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爆琦
爆琦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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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淡淡的唇色也在这时消失了。

「你真的为了与我姐姐成亲、为了继承我家的产业而杀我?」薄言之木然盯著满头大汗的刘裕,眼里对这个男人的情意

开始一丝一点慢慢消退。

刘裕自然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用力摇了摇头,眼见薄言之渴望听他诉说一次真相的执著目光,还有越发冰冷决断的

神情,终於咬下了牙关。

「那是个误会。言之,我并不想毒害你的,我没料到它真的变成了毒酒。」刘裕沈声说出这句话,打破了薄言之最後的

奢望,他的身子还是不争气地晃了晃。谢灵运在後面看得明白,暗暗伸出右手撑在薄言之的腰上,经这把助力,身躯已

为实体的薄言之这才重新又站定了。

谢灵运目中并没有半分鄙薄,他知道薄言之全心全意付出了感情,所以他不会看不起平时骄傲无比的好友如今这副遭受

到最大打击的虚弱模样。

没有真正爱过就不知道对方心里的痛,谢灵运眼见薄言之现在的情形,心中真的替鬼魂不值,同时一股莫明的心恸也牢

牢地困住了他。他发誓此後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薄言之再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姐姐找上我时提出条件,她要我亲手毒杀你证明我爱她之心,才肯与我成亲用你家那笔庞大的家产作为将士们的军

晌。」刘裕定定神,看著薄言之苍白如雪的脸颊,眼里也露出痛苦万分的神情,「我知道那女人豔若桃李却有一副蛇蝎

心肠,她嫉恨你得到你父亲的疼爱与器重,早想将你谋害夺取应由你继承的家产。」

「所以你也为了那笔家产答应了她的条件?因为,你不可能迎娶我这样一个男子,我爹在世时也断然不会允许我挪用全

部的家产助你。」薄言之漠然道。

「不是,我想要出人头地,但我更加不会害你的性命。言之,你要相信我,你的死亡是一个意外。」刘裕悲声接著说下

去,「你知道我的身世,我出生贫寒,母亲因难产而死,父亲打算把我抛弃,是婶婶将我抱回家养大。我从军前靠卖草

鞋为生,从小尝尽人间冷暖,我发过誓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所以我不想放过你姐姐提出的机会。」

谢灵运眼里浮起浓浓的讽刺之色,刘裕瞧在眼里也不去理会,一双眼只注视在薄言之那里。

「我找到江湖奇士配成一味药,服下能促使人暂且停止呼吸如同死去一般。我原想这样可以瞒过你姐姐,等我堂堂正正

以半子之名得到薄家的全部产业之後,解了军晌的燃眉之急,我就回来将你救醒。」

「到时你会封住所有知道你成亲之人的嘴巴罢?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你都会编个理由让他们 『意外』死亡是不是?

到时你只需再解释一下你用了我家的钱,我想如果我醒来也不会怪你的。」薄言之听到这里,犀利的目光黯淡下来。

「这些事我都没有细想。言之,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舍不得伤害你,我不愿你死去也想要那笔军晌,只好出此下

策。没想到当年我约你见面,在暗处看见你等我之时喝下那壶加了药的酒後,竟然气绝身亡……」刘裕说到这里,脸上

的肌肉也不禁颤动数下,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真的是为薄言之的死痛彻心扉,事隔这麽多年了,他如今想到也难受至此。

然而此时此刻的薄言之再也不会因刘裕的神情而感动了,他面无表情地看著刘裕,眼神中瞧不出喜怒哀乐,也看不出他

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言之,当我抚脉知道你真的死去之後,一直不肯相信。我抱著你,叫你的名字……我使劲摇著你的身子,不停地亲著

