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吕清河的纠结

吕清河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安乐会爱上安东。

这一顿晚饭，他带着欧阳雅回到家里，和吕卫国、许蓉蓉一起吃，气氛还像三天前那么沉闷，许蓉蓉的脸色不太好，而吕卫国一如既往的严肃干板，不过，还好，他对欧阳雅比较满意。

欧阳雅属于自来熟又不露痕迹的那种交际高手，她知道怎么在长辈面前装傻卖萌，同时展现出自己年轻有活力的一面，讨长辈的欢心。

如果不是欧阳雅，这顿饭估计谁也吃不下去。

饭后，许蓉蓉去收拾盘子，吕卫国板着脸问了欧阳雅几个严肃的问题，欧阳雅不软不硬地应付过去了，属于让长辈跳不出毛病的那种，吕卫国觉得欧阳雅这种不太积极的态度很好，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嘛，那种舌灿莲花恨不得把自己赶快销售出去的女孩，要不得的。

当然，欧阳雅完全没有猜到吕卫国的心思，她只是觉得好无聊，好沉闷，话也不想说一句……早知道假扮小河的女朋友这么无趣，她就不来了。

看着欧阳雅和吕卫国交谈，吕清河更加费解……为什么安乐会爱上安东？在他看来，儿子爱上母亲倒有可能，怎么可能爱上父亲？儿子和父亲天生就是敌对的啊！

晚上，吕清河回那边之前，许蓉蓉叫住他，欲言又止，许蓉蓉并不知道，安乐和安东的事，吕清河比她还早知道。

许蓉蓉为难了一番，最后提出想和安乐见一面，聊一聊，让吕清河帮忙传个话。

许蓉蓉和安乐以前怎么相处的，吕清河见过，以前那么好，现在见个面还要人传话……吕清河真不明白，安乐到底想把事情弄得糟糕到什么地步。

欧阳雅已经下楼了，许蓉蓉和吕清河站在门边，这时，吕卫国走了过来。

吕卫国对儿子说：“你回来也不过一周时间，为什么总在外面住？”

吕卫国的明知故问，让吕清河没法回答。

吕卫国接着说：“是这样的，安乐那个孩子，心理有点问题，我和你阿姨打算找个心理咨询师，给他看一看，你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他知道，就说阿姨要见他。明天见过以后，咨询师会带他去治疗，你和欧阳雅就搬回来住吧，今天回去收拾收拾。”

“……是的，父亲。”

“明天晚上八点，我们在饭庄见面。”

父亲终于要插手了。

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么拖延下去，对谁都不好。

如果自己决断不了，还不如让外力强制……

“小河，你怎么了？表情这么沉重？”欧阳雅奇怪地看着吕清河。

吕清河开着奔驰，奔驰过灯影交错的街道，他没有回答。

197.我没病

吕清河把衣服扣进箱子里，欧阳雅在旁边看着：“你打算怎么办？我不想到你家那边去，说真的……”

“我们住一天，明天就走。”吕清河说，“我已经改订了机票。”

欧阳雅拍手：“哈，那太好了！”

吕清河什么都没说，继续收拾行李。

安乐坐在沙发上玩他的手机。

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吕清河走向安乐，在他身边坐下：“乐乐，我可能很快就要回S市了。”

“嗯。”

“你……”吕清河叹了口气，说，“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我可能开学再回去吧。”安乐说。

“这样也好。”

安乐看向吕清河：“什么？”

“没什么。”吕清河眼神一闪，“今天晚上……我是说，等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好啊。”安乐问，“还有谁？”

安乐的敏锐让吕清河意外。

“还有你妈。”

安乐说：“嗯，我也想和我妈谈谈。还有呢？”

吕清河吞吞吐吐：“还有……我叔叔……”

叔叔？当然不是叔叔。

是吕卫国专门从部队上请来的心理咨询师。

宽敞的包间里只有四个人，这不像在吃晚饭，反而像是审案子。

被审的对象，自然是安乐。

吕卫国握着许蓉蓉的手，扶着她的肩膀，他们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心理咨询师和安乐面对面，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

安乐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想把这段忍过去了，再和许蓉蓉好好谈谈。

却没想到问到中途，吕卫国就扶着许蓉蓉出去了。

许蓉蓉只看了他两眼，都漠然的，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那天的刺激对她来说，确实不小。安乐心中有愧，却也发凉。许蓉蓉不想再听他说什么，看来，是要把这件事交给吕卫国处理了。

