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这小子会带坏卢升逸,于是曾经和卢升逸说过,“你和他不适合”“这样的爱情长不了”“女孩子要清醒些,现在恋爱还不
是时候”云云。可是卢升逸不以为然,无所畏惧,无论她的班主任说什么,都以一句“可是我喜欢他啊”破解了。杜明哲只好放
任其自生灭。
可看这样子,李治八成是看不惯这事儿。杜明哲有点奇怪:在自己心里李治不是这么刻板守旧的人啊?算了,每个人都有看不过
去的事儿,人家的看法也没错嘛。杜明哲装作不在意的说:“啊,是啊。”
李治瞧他这样明显是没听进去,自己再多说那就是犯错误了,所以识趣儿的结束这话题:“今天晚上数学组的要聚餐,说是庆祝
上学期那个数学竞赛拿了不少奖。没我什么事儿。也不好推辞,想找个借口溜号啊。”
李治是从高三下来的,刚送走一拨毕业生。A中分两个校区,高一高二用一个校区,高三的学生单用一个,叫毕业部,和高一高
二离得不近,差不多两站地了。毕业部采取半封闭式管理,住宿生别提了,就算走读的都把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全交代在学校了
,老师当然得守着他们。李治连着带了三届的高三学生,一直都在毕业部待着,和这边的大部队联系较少,自然也就不太亲近。
杜明哲觉得基本听出他这话的意思,笑了一下:“正好啊,我今天也没什么活儿了。晚上一起吃顿吧,我请了。”
李治手上一停,半抬起头来:“嘿,我可没这意思啊。”
杜明哲把网页最小化,稍微转过身子笑道:“那您怎么个意思?”
杜明哲不到二十岁参加工作,现在无非是从教四五年而已,总是阴差阳错,所以没带过毕业班,最多带到高二而已,和这位毕业
部常驻人员还是不太熟的。和李治的接触就只有这一个月,他自认为还没有太摸透这人的性格和习惯,之前也没有什么交流,现
在猛地说起话来还是觉得有些生分。
“我就这么一提,逗逗你,小家伙还真当真了。”
虽然小杜老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特较真儿,可是自己都自认为相当上道儿的真诚提出请客吃饭了,对方却
告诉你我逗你玩儿呢,这让他有那么点儿下不来台。
“得,给我个棒槌还就认真了。”杜明哲一拍脑门,点开网页继续看。
嘎吱一声门开了,另一个历史老师安敬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进来了。把用来做文件夹的课本往桌上一拍,翘个腿,拿开水缸子盖
儿就开始灌水,咕嘟嘟喝了一通爽了,长舒一口气把水杯往桌上一撂:“哎,李老师,你们今儿个是要出去聚是吧?”
李治应了一句:“是呀,要庆祝开party啊。”
安敬听了扭过身子敲了敲办公桌的隔板:“哎杜老师,我们不去凑个热闹啊?”
对面的杜明哲抬头:“别了吧,隔行如隔山啊,人家搞数学的开庆功宴,咱读历史的,话都插不进去。”
“那就咱俩,出去小搓一顿呗。”
杜明哲嗤的笑了一声:“怎么着想约会啊?直说嘛。”
安敬一撇嘴,不屑的扇了两下手:“哟得了吧您呐,我家那口子听了这话还不拆了你!”
这届的高二历史组小有名气,因为总共就俩人,还一个帅哥一美女,最重要的是都讲课好又招学生喜欢。安敬年纪比杜明哲大一
点,二十七了,身材好而且漂亮得很,该有的很有,该瘦的很痩。皇城根儿下闹大的北京闺女,打小学京剧,说话的时候底气可
足,性格也是女老师中难见的豪爽帅气,被不少小女生崇拜着。年初刚结的婚。结婚前的安敬就是个小炸弹,最喜欢的就是和上
级对着干,甭管是年级组还是校长都拿她没办法,隔三差五被传唤到校长室,也没见她收敛。今年结婚了,老公是个老实斯文的
人,安敬也终于像个大人样子了,虽然和学生还是打打闹闹的,性格也多少还有点乖张,但是起码也听话多了。
“别别别,怕了您了。”杜明哲双手合抱打上一拱,“李老师,今儿我可请不了您了,我得陪这姑奶奶吃饭去。”
李治笑道:“陛下且携老佛爷先行前去,臣随后就来。”
安敬扭头看向李治:“李老师也来?我今天是艳福不浅啊。”
当天晚上,摆出一张诚恳的脸说出“朋友被车撞了我要赶去看看”这种蹩脚借口的李老师,成功逃开了他不感兴趣的数学组聚餐
,跟两个历史老师吃了一顿海底捞。
酒足饭饱,拎着服务员悄没声儿体贴的打包好的小菜,三位在海底捞楼下拦出租车。无奈正好赶上西单的打工妹下班高峰,路上
堵得没边儿,出租车都不爱从这边走,三个人抓耳挠腮的。
“你们家都远吗?不远的话就坐公交车吧,趁着还有车,回头末班车没了就瞎了。”杜明哲对这急死人的路况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
“我住积水潭那儿,还行。”安敬毫无压力,“实在不行就打个电话让我老公来接我。”
“我家就在西四,直走开几站就到了。”杜明哲朝北边指了指。
两位历史老师都表示回家很容易,安敬回头问站在一边翻包的李治:“嘿,您怎么着啊李老师?”