你的眼睛,希望你能重新睁开双眼,希望你再对著我笑,再和我说说话儿……可是你已经不能回应我了。早知道让你服

下药是那样的结果,我宁可永远成不了大事也不想牺牲你。」刘裕说得真情流露,薄言之也奇怪地感知男人这次没有骗

他,但是他心中再无半分愉悦的感觉。

「你知道当时我眼睁睁看著你死去却无力施救时是什麽心情吗?言之,那时我真恨不能随你一块死了。」刘裕说著眼圈

竟然红了,就连一旁的谢灵运也察觉到他的真心,不过康乐公瞧著刘裕这副模样,嘴里还是习惯地暗暗咒骂了一句。

「你现在活得很好,功成名就,妻贤子孝,没有必要站到我面前提那些陈年旧事。」薄言之傲然说出这句话後,高高昂

起了他的头,迎上刘裕又变得焦急万分的眼睛。

「言之,相信我,我绝无半分害你之心。药的事後来我查出来是你那个心狠手辣的姐姐换了,所以她刚才那麽怕你,所

以我……」

「所以你娶了她,动用了我家的财产为你招兵买马,然後割掉我姐姐的耳鼻,在她脸上划了那麽多刀,再将她赶了出去

。」薄言之接口说道:「我知道你恨极了她但却不杀她,因为你想折磨她。像我姐姐从来不知人间疾苦又自负美貌的女

人,被你毁了容颜四处飘泊,这样的惩罚比杀了她更加厉害。」

「言之……我……」

「就算你对我的心意不假,在你做了这些事以後,你以为我还想与你在一块吗?」薄言之冷笑道。

「你怎麽不怪她?是那女人不念骨肉亲情将你害死的呀,我是为你报复。言之,你留下来罢,我再去找当年那个高人,

让他施法让你活过来。只要你能恢复为人,呆在我身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刘裕急著劝说。

「听你这样的话,当时将我封在琴剑中的人也是你说的让那位、懂法术的高人做的吧?」薄言之冷声道。

「我已经大意让你丢了性命,因而不愿使你的魂魄也离我而去,所以我请高人施法将你的魂魄分为两半,锁在琴剑里。

」刘裕见薄言之的猜测距真相不远,只得老实承认。

「施法的人告诉了我同时动了那两样东西可以让你现身,我也知道在你的魂魄出现後要好好保护琴剑,否则你会形神俱

灭。那时军情紧急,我怕带著它们不慎拨动让你现身,如果损坏了琴剑反而害了你,所以将它们藏在家中。没料到那个

疯女人看我如此重视你留下的琴剑,在成亲那晚趁我借酒浇愁喝醉後将它们扔了出去。」

薄言之默然,猜出薄言冰当年无法破坏琴剑时定然被吓坏了,有可能正因如此,做了亏心事的姐姐令人将她认为诡异的

琴剑藏在远离家乡的钱塘镇中,还特意封在一座小庙里的泥塑佛像中,希望借助它们的灵性将自己的魂魄永远困住。

没料到,那所小庙香火衰败,他最终还是让误打误撞进入的谢灵运放了出来。

乌衣巷 第八章 下

如今知道这一切,也明白了他死亡的真相,但薄言之心里的茫然却更深。他无法痛恨薄言冰,就算对方是将他害死的原

凶,但是取了姐姐的性命他也活不过来了而且她受了二十年的苦,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半疯半傻的,这般狼狈的

薄言冰让他如何恨得起来?

至於刘裕……他对这个以前傻傻全心去感知、去爱的男人完全失望,就连恨也没有力气了。

那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的情话,那些让他听了烫得心暖的真挚誓言,那些他不顾一切付出的感情如今全部都从身体中一丝

一厘抽出──

没有什麽原谅不原谅、宽恕不宽恕,刘裕犯下的罪过他也不在乎了。因为他现在明白了,在他眼前拼命解释的这个男人

根本没有真诚待他,他们之间的情谊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罢了。

薄言之的心此时已经死了,他不想再看刘裕一眼,甚至懒得动手报复,身上的阴气突涌震开拦路打算再抱著他的刘裕,

飘然离去。

谢灵运横身拦住提步打算追赶的刘裕,毫不客气地瞪了气急败坏的大将军一眼。

「你还资格和言之说话吗?换我是你,羞也羞死了!想想你对他做了些什麽,你背叛的又是什麽?」生硬扔下这句话,

谢灵运再不看愣住的刘裕一眼,转身追著薄言之飘浮的身影而去。

薄言之胡乱向前走著,所幸此时夜色深沈街上行人不多,他这番举动没有撞到路人。不知走了几个时辰,他心中的难受

减少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迷茫。这个时候,薄言之觉得他很可笑,被亲人和情人双重背叛,他却丝毫不觉以前

