燃烧 下+番外——诱凉
诱凉  发于:2013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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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杜明哲在风中也大吼着回应。开什么玩笑,不赶回去洗个澡自己就要成泥人了。

多少也是受了当地人三年的照顾,离走前确实应该赠送点儿什么。可这大西北的什么也买不到,杜明哲只好去城镇里买了好多新

鲜羊肉,给那些人家一户送去一些。

最后这户距离他们的宿舍不远,翻过两个山头就到了。一回到宿舍杜明哲就迫不及待的烧了热水洗澡,足足洗了快十分钟,已经

算是很好的待遇了,最后被冻得牙关打颤才擦干身子穿衣服。

沈华东看着他这样直乐:“你看你那点儿出息!”

杜明哲撇撇嘴,哼了一声。再没出息这澡也是要洗的,毕竟明天,自己想要干干净净的回去。

支教的教师来来去去,已经送走了两批。有年轻的,怀着理想与豪情而来,也有只是为了评职称而来支教的,年长一些的。而只

有杜明哲,在这黄沙里等了三年。

沈华东是杜明哲大学时的同学,来自西北,很不容易的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却在毕业之后又回到了西北。他的家乡算是西北

比较富饶的地方,但是沈华东却来了这个更加荒凉而贫穷的地方。

如果在北京工作的话,他每个月可以拿到几千元的工资,可是他选择了工资只有三百的职业。父母早故,少有亲人也不会结婚生

子的沈华东,并没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如果我在这儿,就能有更多的孩子会看书写字,这样他们才能有奔头,有希望,而

不是把贫穷和落后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沈华东笑着说,他在从容地微笑里,决定把一生都留给西北。

几年中,杜明哲很受这位老友的帮助。上大学的时候,沈华东的稳重就很让杜明哲喜欢,同一个系所以很聊得来,再加上两个人

共同的“秘密”已经被对方知道,所以相处起来还算自在。

每次送走支教老师的时候,孩子们都会很难受。他们很淳朴,所以很容易对人产生感情,同时,也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批的

老师会来而不安。

这些孩子很可爱。杜明哲刚刚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应该在上四年级的孩子竟然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两位数的乘法几乎一道也算不

对,真的是大吃一惊。可是慢慢地,他发现并不是这些孩子不努力,他们冬天手裂了,流血甚至流脓都还要坚持上课,如果哪天

没交作业,并不是因为他们偷懒,而是他们没有钱买作业本了。

一切都是因为条件太差。没怎么吃过肉的孩子们会觉得肉的味道怪怪的不好吃,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高楼大厦,不知道点心的包装

怎么打开,不知道生水泥水不能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和这里有多么的不同。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杜明哲用粉笔头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六年级的孩子却读不出。把自己从北京带来的那些书籍送给他们

,孩子们却纷纷举手说,字太难了,不能看明白。下课的时候,他们会围着自己问很多问题——老师,你从首都来的吗?老师,

首都大不大?

杜明哲说,北京不大,但是人很多,很热闹。他问孩子们你们想不想去北京,孩子们说想,因为北京是首都,他问你们为什么要

这么努力地学习,孩子们说,因为爸爸说了,读书才能赚更多的钱。

十岁出头的孩子们,心里想的只有怎么挣钱怎么生活,杜明哲心里很难受。有的孩子问他在北京的工资有多少,杜明哲犹豫了一

下,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因为他看起来很少的一个月的工资,可能是这些孩子们父母几年的收入。

为什么要让这么年幼的孩子知道如此残酷的现实?或许在这里用三年的时间教出了几十个学生,可杜明哲不认为会写几个字就能

让他们摆脱这种生活。上完所谓的初中,一些家庭就不让孩子上学了,在他们眼中初中毕业就是很高的学历,足够回家干活儿了

。这样下去,贫穷的魔鬼会把他们拴在这里,让一个个单纯的孩子留在这样的荒漠里,首都的生活对他们而言,如同虚构的传说

吃了三年的土豆和胡萝卜,今天竟然不是主角,饭桌上的肉干和蔬菜很是抢眼,据说是校长特意去集上花大价钱买的。杜明哲有

点过意不去,招呼着大家一起吃一起吃,可是这些人都只是笑笑,非要杜明哲先动筷子。

当地人很向往北京,沈华东的父母也是因为这样的向往,才为他取了这样的名字。他们可能不知道上海或香港,不知道中国有多

少同样繁华的大都市,但他们知道首都,知道天 安门。

做为一个少见的连续支教三年的城里老师,又是从北京来的,杜明哲在这里享受到了国宝级别的待遇。而今天他要回到他来的地

方了,小学校里的大家都有些舍不得。

沈华东开着自己那辆已经快要报废的旧吉普,用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一路颠簸的把杜明哲送到了城区。火车站当然没有北京站气

