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腌货都是他平日闲起无事,做好了贮存起来,猫冬时节打不到野味时再拿出来吃。上好的牦牛肉,用炒香的盐巴、花椒粒和五香粉揉透,再密封到腌缸里;过上个把月,将这些腌好的肉干取出来,在灶房的窗口挂成一排晾晒,挤压掉水分再晒,直到晒成香喷喷硬邦邦的牛干巴。
用油煎脆的牛干巴香气四溢,把丹吉措勾得口水直流。搁在嘴里慢慢嚼着,柔韧又有嚼头,余香满口,回味不尽。
那滋味,那感觉,分明就像是品味眼前这个男人,风吹日晒磨砺出的一身褐栗色的沧桑。亲口尝过之后才知道,个中都是被岁月淬砺过的韧劲儿,十分地耐磨耐嚼……
老阿依斜斜地靠在被子垛上,慢悠悠地嚼着牛干巴,随口说道:“不错,这罐子干巴做得还不错的嗦。旺吉啊,咱家小仙鹤稀罕吃辣的,下次再多放些辣油和干辣椒,那样才够味儿!”
“嗯。”
阿巴旺吉又用铁钎子架起一块干巴,伸进火苗里燎成焦红色,撒上些花椒粒,搁在小臼里一齐捣碎,用麻油拌了,递给小仙鹤:“尝尝这样好不好吃。”
干巴捣碎成了肉松,酥酥脆脆又带着烤焦的香气,入口即化,真是美味。
丹吉措吃得满嘴流油,顿时觉得,自己做饭的确做的很不咋样,没有一样拿得出手。那些个精奇古怪的苹果干儿甜茶水啥的,又不能当饭吃,填不饱肚子,纯属是花前月下咏个春发个骚时配合的小情调。
就凭着大总管做饭的利索手艺,跟这男人一处过日子,安稳,实在,挺划算的!
小仙鹤心里暖洋洋的,在没人处悄声对大总管说:“累么?以后你教给我这些腌肉是怎么做的,我一定学着做,不会让你太劳累了,忙一整天还要给一家人做饭……”
大总管的眉梢动了动,眼里闪过亮光:“喜欢吃老子做的东西?”
丹吉措用力地点头。
男人眯细的眼渐渐泛出笑意,唇畔的波纹一层一层撑开:“不累。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你没吃过的这泸沽湖畔的野味,还多的是!”
丹吉措抿嘴乐了,脸蛋上忽然泛起两朵杜鹃红,伸出舌尖,舔了舔沾满肉香的上唇。
哼,这泸沽湖畔最香、最辣、最有嚼头的一口野味儿,本公子早就已经尝到了,不就是阿巴旺吉你么!
第四十六章:浴池洗恩爱
湖畔的暮色慢慢笼罩上木楞村寨,巨大的山影将湖心的水波填满。
家家户户的院坝里都摆着火塘,燃起篝火,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暗夜里隐隐浮动生机。
老阿依歪倒在被子垛上,呼呼地打起盹来。
达娃与两只小男伢在院子里玩掷沙包。小妹伢极其彪悍,在墙上画出一个大葫芦瓢似的形状,写了胡三炮三个大字,然后拿那只瓢当靶子打,看谁的沙包打光头打得最准。
丹吉措悄没声息地用眼角余光不停瞟向大总管,心里痒痒,抓心挠肝。自从死心塌地想要留在这云顶寨里与某个男人过日子,心境已经大不一样,如今简直是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大总管收拾起锅碗瓢盆一应炊具,在院坝里巡视了一圈儿,给家人丢下一句“去洗个澡就回来”,走出去了。
胳膊上死扛了七天的夹板,终于扛不住了,被他稀里哗啦地卸掉,顿时身子轻索了许多,终于可以去澡池子里洗洗涮涮了。
阿巴旺吉将两缕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蹲在一旁画圈圈的丹吉措,微微一闭眼,睫毛一闪,旁人无从察觉的某种默契,接上了暗号。
某人前脚才出院门,闲得拿树枝子满地画圈儿的丹吉措于是随手抓了一把草纸,对他阿依说要去“蹲茅厕”,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当然,这一趟茅厕估摸着又准备蹲上两个时辰。
泸沽湖畔不远处,沿着山路走不多时就是那个温泉池,温热的泉水从岩缝里流淌出来,经年累月,从不间断。
这寨子里的乡民大多习惯在某个农闲时节风和日丽的午后,与家人邻里一道,骑着马,带上香喷喷的糯米糍粑和牛干巴,成群结队去温泉池子泡澡,当作闲暇的娱乐与消遣。
大总管却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地去洗澡,尤其当自己往池子里一站,旁人呼啦围成一圈儿,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点头哈腰的,哪个都洗不踏实!他一般会挑个静悄悄没有人的月圆之夜,独自去池子里泡个舒坦,无人打扰。
丹吉措更加不能忍受与旁人共浴,那一池子大姑娘老婆子都脱得光溜溜的,自己怎么能和她们一起脱光呢!
