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的看向雷天明,就见大当家面如锅底,杀气横溢,竟骤然一拳捶向了木墙,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对穿:“闭嘴!”
赵明礼摆出一副惊讶神色:“这到底是怎么了?大当家你最近反常得很呐?”
雷天明心下越发焦躁,几乎是怒吼道:“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提醒我!”说罢不待赵明礼回话,背了手在房内来来回回走了
几轮。转了话题阴沉道:“王爷那里,都有些什么消息?”
竖毛的野兽还是别太逆着意的好。赵明礼安顺的接下话题道:“先前的刺客应是王爷在江湖道上雇来的,在寨子周围已徘徊了多
日。若不是那天看门的弟兄到大堂看热闹去了,也断不会让他如此轻易进了来。此人虽是武功不高,手段却极是下三滥,若是让
他入了你的房,恐怕还真难说个准。”
提起那日之事,雷天明又阴鸷了三分:“这王爷如此不知好歹,我们若不回敬个几分,还真说不过去了。”说完露齿阴冷一笑,
一片血雨腥风的气势。平素少见大当家这般被惹毛了的情状,赵明礼干咳了一声,又展开扇子才仔细道:“我知你不豫,但这事
……还需从长计议。毕竟今上的意思——”
雷天明骤然一甩手,那明晃晃的龙纹宝剑竟就被插到了墙内,入木三分:“那就让今上看一下,那王爷好生的狗胆!”赵明礼迅
速一瞥,剑身竟还在撞击下鸣响,心下一寒,恭敬道:“但凭大当家吩咐。”
江同咬着袖子蹲在床前,巴巴等着小二醒转。这几日长安寨又戒严了起来,山下的那个药园……只怕真的救不回来了。想罢眼中
便不由泛了泪,可怜他那满园心血,统统付诸流水,再不回头、再不回头……
等小二醒来,一张眼就看到江同满脸泪痕,顿时怒道:“老子还没死透呢!若不是你对我兜头兜脸的洒那一包迷药,我也不至于
晕了过去。”江同嗫嚅着擦去泪迹,也不解释,只苦着脸道:“你别再问我……我真不晓得原因。看大当家那个脸色,谁有那个
胆子前去问他……”
小二憋屈了几日,突然便一拍床板愤起道:“既如此,那便我去!”江同骇了一跳,连忙抱着小二半起的身子,哀嚎道:“小二
小二!你便再忍忍不成么!现下外有王爷虎视眈眈,若是你贸贸然的出了山门,恐怕走不出三步就血溅当场了!”说罢眨了眨眼
,满脸恍然道:“是极!大当家定是因着如此才不放你,他是一片好心——”
小二青筋直冒,一扭腰把江同抛下,边走边哼道:“胡言!我在外人眼中不过就是砍柴之类的伙夫,有什么必要上来拿我练刀?
我这相貌打扮,入了大街上那就是再也找不着的,谁会来寻我晦气?”江同被他说得一窒,却扔缠着小二拉扯道:“之前你不也
是在人堆中找不着的么!偏偏就让刺客给误伤了三次——这次也定不例外的!”
小二大怒,偏头啐道:“呸你个乌鸦嘴!如今你纵是巧舌如簧,我也是非走不可的了!”
就这么挣扎间,二人居然还真走到了书房外。小二双手正与江同争斗,一抬脚就踹开了房门。江同一吓,下意识的松了手,小二
不防,使力过大险些栽入房内,被人在腰间一扶,才站稳了脚跟。
眼前又是那双凌厉眉眼。
赵明礼挑起一边眉毛,鼓掌道:“大当家的轻功是越发精进了。如此距离转瞬既至,小的佩服,佩服。”雷天明连忙松手,干咳
了一声,沉声道:“如此没有规矩,房门可是用踹的吗?”
小二定了定神,不敢对上雷天明双眼,只盯着他的胸膛道:“雷天明,你把我如此禁管,总该给个理由吧?”雷天明背了手,一
道锐利视线扫向江同,唬得江同连退几步,一转身疾奔而去才道:“你都差点把命给交代了,还想着到处乱跑?”
小二一扬眉,怒道:“若不是你这遭灾的,我何至于如此!实话与你说,我本是南海县人,你若放了我去,此间事情,我断不会
说出一个字去。”房内突然就没了声息,小二抬头,就见雷天明皱着眉看着窗外,不言不语。
小二也沉了脸道:“你可是不信我?若如此,你也可派人监管着我回南海,我……”话未完雷天明就回转了视线,冷声道:“你
便如此想走?”小二自嘲一笑:“我不走待如何?难道你还想养我一辈子——这几日交集,虽不是你错,却也是因你之故,你便
不能……不能放我回那正常日子吗?”