派,可是看到了车站,杜明哲就看到了回去的路。

这几天天气不是很好,是西北漠上一向的阴风怒号。杜明哲穿了校长给的军大衣,裹着厚厚的粗针围巾,简直像个进京务工的当

地农民,不过厚实的衣服风打不进,缩在里面真的很暖和。

沈华东逐个清点了杜明哲的行李,又把手里的背包递给杜明哲:“好了,这就齐了。”

杜明哲默默的点头:“谢谢。”

从最初见面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在这漫长的日子中,杜明哲也在长大。他不再幻想太不切实际的东西,也从各种他心爱的书

籍与研究中挣扎出来,走入了社会。

虽然有所成长,但骨子里的东西终究不会变。他看起来把自己的天真褪得一点不剩,却把纯粹的美好恰如其分的留住。

沈华东知道杜明哲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罕见人烟的大西北。虽然一开始的杜明哲不愿意说,但凄清与寂寞还是让他开了口。

点着蜡烛取暖的夜里,杜明哲淡淡的诉说了自己的爱情。那是一份让沈华东羡慕得不知所措的爱情。由于自己早已决定了投身西

北,所谓前途是看不到的,再加上性格使然,所以沈华东没能和任何人交往过。他一直觉得杜明哲就像个小孩子,可是这样一个

原本只知道读史书的孩子,竟然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做出如此大胆而勇敢的决定,沈华东突然感到很羡慕。

虽然因为这是个小站,列车经常晚点,不过看着时刻表上的时间已经近了,沈华东还是赶紧交代了几句。

杜明哲依然默默的点头,直到沈华东再也想不出要嘱咐的东西,他才开口说道:“真的很谢谢你。”

他说话的表情很认真,似乎还有些许的……悲伤。沈华东愣了一下笑道:“你这就见外了。”

杜明哲还是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似乎闪出了水光,沈华东被看得有些窘迫,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知道吧,我一

直很喜欢你。”

杜明哲还是点点头,沈华东无奈的笑了。果然,他还是那个自己喜欢的,那个聪明又没有心机的,那个从不开口求助却让人情不

自禁的去帮他的孩子。

几十个小时的车程,杜明哲几乎没睡。

在单人床铺上躺着发呆,心里很兴奋,但也很不安。看着窗外单调的夜色想着心事,数着回忆,竟然就这样过去了如此长的时间

快要进站的火车速度很慢,车厢里的乘客随着终点的临近而越来越躁动,纷纷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取下行李,乘务员和女车长耐

心的重复着请不要遗落个人物品的提醒。

进京的人们很兴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们走下了车,踏上了站台,杜明哲心理瞬间变得踏实。他悄悄地对自己说:我回来了。

虽然同样是北方,可北京站里当然没有西北那么干冷。裹着笨重的军大衣的杜明哲,在轻装上阵的人群里显得有些傻气。

他管不了那些了,他的心里有更在意的事情——他要得到一个赌注的结局。

渐渐地,站台上的人们陆续散去,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还拿着手机徘徊着,周围也变得安静起来。

穿着入流的年轻女人拎着包走过,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杜明哲还站在下车的地方,一手扶着行李箱子,一动

不动的低着头。

不知不觉中人又变得多起来,似乎是又有一辆车要进站了,候车的人们急切的赶来。不知道这辆车,又是开往什么地方的,会把

怎样的人带去哪里。

不同的人们踩着不同的步调,不同的拉杆箱的轮子在地面上喀拉喀拉的滚动,各种声音由远及近再远,从不真切到嘈杂再到消失

人群涌来又退去,就像潮起潮落。衣服里的热气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手脚开始发冷,脸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杜明哲抬头看了

看站台柱子上的钟表,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李治没有来。不管在怎样拥挤的地方,不管有多少个人用背影挡住了他,杜明哲都有信心认出他来。即使在这人海,即使已

三年未见,他都有信心认出来。

可是他没有来。

杜明哲是个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的人,他总是会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对每件事都抱太大的希望,当然这次也不例外。他不

停地对自己说,不能把结果妄想得太美好,毕竟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了,一切都不能再是定数,谁都有反悔的资格。

尽管已经这样的告诫过自己了,却还是忍不住去期待,忍不住去幻想一些美好的东西。一个人在卧铺上对着窗外的夜景走神时,

还是会忍不住的回忆他的样子,忍不住的一遍遍的设想着重逢的场景……

可是,果然不应该这么贪心吗?严冬的站台上,空气都好像冻成了颗粒状,视线之内似乎只剩一片灰白色。

三年来没有接到过任何来自那个人的东西,校长捎给他的,只有大哥定期寄来的书籍和信。但是在第二年的夏天,杜明哲在值夜

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他的电话。学校里的所有人员轮流值夜,而学校这唯一一部电话的线路又很不稳定,明明是这样艰难的前提,

