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吃药 下——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3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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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二十几个人在打群架,这些人韩锦都很眼熟,因为他一个月前还跟这些人在一起日夜相处——是赤霞教的人。

赤霞教的人和赤霞教的人打了起来,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可偏偏两方带头的人也在这里,韩锦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穿着鹅黄色高领长袍的显眼的人物——纪舒,以及正在跟纪舒打斗的无眉。

丹阙在这里看到他们也很吃惊,急急忙忙就要掉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虽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是无眉的视线很好,一眼就看到了他,大叫道:“炽焰!!!”

丹阙调转马头就走,然而马车不比独马,掉起头来速度很慢,须得绕好大一个圈子,马也不怎么听话,因此这个头掉的并不顺利。

无眉一看到丹阙就弃了纪舒向他奔了过来,而纪舒仿佛也忘记了刚才和无眉打得你死我活的劲头,直奔丹阙而来。眼看着他们已经冲到了跟前,丹阙只得弃了马车,抓着佩刀从车上跳了下来,准备迎战。

韩锦一个头两个大。但是躲在车厢里,丹阙势必不是无眉和纪舒的对手,他只好硬着头皮也从车上跳了下去。

纪舒看到韩锦下来,眼睛一亮,嘴角正要往上挑,突然间脸色一变,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地抽搐起来。

韩锦暗暗松了口气:这家伙跟自己简直就是难兄难弟,都会挑时候毒发。要是有两个,还对付不了,只有一个无眉,就好办多了。

无眉冲到二人面前,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盯着韩锦桀桀笑了起来:“小东西,我可想起你是谁了。”

丹阙先是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扫了韩锦一眼,然后视线又回到无眉身上,一字一顿地说:“哦?他是谁?”

韩锦只觉一阵寒意爬上脊梁骨,差点就朝着丹阙跪下去了。

无眉癫狂地仰天大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哈……炽焰啊炽焰,你千百年不信人,难得信一个,就信了一个大人物,哈哈哈哈哈……”

丹阙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竭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却已经打颤:“他,到底是什么人?”

实则韩锦现在虚弱的连剑都抓不住,但是他知道如今的丹阙不是无眉的对手,此时已没了别的帮手,只能靠自己。因此他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丹阙身边,希望能威慑无眉顾忌着他不敢出手。他也不知道无眉究竟对他的身份知道多少,心紧紧揪着,余光偷偷打量丹阙的反应,想解释,想打断无眉的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无眉一看韩锦的脸色就明白,韩锦如今根本就是在逞强。朝寒暮暖是他亲手炼的药,药效他比谁都清楚,因此只是有恃无恐。他笑盯着韩锦,道:“韩锦,你要不要自己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当年送你来万艾谷的治病的那个人,全山谷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偏偏叫我偷听到了师父和稻师兄的谈话,那个人,那是个叫全江湖都闻风丧胆的人,他就是天宁教的赤炼魔使!”

韩锦吞了一口唾沫。他想制止无眉继续说下去,可惜,他没有力气拔剑。他察觉到旁边的丹阙已经开始发抖了。

无眉抬高了声音:“当年你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你是何等的人物,竟然能出动天宁教的赤炼魔使亲自护送你来万艾谷治病?!能直接动用我师父,万艾谷的谷主亲自为你治病?别的医师连碰也不能碰?我此次见了你,才知你还是五轮派的传人韩锦。韩锦,哈哈,好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或者,这个身份并不是掩人耳目的,你的的确确就是韩锦。三十几年前,五轮派韩江和天宁教白衣鬼的一段情,江湖上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人知道的!想必从那个时候,你们五轮派已经成了天宁教的走狗了!”又对丹阙道:“你把他当成是傻子?哈哈哈哈,炽焰啊炽焰,原来从前是我高估了你,你何等的天真!堂堂五轮派的传人,又如何会是一个傻子!”

丹阙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韩锦,面无表情地、缓缓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韩锦张了张嘴,已经做了“不”字的口型,却发不出声来。

无眉盯着韩锦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大吼道:“韩锦!我师父的一只手,我今日就要从你身上讨回来!”说罢便举刀冲了上来。

韩锦仿佛中了定身术,在丹阙那喜怒莫辨的目光注视下,连动也不能一动。

第五十四章

无眉并不知道韩锦就是天宁教的教主高聪明,但是他知道韩锦在天宁教中势必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或者是充当了外派魔使的角色借用五轮派传人的身份出来打探江湖消息的。

当年无眉的师父杜讳曾和天宁教前教主高晟风和赤炼魔使卢雅江一起去姥山群岛寻找月见草做药,在遇到危机之时,他为了保全自己和徒儿稻梅的性命,试图给高晟风下药以胁迫他。然而他下毒不成,却激怒了护住心切的卢雅江,因此卢雅江挑断了他右手的手筋作为惩罚。杜讳因错过了及时治疗的机会,虽然回到万艾谷后对自己的伤势做了处理,可是他的右手至今还留下了后遗症,不能负重,也不能拿兵器,好在日常生活无碍。无眉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现在又知道了韩锦是天宁教的重要人物,便把这笔账算到了韩锦的头上。

他大喝一声:“韩锦!我师父的一只手,我今日就要从你身上讨回来!”抡起长刀就往韩锦头上砍,韩锦虚弱的动不了,而丹阙在一刹那犹豫了,没有出手去救。电光石火之间,韩锦有种一世英名就要毁于此地的感觉。

“砰!”

