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吃药 下——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3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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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醒了?”

纪舒一动,立刻发出难受的呻吟。

韩锦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对不起。”

纪舒闭上眼睛,扶着额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他好容易坐起来,突然又捂着胸口无力地倒了下去——因为受了严重的内伤,他提前毒发了。纪舒开始颤抖,过了一会儿,他却渐渐平静了。韩锦将他翻过来一看,却发现他又一次昏过去了。

韩锦活这么大从来也没有这么惨的时候,说要怪谁,怀里那半死不活的家伙要负大半的责任,毕竟毒是他下的,可现在他比自己还要惨,怪他也是无济于事。韩锦想来想去,恨那赤霞教恨的牙痒痒,打定了注意等自己治好了伤一出去,一定要把该死的赤霞教一锅端了,让它成为天宁教的分教!

就这样,两人交替着毒发,在那石室里等了近一个时辰,纪舒终于有力气扶着墙站起来。他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淡定地擦掉额角的血迹,道:“叫这石块一砸,我却被砸的开窍了。太冲小吉与从魁,此是天门私出路。地户除危定与开,举事皆从此中去。六合太阴太常君,三辰元是地私门。”

两人合力搬开铺在石阵上的石块,纪舒按照想起来的口诀触发机关,很快,下一扇石门打开了。

韩锦晃了晃被铐着的手,斜睨了纪舒一眼:“喂,我们都这么惨了,把这个解开吧?都到了万艾谷了,只要你解开,我保证让人救你。”

纪舒微笑:“不行,你们天宁教的人狡猾的很,我不能放了你。”

韩锦无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跟你们比起来,我头一回知道我其实是名门正派里出来的。”

然而纪舒不肯解,韩锦也无法,只得继续跟着他往下走。

接下来的一道曲廊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又或者并不是很长,只是他们走的很慢,纪舒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扶着墙喘口气歇息一会儿——他受到了很重的内伤,这内伤还大大催发了他体内的毒素,他自己知道,韩锦也知道,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毕竟,只要能顺利通过这个石窟,他们就能进入万艾谷了。

韩锦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到底还有多少个阵?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石室。

走进石室,地上依旧有一个石阵,只是这次的石阵不是八卦图,而是一个诡异的圆形,里面的石块摆放凌乱,不像一个阵法。而且这个石室不像之前都有八个门,这里除去进来的入口,就只有两扇石门。

纪舒站在石阵边看了半天,依旧是一头雾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应该不是什么奇门遁甲术。”

韩锦皱着眉道:“我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纪舒奇道:“你快想想,在哪里见过?是不是……万艾谷的什么暗号?”

韩锦被他这一说,终于想起来了,这的确是万艾谷的暗号,前几年杜讳来山上看他的时候还画给他看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在地上把图形画了出来,然后把对应的石块踩了下去。

轰隆隆,一扇石门应声而开。

韩锦一喜:“好了,走吧。”

纪舒却微蹙着眉听着地上的石阵看:“我看你的这幅图形,好像一个阴阳阵。但是你解出来的明明是阳阵,为什么开的却是阴门?”

韩锦不懂这些,道:“谁知道布阵的人是怎么想的呢?估计这是最后一个阵了,破了就能进谷了。快走吧。”

纪舒脸上又浮起笑意,捂着胸口强忍着难受跟他走进了开启的石门中。

他们沿着石廊往前走,约百米后,前方又出现了一道石门。这一次,仅仅是一道石门,没有石室,也没有什么阵法。韩锦喜上眉梢,知道出去应当就是万艾谷了,而纪舒亦掩不住笑意,两人走上前,发现在石门的边上有一个按钮,韩锦伸手按下了那个按钮,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阵烟尘之后,石门打开了,前方是一片久违的绿地。

两人喜出望外,赶紧出了石道,踩到绿地上。石门在他们背后缓缓阖上了。

石道出来的地方是一片青翠的树林,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纪舒蹲下身,摘了一朵花,凑到鼻下闻了闻,微笑道:“是万里香。这万艾谷里果然有许多妙物。”又扭头问韩锦:“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韩锦也是一脸困惑:“这里好像……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至少,在我记得的部分里,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纪舒蹙眉,想起了方才那个令他感觉奇怪的石室。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捂着阵痛的胸口喘息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来,道:“我们去找人吧。”

然而,他们成功闯出石道的雀跃心情很快就冷却了——他们走了很久,这谷中的路让人头晕眼花,但是山谷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走着走着,韩锦停下了脚步:“我依稀记得,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万艾谷为了防止外人闯入,在谷中设置了一个迷谷,用来困住入侵者。”

纪舒微微皱眉:“迷谷?”