李治停手,把公文包拉好:“坏了,钥匙放办公室里了。”
安敬和杜明哲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数学老师向来不都是严谨得很吗,这种傻瓜错误可是有点搞笑了。
“不是吧!”安敬扶额,“这等于是说您回不去家啦?”
李治脸色沉重的点点头;“虽然这是个不情之请……你们谁好心收留我一晚?”
安敬已为人妇,领个男的回家太不现实,于是这的光荣任务的承担者只剩下杜明哲了。杜明哲认命的叹了口气,点点头:“成,
得亏我们家还有地儿,能给你挤出一间房来。”
又贫了几句就挥手道别。安敬果然懒得挤公车,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短短几句就把老公招呼出来了。杜明哲和李治在车站等了
二十来分钟终于等到一辆勉强上得去的车。
到站下车,李治环视一圈:“哎!胡同儿啊!”
杜明哲笑笑,拉着他过街。李治跟着杜明哲小跑过去:“哎我说,你们家不会是四合院吧。”
杜明哲往李治后背上一拍:“还真让您说着了。走着!”
杜明哲家的四合院并不那么规整,抗战的时候挖防空洞给毁了一次,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搭避震棚又给毁了一次,之后也没人舍得
掏钱修,就这么坑坑洼洼的几十年了。被杜明哲拉着进院的时候,李治差点摔了一跤,又差点一头撞在影壁上。
杜明哲走到一间屋的门口,屋里灯还亮着,李治跟过去,看他抬手敲了敲老木头的门框:“我回来了哥。”
李治有点诧异,心想杜明哲这一代应该是赶上计划生育了啊,怎么还有个哥。还没反应过来,门开了。开门的是个比杜明哲看起
来大点儿的男人,个子也高点:“回来了?饭吃完啦?今天有点儿晚了啊。”
杜明哲应一句“没打着车”,就看见他哥的目光已经打量过李治,于是揽了李治一把:“同事,姓李,教数学的。钥匙没了得在
咱家住一晚上。”
杜大哥又瞅了一眼李治,脸上表情松了一下,拍了拍杜明哲:“行,你先带他到大屋里坐,我收拾一下里屋。”说着走下台阶。
李治忙招呼住他:“哎不用不用!我跟杜明哲挤一张床就行。真的,别麻烦了。”
杜大哥停下站定,慢慢回头,用一种有点疑问的“你想怎么着”的表情盯着杜明哲。杜明哲脸上透出一点的尴尬:“别啊李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我哥他也闲着没事儿干。咱俩先上屋里坐着,他收拾好了来叫你。”
李治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失误导致要劳烦别人,住人家里还麻烦别人的大哥收拾屋子铺被子,况且你跟他也不
熟啊。可是杜明哲又不想跟自己挤着睡,也不知道是不喜欢啊还是不好意思啊,于是像是开玩笑似的问:“干嘛啊,跟我一床上
睡还别扭啊?”
杜大哥听了闷笑一声,杜明哲瞪了大哥一眼,小声嘟囔着:“还就是别扭。”
李治听了又是一次的诧异,可还没问出什么就被杜明哲拉进了另一间屋。屋挺大。杜明哲朝外大喊了一声“哥你慢慢儿忙活啊”
,又马上捂嘴:“坏了忘了我爸妈还睡着呢。”
李治坐稳了之后,杜明哲给他沏了杯茶,又给自己也沏了一杯,盖好盖儿闷上了坐下。李治指着茶杯说:“这茶是提神儿的,睡
觉之前喝还不失眠了啊。”
杜明哲想了一下:“没事儿,我天天喝也没失眠。”
两个人又安静的坐了一分多钟,杜明哲首先忍不住了,用手指头蹭蹭鼻子:“那个,我这人吧,就是不习惯和别人一块儿睡……
没别的意思。”
李治听了,明白他这是怕自己刚才的做法不礼貌了,于是笑笑:“没事儿没事儿,我知道。”
杜明哲嘿的笑了一声,转口聊起了别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分钟,杜大哥推门进来了:“成嘞李老师,请吧。”
杜明哲说了句“谢谢了哥”,冲李治一点头:“走吧,晚安。”
李治起身道谢,被杜大哥带去了里屋。
杜大哥把李治送进了屋,简单交待了几句,回到大屋,看杜明哲还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两杯似乎新沏的茶水还没动过,掀开盖
一看,已经是泡好了的,就端起一杯来喝,觉得有点不够热乎了:“同事……多大了?”
“不到三十,应该比你小。”
“关系不错?”