就算是与一池子的男人裸裎相见,段公子那一副酸唧唧的脾气也受不了的。
来到这摩梭村寨已经数月有余,洗澡洗过无数回。他每一回都要捱到夜深人静黑灯瞎火的时候,提着煤油灯,拎着小木盆盆,独自溜去山脚下更衣沐浴,一路上还要忍受暗夜里狗吠狼嚎的各种恐怖。
后来与小俾子顿珠熟识了,就乐意与顿珠一道去泡澡,好歹能帮着壮壮胆子,吓一吓狼。再后来终于与自家小侍卫聚头,就与小林子一起去洗澡。
与自己男人一起洗呢……
其实丹吉措仍旧不好意思,薄薄的面皮挂不住的,可是心里又暗暗地渴望,惦念,心烧火燎,波涛暗涌。大总管不用强加逼迫,只消朝他勾一勾手指头,他就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阿巴旺吉一手提着煤油灯,肩上搭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腰间常年一贯挎着防身用的一柄短枪和一把长刀,默默不吭声地走在狭窄的一条山路上。
丹吉措静悄悄地跟在男人身后,低头弯腰一路扭着小屁股,走得很是心虚耳热,心情里却蹦跃着各种欢快悸动。
稍稍远离了寨门,绕过山峁,寂静无人处,阿巴旺吉停住脚步,伸过手来,丹吉措几步上前,递过手去,心有灵犀似的,手和手攥到一起。
丹吉措就这样让大总管拉着手腕,一只软手服服帖帖地静卧在男人的大手掌里,一转眼就走到了温泉池,顿时觉得今天这条路怎的走得这样快,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走到路的尽头。
冬日里,泉眼热腾腾的,水雾蒸腾,沸气萦绕。
寒凉的夜风一吹,更加让人迷恋起眼前的一池白水,温润烫手。
男人二话不说,解开袍子就要下去。
丹吉措跑上来,一把拦住:“哎,你手上的伤都好全了么?破皮的伤口可不能沾水的!”
手指尖上皮肉溃烂的地方早已结痂,伤处的颜色变成深红,秃掉的食指上慢慢长出硬壳,不久就会生出新的指甲。
丹吉措捧起男人的手,心疼了,忍不住就把头凑上去,用唇轻轻吻了吻。
大总管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一丁点小伤算个啥,小娃儿没见过世面,喳喳呼呼的小样儿!”
阿巴旺吉自顾自地剥掉贴身的上衣,露出一身很好看的肌肉。
一盏煤油玻璃小灯,火苗静静地摇曳。暖橘色的火光均匀地涂抹上男人的身,每一片起伏,每一道沟壑,静谧中透出坚韧的力道。
男人随即就把裤子也褪了个干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丹吉措的两粒黑豆眼沿着眼眶转悠了一圈儿,做贼心虚似的,最终还是忍不住狠狠瞟了一眼,恨不得用眼珠子把那诱惑人的身子给吞了。
浑圆结实的臀部和肌肉纠结的大腿,肩膀和腰腹间干净利落的几道线条,错落有致的明暗阴影……全部填进眼底,看得小仙鹤脸红耳热。
丹吉措垂头嘟囔:“唔,你每一回就这样洗澡的?那岂不是,都被人看光了么……”
他男人挑眉问:“不这样洗,咋样洗啊?”