身后看了半天戏的赵明礼突的带笑插了一句:“小二,你就是想走,也得看在白公子的份上,喝了他和大当家的喜酒再走阿。”
一言既出,小二和雷天明双双变了脸色。
雷天明越发躁怒,一甩袖一道劲风就冲着赵明礼脖颈处而去。赵明礼展扇低头,再抬头时赫然发现那扇子已没了一半,顿时讪笑
了几声。
小二心思大乱,那日大堂所见扑面而来,撇了头恶声道:“谁耐烦喝这喜酒?我只想离这里远远的,越远越好。”离得远了,或
许……就可以不那么难受了。
雷天明脸色更是难看,默然半晌才转身道:“待此间王爷事了,你想走便走,我不拦你。”说罢不待小二反应,又续道,“在那
之前,我这寨子可算是最安全的所在,你便在这安心待着。我——我们断不会亏待了你。”说完居然一纵身,蹿出了窗外,转眼
间就不见了人影。
小二傻了。
赵明礼哀声长叹,大当家,就算你不想被人反驳,也不用使出这招说完就跑的小孩儿招数阿!
第 9 章
那日一看到小二在侧门边被人劫持,雷天明就知道了。
小二想走。
这事实骤然便如针入怀,扎出了一片乱麻。而乱极——便生怒。
雷天明也不知自己怒的是小二想走,还是自己在乎小二想走,但却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白含玉身上。就连
现在,他想的也不是那被他冷落在别院的白公子,而是眼前这二人。
“凤来公子?久等了,请坐。”雷天明一摆手,率先入了上座。那凤来公子穿着极好,唇红齿白,眉眼含春,一副豪门子弟的模
样,却只等着身边那位高壮男子落座了,才随之坐下,倒惹得雷天明对那男子看多了几眼。但那男子生得颇为难看,只面相老实
,不过是普通农家的外貌,此时正满面焦急的扯着凤公子的袖子,频频示意。
那凤公子对着男子低言安抚了番,才回头温柔道:“雷大人,不敢。此时冒昧拜访,不过是想向雷大人打听一人。” 雷天明交
错了十指,面无表情道:“竟找到我这寨子里,却是少见。不知凤公子所找何人?”
那凤公子微微一笑才道:“我要找的人,就只单名小二,身量不高,面相普通,日前受雷大当家照顾,受了两次伤。那香满楼掌
柜和回春堂大夫都说雷大人已把人给带走了。”雷天明面色一动:“……确有此人。”
那老实男子闻言一愣,就想起身,却被一旁的凤公子拦下。那凤公子又回了头道:“不知雷大当家可否告知小二的下落”
雷天明又是一动,仔细看了看凤公子,才冷声道:“你们与小二,又是何关系?”
凤来一挑左眉,暗道稀奇,还没见过这等架势就为了随手救来的路人的,心下就不由得就开始怀疑是否还有内情,面上神情也越
发的小心翼翼了:“小二是我的……内侄。自一个月前离家后已是多日没有消息,如果小二对大当家有什么冒犯之处——”
雷天明一摆手,却皱起了眉头。初见小二时他的衣着就并不华贵,随后小二的行为举止也绝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但观那凤来
却分明好吃好喝将养出来的……如小二果真是凤来内侄,那么小二不是被当作粗实下人使唤,便是这凤来从没对他上过半分心了
。
现下却巴巴的跑来找人——雷天明低低一哼,心里已下了决定:“人确实是在我寨子里。但他身上有伤,不便出行,已决定在我
处再盘桓几日了。”
那老实男子骤然低低“啊”了一声,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心之色,雷天明一怔,不由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凤来察颜观色,连忙又
道:“陈师傅正是小二三叔。二人感情厚密,自小二失踪后,他已多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雷天明明显的怔了怔,眼神不
由得就在凤来身上打了个转。凤来含笑,回了个不言自明的神情:“大当家,小二有伤,正应由我们接回家府处好好将养,不是
吗?”
