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清秀管家离尘。虽说他是我的管家,但我感觉他的心总在很遥远的地方似的。有时候他望着手中的碧玉箫,眼中
就会有些悲伤的感觉。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感觉这人清俊不同常人,但对于他的过去,我可以说一点都不了解。
不知为何,我很想去接近他,去了解他。他一笑,我便开心。他一忧郁,我就心肝儿抽似的,有点钝钝的痛。
我正在晃神,忽然有人从背后扯了一下我的头发,用力之大,简直像是要把头皮扯下来似的。
“谁?”我猛地回过头去。
背后却是没有人。
冷清清的。
偌大一个水池,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是有人恶作剧,只是这四周并没有遮蔽物,就是想躲也没有空间可以迅速让人藏身。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因为那种扯头发的感觉十分真切,那绝对不是错觉。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会看不到人?
我扬声问了一句,“有人吗?”
无人回应。
我越想越是诡异,仔细一下看了四周,都是砖墙,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我把头转回来,心底有些慌,泡不下去了
,准备起身离开去找赵雪卿他们,却忽然有人大力从背后将我的头按进水里。
我胡乱地挣扎,那人的力气却大得吓人。我被他按在水中,双手不停地挥动,用尽了全身力气,竟是挣脱不得。手在空
中虚空一抓,只抓到一把长长的头发。
我只觉水从我的喉咙里涌,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挣脱出去,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恶作剧。脑袋在那人手下左晃又晃,就
是挣不出水面,只隐约看见是个女人。
我越是挣扎,水就从我的鼻腔喉咙里涌入得越快。是谁……是谁竟要置我于死地?我不记得我有结这样大的仇家啊!
耳边传来女人的笑声。呵呵呵呵。
我手脚发软,哀哀地想,小命休矣。
就在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按着我的手力道松开,一人把我从水
中捞起来。
我此时已神志不清,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只觉有人用手用力按我的肚子,后有两片温热的嘴唇贴上我的嘴唇。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全身盖着棉被,但还是抽抽得冷。
一人坐在床前,“你终于醒了。”声音清淡,却有些喜意——是离尘。
赵雪卿却气急败坏,见我醒来也不高兴,劈头就骂:“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泡个温泉也溺水!你是白痴吗?”
我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吓了一跳。
离尘皱眉扯住他,“你别这样,他才刚醒。”
我缩在被子里。我从未见过赵雪卿这个样子,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对我生气。没想到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
起人来这样可怕。
我喉咙很痛,但还是张开了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还知道会让我们担心,那怎么一个人跑开了?!要是你有个万一,我怎么跟你爹交待!”赵雪卿脸色阴沉得吓人。
我涩涩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一个人跑开了……”
他的怒火让我不解。我不是没死么?他为何那么大反应,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了。大概是我的脸色太难看,赵雪卿又瞪
了瞪我,责备的话却是不再说了。
离尘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伸出左手去捉他的手,他一怔,见我惊魂未定,也没躲开,就这么让我捉着。我捉了一会儿,觉得那离尘的手骨质纤
细,皮肤温润如玉,有种万分熟悉的感觉,像是握着相恋已久的情人似的,莫名觉得安定了些。
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泡温泉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把我的头按下水。我在挣扎的时候有稍微看
到她的脸,似乎是个女人。”我张开右手手心,那缕头发还在我的手里,“你们看,那个人的头发还在我手里呢。”
离尘看了看我手中头发,皱起了眉。
赵雪卿也脸露疑惑,“我们去到那里的时候,只见你一个人在池中挣扎,没有见到有别的人啊。说来也是奇怪,那样浅
的池子,本来是不应该会溺水的。而当时你的模样,也的确像有人在按住你的头……”他脸色一沉,“难不成,是女鬼
缠身了?”
离尘默不作声。
赵雪卿又道,“清持,该不会是以前被你抛弃的女子,在此处丧命了,回来找你算账的?”
我脸皮一抽,“女子从来是要好好对待的,我与她们的相处从来是你情我愿,哪会有抛弃一说。抛弃女子这种不君子的
事,我从来不会做。”
赵雪卿眉毛一挑,“那就奇了。照你的说法,那就是一个厉鬼,与你无冤无仇,却要取卿卿姓名?”