“那也应当挡着一些的么!”
很害羞的一只小仙鹤,沐浴的时候也只脱光上半身,下身要留一条薄薄的棉布小短裤的。
男人不屑地哼道:“至于么,一身的臭毛病!”
阿巴旺吉把身子没入温热的泉水中,一身尘埃和疲惫随着舒缓的水流静静地褪去,于是舒舒服服呼出一口气,靠上池边的岩石,难得露出笑容:“你不下来?”
丹吉措蹲在一旁用手指在池沿上画圈圈,腻歪歪地哼道:“不要么,那样多难为情呢……”
大总管忍不住大笑:“唉呦,你难为情个鸟啊!你不洗澡你来干嘛的?!呵呵……你其实就是专门来看老子洗澡的吧!”
“谁稀罕看你啊!你有什么好看的,简直臭美!”丹吉措脸红地反驳。
他于是埋头开始脱衣服,脱了一半,想到这样就要被对方把羞处看光光了,于是背过身去脱。正待要解裤子,又觉得这样岂不是被对方围观了屁股?!
回头一瞧,正迎上男人赤裸裸的猥亵目光,顿时就哀怨了,怒道:“你不许这样盯着我么!”
唧唧歪歪的一枚小俊人儿,脱个衣服又脱了半个时辰,这才万般不情愿地蹭进池子,还偏偏与男人隔起八丈远,摆出一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模样,像是温泉池子里长出来一朵白莲花!
他把整个身子都没入热热的池水,只露出一颗脑袋,白白的身影在水中浮荡,若隐若现。
手指轻轻地搓洗掉灰尘和污垢。
抬头又一次正对上男人热辣辣的视线,顿时觉得这情形无比的暧昧。
阿巴旺吉隔着一池的白雾,欣赏眼前俏人儿沐浴的美景,从唇边迸出笑意,揶揄道:“唉呦,你再离我远一些,你咋个不去隔壁那娘们儿泡澡的地方蹲着去!还能和老子隔起一道砖墙呢!”
丹吉措很傲娇地别过脸去:哼!
他没有机会再哼唧出第二声,黑影一闪,男人的身形已经扑了上来!
滑溜光洁的身子被一把攫到怀中。
阿巴旺吉用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人,放到怀里慢慢地揉搓,品味。
小俊人儿的一副皮囊确是生得极好,皮肤被热水一涮,滑得润手,与自己这一身结结实实的糙皮厚肉裹在一起,粗厚坚韧遇上这一片极致的娇嫩柔软,不由得整个人都变软了,心也软了。
丹吉措把脸埋进男人胸膛之间,脸蛋上一片红霞,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快要被一池热水给蒸熟了。
虽是已经成年的一副身体,站在这男人跟前,还是觉得自己像一只没吃饱饭的猴子。俩人身材对比如此强烈,他比他男人硬生生小了两圈儿。大总管用一只铁臂就可以架起他全部的分量,两只大手掌轻轻一掐就可以合拢他的腰肢。
阿巴旺吉弯腰低头,濡湿的唇蹭上丹吉措同样湿漉带水的额头,低声耳语:“宝贝儿……”
“嗯……”
“这一回,当真是想好了?再不跑走了?”
丹吉措点头:“嗯,想好了。”
阿巴旺吉眼底掠过一丝彷徨,一颗心还是放不稳当,总觉得眼前这一只美美的小仙鹤,从来就不曾真正的属于自己。这娃总是与旁人隔着一层,总是把自己包裹在一层摸不到也看不透的壳子里。小仙鹤若是哪一天扑棱扑棱翅膀想要飞走,一转眼就飞了,揪都揪不回来……
尤其他到现在还是没有问明白,小俊人儿当初为啥要烧房子,为啥要闹别扭,为啥硬起心肠要与他分手。
他用两只大手掌缓缓地抚摸丹吉措的后心,说道:“我这人有时候,嗯,脾气不好,你若是不高兴了,也不许随便跑走,嗯?你不高兴了就说出来,痛痛快快地讲出来,我……总之都是依着你的。”
丹吉措用湿湿的手臂抱住男人的腰,轻声说:“顿珠死了,让我想通了一个道理。”
“……”
阿巴旺吉皱了皱眉,哪儿跟哪儿啊,关那小俾子啥事?
