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

“你如果做了可是一石二鸟。清持，你以前并不这样。”

我苦笑，“我不是柳下惠，也并不是想装什么正人君子。但这次真是无法，我总感觉如果我迈出这一步，一切都无法挽

回。我真心想救离尘，只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赵雪卿安静了半晌，终究叹息了一声。

“看你着急的。不用担心，我有其他的法子救他。”

我大喜，“怎么救？”继而大惊“难道你来么？……”

赵雪卿无奈地笑了笑，“不是说我，是说我的血。”他摸摸我的脸颊，“凤凰的血，是世上最好的解药。”

我愣了一愣，“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不早说……”说罢我又想掌自己的嘴。我想起云陇以前说过的话，凤凰真血无

比珍贵，别人就是千两黄金都求而不得，但凤凰的血，比起常人来恢复要更慢得多。每次使用，都必定元气大伤。赵雪

卿不愿意，也是有他难为的原因。我岂可强求。

他安静了半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轻轻道：“也许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吧。”

“什么？”

“我刚才说过，我是不愿意你和他一起的，要说我真的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你真的选择了离尘，我想我是

可以安心放弃吧。其实我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也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怔住了。

他摸着我的脸颊，“刚刚我在房间里，一直在想，这样的机会，你想必是不会放过吧，而如果真的发生了，我是否能够

视若无睹呢？我想了很久，答案却是否定的……”他无奈地微微笑了一下，“也许别的事我都可以不在意，但在这件事

上我却无法做到。我一直决断，只是真的遇到自己在意的人，却时时犹豫不决。所以我想，这是一个机会，既是你的，

也是我的。如果你真的选择了离尘，那我想必也能下定决心了吧。”

我怔怔道，“下定决心放弃我么？如果我真和离尘共度一夜，你就要选择离开我，是么？”

他没有说话，即是默认了。我赶紧握住了他的手，内心是一阵惊慌。“赵雪卿，你太狡猾了……明明内心有这样的想法

，却还把我推到离尘那里去……”

他低声道，“所幸你没有选择他，我实在是很庆幸……但也或许只是把我推进更深的困境……”

我困惑地抬头看着他，他道，“其实你今日没有选择离尘，并不代表你来选择我，不是么？”

我没有回答。

他微微叹息，见我困惑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转移了话题道，“你放心，虽说离尘的事本与我无关，但只要是你所求

，我愿意救他。”

我握紧了双拳道：“可是凤凰真血不是很珍贵么？而且上次为了对付血魔芋你消耗了如此之多，如今怎么能……”

赵雪卿的声音很轻：“如果心都没了，要血又有何用？可是你来了，我觉得，我的心回来了……”

君凰的心，永远只为灵萱而跳……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他的这句话。他的声音，他的怀抱，他的味道，都让人如此安心。可在这个夜晚，我差点就失去

他了……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失去他要比失去离尘还要更让我难受。为什么？我明明该是喜欢离尘啊……

他在我耳边微微叹息，“清持，请你，赶紧作出选择吧……”

二十九

凤凰是守护神兽。传说中的凤凰，皆性格高洁，而凤凰真血，传说能解世间一切之毒。只是凤凰皆高傲自负，凤凰真血

常人就是用千两黄金也求而不得。

站在离尘床前，云陇按住赵雪卿的手，“赵公子，你真想清楚了？”

赵雪卿眉目平静，“你无需劝我。”

云陇不甘心地一跺脚，低声道，“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赵雪卿微垂了眉眼，“我知道。”

云陇见赵雪卿心意已决，转而对我攻击道：“亏我提出了那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季公子你居然放弃了，莫非你要当

柳下惠？你真是个笨猪呀，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是太可惜了？以后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啊？现在你赶紧，

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是呀，我明明不是想当柳下惠的，我明明是喜欢离尘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要是我做了，便是无法挽回

的错，不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不至于被欲 望冲昏了头脑。”

云陇看着我的脸色微微一怔，静了一会儿她才一跺脚，“你真是个白痴！你们两个，都是！”

诚如赵雪卿所言，凤凰真血果然有效，离尘很快恢复了平静。赵雪卿脸色疲惫地回了房间，云陇狠狠瞪我一眼，也转身

欲走，我拉住了她。

云陇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季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我低声道，“我想问你，你刚刚跟雪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陇微一挑眉，“我为何要告诉你？”

我恳切地看着她，“我想如果去问赵雪卿，他必定不会跟我说实话。”