我万分不安,一个鬼会杀人,那证明它的怨气非常地重了,只是我又做了什么事情,会让它会我愤恨至此要置我于死地
呢。“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地方不宜久留。”不安道。
赵雪卿想想也点头同意,“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我来的时候,的确感到这客栈气氛
有些怪异,所以才提出要和你一间房。”他看我一眼,“没想到你就真出了事。现在看来,这客栈的确有些凶险,我们
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是继赵雪卿发我脾气后第二件怪事,换左是以前,遇到些怪力乱神的事,他定要嘲笑我的胆小,然后刨根问底弄个明
白,但如今他却也不笑我了,还赞成离开。我不禁对他有些感激。
离尘却忽然道:“走不得。”
四
我皱着脸,“管家,少爷我快死了。怎么可以还不走?你该不会是还想泡温泉吧?你也得顾及顾及少爷我的性命呀!”
离尘看我一眼,捉着我的手,把我的衣袖往上卷,“你看。”我低头一看,我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个“叁”
字。
我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我的手臂上什么时候有个数字的。这个“叁”字是什么意思?
离尘摸了摸我手臂上的字,缓缓道,“有东西缠上你了……”
我一愣,“你是说这个数字就是这只鬼缠上我的证明?”
离尘忽然笑了,“或许不是鬼,而是妖怪。”
他竟然笑得出来,我都快要哭了,“你是说有妖怪要吃我的肉吗?为什么?我一介凡人,吃了也不会长生不老啊!”
离尘摸了摸我的脸,“或许是觉得你的肉好吃吧。”
我的脸垮下来,不是吧,论皮光肉滑,怎么也是赵雪卿优胜啊。为什么要选我?他长得那么妖孽柔媚,无论怎么样看都
是赵雪卿比较好吃吧。我不怀好意地看着赵雪卿,赵雪卿似看出我心中所想,脸色一变。我避开他的眼神,又问:“那
这个叁字是什么意思?”
离尘道,“它在倒数……三天后它就会来取你性命。”他的语气很平淡,我也以为,他在说不如我们吃宵夜。
我急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呀!难道还要在这里等它上门?”
离尘摇摇头,“正因为它已经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它的怨气已经缠上了你。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它都可以找到你。”
我愣了,干笑两声,“那我是不是死定了。”
离尘道,“事情必有因果。你们先休息吧。我去找掌柜问清楚情况。”
赵雪卿道:“我和你一道去吧。”
“不行。”离尘道,“你要看着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又拍拍手,从窗外跳进一只小狐狸。那只狐狸跳进来后,趴
在地上,两只爪子放在前边,小小的脑袋靠在爪子上,竟像是在磕头。离尘点了点头,那只狐狸跳起来,跑到他身边热
情地噌他的脚。离尘道:“它叫乐乐,让它陪着你们吧。”
那只狐狸听到他说的话,叫了一声,然后跳到我的床头。这是只很小的狐狸,比小祖宗小多了,可能是只幼狐。皮毛也
没小祖宗那么漂亮,黄黄的。我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离尘面不改色,“我养的。”
啊?我没反应过来。
离尘又道,“那我先去找掌柜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赵雪卿点点头。离尘站起身来,离开了。留下我和床头的狐狸干瞪眼。赵雪卿打了个哈欠,脱了外衣爬上床来。
我眼皮一抽,“你在干嘛?”
“本公子要就寝了。”赵雪卿投给我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我怒目而视,“我快死了,你还有心思睡觉?这个掌柜是不是人都不知道,我的管家自己去找掌柜,生死难料啊!你还
有没有人性?!”
赵雪卿懒洋洋,伸出一只手搂住我,“你先别急。那只东西为什么要三天后才来,而不是现在来?那证明这三天它来不
了。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想办法。而且……你这管家不简单呢。你的管家也不是白痴,他既然认为他自己能一个人
去,那证明他有应付危险的本事。你就姑且相信他吧。”
他的脸噌在我的颈侧,有些痒。“可是……”我还是不大放心。
“你啊……总是爱操心。好好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来处理。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赵雪卿总爱说这句话。他为什么总能这样镇定呢?小时候,我把爹爹的盆栽弄坏了,他也对我说,不
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有一次,我娘病得很重,镇上的大夫都说没救了,他也对我说,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这些事情后来的确都解决了。在我弄坏爹爹的盆栽后不久,他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我,让我放回书房。真的是一模
一样,爹爹都没有发现。我娘病重,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爹找来了一个宫中的老太医,特地来为我娘治病,把全
镇大夫都说治不好的我娘治好了。
我知道,和浪荡成性总是捣乱的我不一样,他很聪明,所以他面对事情总是很镇定。他似乎有一些常人没有的天赋,总
能化险为夷。
但是,现在发生的一切,我感觉都不是凡人的力量可以对抗的。是因为只是发生在我身上,所以他才觉得无所谓吗?