韩锦揉了揉额头:“我记不真切了,总之,肯定有哪里不对,这里和我记忆中的万艾谷完全不同。”

两人都沉默了,在草地上坐下。

如果他们当真进入了迷谷,那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比如说,方才的哪一个阵法解错了,打开的并不是生门。

韩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暗暗一惊,抬起头看向纪舒。纪舒虽然和他说了很多赤霞教的事,还口口声声愿意为他背叛赤霞教,可是这人的心思深不可测,他的目的也让人看不真切,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和无眉,是真的反目了,抑或有其他打算?

纪舒也同样看着韩锦,两人目光对上,纪舒眯了眯眼,过了会儿率先转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怀疑我?”

韩锦耸肩。

纪舒轻笑了两声,道:“你确定不是你记错了那个图形,又或者记错了顺序?”

一开始,因为那个针的石块太多太杂,韩锦确实一时没有想起来,可是当他把图形画出来之后,他确定自己不会记错,而且那个图形绘画的顺序当时杜讳也告诉过他,除非杜讳是骗他的。可他想不出任何杜讳骗他的理由。

纪舒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扯着韩锦站起身,道:“走吧,再找找。”

走出两步,他突然又停下,轻声道:“我可以拿任何东西开玩笑,但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看到那些人最后的结局。”

第五十九章

韩锦和纪舒在谷中走走歇歇前行了很久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好像在原地打转,在一棵树上做了记号以后,果然不停地回到有记号的地方。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大约是确定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们的的确确进入了迷谷。

好不容易到达了万艾谷,本以为困扰许久的毒终于能解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出这样的差错。韩锦很懊恼,却知自怨自艾不是办法,重新收拾了心情,正要提议先原地歇下过一夜再说,突然身边的人捂着胸口背靠一棵大树缓缓滑了下去。

在石室里,纪舒被那块巨石砸伤后伤得很重,只是想着马上能够找到为他医治的人了,他才咬牙硬撑着。坚持了这么久,他快撑不住了。

纪舒靠着树干休息了一阵,又强撑着站起来。谷里的植物两人不敢碰,拾了些柴火,围着火堆吃自己带进来的干粮和水。

两个人围着火坐,谁也没有说话,除了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响声,以及纪舒不时发出的虚弱的咳嗽声,四周安静极了。韩锦盯着火光发呆,纪舒盯着韩锦打量。

纪舒伤得太重了,他的胸腔内火烧火燎般作痛,稍一动就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因被那石块砸出的内伤使得朝寒暮暖的毒性加速扩散了,他体内时冷时热,没有一刻安生的。

过了一会儿,纪舒虚弱地开口:“你在想什么?”

韩锦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青白,额上冷汗涔涔,显然是难受极了。他恹恹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还好吧?”

纪舒喃喃道:“不怎么好,再这么拖下去,我只怕撑不过三五日了。”

韩锦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光是内伤就已经够呛,再加上朝寒暮暖……如果能解了他体内的毒,他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可是该怎么解?他又想到自己的那颗药,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己都不舍得吃,现在都不知道多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给纪舒吃了药,他自己怎么办?

纪舒又咳了几声,咳一声好像就要抽走一大半的力气似的,越来越有气无力。他咳出了不少血丝,挂在嘴角边上,他也没力气擦。他道:“你这几天,变了个人似的,总是闷闷不乐。为什么?”

从前纪舒戏弄韩锦,韩锦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敬,可是自从这次被他铐上之后,韩锦好像和从前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因为吃了着大亏而找纪舒麻烦。在雁城里的时候,他和纪舒在一起,拌嘴逗乐总是不停,可是这段时间里他出了闷头赶路外几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韩锦被纪舒一说,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自从把丹阙交给白小右以后,他一直都不开心。他每天都在想等丹阙神智清明以后会怎么样,一定会恨他恨得牙痒痒吧,他会乖乖跟右护法去万艾谷吗?小右现在已经把他带到杜讳身边了吗?如果他不肯去,闹起了脾气,偷偷跑了,倒也关系不大,毕竟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是他的伤没好,如果自己一人跑了,没有白小右的保护,碰到那些峦山派的人或是无眉怎么办?

除此之外,他还在想他和丹阙再次见面以后的场景。他让白小右把丹阙带走,并非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打算见丹阙,只是当时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了身份,丹阙要杀他,他怕了,不知如何应对而暂时做出的逃避之举而已。再见到丹阙时,他固然希望丹阙的气已消了,可是想想丹阙的脾气,就觉得不可能。如果丹阙再一次要杀他,该怎么办才好呢?总不能一直都逃。

韩锦想着想着又走神了,纪舒不满地捡起一块石头丢他:“你在想丹阙?”

韩锦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瘪瘪嘴,默认了。

纪舒冷笑道:“你当真就喜欢他到了这个境地?你认识他多久,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锦道:“什么样的人?”

