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云罕
云罕  发于:2013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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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仁也说了“老师再见”,走出了考场。

出去之后,肤若凝脂还在对魔鬼身材说:“叫你掀了刘海,看来是有戏了!”魔鬼身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肤若凝脂接着和拍电影窃窃私语。者仁理都不想理小可爱,径直走到了操场边,下午明亮的太阳照耀着万物,者仁这才感受到光明、放松下来。他也不想过多思索刚才的事情。他没有资格怨怼别人的黑暗,只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最后老师还是注意到他、肯定了他,这就够了。

夜晚他买了一个苹果馅饼,一个豆沙馅饼,一天没有怎么吃东西的他很快吃完了。他又去超市选了杯果粒酸奶,来北京之后常常以酸奶充饥,因为北京的酸奶比老家便宜。可能是靠近原产地的原因,接近保质期的酸奶又打折,3块5就能买一大杯,者仁最爱桑葚加芦荟果粒,一买就是两盒。

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吃着酸奶,已经很晚了,没有什么人,今夜无风,正适合久坐。他抬头望着月亮,满月如家里的灯,挂在天上,他忽然好想爸爸和妈妈。

快一个星期没见了,家在千里之外,不知道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他一个人坐在这城市之中,无依无靠,孤军作战。不知道是怎样的结局,如果是好的,付出的一切都自然有回报;如果是不好的,那要怎么回去?

他思索了很久,直到小店都关门了,仅剩的灯光熄灭,他才离开。

第二十章

农历十四这天阴嗖嗖的,天空中飘着铅云,气温骤降了许多。但是屋内依然干燥闷热,北方的暖气让者仁不停流鼻血,他昨晚特意挂的的一条湿毛巾,早上已经干得要变成粉碎了。他拿上毛巾去洗脸,洗完后发现又流了一脸盆的血。

者仁戴上手套和围巾出门,冬天的北京有着独特的美,它凛冽而不剽悍,肃穆而不严厉。它看不到一点绿色,却把大地都表露无遗,坦诚而朴拙。者仁喜欢冬天的北京,他想再下一场雪就好了,即使前路难行。

蓟门里小区门口有家老上海城隍庙小吃,里边的雪菜肉丝面是者仁过早常吃的,6块钱有很大的一碗,厚厚的雪菜,滚烫的面汤,开胃又保暖。者仁吃了一碗,觉得浑身都舒服了,祈祷有一个好的开始,能一天顺利。

来到人大的时候已有很多学生和家长在看榜,巨大的白色横幅下围了不少人。表演榜单昨天就出来了,但是依然有不少人看。

者仁先看的戏文系,过了。将近一千人报名,三百人进入复试。他很高兴,复试时间在明天。

之后他去表演系榜单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自己的考号,心像被撞了一下。两千多个人报名,五百多个人进入复试。

一失一得,还算平衡。

者仁坐车去城市学院看浙传榜单,本来不想去的,但是还是想知道结果。

浙传榜单挂在一条小巷子里,巷子里挤满了人,者仁找了一会儿,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自己没过,就搭车回去了。

洗了个澡,水被太多租客用得已经不热了,几乎是冷水澡。者仁哆嗦着穿好衣服,准备晚上去中传。

因为中传是提前在网上报名,所以在家时就已经把资料表递交、照片扫描了。报名费从银行卡上打了过去,拿到了准考证号,时间显示是今天晚上。

者仁坐地铁1号线坐到头,倒八通线。他这时才学会一句北京话:“转车”叫“倒车”。

四惠站人满为患,者仁第一次看见地铁里这么多人往车上挤,有点惊讶。在传媒大学站下了之后,中传赫然在眼前,虽然偏,但学校依然很有学习气氛。者仁按照指示来到考场,坐电梯上8层,一开门,已经坐了不少年轻男女了。

中传的表演初试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一排老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们十个人,者仁站在正中间,他盯着打开的摄影机看了好久,老师才说:“你们现在转身,大步走,走到后面的墙再返回,到了这条线再返回,我们说停再停,尽量不要走乱!”

他边说边指自己桌子前那条无形的线在哪,考生面面相觑,还是听从命令走了。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就像走军步一样,大家大抬脚大挥手一齐走到教室后面的墙再返回,走到墙那大约十步左右……来去已经走了五十多步,走得尘土飞扬哭笑不得。老师喊停,大家连忙停下来站好。

考官们交头接耳之后,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说:“现在,是即兴表演。假设,你们经历了地震,但是亲人生死未卜,这里有一个木板”他指了指那条不存在的线,让大家想象那儿有个木板,“上面写了幸存人员的名字。你们要在这个幸存人员名单里找你们的父母、朋友。限时三分钟,开始!”