“雪卿……”
又一个哈欠声传来,“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寂寞?”
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你不会死的。”他忽然说道,语气很强硬。
我笑了,“你怎能如此肯定。”
“因为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轻轻说。
我十分惊讶,惊讶于他语气中的坚定。我没想过这家伙也会有狗嘴吐出象牙的一天。原来赵雪卿是在乎我的呀。我忽然
觉得有些感动。我转过身去,正想伸出手拥抱他说原来你是个好人,他那张烂嘴却又说:
“你死了就没人让我折腾了。”
……原来是这样。
四、(下)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来到一处桃花林,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馥郁的芳香,青色的小草细细地铺在土地上,附近是处露天的温泉,升腾的
热气弥漫,让此处桃花林宛如仙境。
桃花林中有一棵极大的桃花树,就位于温泉的旁边,临山照水。一个轻衫华美的公子,站在桃花树下,看着那满树的桃
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真美啊……没想到这人间千里,红尘万丈,竟有如此美丽的东西……怪不得他如此喜欢…
…”他收起手中的折扇,手指轻轻挽起一根桃枝,把桃枝上的桃花凑到鼻尖,陶醉地闻了一下,一阵慵懒的轻笑声自他
口中传来,“好香……”
烟雾缭绕,隔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感受到他定是眯上了眼睛,享受这诱人的香味。又见他凑上前去,
润泽的红唇轻轻吻上了那朵桃花。他的动作很轻,极尽温柔,像是在吻自己最珍爱的情人。
一个娇媚的年轻女子,坐在树上,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像遗落凡间的仙女。她充满爱意的眼神直直盯着那位明艳照人
的公子,在那位华美公子吻上那朵桃花的时候,她嫩白的脸颊漾出淡淡的红晕。似是有点受不住脸颊的热度,她不好意
思地把双手贴在了脸上。
那位公子像是察觉到了那名女子的存在,微微抬起了头,笑了,“是这树的妖精?”
那名女子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那位公子还是笑,“我是君凰仙君,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着头,“我只是一只小妖,不配让仙君知道我的名字。”
“你说罢。他很喜欢桃花,我会记着你的名字的。”
那女子低声道,“我叫云拢——”
画面一转,还是那个桃花林。两人坐在温泉边,脚泡在泉水里。
女子把脚在泉水里晃,开心地笑着,“好舒服……”
公子侧过头去,伸手挽起她一丝长发,“你为什么不扎起头发?”
女子一怔,摇摇头,“我从来都不扎头发的。我不会。”
公子找来了一把梳子,挽起她的头发,“我帮你扎吧。我喜欢女子扎起头发的样子。”
女子转过头来看他,眼睛水汪汪的。“那如果我每天都扎起头发,你会每天都来看我么?”
那公子一怔,女子见他不回答,似乎十分失望,又转过头去。公子沉默地帮女子扎好头发,插上发簪,女子用泉水照出
自己的脸,勉强笑了一下,“真漂亮。”
那公子道,“我以后不会来了。”
女子全身一颤,“为什么?是因为我说了僭越的话么?”
公子轻声道,“云拢,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女子悲凉道,“那你和他,同样也是不可能!你明知道,你是上仙,他……”公子猛然转过头来,声音带上了冷意,“
你太多嘴了。这不干你的事!”他似乎是发怒了,转身拂袖而去。女子从桃树上摘下一条桃枝,追上前去,把那满是桃
花的桃枝放到公子的手里,她流着泪,“对不起……仙君不要生气……我知道我和仙君不可能,我是痴心妄想,我只是
想仙君知道我的心意,但从来没有奢求仙君和我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坏话,我不会再说的!这枝是我身上
最好看的部分,送给仙君作个纪念吧。请仙君不要忘了云拢。”
公子叹了一口气,又深深看她一眼,柔声道,“五百年后,我会再来看你。”
那声音有些熟悉,我想去看看那位公子的脸。不料那位女子忽然朝我看过来,眼神中充满无尽的怨毒。我吓了一跳,像
要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那女子变了脸,披散着头发作势就要向我扑过来。我动弹不得,眼看着她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