“一般,也就那么回事儿。我不是班主任嘛,他教我们班的数学。”杜明哲也端起杯子,他怕烫,就浅浅吸了一口。
“还不跟人家一屋睡……人家没生气啊?”
“以为谁都跟您似的。”杜明哲轻笑一下,“生不了气,理解万岁。”
杜大哥侧过头笑起来:“看你今天这别扭样儿。要不今天睡我那屋,哥哥哄你睡觉觉?”
杜明哲咣当放下杯子,茶水溅出了一点在手上:“杜纪同!你开玩笑呢!”
“对啊,开玩笑呢啊,也不知道谁当真了。”杜纪同伸手胡撸了杜明哲的头发一下,“平平,一个人孤枕难眠的话,哥给你讲几
个鬼故事安神补脑啊?”
杜明哲气的腮帮子鼓鼓的:“你!……我警告你,别叫我小名!”
杜纪同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得,平爷,回屋睡您的觉吧啊。”放好茶杯走出屋子。
04.我们的学生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闻到一股忽浓忽淡的香,杜明哲就意识到李治在里头。李治有时候就喜欢在办公室里点个熏香,比那些女老师
都喜欢。
早上起了床,在院里洗漱的时候碰上了李治。打了个招呼,就看见这家伙脸色不好,一脸的焦虑,又像压着火的,杜明哲问了句
,他也就说没事儿没事儿。刚要说一起上班去吧,李治就来了个“我有点事要办”,弄清楚了怎么坐车就一个人先走了。
杜明哲莫名其妙的,有点纳闷儿——这,这也没怠慢着他啊,怎么就脸黑了呢。回头看见杜纪同用一种怪里怪气的眼神看着自己
,更是觉得烦躁:“看什么啊,我可没惹他啊!”
杜纪同转头走了,边走边似笑非笑的撂一句:“是是,你没惹他,你多内什么啊,是吧。”
杜明哲狠狠用毛巾抹了一把脸:“你什么意思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你弟啊!”
大哥回头瞅了小弟一眼,突然哈哈哈的大笑着走了。
小杜老师深深的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心情郁卒的去上班。爬上三楼一推门就闻到这么一股子说不出是什么的香味儿,不知为何心
情更郁卒了。
把包放下之后,杜明哲深呼吸调整心态:“早啊,李老师。”
“啊,早。”李治抬起头来,“早上真是不好意思,突然就有事儿了。昨晚上真谢谢你了,也替我谢谢你哥。”
杜明哲看人家这么客气,当然不能再郁卒了:“别谢别谢,有什么的呀。”
李治笑了笑,杜明哲觉得他笑的有点累。客套了几句,李治问道:“你们家怎么有俩孩子啊?”
“嗨,你说我和我哥啊,”杜明哲把椅子拉开坐下,“我爸妈是再婚,他是我爸带过来的,我是后来又生的。”
父母再婚的孩子大多不愿意多说这种事,李治怕杜明哲也不想多说,就没多问。随便来了几句,就有人敲门要进。
进来的是年级组长王娟老师,探着脑袋声不大的说:“李老师,您出来一下。”
李治突然脸一沉,轻轻叹口气,看了一眼杜明哲就出去了。
快到上早自习的时间了,杜明哲收拾了一下就去班里。想起11班的早自习他就头疼,今天的11班果然还是那副样子——该吃的吃
该聊的聊。杜明哲往讲台上一站:“都回座位啊,看书看书!”
几个女生看向杜明哲,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哟,明明今天真早”,全班都乐起来。杜明哲假装板起脸:“去!怎么说话呢,我是
你班主任!”
虽然这班孩子没大没小的,可还算懂事,让看书还就真不聊天了,班里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各回各位。这时候林夕突然站起来,
抱着一摞东西就要出去,杜明哲把她招呼过来。
林夕走到杜明哲跟前,腾出一只手扶着脖子,抬头看杜明哲:“老师,我脖子可不好使,您下来说。”
杜明哲想起来林夕这孩子颈椎不够坚强——她自称是坐在电脑前头时间太长了。而自己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又站在讲台上,让人家
抬着头看是有点不合适,于是一步蹦下讲台;“你这是去哪儿啊?”
林夕拍拍手里的那摞练习册:“给陆凡送作业去。”
陆凡是这个班的生物老师,家境非常不错,自称自己是全家单位最差的一个。生物这门课不是文科高考科目,按道理说在文科生
眼里,是过了会考就扔一边的,很少有文科生对生物上心。可是咱们的陆老师有充分的人格魅力,上课的时候玩手机睡觉吃东西
他都说了“我不管”——对,我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你不被校长逮着让我挨批就行。再加上陆凡讲课确实不错,所以这班里的
学生都挺待见生物,陆凡更是成了很多女生心中的偶像人物。当得知陆老师再过两年就四十岁的时候,姑娘们无不大受打击——
除了他的课代表。
杜明哲抬了下眉毛:“考得不错啊这回。”
林夕稍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同学:“出去说吧?”
来到教室外面,杜明哲问:“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让人听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