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畔,谁之伤——邈然然
邈然然  发于:2013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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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把死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勇气。”孟乔生调侃着,但他真的有赞赏。

“这不就是你找到我的原因吗?”

“是,我找到你绝对是非你不可!”

“我一路上了解到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那些事真的,那些只是幻象,我也不知道要相信谁,我脑袋里的那些记忆又是怎么来的

,我已经完全混乱不堪,你们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炙骜贴着黝黑的门,沉浸在某个世界里。

“在这里,肉体开始变得无关紧要,灵魂的力量会更加强大,你能感知到别人的记忆,飘荡在这里的千年的灵魂,不舍的灵魂。

你会看见很多与你相隔甚远的人和事,好像自己就在当场一样。但记忆很复杂,你可能吸收别人的记忆,经过了自己的加工,以

为那就是曾经存在的事实。嗯,其实,我也无法知道那一部分的真假,你要自己去分辨,用你的心。”

“关于你的部分呢?你也不知真假?”

“我是谁?我是不是就是现在你脑海里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我的记忆很飘散,有时会找不到自己,好像别的地方还有个我,

或许我无比眷恋人世,不知何去何从。芊年,或许我还需要你来给我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你的内心比我们都要刚强,我们太容

易被左右,失去控制,然后再也找不回自己。芊年,就算你知道我是骗你的,你也会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最后的是不是?”

孟乔生握着我的手,他说得真诚。

心魔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管真话还是谎言都一头栽了进来。

“我……我已经死了吗?”即使我已经想到这一点,但要真正面对它,我的心却还是颤抖。

“哈!”孟乔生捏了一下我的脸颊,似乎觉得我很好笑“你当然没死!不过,如果你想留下来……”他没有把话说完。

“那,你是真实的吗?”我也捏捏他的手,再抚摸一下他俊俏的下巴,美色,女人也总是无法抗拒。

“我也是真实的,只是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是一个似梦非梦的世界,你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你也可能醒过来

发现自己躺在阳光照射的房间里,可以喝一杯温暖的牛奶,从此告别阴霾,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如果我醒了,你还在吗?”我心里暗暗跟自己说这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可孟乔生瞬间寂然的神情告诉我,这确是一个严重的

问题。

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不天真,但我有成人的贪婪,所以更不会拒绝邪恶的童话。

炙骜在大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沉寂了一会儿,大门呀呀咦咦地低吟着,缓缓开出来。

一股非同一般的气息绕着缝隙迫不及待地扑来,在落地时显出人形,或男或女,无论老少美丑,都洋溢着欢乐,如婴孩般无暇平

和的快乐。我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们,恍若间以为这也是我的追求。

“他们不愿意再进入轮回,所以选择了这样的结束方式,你看,他们此时多么祥和无忧。”孟乔生牵起我的手,一起看向他们。

“但是……总是短暂得不及回味。”

孟乔生话音未落,人形已渐淡,直至无影。

“真好!”我说。沉重的肉身在世人的眼里萎缩,变得黑黄,露出牙齿和坚硬的指甲,空气不再是维持生命的救剂,而是催腐的

毒药,腥臭的腐败滴漓着宣告腐烂,俨然一副鬼的模样。 世人不愿再看一眼,多看一眼都是噩梦,这个噩梦的根源就是害怕正

在腐烂的是自己。如果不是丢失了记忆,谁愿意在这个噩梦里一遍又一遍闻到自己发臭?

这样,很好,散在这里,从此哪里都不再有我。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出来,像这样在我眼前消失掉。”孟乔生修长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低头看着我说。

我微仰起头,我以为他会吻我,害我轻轻地咬着唇,他却好像没看见我的欲拒还迎。肩上一阵冰凉,衣服被他撩开,露出半个肩

膀,心突突地跳起来。

“他给你的印记,一点都不好看!”肩上传来刺疼,我呻吟着看自己的肩膀,菱形的纹身慢慢被血染透。孟乔生没有半点怜惜,

从温柔的天使转变为凶狠的猎人,困住了我这只被骗进陷进的猎物。

青色的菱形纹身,秦安的印记,早已长在我的的身体里,根须延伸到五脏六腑,以血肉为生。

我从来没有想过秦安也会如此工于心计。那次我们在西南的边陲小镇旅游,他说要带我去一个神秘又好玩的地方,还故弄玄虚地

用黑布蒙了我的眼。我干脆撒了娇,要秦安背我。在秦安背上,没多久我就睡着了,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间小

屋子里,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纹身图案,秦安温柔地望着我,等着我醒来。

我想起来,却浑身酸软,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我想说话,嘴唇只能动一动。

“嘘!”秦安抚着我的脸,手指从脸上滑到胸口,胸前的扣子被解开……

我疑惑,有些不安,这个地方蕴含着神秘,却没有让我觉得好玩,秦安也有些奇怪,脸上有一种我没见过的兴奋。

秦安再次把我的眼睛蒙上,失去光明的我知道再也无能为力,不如静待结局。

衣裳被褪下,秦安滑腻的手指用我熟悉的方式抚摸着我肩上的肌肤,我想也许他想尝试新的方式,旋即肩上传来灼痛……我呻吟

着,却抑制不住内心对这种粗暴方式的喜欢,一贯温柔的秦安,身体里也有一头猛兽,小心翼翼地释放,我想此刻他的表情必然

带着某种狂热。当秦安解开我眼睛上的黑布,他恢复了柔情,用怜惜的目光安抚着我的哭泣。

左肩上,一个菱形的纹身,嵌在我雪白的肌肤里,火辣辣地疼。我说:“真难看!”