“顿珠在我眼前咽气的时候,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抠了三下。”
“……”
大总管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快要绷不住劲儿。那情形他在一旁围观到了,想想那倒霉的娃都死了,这口老醋就自己咽吧咽吧,给咽回肚子里了。
丹吉措忆起帅帅的顿珠那时单纯又贴心的笑容,心里一阵难过,垂下眼说道:“顿珠一定后悔极了,多傻啊!他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出来呢,为什么没有早些把心里话告诉我呢。直到临死的时候才想起,还没有来得及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说出实话,已经太晚了……”
大总管那一张门板大脸已经要瘫掉了!黑眉隐隐颤动,咬紧牙关问道:“你这意思是,他若是早些说出来了,你,你就打算跟他好了?!……那老子在你心里算是干嘛的,闲起无聊的时候消遣我的?!”
丹吉措淡淡地白了男人一眼:“你想什么呢!你又凶巴巴地吼我,你答应过不对我凶的你又来了……”
“……”男人冷着脸,开始磨牙,把后槽牙磨平了再磨门牙。
丹吉措不理会男人的青白脸色,很认真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终于想通了。我既然已经来到这一世,就应当踏踏实实地过这一世的日子,趁着自己活得好好的时候,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应当像以前那样别别扭扭的,喜欢的人明明就在身旁,却不懂得珍惜,伤了你的心,也伤了我自己。等到自己有一天死掉了埋掉了才要后悔,为什么活着的时候没有大声地讲出来,我真的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男人掌心的纹路在白肤上划过,从腰肢慢慢移上肋骨,合上他略显单薄的胸膛,低声说:“不许乱说要死掉的话……”
丹吉措鼻子里酸酸的,用力眨了眨眼,逼回眼底的泪,望着大总管的眼:“我是说的真心话,真的!那天我冲到院子里,发现你的屋子塌掉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整个天都在眼前塌掉了一样!世事当真是无常多变,当初我也不明白怎么就掉落到这里——就是这会儿脚底下踩的这个奇妙的冒着白雾的池子,我就糊里糊涂一头栽进这池子里,被一群人奚落,很可笑的呢!唔,然后,竟然就遇上了你……”
丹吉措的眼亮晶晶的,弥漫起一层情谊浓浓的水雾,红着脸用鼻尖蹭上男人的下巴:“遇上你才懂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人保护我、珍惜我的那种感觉,竟然可以这样快乐……我不想等到死掉的时候再后悔,我想现在就告诉你,我,我……”
水润润、红扑扑的一张脸。
唧唧歪歪,唠叨起来就停不住嘴的小仙鹤小婆婆。
轻言细语说出这样美妙动听的一番话,让某个男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最后一句情意绵绵的话还未及说完,伶俐的巧嘴就被男人捉住,一口吃掉。
大总管一把就将丹吉措雪白的身体从水中托起!
丹吉措的身子出了水,四下里都没有了支撑,惊慌得手忙脚乱,低声叫道:“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呢!”
男人用力吻着他的脖颈和胸膛,爱到了极致,怎么亲都亲不够,干脆将他一只小白腿架上自己的肩膀。
丹吉措惊呼:“你你你,你干什么……你又做这种混帐事!”
于是另一只腿也被架上肩膀。
丹吉措惊恐地发现自己高高地骑到了对方脖子上!
男人的脸颊动情地蹭过他的小腹,随后一口含住他胯下已经骄傲地翘起头嗷嗷待哺的一只雏鸟。
油灯的火光划过瞳膜,五颜六色的火苗在眼前纷乱地跳舞……
闪电般的快感噼哩叭啦地袭掠,将脑海里一切的理智和矜持洗劫一空。
鱼肚白的身体悬在半空,被大总管捧起在手心。而他钟情的男人把脸深埋进他两腿之间,卖力地亲吻和舔舐。
寒凉的山风拂过身体,热度却从小腹间蒸腾出来,由内而外地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