他却能够在那天如此巧合的接到李治的电话,杜明哲认为那是个奇迹。

电话里的那人说,我爱你。当初自己对他隐瞒了实情,甚至没能再好好的和他说说话,就不辞而别,所以一直担心对方会不会因

此而放手。一年多之中也没有来自他的联系,在这荒莽的地方,心已经疼得快要麻木的时候,却得到了这样的信号。

杜明哲清楚地记得,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好像整片夜空的星星都变得闪亮而可爱——是吗,你还爱我吗?你会等我吗?这样满怀

期待的想着,就感到无比的满足。

然而之后的日子里,却又是断了联系。大哥的书和信依然坚持每个月都寄来新的,年老而瘦削的邮递员依然定期送来过期几天的

报纸。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没有那个人出现的生活,再次变得单调而平静。

在肃杀的荒野和近乎绝望一般的简直无谓的等待中,杜明哲渐渐从极度的焦躁与消极中沉静了下来。他有时会调侃自己,有时会

和新来的教师们笑着说,“到大西北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他用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从这种痛苦的思念中脱离出来,

以得到余裕去思考一些事情。

可是他终究不能安心地思考,不知为何,很多让人心慌意乱的想法总是缠绕着他,以至于所有的平静都只是伪装和掩饰,真正的

内心还是烦躁和不安的。

如今站在这寂寞的站台上,杜明哲听着四周间或传来的未名的回音,那空洞的声音让他不可避免的愣神儿,放弃了思考。

是啊,他不来才是正常的选择。三年过去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年的时间多么宝贵。

交往的时候固然很快乐,但那只是因为自己的误导而促成的爱情吧?那个人本来就不一定是喜欢男人的,自己却把他带进了这个

狭窄的世界。也许那种相爱的感觉只是一种惯性的错觉,在一起的时候认定不会分开,可是这么久没有见面,或许感情早就磨没

了,忘光了,爱与依赖自然也不会存在。那人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事,会不会觉得是一场闹剧,一笑而过呢?

明天是他的生日,他马上就要三十三岁了。三十三岁,正是男人当年的时候……他大概已经成家了吧?他那样的性格,大概会有

个安静并且头脑好的妻子吧,懂数学的人才适合他。他们可以计算水流的纹理,模拟自然风的轨迹,而不是在书房里各自看各自

的书,一个人在演算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另一个人却傻傻的研读着文言。

说不定,他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牛肉今年已经八岁了,他有个孩子也是很应该的啊。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子呢?他当爸爸的话

是什么样子呢?可是那个人有时候会犯懒,一算起题来就顾不得别人……他会怎么哄孩子呢,会摸他的头吗?就像……对我一样

吗。

可是,如果他和我在一起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也许分开是最好的,也许两个男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不正常的。没有承认这种关系的法律,走在街上不能拉住他的手,和同事聊天

的时候也不敢提到自己的爱人,这样背光的小心翼翼的生活,一天两天可以,日子长了,他也会厌烦了吧?

不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能给他一个合法的家庭,不能给他可以向同事夸耀的资本。自己和他的关系,只能隐藏在他生

活的背阴里,那么卑小。自己什么都不能给他。

可是,可是……杜明哲握紧的拳头开始轻轻的发抖。可是我把我能给的都给出去了啊!无论是心,是身体,还是生命,我能给的

虽然只有这些,但只要你愿意要,我都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

“我到你走的地方等你,到你会回来的地方找你。”

——明明说好了要等,却在三年中擅自放弃了吗?我们的那些约定呢,那些美好得让人流泪的约定呢?

抿着嘴唇,似乎浑身都开始颤抖。三年的时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杜明哲的心里只能

想到这些。他的手有些神经质的在自己的脸侧和脖颈上划过,三年风吹雪冻的生活让他指尖的皮肤干裂,被掠过的地方感到了轻

微的刺痛。

他的亲吻似乎就印在颈间,他的体温似乎还余留在这具身体里……回忆那么的真实,明明回忆都那么的真实,明明我记得这么清

楚……

一阵不大的冷风卷着寒气吹过,好像最后一丝温热都被带走了一样,杜明哲觉得周身冰凉,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他张开嘴,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要叫喊,却只能无声的颤抖。

一辈子最爱的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恋情……他所有的努力,他所有的期冀,他倾尽所有的赌注,那寄生着他的欢乐的梦想……杜

明哲僵硬而不愿相信的摇摇头。大概他的一切,都将在这个冬季燃烧殆尽了。

又是一辆列车进站了,带来一股忽冷忽热的气流。仿佛被这阵风吹倒了一般,杜明哲颤抖着,摇摇晃晃的蹲了下去。

火车上的人们纷纷提着行李走出车门,步子匆忙而兴奋。在这涌动的熙攘的人群中,用冻僵的双手捂住了脸的杜明哲,突然如同

崩溃了一般,放声大哭。

.

寒冬的黑夜总是冷得让人麻木,零度以下的低温,站台凄冷的白光,和站外漆黑如墨的夜。

抱着膝盖在冰冷的硬地上坐了不知多久,杜明哲全身剧烈地抖着,意识变得模糊,思维好像已经停止,眼泪却怎么也收不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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