秦安一把把我抱起来,一个个吻轻轻落在它周围,然后把他的一只手指放进我的嘴里,我毫不犹豫咬了下去。

“呃……”秦安低吟一声,腥甜的血,我吮吸着。

手指破了,鲜红的血渗出来,秦安把血滴在新纹的那个图案上,它像张开了小嘴,滋滋有味地吸收着……我身体里突然窜出一条

饥渴的小蛇,那是我的血和秦安的血纠缠的产物。我不再是自己,身体里有个妖精扑在秦安身上,要和他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墙上有一只眼睛,漠然地注视着我们,我想那就是下蛊的巫师。

是什么让我走到了这里?秦安的印记,我相信已经具有了魔力。孟乔生当然见过它,只是他还知道是谁给了我我不能磨灭的东西

,而且他有能力让它消失。

鲜红的血完全漫过了它,我已经不觉得疼,孟乔生始终让我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看着他怎样把一个男人留给我的东西一点点除

掉。当孟乔生用嘴按在上面,柔软的唇暗含着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嗯呀。

孟乔生舔干净嘴角的血丝,满意地看着他的杰作。它消失了,一个月牙形的指甲印泛着红,代替了它的位置。

“这就是你给我的?”我微笑着问。

“怎么样?喜欢吗?”孟乔生露出迷人的微笑,眼里有和秦安一样的兴奋的光。

“比原来的漂亮。”我学炙骜耸耸肩,此时才见炙骜歪着身子靠在大门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智者,淡漠

地看着自寻烦恼的我们,陶醉在自己的故事里。

这一刻,我问自己,孟乔生和秦安有什么不同。秦安下的蛊,我一直想除去,我无比讨厌任何人在我身上留下印记,好像我生来

就属于某人,而不是我自己。它很强大,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撼动它在我皮肤上的痕迹。它似乎有了生命,被我摧残,却能

在我不知不觉中痊愈。它的生命从何而来?我的血肉,我的身体,我的神经,摧残它就是让自己痛死过去。我试着找到那个种下

毒蛊的地方,那里肯定有一个能够解毒的巫师,但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也不愿意询问秦安。秦安,他也不会告诉我。他

已经把自己出卖。

我让他相信,毒蛊在我体内起作用,我已经完全属于他,即使我内心充满绝望,希望他死掉,或者自己死掉。最好我死掉,这样

才能狠狠地打击他,伤他的心,让他悔恨自己的荒谬,让他知道宁愿相信恶魔也不愿相信我的真心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可他却

淬不及防地死去,让我怎能甘愿?

26、离歌之舞

大门已经完全开启,一片漆黑,深不可测的黑。我拉好衣服,问:“可以,进去了吗?”

炙骜点点头,看了一眼孟乔生。

孟乔生捉住我的手臂,说:“要不——你闭上眼睛?”

“我——不!”我本能反应。

炙骜和孟乔生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想看,漆黑的幕里,会不会有光。黑幕里会不会有无数绿色的眼睛贪婪地想要把我吞噬。

“我也要和你一样,在这里,我们都得听他的。”孟乔生向炙骜努努嘴。炙骜果然才是我们中的强者。

“那——好吧。”我无奈地看了一眼漆黑的地方,似乎我别无选择。

“你闭上眼睛,紧紧地闭上,不管你多么好奇,不管你听到什么,想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孟乔生见我闭上了眼睛,把我

搂在胸前,细细地有点紧张地嘱咐我,“愿你做一场好梦……”我感觉身体突然腾空,我有些慌乱,幸好有孟乔生。我们在动,

缓慢,有力。我偷偷摸索着,指缝滑过柔软的皮毛,我轻轻用指甲划拉着,他发痒地微微抖动,我听到了他粗粗的喘气声。我暗

自发笑,什么造化,不可一世的炙骜也成了我的坐骑?

“别惹他,你知道他的脾气。”孟乔生蹭着我的头发,小声说,“没有他,我们不可能过得去,现在,不是你任性玩闹的时候。

我嗯了一声,把耳朵贴着他心脏的地方,听听跳动,确定是完整的。我分明听到孟乔生一声轻笑,倏地就不见了。他修长的臂膀

环绕着我的身体,我贪恋这种想要窒息的感觉,昏昏欲睡,如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海,宁静,无所欲求。没有攥取美好生命的恶灵

,没有腐骨和腥臭,没有迷惑和怨愤,没有,没有那些我内心既害怕又生长的暗黑,妖精终于沉寂,许久不再嘲弄我的虚伪和懦

弱。我想在这个怀里安睡,做一个长长的梦,不必担心被抛弃在无尽的虚空里。

孟乔生,我总是有错觉,我是为你而来。你饮下的情殇,我可否是那副解药?