还傻傻地打算和刘裕共赴黄泉再续前缘。

「难受的话,大声说出来会比较好。」谢灵运的语声略为有些不稳,如果不是他打小习了一身精妙的武艺,只怕很难跟

上薄言之。看著鬼魂终於不再埋头一个劲向前飞奔,而是放缓脚步慢慢走上一座石桥,谢灵运松下气来。幸好薄言之没

有突然消失,否则让他到哪儿去找?

「现在好了很多了。」薄言之淡淡说著,眼内没有半分波澜,丝毫瞧不出他刚刚失控奔走。

谢灵运看鬼魂这般模样,暂且闭口不言有心让薄言之再静静,抬头四下打量发现他们远离乌衣巷附近的街区,目前不知

身处在哪片荒郊之地。眼见周围寂静如坟,一片乱石呈现在桥下干沽的小河床里,桥边树木的黑影不停随风摇晃,谢灵

运忍不住叹了口气。

像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这位喜欢热闹的康乐公以前宁死也不会来的,不过现在他怎麽感到偶尔和顺眼的人一块呆著

,就算没有什麽欢乐的庆典却也非常不错呢?

「以前他与我在一块的时候,什麽都纵著我,事事也让著我,对我相当体贴。我们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所以我认为与

他性情很合,就算是互晓了彼此的心意之後,他与我单独在一块时也是礼遇有加,温文有礼状若君子。」薄言之在凝神

发了一会儿呆之後缓缓开口。

谢灵运知道薄言之口中的「他」指的是刘裕,因而难得安静地听著没有接话。

「我只当他太过珍惜我们之间的情缘,想再多等我几年。」薄言之说到这里,语声微微自嘲,「如今仔细想来,他只不

过是不想与我有进一步的纠葛,以免绝断之时忍不下心。」

「这不是你的错,既然他当初选择了你,自然应该明白他背负的情感在世人眼中是何等与众不同。」谢灵运拍拍薄言之

的肩膀安慰,他从来便觉若不是真心待一个人好,最好不要招惹人家,尤其是像薄言之这种极其看重感情的人。

「我也真是糊涂,活到十九岁时被自己的姐姐和情人害死,若我爹娘知道定会笑话我没用,枉为薄家男儿。」薄言之唇

边的笑容更胜,他扭头望向谢灵运,还未开口唇上却微微一暖,原来是谢灵运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不可笑,一点儿都不可笑。」看出鬼魂的心意,谢灵运抢在薄言之问他之前郑重开口,「喜欢上别人,真的没有错!

该死的是那些背叛和说谎骗你的人!!」

薄言之轻轻震了震,清冷又迷茫的目光终於慢慢温暖了下来,他看著移开手滑向下方将他的双手合起来紧紧握住的谢灵

运,突然发现他此刻并不是孤单一人。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谢灵运陪在了他的身边。这个享誉盛名、极为自负的男人,喜欢在每晚与他痛快畅谈诗文,还会

毫不客气地与他争执,甚至也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他错误的执著。

此刻在他深觉尴尬又难受的情形下,身旁多出了一位谢灵运这样的好友,接受对方的安慰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事了?真真

正正的知己良朋,或许正是如此罢。

薄言之不自觉又笑了笑,这一回没有了嘲弄之意,因为谢灵运的眼神让他觉得温暖,接受朋友的好意与关怀让他郁闷迷

茫的心好受了许多。

「之前你与那家夥罗罗嗦嗦的时候,慧远禅师曾经告诉我,说你的魂魄被尸王控制过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日子好好休息

不要再妄动。既然你此时已经化为实形,最好保持这个形态不必控制周身的阴气与灵气,直接入梦。」谢灵运说道。

也是,睡上一个好觉,把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部忘掉!薄言之点了点头,他知道当他不控制灵气的时候,身体会比