纪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在他心里,谁的命都没有他自己的重要。无论他如何待你,一旦你让他觉得你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哪怕你只是同他开了一个玩笑,哪怕你只是骗了他一句,他就会毫无留恋地杀了你。因为他要活下去,踩着别人的尸骨活下去。”

韩锦想了想,道:“你曾经说,你受过很重的伤,会死的伤,是被丹阙伤的吗?”

纪舒微微变了脸色,喘息着没有回答。

韩锦皱着眉头有些困惑地说:“你每次说到丹阙……让我感觉,他害过你,但是你并不是很恨他。”

纪舒一愣,竟然没有否认,而是轻笑起来:“恨他吗?我给你下了朝寒暮暖,你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有我八成的功劳,你恨我吗?”

韩锦皱着脸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纪舒仰头望着天,喃喃道:“你不恨我,你若恨我,就不会下马来看我,不会喂我喝水,你早就会砍了我的手。”

韩锦又想了一会儿,道:“我的确并不觉得你可恨。你利用我的时候,我固然讨厌你,可我落到现在这个境界,也并不完全是你害的。至少,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对我的威胁,没有认为你能我夺走的东西。”

纪舒低笑了两声,道:“你这话,难不成是想说,你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么?”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你不恨我,而我,也从来不恨丹阙。他的确曾伤过我,可是他并不是有心要害我,他的目的不在害我,而在保全他自己。”

韩锦听他承认,不由奇道:“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为什么他不记得见过你?”

纪舒道:“我与他而言,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死了的,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忘得干干净净。若是个个都记得,只怕他记不过来。”

韩锦有些吃惊,正待再问,纪舒突然又咳嗽起来,咳得天昏地暗,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韩锦连忙轻轻拍他的背。

咳一阵后,纪舒昏了过去。

当天晚上,纪舒又昏昏醒醒地折腾了很久。他越来越虚弱,咳嗽声也越来越轻,到了后来,好像轻轻地一咳就要把心肝脾肺通通震碎一般。韩锦眼见着他痛苦,心里也不好受,却也无可奈何。

当纪舒又在咳嗽的时候,韩锦拍了拍他的背,道:“小美人儿,你把手铐解开吧。我去找人来救你。”

纪舒一边咳一边笑:“你看我,像是,这么蠢么?”

韩锦皱起了眉毛:“我说话算话。你现在把我扣在这里,你病的这么重,我们两个都行动不便,更加耽误时间。好歹万艾谷是我熟悉,你放开我,让我去试试。”

纪舒好容易不再咳了,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闭上眼睛,濡湿的睫毛不断颤动着。他看起来脆弱极了,好像碰一下就会碎得四分五裂,韩锦的手犹犹豫豫地停在半空中,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却连碰他一下也不敢,生怕一碰他就入烟云般消散了。

他抓起纪舒的手腕,惊觉他的手凉的像是十二月的落雪,才知他现在正在被朝寒暮暖的毒性折磨,只是他连打滚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美人儿恐怕要死了。这个念头跳进韩锦的头脑里,让他吓了一跳。

为了让纪舒好受一些,他小心翼翼地把纪舒的身子放平,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用手托住他的头。

过了一会儿,纪舒艰难地张开眼睛,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慢吞吞地拿出一把匕首,将它抵在韩锦的脖子上。韩锦默默地看他做完了这一串动作,因纪舒的虚弱,他的动作显得如此可笑,韩锦甚至没有出手抽掉他的匕首,眼睁睁看他把刀柄送到自己咽喉处。纪舒连刀都握不稳,好像有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他手中的刀吹落。

韩锦想笑,但是他咧了咧嘴,没有笑出来,轻声道:“你做什么?”

纪舒盯着他看,韩锦默默地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纪舒的身体开始小幅的震颤,韩锦以为他要咳嗽,但是他没有。他在笑。笑的时候,黝黑的瞳仁上渐渐笼罩了一层雾气。

“我要死了。”纪舒说。

韩锦咬了咬嘴唇,道:“不会的。万艾谷的人设置迷谷,只是想困住入侵者,我们闯进来的事,他们一定会知道。很快就会派人找过来的。”

纪舒轻声道:“我知道,但我撑不过今晚了。”说着,手里的刀又往韩锦的脖颈处送近了一分。

由于一系列的折腾,纪舒从来立的一丝不苟的高领皱巴巴地卷了起来,露出了大半的脖子。韩锦看见他的脖颈上有一道足有手指粗的凸起,便伸出手去解他的领子,要看个明白。他的手刚抬起来,纪舒紧张地把刀逼得更紧,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松懈下来,任由韩锦解开他的高领斗篷。

那是一道非常恐怖的疤痕,从左耳下方一直滑到右耳下方,丑陋的疤痕像肉虫一样盘亘在纪舒的脖子上,很难想象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他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而他的脖子上,还吊着那块从韩锦手里赎来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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