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吗,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他语调很轻,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抬头会看见一双温柔的眼眸。
忍着没有抬头,我跟着他塞了一口土豆,咖喱香料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十一结束再走的话,凌家小姐有场舞会,去不去。”
我依然顽固地塞着土豆,摇了摇头。
“凌家二小姐,凌筱旭。”他沉着声音又说了一次。
我猛的抬头看他,见他神色不改,心脏开始狂跳。
筱旭——
好几年不见,也不知她到底过得好是不好。
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她的反应当算是最镇静的了。
只是那恶狠狠的叮嘱依然言犹在耳,这一晃,也有四年多了。
又是忽如其来的晕眩,期间还有些悉悉索索的碎音,光明重又涌来的时候,干爹正站在我的面前。
他弯下腰身,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你怕我。”
“不会。”
“我知道你怕我。”他蹲下来,姣好的面孔上扬着,“我也知道你你不愿意叫我干爹不愿意回来不愿意跟你的朋友分开……”
“只是我却没有想见,当初那个拉着我说要跟我一辈子的小九到哪里去了。”他拉出一抹惨白的笑意,看得我心下一颤,“还是
说,我给了身为江右理的你过分的自由呢?”
“依江如夜总裁的英明神武来看,我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尽收眼底。”我把叉子放到桌子上,看着已经站起的他。“自由什么的,
你也不用说,我也心知未曾有过。”
“您不用拿筱旭的名字做幌子邀我前去,假使那是龙潭虎穴,即使我要走,也走不了。”墨香阁
我叹了一口气,“只是您会把那句话记得那么深刻,我却没有想过。”
“您不是说,被一个男人告白,是您一生中最荒谬的污点吗?”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不看我。
“你爱我。”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干巴巴地念着台词,“而我现在,对您就像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感情一般无二。”
只要在你还是我干爹的时候。
就只是这样而已。
26.
果然,这一贱招总是屡试不爽的。
只要提到这一类型的话题,干爹就会默然,然后我就得以虎口逃生。
他总是这个样子,淡漠得像是一块冰。
把自己冰起来,只看他想看的东西,只听他想听的部分。
他不喜欢江家的后代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染说到底也只是不喜欢和这么一个肮脏的我同处一个房间罢了。
只是在他没有玩腻的时候,丢了我又是舍不得的。
也就只能,把我这个暂时的同居人的坏习惯给改过来了。
只是这样而已……不要又误会成这是他难得的关心……就这样……
我这样想着,沉入梦中。
十月五日当天,我一大早就被付叔给叫醒来然后被山一般的衣服吓了个半死。
“少爷,这是老爷给你准备的礼服,请挑一套合身的换上吧。”付叔推门进来,讨好地笑着。
我连连摇头,“随便挑一件就可以了,筱旭不会介意的。”要是我这样换来换去搞得像花枝招展的孔雀一样,不知道会被筱旭嘲
笑成什么样子。
“这是老爷吩咐的。”付叔仍旧是笑眯眯的,却已经拿起一套纯黑色的西装强硬地塞到了我的手中。
我苦笑着接过,开始了我任重而道远的换装任务。
虽然早有预感,一时半会的怕是无法逃离付叔的魔爪,但却没有想到,直到午饭时候,我换过的衣服已经堆成了一堆,付叔却似
乎仍然不那么满意。
干爹许是饿了,一派优雅地交叠双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皱着眉头看着那堆被我换下来的衣服,“都不满意?”