现在更为冰冷,而且对外界的感知也会降低,不过对受损魂魄的恢复却极为有益。

当然,在休养的这段期间,安全非常重要。守候魂魄的人必须是其最为信任的,不能让琴剑与魂体受到丝毫的侵害──

谢灵运,自然无疑是做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收拾好纷乱的思绪,薄言之努力迫使他不去想刘裕。尽管他现在完全对那个男人失望,也不想再与对方再有什麽瓜葛,

但是那麽多年的感情他不可能瞬间就全然放手断掉;谢灵运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什麽也没有说,只要朋友不再想著与

那可恶的男人再续前缘,他已觉得非常安慰。

薄言之施法与谢灵运悄然回到康乐公府,没有惊动一位下人。来到书房将琴剑收好,薄言之躺在竹榻中,对谢灵运微微

点了点头合上了双眼。

一会儿之後,屋子里顿时变得寒冷了许多。谢灵运知道这表示薄言之放开了魂体陷入了睡梦之中。

静静看著仰卧在竹榻上的青年,谢灵运的目光中不禁含著淡淡的欣慰与感动。因为,他明白薄言之交付给他的不仅仅是

一般的信任!

眼前这个刚刚经受了情感打击,发现被亲人与情人狠狠欺骗的青年,此刻竟然毫无防备地将魂魄最脆弱的原神展露在他

面前。这种在受到严重伤害之後交到他手中的信任,比世上那些宝物要珍贵得多,谢灵运伏身看著静静轻闭双目的薄言

之,胸口一阵温暖。

低下头,将唇轻轻印在鬼魂渗著寒气的额前,没有带著一丝情欲仅是表达一种特别的关怀,谢灵运感到相当满足心里充

满了温情,眼中更是裹满了笑──其实,他觉得薄言之的身体也不是那麽特别冰冷嘛。

薄言之放任三魂七魄在书房内飘荡,自行修养。恍恍惚惚中,他感到好像有什麽温暖柔软的东西在他的额上缓缓游动,

不久之後这股暖气移到了他的脸庞、双眉之间还有鼻上。

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感受这样的触觉一次;薄言之此刻无法辨认什麽人在身旁,也不知道这股触觉是什麽但本能地觉

得这种感觉是在呵护他,对方靠近时的气息也相当亲切,让他激不起丝毫防备之心。

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著,一点点恢复魂体被尸王控制时受到的损害,薄言之在自觉快好转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後非常温暖

,他扭头望过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立身子,而年轻时的刘裕则从背後紧紧地拥著他。身处之地,是他与那个男人相识

之後时常相约练剑的偏僻树林。

「言之,你不後悔选择与我在一块吗?」刘裕微笑著说道,「刚刚你睡了好久,害我著实费了一番功夫将你叫醒,梦到

什麽奇怪的事了?」

是梦吗?薄言之疑惑地看著对他笑得舒心又纵容的男人,眉目间一片开朗哪有半分阴翳深沈的模样?这麽说他刚才经历

的都是梦?

「怎麽了?你小睡醒了之後该不会连我也不认识了吧?」刘裕笑道:「明天才是你姐姐成亲的好日子,你现在就开始发

呆了。舍不得她麽?到时你不要这样哦,会让你姐夫笑话的。」

「姐姐?她要嫁人麽?」薄言之怔怔出神,不觉张大了嘴。

「言之,你怎麽了?」刘裕看薄言之这副难有的呆样,忍不住微笑著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你不会连这麽重要的事也

忘了吧?」

薄言之定定神,认真想了想,终於露出会心的笑容。是啊,他怎麽这样愚蠢,竟会相信世上有什麽法术将人的魂魄分成

两半,分别囚禁在琴与剑中?还有那些鬼、山妖、尸王,甚至还梦到姐姐与情人联手将他毒害。这样荒唐的事怎麽可能

在现实中发生?

真好,看来之前感受到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姐姐仍然是他的亲人,从来没有嫉恨过他;刘裕也是如此体贴的完美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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