者仁看见身边的人一下子就扑了上去,仿佛前面有一座空气墙一样,趴在墙上死命寻找着亲人名字。他们七八个人动作如此之快,让者仁想一想的时候都没有,者仁慢慢走上前去。场地有限,他们已经把“整面墙”趴满了,连个缝隙都没给者仁留。者仁于是从左边看到最右边,怔怔地寻找着“亲人的名字”,没有缝隙他就扒开缝隙看,抑或蹲下来找最下面的名字。

考官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在纸上打分数。看见这么多人在他们面前找爸找妈,也不知道心里作何感受。

演了两分钟之后,大家觉得这样寂静无声的不是个事,于是有人大喊出来:“爸爸,妈妈,你们在哪!”有人喊“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啊!”

者仁也在口中呢喃:“爸爸……妈妈……”

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个女生干脆不找了,喊了句:“妈妈,你到底在哪儿”后就蹲在地上哭,声音惨烈。于是好多人效仿她蹲在地上哭,有男有女,者仁也开始演哭戏飙眼泪。

过了好久考官才喊停,大家心里都在想再不喊停就要演不下去了。

考官对几个人略作点评之后,说辛苦大家了,回去的路上小心。

者仁出了考场,下电梯时,进来一个提着古筝的女孩,化着淡妆,陪同的还有她的父母。

母亲说:“你前面的那个女孩弹得很好,但是你也不比她差……”

女孩点点头,又说起刚才考官的一些事。

电梯迅速的下坠,者仁看着这个来中传考音乐的女孩,想起了思齐。

思齐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就是中传,如果她也能像这个女孩一样,来中传考试,考她最拿手的画画,应该会很开心吧。

可惜很多事没有如果。

坐地铁回到哲学旅社已经10点了,但是他还是坐在床上,做完了《艺考考试指南》和《戏文系考试题目精选》两本书上的题。

做完后往床上一躺,听见隔壁有啪啪啪的碰撞声和哼哼哼的呻吟声,他想着刚刚考试时那个最高个帅哥的脸,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北电戏文放榜,上戏戏文复试。他没有如愿以偿地在在北电戏文三试人员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想起那篇自己都觉得稀烂的影评,他也认可这是理所当然。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他,好像要把他打回原形。

去人大参加上戏复试时,恍恍惚惚,公交车也坐错站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北京坐错站。等到好不容易赶到考场,他后面的人都已经进去了一个,他等那人出来,自己进去,考官看见他的资料,满脸不悦。

“对不起,路上出了点问题,我迟到了。”者仁道歉。

“什么时候知道这次考试时间的?”主考官问。

“昨天。”

“昨天就知道了,今天为什么不提早出门呢?”两位主考官中年纪大一点的说。

“真是很抱歉。”者仁低头回答。

“算了,介绍下你自己吧……”年轻一点的那位宽容地说。

者仁开始说起来,尽量说得有趣一点,渐渐消弭了紧张和不安,年轻那位好像对他很感兴趣,用聊天的语气不停问他问题。

“那你现在的成绩,不算艺考,可以考个什么学校?”他问。

“二类吧……”

“什么叫二类?”

“额,就是二本吧……”

“哦……”

“谈谈你眼中的上戏吧……”

者仁夸夸其谈,就历史和名人如数家珍般聊起来。

“好……说说你为什么会来艺考……”他望着者仁,仿佛要把他看透似的。

者仁给他们讲起了童话小屋的故事。

说完,年轻那位点点头,问,“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记得……回来已经三个月,从没想过还会再回来这个学校。看看曾经来的地方,感慨良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努力。如果再为梦想努力一点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者仁一字一句地把原句背了下来,空旷的教室回荡着他的声音。

主考官点点头,示意面试结束。

下午没有事,者仁去清华北大逛了一圈。在北大西门门口遇到卖糖葫芦的,一个北大的姑娘出门来买糖葫芦,问老者:“这糖葫芦剌了核吗?”

“剌了!”老者高兴地说。

者仁又学到一个词,原来糖葫芦要买剌了核的。他买了一串,边吃糖葫芦边逛北大。

逛到未名湖边的时候,他想起了《未名湖畔的爱与罚》,不知道书中的人现在去了哪里,者仁想去找书中提到的蔡元培雕像,可惜北大太大了,没有找到。

而他也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一塔湖图”,只是再没有了《红楼钟声燕园柳》中的那些人。

回到蓟门里小区看见卖汤圆的,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元宵节,他们卖着元宵,者仁想吃,却没有地方煮,只得作罢。回房间给爸妈打了电话,问他吃没吃汤圆,他连说吃了吃了。

二月十号,者仁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时候就醒了,他想早一点看见自己的北电表演结果。又去吃了一碗雪菜肉丝面,祈祷顺利入榜。

来到校园里,发现榜单刚刚被工作人员挂上操场。北电的表演系榜单是最巨大的,整整挂了半个操场,因为刚挂上去,所以看的人不多。者仁很快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自己的。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忽然很想哭,那是一种被重创了欲哭无泪的冲动,好像天变成一面墙压下来,这个心心念念的学校,就要跟她无缘了吗?