突然一声巨响,两兵相交,爆出一阵刺眼的火光。

一名身着赤霞教弟子服的少年挡在韩锦面前,手持一把宽刃大刀,接下了无眉这一刀。他内力更胜于无眉,巨响过后,无眉踉跄着往后退了三步,而那少年脚下巍然不动,只是甩了甩发麻的手,又重新握住了刀。

无眉震惊地看着那人:“兮子?不对,你不是兮子,你是谁?”

那少年对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对韩锦道:“小、小少爷,你先走吧,这家伙交给我了。”

韩锦也是一惊:“小右?你怎么在这里?”

白小右握刀的手一翻:“以后再说。”

无眉抢攻上来,白小右接了他一刀,飞起一脚踹向他胸口。无眉来不及回手,只有侧身闪躲,闪之不及,被他的腿侧擦了过去,捂着胸口又退了两步。

白小右和白小左的武功和高聪明一样,都是天宁教的天尊和三大护法共同手把手教出来的,在天宁教这一辈的人物里,除了高聪明,就数他二人最厉害。无眉原本就不是靠武功取胜的,自然不是白小右的对手,两人过了数招,无眉节节败退,神色也越来越慌张。

韩锦不担心白小右,此时得了喘口气的机会,赶紧拉着丹阙的胳膊道:“上车,我们快走。”

丹阙冷冷地盯着他。

韩锦无奈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丹阙亦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便钻进了马车里。韩锦余光瞥见车轮边上有一朵野菊花,顺手摘了下来,将花朵含进口中,压在舌下,然后跳上马车驾车离去。

丹阙坐在马车里,因此地路不平,马车不断地磕到石子,剧烈颠簸着。然而那样的颠簸,比起他心里的震颤,根本算不得什么。当方才无眉质问韩锦的时候,他一直在等韩锦开口反驳,可是韩锦没有;韩锦不反驳,或许他是个小傻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韩锦却一脸心虚地告诉他“离开这里再说”。

从刚才燕十三和燕三八出现开始,他心里就一直在给韩锦找借口,或者说,从更早开始,韩锦就已经露出了不少的马脚,可是自己一直在给他找借口。小傻子一开始就认识纪舒,吃了纪舒的毒药,害得他们不得不跟纪舒走,没关系,那是因为小傻子不懂事;韩锦拿回来的药解了自己的朝寒暮暖,可是他却瞒着自己他也中毒的事实,没关系,那是因为小傻子不懂事;小傻子认识燕十三和燕三八这些燕溪山庄的人,还能命令他们,没关系,或许他们只是小傻子的江湖朋友;小傻子能在无眉的手下安插眼线,还是一个武功更胜无眉、而且还会易容的高手,没关系,或许那人只是小傻子的爹给他安排的手下……

可是一切的没关系都败在小傻子不肯跟他解释上!

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刚才无眉癫狂的笑声。“炽焰啊炽焰,你千百年不信人,难得信一个,就信了一个大人物,哈哈哈哈哈……”

丹阙捂着胸口,痛苦地蜷起身子。他不相信,那个在他危难之际不求回报的小傻子是骗他的?那个宁肯自己中毒也不准他伤害自己的小傻子是骗他的?那个在他卧床时不辞辛劳为他端屎端尿鞍前马后伺候着的小傻子是骗他的?那个在难过的时候会钻进他怀里对他撒娇的小傻子是骗他的?怎么可能!!!

丹阙猛地扑向放在车厢里的行李翻扒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他希望自己什么也找不到。

很快,丹阙就在放置秋衣的那个包裹里翻出了三枚只有手指长的令烟和一本油纸包的书。他手颤抖着翻开了那本书,看到书上的内容,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昏厥过去。

耳边又想起小傻子缠着他“练功”时一本正经的话——“首先要打通阴维脉。”“然后是阳维脉!”“哥哥已经把带脉打通啦!”“哥哥,今天失败了呢,明天再重新练冲脉吧!”

如果他是个傻子……如果他真的是个傻子!!!

丹阙手指紧紧绞着那本书,将封面都绞得发起了皱。他低低笑了起来,韩锦不是一个傻子,真正的傻子其实是他自己。

驶出一段路以后,无眉、纪舒、白小右等人就消失在视野中了。丹阙撩开车帘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坐在韩锦身边。韩锦紧张的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丹阙盯着他的侧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锦小心肝乱颤:“哥、哥哥……”

丹阙提高了声音:“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韩锦心虚地答道:“就、就是韩锦啊。”

丹阙冷笑道:“为什么不看我?”