我站在一旁没说话,身上这件明显看得出来出自年轻设计师之手的轻佻牛郎装让我万分不适。
“是的,老爷,总觉得这里的衣服没办法衬出少爷的气质。”付叔斟酌着用词,“不是庄重过头就是像现在这件不够庄重。”
干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还是先吃饭吧,实在不行就先穿着凑合一下,凌家应该会有适合他的衣服。”
付叔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我都忘了凌家二小姐和少爷可是好得不得了呢,瞧我这记性……饭菜就来,少爷老爷先请入席吧。
”
……你想错了她绝对不会折腾这活计只会想着怎么把我扒光了……
在她面前穿衣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她只会把你当作披着布的男人体……
那个哲学狂……
思前想后还是把这件牛郎装换掉穿休闲装的清爽,却被干爹一声呼唤给止住了脚步,“吃饭。”
“稍等片刻,我先把这牛郎打扮脱了。”我冲他笑笑,开始脱衣服。
他哼了一声,起身离去,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我不由得一阵失笑,有必要么总裁大人,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兽,难不成我还能在换衣服的同时把你扑倒不成。
换好衣服到桌子前坐下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干爹手里拿着今天的财经报翻看着。
“怎么这么久。”
我用手抓了一块土豆丁丢进嘴里,“那套衣服有的地方有暗扣,很难脱。”一般来说设了暗扣的西装都代表着419禁止。
干爹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是这样,”然后折好报纸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从桌子上推过来,“晚上还是穿这个去。”
我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一套纯白的西装,扣子大部分都是白金质地,内敛的华贵反而衬托出一种典雅的气质。
笑着把盒子放到背后,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付叔这才开始上菜。
真是幸运,这几天的菜基本上都是我喜欢的类型,比如土豆南瓜蘑菇之类的,“不错。”我小声称赞了一句。
干爹抬眼看我一眼,又敛了神色继续喝他的那份蘑菇汤。
付叔好心情地笑着,“要是把少爷的这句话说给他们听,会高兴得跳起来也说不定。”
“是吗。”我也不知为何,猛地心情转好,居然来了个莞尔一笑。
付叔整个人都看愣了,眼眶眼见着泛红。
“这次出去,少爷真是改变了太多太多了……”他感慨着,轻轻地吸了吸鼻子。“之前的我定是不会相信少爷居然还有如此可爱
的一面的。”
这么说,我以前很可憎咯。
我暗自扬眉,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汤。
这奶油蘑菇汤还真是不错……改天要了配方回去的时候自己做了喝试试。
只是不知道这蘑菇是不是像刘姥姥逛大观园时吃的那碗茄子一样讲究。
“少爷要是喜欢喝这汤,改天让他们把配方写出来再搭点不可少的香料一起给少爷寄过去。”在收碗筷的时候,付叔在我耳边小
声道。
我几乎是兴奋地点头说好。
27.
终于等到了舞会开始的那天,多德利亚堡比记忆中奢华更甚。
川流不息的绅士小姐们,使人恍觉置身幻境的霓虹彩光,浑然天成的庭院,高耸的城堡,这个被旅游杂志誉为“二十一世纪的贵
族城堡”的地方此刻正向前来的人们展现他最迷人的魅力。
我原本是打算着干爹一被美妇拖走就跟筱旭去谈心外加避开那几只披着人皮的大灰狼。
没料到,直到舞会开始后好几分钟,干爹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这才惊觉出奇。
“等人?”我手持一杯果汁,眼睛看着在灯光下不怎么显眼的月亮自顾自地发问——干爹比我高了将近半个头,要是一讲话就抬
头看他,颈椎病是迟早的事。
他用双手拢了一下齐肩的长发,“可以这么说。”
哦,是吗,不是跟哪个有夫之妇的好事被人捅了出去?
我暗忖着,只是略一点头,他也安静地站在一旁,倒是少有的宁静氛围。
身旁都是穿梭不息的各怀心思的陌生人,唯一一个熟悉一点的,此时此刻我却是万分不愿搭理他。
这一次回来,凑在一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导致我从小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就此当机,不愿想——反正想也想不通。
干爹这段时间诡异的态度让我有毛骨悚然之感,原先些微存着的一些吃嫩豆腐的想法早就被我扔去了九霄云外,只要这次能够平
安回去T大,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你打算怎么办。”
他前言不搭后语,我倒清晰地明白他想问什么。
“说清楚就好。”这舞会本就不是我愿来的,真要追究,倒也不是我的责任。
肩膀被擒住,我施施然转身,他的眼眸深沉得吓人,“你要去找他们。”
他们最多杀了我又不会杀了你,这阴冷的反应,也忒好笑了不是。墨香阁
我这样想着,也就如是笑了出来,“我之前跟他们说不来,现在来了还是去打个招呼的好。”免得返校之后被扔到床上,操得死
去活来,“不过我想那几位,干爹应该知道才是。”
“不知道才怪了。”他表情又沉上几分,“要去可以,我陪你一起。”
“嗯。”反正总要被他们知道江如夜是我干爹,现在知道和舞会中知道根本没差。
找了侍应生问了下肖家少爷在哪——至于为什么问肖枫而非冷曜欧阳,个人原因是欧阳一定跟着冷曜而冷曜一定贴着肖枫——结
果侍应生随口说了句,“人围得最厚实的一圈就是。”
我即刻冷汗不止,那么依照现在这情况,我究竟是该选择厚脸皮地跑过去打搅他们的艳遇,还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和干爹一起喝
果汁?