安乐立刻站起身，想追出去。

心理咨询师按住他的肩膀，他的手劲出奇得大。

安乐警惕地打量他：“你是什么人？”

心理咨询师笑笑：“我是来给你看病的人。”

“我没病。”安乐扯开他的手，却不料这人抖出手铐，咔嚓一下铐住他的手腕，把他锁在座位上。

安乐惊愕地看着他：“你是……”

“我是来给你看病的人。”心理咨询师一笑，“你可以叫我赵医生。”

“我没病，放开我。”

“好吧，刚才只是一些寒暄，现在我们进入正题，好吗？如果你一切正常，我会放开你，但是，前提是，当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不要对我撒谎，好吗？”

赵医生嘴角那种得意的笑容，让安乐很不舒服，仿佛他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耗子，用自己的生命来帮猫打发一段无聊的时光一样。

“相信我，你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我，很多从战场上下来的孩子，心理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扭曲，我相信他们比你的问题更严重，但是我成功地治好了他们，从无败绩！”

198.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安乐脊背挺直，嘴巴紧闭，不发一言。

他那副紧张的样子，让赵医生感到兴奋，又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他最喜欢征服倔强的孩子了……当然，不是征服，是治疗。

首先，他需要让安乐看到一点希望，这样他才好找到突破口。

“我问你几个问题，来确定你有病没病，如果没病，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安乐还是不吭声。

“你要是不回答的话，我只好认为你有自闭症了。”

“问吧。”安乐根本不想和这种把自己的病人当成敌人来攻克的人废话。

“第一个问题，从心理上来讲，你更偏向于男性，还是女性？”

“男性。”

“好的，我们记下来……”赵医生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的性向，是同性，还是异性？”

“同性。”

赵医生笑了：“很坦白。”

安乐不想理他。

“第三个问题，你是否和同性有过性生活？”

安乐忍不住说：“这关你什么事？”

“回答问题。”赵医生用笔杆子敲了敲纸面，“想快点结束的话，就回答问题。”

“……有过。”

赵医生笑眯眯地问：“那么，你充当男人，还是女人？”

安乐一阵恶心：“什么？”

“我问你，你充当男人，还是女人？你既然有过，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安乐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我是承受的那一方。”

“那就是充当女人了？”赵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撒谎了，我们不得不回到第一个问题，从心理上来讲，你是偏向男性，还是女性呢？”

安乐愤怒地看向赵医生：“你是不是有病啊？”

赵医生敲敲笔杆子：“回答问题。”

“我回答过了！”

赵医生眯起眼睛：“请正面回答问题。”

“我是男的！你自己看不到吗？”

“心理，人的心和身体未必是统一的……”赵医生意味深长地说。

“……”

问题如此循环着问了几圈，赵医生耸耸肩：“真糟糕，我不得不带你去治疗，看来你的问题很严重啊。”

“该死，我一定要回答我在心理上是女性，你才觉得我正常吗？”

“不，当然不正常，那是一种性别错位。”

“所以无论我回答什么，结果都是不正常？”安乐挑眉。

赵医生笑了笑：“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是想看到你的问题在哪里，好对症下药而已。”

“把手铐打开，否则我要叫人了。”安乐扬起下巴。

“好吧，好吧，我们回到正题。”赵医生两手交叉，放在腿上，“你爱上了你父亲。”

安乐怔住。

“据你所说，你们发生了性关系。”赵医生继续陈述。

安乐笑起来：“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走这个过场很有意思吗？”

“这样是不对的。”赵医生严肃起来，他身子前倾，盯着安乐，“你必须接受治疗。”

“不可能，我要见我妈，放开我。”安乐强硬地说。

“这个，可就由不得你了。”赵医生从手提箱里拿出针管，敲开透明的瓶子，从里面抽出液体，然后慢慢推出来，试了一下针头。

赵医生举着针管走向安乐，安乐惊恐地看着他：“这是什么东西？”

“镇定剂，足以放倒一头大象，你好好睡一觉吧。”赵医生说着，按住安乐的胳膊，卷起袖子——

安乐对着他的肚子狠狠顶了一下，赵医生痛苦地弓起身子，安乐劈手抢过针管，照着赵医生脖子扎了下去，赵医生一阵抽搐，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安乐弯下腰，在他身上摸索到一串钥匙，打开手铐。