彼时雷天明心里正一片翻江倒海。若凤来所言属实,那他和那陈师傅便是……看凤来神情举止,即便入了南风,怎么也不应该…
…按他的条件,何愁选不来好的,为何会……思绪断了几断,越想越乱,竟一时哑然,只盯着陈师傅看了又看,不知怎么的就想
到了小二身上,更是昏乱了。
雷天明能当上这大当家的位置,却不全凭着血脉的。从小他便是一副果决寡言的模样,父母也顺着性子,着力把他往精干决练的
方向培养。这还是第一回,对着外人,雷天明竟思绪混乱,想不出个回答来。
凤来不知背后种种,只道雷大当家震惊于他们二人关系,心下不由得就看轻了些,复又拱手道:“大当家?若小二有什么冒犯的
地方,凤来甘愿千金偿还,只望大当家能让我们把小二接回府去,好生将养。”
雷天明心下一惊,勉强收了思绪,胡乱摆了手,哼道:“无甚冒犯的。只是……”小二天生的八字倒霉,一出寨子恐有撞上王爷
手下,丢了性命的危险——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又是哑了一番,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让小二留下。
凤来观那雷天明虽面无表情,却言语吞吐,心下大奇,只道小二不知做了什么,竟与这雷大当家有了如此牵扯。
一旁陈家生从听到小二受伤后就坐立不安,此时突然起身,抿唇看着雷天明,竟骤然开口了:“大,大当家。我只小二一个亲人
——求大当家成全,把他还与我罢!”说罢上前一步就想跪了下去,话虽说得结巴,但神情却是十足的哀戚和担心。雷天明一愕
,见凤来忙忙的拦住陈家生动作,连忙也起了身道:“你莫担心,他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
雷天明“只是”了几次也没个下文,凤来见陈家生如此,心下也是心疼,打蛇随棍上的接道:“无论如何,至少先让我们见上一
面,安下心来。”如此惶惶猜测,岂不是越想越担心。
雷天明又是一顿,半晌才点头:“既如此……”
第 10 章
彼时小二正拽着江同袖子,横眉怒目:“你不愿帮我,我也不怨,只看在多日情分上,帮我送个口信,无甚难为的吧?”
江同扯不出袖子,愁眉苦脸的摇头:“何来情分,何来情分?这二字我可担待不起。”说罢就想举袖掩面,被小二一扯无果,连
声哀叹道:“你便老实的过了这几日,又有何难?你也亲眼所见了,现下这长安寨就是热锅上的煎饼,被那混账王爷翻来覆去的
煎着呐,你又何苦巴巴的往上头撞?待这事了了——”
“了了?人生苦短,我可耗不起这大好光阴,看这情势,谁也说不准还要僵上多久。唉唉,你是不晓得,我、我尚有一亲人在外
头……我已多日没有消息了,凭他那老实性子,定不知焦急成什么模样——”念及三叔,便是小二性子都不由得红了眼眶,江同
更是惶恐的模样,竟连连拱手道:“你莫急,莫急——”话还未完,突然远远的就传来一颤声叫喊:“——小二!”
那声调如斯熟悉,小二竟不由僵住,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回头,该不会——若不是——
“小二!”那声音越走越近,竟随着飘来了一股香味。
小二无比的熟悉的,菜肴的香味。
“三叔……”小二回头,满脸泪痕,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男人,“三叔——”
陈家生一摆手抹去脸上泪痕,拽着小二双手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半晌,才哽咽道:“你怎么了?为何多日没有消息?可是受伤了?
有什么严重的?你、你,你可害我好一顿的担心!”
这一月来的困难折磨,疼痛苦楚,瞬间百般滋味上心头,小二抽噎难言,只紧紧拽着陈家生双手,仿佛拽着唯一一点往日平静,
便又回到了平素午后,正是过了饭时,自己端着木椅坐在门前,摇着蒲扇,三叔就会靠在门旁,泡着那点粗糙茶叶浇出来的涩茶
,看着冷清街口轻言絮叨,蒜叶又少了,或是那猪油又到了瓶底了,甚或是出了城门有人囤了大批的活鸡来卖着……
见小二只是心口起伏着却不言不语,陈家生更是担心,整整一个月的自责内疚焦急担忧,从喉咙处翻滚而上,扯着小二反复探看
,嘴里只喃喃着:“小二小二,莫吓我,莫吓三叔——你可有事?可还好?三叔对不住你,对不住你,都怪我没有早点发现你不
见了,都怪我没留下,都是三叔的错,若是、若是你出了点什么事——”
凤来在一旁本是如释重负的微笑看着,听得陈家生越说越往危险的方向而去,浑身一抖,连忙上前插话道:“家生,莫慌,小二
应只是突然见着你了,情绪激动,口不能言罢了。”话落上前一步往小二的人中穴上伸指一点,小二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抹去
双眼湿润,执了陈家生双手往住处带:“凤公子说得对,三叔莫慌,我……没甚大碍的,”说罢往呆站一旁的江同使了个眼色,
江同不得其意,笼着袖子巴巴的跟着进了屋门。小二复又引着陈家生进屋在桌旁坐下,深深吐了口气,斟酌道:“这一个月,说
来话长……虽是发生了些事情,但、但终归无甚大不了的。”
凤来也在一旁跟着坐下了,听得此话一挑眉毛,看着一旁陈家生安心的露出笑容,顿了顿便又把话咽了下去。小二迅速的与凤来
对了个眼神,便对着陈家生露了笑容:“三叔你呢?按你的性子,怕是没让你——和凤公子有好日子过吧?”
陈家生只是摇头,眉目舒展:“你没事就好——那些,那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凤来嘴角含笑,面上却摆了个不予置评的表情。小二破颜一笑,复又锁了眉头,吞吐了几句却说不出个意思来,陈家生不明所以
,倒是凤来朝着窗外看了看,一指敲了敲桌面:“小二,这长安寨寨主似是对你颇为上心,你……走得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