他蹲在草地上,很半天才起来。又失神地看了一遍榜单,确定没有。报名的有4000多人,进入复试的只有800人。刷掉了整整3200人。

者仁转身离开操场,有大群家长和学生涌进来,还有很多记者在拍照和随机采访,者仁特别怕采访到自己,快速地走出了北电的大门。

北京电影学院门口有好多卖煎饼和烤红薯的,有不少人围着买,从报刊亭到过街天桥,全是小摊小贩,热闹非凡。者仁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好像一个幽灵漂浮在人群上空。想到就要离开这个学校,并且没有机会再回来,就一阵阵难过。

他惶惶然走到地铁西土城站,地铁口有一个三轮车架起的小摊在卖寿司。者仁看卖寿司的大妈在这个没有多少生意的地方,吹着冷风摆摊,很可怜,他并不饿,却买了一个手卷。大妈很快将手卷做好,递给者仁。

者仁正在掏钱的时候,大妈忽然面色一变,跨上三轮车就掉头,直向马路那边冲去。者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一看马路另一头,原来是城管来了。

者仁呆呆站在原地,他本可以拿着手卷就进地铁,但是他没有,他在等大妈回来。

他就那样握着手卷站在寒风中,站了五六分钟。等城管走了,大妈才回来,边笑边说不好意思。者仁说没事,给了钱,进了地铁站。

等地铁的时候把手卷吃完了,很好吃,他忍住没掉眼泪。

一号线倒八号线,者仁以为轻车熟路,却再一次被拥挤的人流推搡到。进了中国传媒大学,他来到考试那栋楼下看榜单。

中传的复试榜单不仅标明考生考号、姓名、性别,还标明了籍贯。者仁看到好多北京的。他找了三遍,没有找到自己。

离开中传,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真实地感到自己同一所学校无缘。

他不想再坐地铁了,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回海淀。车子穿过北京城的高楼大厦,一派纸醉金迷。看着一栋栋楼一闪而过,者仁什么都没想。

当车子经过大裤衩时,他看见窗外那栋大楼在冒出滚滚浓烟,黑色的烟已将半边天空都遮住。

者仁坐在出租车后面,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一路疾驰,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内心也有什么东西被烧掉了。

第二十一章

者仁决定不住哲学旅社了。

带来北京的钱住宿费花去了大半,他问了不少人住房价格,比较下来,还是自己住亏了。他去找老板,说:“老板,我准备搬出去了。”

“为什么?”胖胖的老板终于把目光从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屏幕上移开,用浑浊的口音问他。

“你这儿太贵了,我同学住宾馆都只要80块钱……”

“怎么可能,你去问问哪个宾馆不要一百多?”

者仁没好气的说:“现在北电的试已经考完了,我要搬去中戏那边去。”

“那边房子更贵了,现在都考试,早就没房了……”

“我准备去看看,这样吧,我交到后天就搬出去。”

“别别别。”老板喊住要上楼的者仁:“房子给你便宜一点,你多住些日子再搬,我算便宜一点。”

“多少?”

“50,最低了,你看这周围我是最便宜的,我……”老板后面一句者仁没听懂。

者仁还价:“40。”

“不行……”

者仁蹬蹬噔上木楼梯:“那算了。”

“好好好,40就40,我是看在你住了这么久的份上……”

者仁嘟着嘴回来交了下个星期的钱。

提起包出门去,上戏戏文今天三试放榜。榜单越来越小,看榜的人也越来越少。者仁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考号——三试时间定在当天下午。

上戏戏文的三试是看电影片段写影评,者仁有了经验,写得比上次好些。出了三试考场,者仁轻呼一口气,放松不少。他边在人大附近找好吃的,边给方橙打电话。

“我刚考完上戏戏文的三试,现在总算轻松些了,你那边怎么样?”

方橙那边传来刮风的声音,好像也在马路边:“你进了上戏三试?真的太好了!你知道我们考南艺,我靠,太他妈黑了。南艺有九百多人报名,初试只刷了一百多人。复试一刷刷六百多个,就是为了收复试的报名费,我和卢漪洁复试都被刷了,真是太黑了。”他大声地喊着,仿佛要和风声作对抗,末了加一句:“幸亏你没考南艺。”

“那你们北电呢?”

方橙声音放小了些:“北电我进了三试,卢漪洁没进。”

“哦,那恭喜你啊,进北电有希望啊!”

“你呢?”

“我没进三试。”

“哦,其实我也没多大希望,估计分数不怎么样,排名不靠前……”

“总之进了就好,等着拿文化课准考证吧。对了,我明天要报解放军艺

术学院戏文,你们报吗?”

“解艺?你竟然敢报解艺?太强了!”

“它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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