安乐把赵医生铐在凳子腿上，然后揣起钥匙，走出门去。

199.我要见我妈

一开门，安乐就看到门口守着俩人，这俩人一见他出来，脸色立刻变了，伸手就往腰后掏武器，看来这个局是早就布好了的，说什么吃饭，其实就是想把他抓住。

抓住以后，大概就是强迫治疗吧……

军队里所谓的“治疗”，安乐有所耳闻，绝对不是什么温和疗法，通常都是用电击之类激烈的手段，强行改变一个人原本的意志，让他对以前渴望的东西感到恐惧，把念头和身体的痛苦联系起来，建立一种新的条件反射，就像训练狗一样。

看来吕卫国真是闲的蛋疼，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安乐思量已定，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裆里，身子扭转，两手用力夹住另一人的胳膊，翻转，那人被拧得一声惨叫。

安乐夺过电棍，一棍一个，撂翻两个守门的。

开玩笑，大半年的训练不是白给的。

虽然如此，他毕竟大病初愈，干点体力活还是有点喘。

安乐给吕清河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吕清河支支吾吾，说他们在家里吃饭。

不用问，一定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好吧，那我过去了。”安乐只是无法相信，老吕竟然都会瞒着他，跟吕卫国一起给他下套了。

安乐打的来到吕卫国家楼下，抬头看了一眼，餐厅里灯亮着，深蓝色的窗帘看起来有些压抑。

院子里停着那辆奔驰。

安乐突然很想扭头就走，回S市去，回到安东身边。

许蓉蓉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了，已经有了更为信任的亲人，少他一个，真不会让她怎么样。

她虽然情绪激动，总说什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其实，就算他们怎么样了，她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去死吧。

安乐苦笑，他的想法真是越来越冷酷无情了。

但是，也许，更接近现实吧。

他和许蓉蓉，以后再也无法像儿子和母亲一样亲昵无间地相处了吧。别傻了，别再想什么挽回，想什么两全其美了。

安乐怔怔地看着明亮的窗户，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潜来的人。

直到那人举起手，照着他颈后劈下来，安乐本能地闪身躲开，顺手接住了那人的手。

准确地找到肘下麻穴，安乐用力按下去，那人胳膊一抖，被他拧在背后。

安乐眯起眼睛一看，又是个年轻的陌生脸孔，他照着那人的屁股踹了一脚：“滚！”

早就知道吕卫国的身份不简单，没想到能调动部队上的人，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别想切断他们娘俩的关系。

安乐捡起一根树枝防身，鬼鬼祟祟地挪到门口，四下里看了看，按门铃。

院门弹开，安乐拉开门进去，院子里挺安静，他走上台阶，开门的是许蓉蓉。

“妈……”

许蓉蓉脸上有种失魂落魄的表情，看到安乐，竟然也没有动怒，只是麻木地把他让进去。

桌边三把椅子，欧阳雅不在，吕清河埋头吃饭。

200.我改不了

安乐不想在这里质问吕卫国什么，他转身对许蓉蓉说：“妈，我想和你说说我的事。”

许蓉蓉一阵纠结，又抬眼看了看吕卫国，这才点点头，把安乐引到书房里，母子俩面对面坐下。

安乐酝酿了一下，决定跟许蓉蓉彻底摊牌。

他从上辈子经历到的事说起，说到死，说到重生，许蓉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吃惊之余，却有些了然，毕竟安乐在那个暑假的变化是在太大，很多不能解释的事，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许蓉蓉眼中的迷茫更甚，全然没有了以往精明干练的神气。

安乐心中一酸：“妈，我知道这事你很难接受……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如果你都不能理解我，那真的没有人能理解我了……”

许蓉蓉没吭声。

安乐知道单凭一次谈话，是不可能改变许蓉蓉的想法的，不过，这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开头，许蓉蓉的反应比较平静。

“妈，我听过一件事，是一个从小就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后来，他出了国，结了婚，他从不给家里添麻烦，尽管在国外，他要面对很多很多的困难，但是，他都咬牙挺住了，直到他结婚生子，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他妈妈病危，让他赶快回去，他才知道，他妈妈已经病了很久了，但是，同样的，她怕给他添麻烦，所以一直都没有说……”

“……”

“他回去了，却没有见到他妈妈最后一面，那时他才回想起，他和他妈妈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十几年前，在机场。”

许蓉蓉一阵伤神，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想说什么？”

“这件事，我可以不让你知道，那样，我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疏远，直到……”安乐深吸了口气，凝视着许蓉蓉，“我不想那样，所以我，告诉了你。”

“哈哈，那么，是我的错了？是我太固执，不肯原谅你们？”许蓉蓉一阵笑，却笑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