韩锦瞥了他一眼,又立刻把视线转开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丹阙心底一片冰凉。他到现在,到现在还在幻想!只要韩锦跟他解释,只要韩锦能够把一切都解释通,哪怕解释的再荒谬,或许他也会相信。

丹阙咬牙切齿道:“停!车!”

韩锦不停,丹阙从他手中抢过马缰,硬生生勒停了马。他一把揪住韩锦的领子,迫他面对自己:“你不是傻子。”

韩锦这才发现丹阙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要炸开一般。他张了张嘴,最后只绽出一个苦笑:“锦锦……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傻子?其实我就是个傻子,你信吗?最后还是将嘴闭上了,纠结地咬了咬嘴唇。

丹阙闭了闭眼睛,勉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理由。你接近我的理由。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韩锦还是答不出来。呆在丹阙身边那么久,到了现在,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后来的局势越来越不随他,他只是被动地跟着局势走。难不成,要说他只是贪玩么?

丹阙又问道:“你为什么……”呼吸突然一急促,竟然哽住了说不下去。

韩锦一直垂着眼不吭声,丹阙心里的火越搓越旺,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来,狠狠一巴掌扇在韩锦脸上:“你说啊!!”

韩锦被他打得从车轼上摔了下去,丹阙立刻跟着跳下去,韩锦害怕又要挨打,下意识地跑了几步。丹阙见他要逃,顿时急了,冲上来要拿他。韩锦见他这样,更是害怕,转身放开了脚步跑。丹阙怒极,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追了过去。

韩锦刚刚毒发过一次,正是虚弱无力的时候,哪里跑得动,才跑了没两步就双腿发软,回头一看,丹阙抓着匕首已到了跟前,吓得他就地一滚,滚到一棵树边。丹阙扑了上来,用力把他压在树干上,手中的匕首横在他脖子前,喝道:“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韩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丹阙揭穿了会是什么情况,不为别的,只为他不敢想。丹阙一次两次地重申绝不准自己骗他,可自己不光骗了他,而且是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可是当真的到了这一刻,看到丹阙竟然想杀他的时候,他还是委屈难过的无以言表。无论怎么说,他这一路都是在救丹阙,如果不是他,丹阙在与青黎决战的那晚就已死了。他甚至把自己都不舍得吃的救命药给丹阙吃了,他舍不得吃,每天被朝寒暮暖折磨的死去活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也根本不会被丹阙用匕首抵着脖子,丹阙也根本没有力气拿匕首抵他的脖子。

韩锦哽道:“我、我没有害过你,你凭什么要杀我!”

丹阙一愣,眉头皱的越发紧:“你的目的!”

韩锦道:“我的目的,关你什么事!反正我没害过你!我还救、救过你很多次!”

丹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呵呵冷笑着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关我什么事?你装成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潜伏在我身边,你、你还骗我和你做、做那种事!你现在说,关我什么事?”

韩锦心虚的眼珠乱转:“我、我……”他突然用力把丹阙一推,丹阙猝不及防被他推倒,他站起来就跑,丹阙拾起匕首又追了上来。

韩锦已经跑不动了,眼看自己无路可逃,回头看了眼丹阙手里的匕首,一咬牙,索性不跑了,转身向丹阙扑了过去。

丹阙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匕首原本是向着他的,此时看他扑过来,下意识地将匕首转到一边,生怕真的刺伤了他。于是就在这功夫里,韩锦将丹阙扑倒在地。

韩锦压着丹阙的肩膀,眼睛也已经红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恶狠狠道:“我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一咬牙,声调委屈地扬了上去:“你居然,想杀我!我告诉你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你信不信!”

丹阙愣愣地看着他,忘了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

韩锦猛地低下头,吻住丹阙,热烘烘的舌头莽莽撞撞地伸进他嘴里。丹阙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盯着他,突然间脸色一变。

韩锦将藏在舌下的野菊花渡到丹阙嘴里,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舌头搅着迫他把那朵菊花吞了下去。然后他松开丹阙,倒在地上直喘气。

丹阙剧烈地咳嗽起来,鼻腔和眼眶都酸热发烫,一股热流冲脑,不受他控制的,两行热泪涌出眼眶。他抬起袖子擦眼睛,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无尽的眼泪从里面涌出来,仿佛要将他淹没。他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头脑也不再清明。他慌张地大叫道:“韩锦!韩锦!你不准走!你回来!”他狼狈地、漫无目的地在地上爬着,手四处乱摸,想抓住韩锦。

韩锦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听见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声,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跑不动了。他回过头,看着那边狼狈的丹阙,突然觉得心口绞痛,眼眶一热,鼻腔发酸,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突然间,不远处响起马蹄声,韩锦慌慌张张地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来人,却松了口气——来的是白小右。

白小右冲到韩锦面前,拍着胸脯道:“总算追上小教主了。”待看清韩锦的形容,他一声惊呼:“小教主、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哭了!你你你、你别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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