孟乔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我感觉到了炽热,眩晕和呜呜的哭鸣……孟乔生正在遭受痛苦,我管不了什么戒律,我要睁开眼

睛,孟乔生却不让我这样做。

“不要!求你!”孟乔生捂着我的眼睛,“如果你要见到他,不虚此行,你就应该紧紧地闭上你的眼睛……紧紧地,抱着我……

“我……”

难道不是吗?我为秦安而来。这个差点被我遗忘的使命,孟乔生比我还在意。他此刻遭受的苦,是他的宿怨,我的,还没来。

我紧紧闭上眼睛,抱着孟乔生,用我仅有的力气——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千百年来,女人就有一个宿命——被某个男人需要着,然后在必要的时候也能成为这个男人的陪葬品。这个女人也因此被记载,

成为典范,成为一代又一代男人的梦想。

这是一个湿气奇重的地方,我想我们应该是行走在水面上。钻入鼻孔的湿气带着飘忽的甜腥味,耳朵边萦绕着哀怨的歌声,像带

着泪水的吟唱。这里有太多的魂,历史厚重得无以为继,却在这里化作轻烟般的幽幽之气,爱和恨的界线模糊,如在雾里……

篝火烈烈,燃不尽四面而起的楚歌,英雄气尽,辣酒伤喉。虞姬不知自己的命运。

想当年,自己不过是一舞姬,在战火连天,颠沛流离的岁月,饱受人间辛酸,如果不是项王,自己怕早已是一支残花,任人丢弃

嘲弄。

一个女人,她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要求?不过是一个能让她不再担惊受怕的男人。如今,她得到了。她不大懂外面的悲歌意味着什

么,也不大明白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如果失去了外面那些人的信心,他是否还有力量给予她安慰。历史的进程从来就和她无关,

她只享受在唯一的一个男人爱的眼神里舞出美丽风情的一刻。

项王看他的剑看了很久。项王看她也看了很久。

他看一眼他的剑。他看一眼他的女人。最终他用他的剑挑开了他的女人的衣服。

“跳。”

薄如蝉翼的轻纱裹着曼妙的身体,篝火吐出红红的舌头,她却还是觉得冷。她扬起轻纱,甩去一滴眼泪,项王的眼,她读明白了

这已是她的绝唱。

一曲终了,虞姬旋转着倒在柔软的毯子上,那个强壮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凛凛的剑映照着火光。

“他们说,有美人才有英雄;他们又说,美人才能让英雄看起来像英雄;他们还说,美人注定要成就英雄。”

虞姬抬起头,他的剑就在咽喉。她没有说话,她只有眼泪,眼泪滴在剑上,能融化最坚硬的铁。

“他们说,美人的血能让英雄的血重新沸腾,美人的祭祀能让英雄的剑势如破竹……”项王看着剑上的眼泪,喃喃自语。

“王,请容妾再为王斟一杯酒。”虞姬从地上爬起,端起酒杯,倒满琼浆,最后的时刻,以及最美的时刻,酒总是最好的朋友。

项王一饮而尽。虞姬仰起头,暴露自己雪白,柔嫩,脆弱的脖子,酒杯抵着殷红的唇,一杯人生的苦酒缓缓倒入喉咙。

项王摇摇欲坠,握剑的手颤抖。

虞姬拿过来他的剑,放在肩上,靠近咽喉的地方,她觉得此刻她应该笑。

剑刎的痛没有害怕的那般彻骨,她倒在他的怀里,终于笑着说:“王,你不必后悔,这是我的本分。”

……

总是要有人来了结这一切,虽然免不了最终的覆灭,但现今的他们只知道现今的意义。

“李郎!”临时搭建的帐篷外有些嘈杂,那群本要叱咤战场的人们,此时却把斗争的残酷转嫁到一个女人身上。一声“李郎”饱

含多少希冀和哀怨,却都不能打动谁分毫。但有一个男人,他应该要给予她此刻想要。这个男人有多少爱?在她挥舞霓裳羽衣,

艳丽得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的时候?在她褪下衣裳,露出凝脂般的肌肤的时候?还是在她被豺狼虎豹围困的时候?他是爱的

。他给她最多的荣耀和宠爱,此刻他也极力地要保留他心爱的女人。可他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在人心和政治的面前,爱情显得

惨白无力。

他和她道别,说着最后的不变的誓言,外面开始哄闹和愤怒的士兵让他不得不离开。

“李郎!”

她挽留不住自己的生命。

挽留不住一个叫做皇上的男人不要在她最后的时刻离她而去。

每当她翩翩起舞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凤凰。此刻,她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凤凰,冲破囹圄悲吟着弃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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