“不去了?”他的语调轻快了些,显出放宽心的样子。
——就这么不喜欢我跟外界的人接触丢你的脸么。
“他们似乎都在做跟干爹一样的事,怕是分不开身来理我。”我吸了一大口的果汁含在嘴里,冰凉清爽的甜味包裹着我的味蕾。
“你难过?”他身边的气氛又再度紧张起来,气温骤降。
当然不。
我翻个白眼,鼓了鼓两颊,果汁被推动发出不雅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以此来表明我的不屑。
他步步紧逼,“那么我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把口中的饮料咽下去,“难道总裁您打算就此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过问那些花花草草——噢,不要开这种莫名其
妙的玩笑,我从来没想过你能把这毛病改掉,何况我现在又不是十二十三岁的‘渴爱时期’的孩子,您没有必要到了这个时候再
来忏悔什么。”难过的话,很久之前倒是有些,到了现在,我还巴不得你在花丛中流连忘返到忘掉我这个养子的存在。
“难过,还是不。”
我咽下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不”字,硬生生地替上了“有一点”的沉闷发言。
他这一下便心情极佳了起来,伸出手来让我挽住,“多德利亚堡你也有许久没来了,带你走走,顺带去看下凌二小姐和她的未婚
夫。”
筱旭居然也会有结婚的打算,这倒让我少有的好奇心瞬时膨胀了起来——也不知道会让这匹野马安分下来的牛X男人究竟是怎样
的货色。
多德利亚堡和我离开之时相比简直就是大变样,不仅面积扩大了一倍不止,凌家老爷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好多历经沧桑的老古
董星罗棋布地摆放着。
途中一直有装扮美丽的少女或妇人前来向干爹敬酒,我见怪不怪地直视前方,两眼空洞无神。
这种视若无睹的好演技还是我在小时候被迫给锻炼出来的——虽然已经尽量避免,但有时候实在是不小心打开干爹房门,看到让
人血脉贲张的画面的时候,最好的招式就是假装梦游地掉头就走。
以至于现在还保留着当初的习惯,看见干爹旁边有女人就假装自己是一尊泥偶。
28.
事实证明,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还是相当有作用的,在我神游太虚长久以至于被干爹拉耳朵拉回来之前我都没感觉身边到底来来
去去多少女人。
——果然是对美女不感兴趣的同性恋。
我在心里汗颜自嘲。
“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最近出现的频率还真是够高的……
“在想我之所以是同性恋的原因是不是小时候看太多现场A片以至于受到的伤害太深从此对女性产生了抗体……”我一边摸着下
巴一边喃喃道,“真是微妙啊……”
我略微抬起头看他无甚变化的表情,“这样看来,还真是多谢干爹您了。”
“不谢。”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想必是再度想起了之前跟他告白的那码子事。
不期然的,听到凌二小姐阔别许久的高亢嗓门。
我保持微笑迎上前去,“让我来看看是谁收了咱预言一辈子都没人要的野猴子。”
我敢发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今天这样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了。
站在她身边温柔笑着的人……
“沈达央,我现在的名字。”他对我颌首,“好久不见了,小九。”
——天啊,我从来就没想过居然会再见到他!
眯着眼我冲上去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一边打还一边叫,“小你X的XX啦,说了我是你九哥哥!”
我们那个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都是用数字编号的,而在当时玩得最好的,就是我和十三——现在应该叫沈达央了——还有十五
。
他站着不动笑着任我打,等我把溢出的泪水都收回去才挡住我的手,“打完了。”
这混蛋——少一点温柔会死还是怎么样!
大喜之下,我把筱旭还有干爹都抛在了脑后,顺手反抓住他的手腕,“你在这里,那十五呢?”
沈达央歪着头问我,“你猜。”
“鬼才猜得到。”甩开他的手,改用“戳”字诀连连袭击他的胸口,“你明明出来了还不来找我,害我为你们担心得要命。”
他显然很是无奈,“我想你一定不是很关注财经和娱乐方面的新闻。”
“确实。”我歪着头想了想,最后下了结论,“但这又如何。”
“十五现在是演员,我们找你的时间绝对不比你找我们的时间短。”沈达央用这句相当主观的话语为此番叙旧做了结尾,“既然
你是认识小旭的,就不用我再做介绍了吧。”
我耸肩,“那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江如夜总裁,江氏老板,我的干爹。”
沈达央伸出手来和一脸漠然的干爹握了握手,但我总觉得他们就是在较劲……
凌晓旭这才笑吟吟地插话,“既然你这死祸害还有空回来,那几个月之后我的婚礼想必也是会出席的咯?”
我愣了一下,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