云陇笑了，“那你又怎知我会跟你说实话？你不知道我讨厌你么？”

我看着她，“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伤害君凰。你也应该知道，我从不希望伤害他。”

她嘲讽的笑意忽然收了起来，安静地看着我半晌，似乎想判断我说的话的真假。我见她表情，知事情果然真有蹊跷，眼

神越发恳切。她盯了我一会儿，末了才慢慢道，“你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云陇带着我到院子里，今夜是祭典，远处还传来欢呼的声音。

云陇道，“季公子，你似乎并不觉得离尘这毒中得有点蹊跷。”

我不明所以。她又道：“离尘是修炼数千年的妖，更是深谙魅惑之道的狐，即使是应天劫后妖力减退，也不大可能会栽

在这种药物上。你难道没想过这一点么？”

我抖了一下。

云陇笑道：“季清持，我也是妖，明白妖的心理。君凰的凤凰真血，是妖物的克星，却也是妖物梦寐以求的宝贝。凤凰

真血如若强求，必遭反噬，全身腐败而死。但如果是君凰亲自应允的，便是妖力大增的至宝，一滴便是五百年的功力—

—”

我愕然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离尘只是做戏，他的目的原本就是凤凰真血……”

云陇道，“离尘要是应天劫之前，或许还不会在意这区区五百年，但如今我却是怀疑，这是否本就是离尘布的一个局。

他知你的脾性，不会作趁人之危的下作事，如果要救他，便只有君凰的凤凰真血。”

我迟疑道，“可我不认为离尘会为了这种事来演戏……骗人是下作的手段……他性子那样清高淡漠……”

云陇冷冷地笑了，“骗人是狐族的天性。即使是如离尘，只要他有真心想要的东西，我想他是不会吝惜任何手段的。别

忘了，离尘在最初的最初，正正是利用了你那愚蠢的同情心，赢取了你的信任！不是么？”

云陇的话带着强烈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微微发抖，只觉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反驳。我想起他们说过，离尘

最初接近我，不过是因为我吃了仙灵芝。

“可我仍无法相信”我涩然道，“离尘会为了五百年功力做这种事……”

云陇也笑了，她的眼神妩媚，却也冰冷。“其实我想他的目的大约也不仅是为了这区区五百年的功力，但你知道么，季

清持，如果他的目的不仅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一点”月光照在她美艳的脸上，她的声音在这夜里越发冰冷，“他有更大

的图谋……”

二十九（下）

我的身体微微发抖，像被人打了一拳，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云陇应该不会骗我，但这怎么可能？离尘那样清高之人……

云陇大约是见我脸色难看，没有再往下说，只说自己的话都已说完，转身准备回房间，我叫住她，忍不住问：

“云陇，你说的这些，赵雪卿想必也都知道，对么？”

“这是当然。”

我握紧双拳，“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渡血给离尘？”

云陇背对着我，“你真不知道么？”

我愕然，她转过头来，妩媚一笑，“就算我们告诉你我们的一切怀疑，你会否愿意拿离尘的性命做赌注？”

我怔住。是啊，即便有所怀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可能拿离尘的命作赌？坦白说，即便是云陇把话说得如此明了的

现在，我心底还是对离尘存有希望。

见我无法回答，她又进一步逼问，“如果被你知道君凰的血可以解毒，但他却没有用来救离尘，把你逼入难堪之地，你

会怎么想？就算他今夜没告诉你，日后你终有一天会知道，到那时候你可会原谅他？”

她语言嘲讽至极，我却是被她逼得无法可说，她的问题如此尖锐，直把我刺得遍体鳞伤。其实答案彼此都很清楚，只是

我无法说出来。一说出来，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云陇忽然抓着我的手腕，她用力之大，让我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我很不想这样说，但事实就是，君凰是希望把一切

都揽在身上，他希望最周全地保护你，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希望你难堪。季清持，你懂了吗？！”

说罢她甩开我的手，“季清持，你根本不知能被君凰所爱，是多么幸运……”她咬着嘴唇，“我在一边看着他，觉得好

心疼……”

三十

云陇把我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手腕处留下刺痛的感觉，我可以感受到云陇的愤怒。

她说我根本不知能被君凰所爱，是多么幸运，其实我又岂会不知。

只是感情的事，根本就不能勉强。离尘待我素来冷冷淡淡，不像是会爱我的样子。我总觉得他心中，大抵另有牵挂。可

每每我觉得我要放弃他了，心里又会有另一个声音说，我是爱离尘的，我该是一世都是爱着他的。简直就像中了魔咒一

般，不得脱身。

如果抱着半吊子的心态去和赵雪卿在一起，对他难道不是更大的侮辱和伤害？赵雪卿需要的，不是我的同情。

隔日，离尘已恢复正常。我看着他清秀的脸，依然淡漠，他此时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如真的如云陇所言，他另

有图谋，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很想去问他，却深知如今不是时候。只是这样清高自持的人，为什么要骗我？能让素来与世无争的离尘设下骗局，想

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一想到此处，便觉得心像针扎一样。

云陇忽然道，“离尘，你知道么？昨夜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离尘抬眼看他，云陇笑得妩媚，艳丽的眉眼却透着冷意。“昨夜，飞将军的遗体碎了哟。”

“什么？”

“飞将军的遗体之所以不灭，是因为他的魂魄保存于其中。保存千年不灭的飞将军的遗体，昨夜却碎了，你知道这意味

着什么吗？”云陇靠近他，吐气如兰。

离尘依旧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云陇又道，“飞将军的遗体已保存如此之久，却在此时破碎，而你又恰好在昨日得

凤凰真血，平白增五百年功力，这事与飞将军遗体破碎几乎发生在同时，离尘，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我的心一抖，离尘淡淡道，“云陇姑娘的意思是，是我解放了飞将军的魂魄，只是这样说可有证据？”

赵雪卿道，“飞将军端氏一族与狐族本就素有交情，飞将军端正本人更是与你交情匪浅。当年灵萱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正是端正帮你作的掩护。如今遗体破碎，你又恰好在此处，很难不让人遐想。”

离尘淡淡道，“飞将军被封了有近千年，如果我真要做，为何把不在此前大把的时间去做，却偏偏要在这时候做，众目

睽睽，平白引来诸多怀疑？”

赵雪卿笑道，目光幽暗不明，“是呢，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东西……或许，是因为没有时间了，逼得你不得不冒险去这样

做……”

离尘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他坐得笔直，没有一点儿心虚的模样。赵雪卿只笑了一下，也没追问。一桌人安静地吃着

早饭，却是各怀心思。

我看着离尘的脸，只觉心一点点冷下去。离尘，到底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我想，必定不会是我吧……

我放下手中的碗，看着窗外。窗外正阴雨绵绵。再过几日，便要到京城了。总觉一切真相，便在那天子所在之处。

三十一

舅舅是太傅，我们到了京城之后，舅舅把我们接到了他的府上。

舅舅是一个端正严肃的人，总是不苟言笑，在朝中却有极高的声望，别说太子敬他，即使不是太子党的人，对他也抱有

几分敬重。

我从小却很是怕他。舅舅对待学问是非常严谨的，我却不然。他一直看不惯我的性子，说我难成大器，他看我不太顺眼

，我每次见他便更觉压力深重。而他这次勉强接我这个兔崽子到府上，也不过是看在我爹的脸面。

舅舅端着茶，语重心长对我吩咐了一番，大抵是要收心养性云云。我才忽然想起我此行原本的目的，是要按照爹的意思

，上京来准备科举的。只是此行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根本就把爹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何况，事情发展至今，我心已

乱，哪里还会有心思准备什么科举？

一路上离尘的态度还是如往昔一般，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寻常之处。他越是如同往昔从容，我便越是茫然无措。

赵雪卿看看我，捏捏我的鼻子道，“怎么了，自金钱镇之后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躺在床上，自那日渡血给离尘之后，他身体一直虚弱，到太傅府后，他一直躺在床上。大

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他身体虚弱，开了些补身的方子。

我看他神情疲倦，摇了摇头，把手中的药碗端到他面前，“到时间吃药了，你赶紧把药喝了吧。”

赵雪卿皱眉看着我手中的药碗，“我不喝。这些药根本无用，喝了也是白搭。”

我在心中翻个白眼，又来了。赵雪卿此人，不怕血不怕累，几乎是什么都不怕，但非常非常的怕吃苦的东西。这几天来

为了哄他喝药，我真是所有办法都用尽了。

我挤出一丝笑容，“赵公子，不要闹脾气了，乖乖把药喝了，我待会请你吃桂花糕。”

他眉头拧得紧紧的，“我真不要喝。我只是天热易乏，睡几天就好了。”

“这桂花糕可是京城老字号老王家做的，我可是排了很久才排到的，你闻闻看，香喷喷呢……”

他一直坚持的眼神中露出了动摇，但看了一眼药碗，马上厌恶地把头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