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夜非……
凌尘愣神的当口,人影转过身来,即使光线模糊,也足够凌尘辨认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高岩!”夜氏设计开发部的部长高岩,他怎么……
“这么晚了你在夜非办公室鬼鬼祟祟做什么?”凌尘皱眉,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关你什么事?!”高岩咬牙,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冷笑:“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凌尘眯起双眼,望向不远处还显示着密密麻麻数据的电脑屏幕,在高岩同他侧身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高岩的胳膊:“准
备把自家公司的商业机密卖给谁啊,高部长?”
“那个人是?”男子望着监控录像里和高岩搏斗的人,疑惑的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夜非。
“……一个朋友。”夜非的声音没有起伏,心里却泛起层层波涛,早在凌尘提着点心进了夜氏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有不好
的预感,因为担心打草惊蛇,他不敢出手阻拦,只能眼睁睁任由凌尘和高岩碰面。
这小子,就不能乖乖的呆在家里睡觉么,早知道,就该骗他自己出差去了。
“普通朋友?”男子低沉的声音打断夜非的沉思。
“K,你多事了。”夜非冷冷的扫了男子一眼。
“呵,”K淡漠的笑笑:“高岩可是练过散打,你那位朋友撑得住吗?”
当然撑不住了!
凌尘恶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水,姓高的看起来小白脸一个,没想到这么厉害,拳头又快又准,第一次被击中腹部的时候就
疼得自己直冒冷汗,后来完全是凭着意志死死的抱住高岩,一边承受着数不清的拳头一边放声大喊:“来人啦,有贼偷
东西啦!靠,人都死光了吗!!!”
高岩被凌尘这种毫无章法近乎无赖的打法弄得头疼,担心凌尘的嚎叫真的把人引来,心中愈加焦操,出手更不留情,边
打边骂道:“凌尘你神经病啊,夜氏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上赶着凑这里挨揍是不是犯贱呐,快给我放手!!”
“你他娘的才犯贱,你全家都犯贱,我就是正义感十足,就是看不惯这么龌龊的事情发生在我跟前,今天只要有爷一口
气在你就休想离开,爷就跟你耗上了……”
眼睛好像也受伤了,湿湿黏黏的鲜血顺着眼睫毛滑落,意识越来越模糊,可还是死死的把高岩缠住。
再拖一下吧,说不定夜非就来了,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祸害到夜非。
夜非,夜非,你怎么还不来。
快点来吧,我快不行了。
“喂,真的不用去阻止么?”K望着画面里鲜血淋淋的白发男子,淡漠的双眼闪过一丝不忍。
夜非握紧双手,指甲深深的刺激皮肤:“现在阻止,就不会知道光碟究竟藏在哪里了。”
“呃,反正光碟一定在公司,就算高岩不开口,大不了我们自己找。”
“偌大个公司怎么找,即使能找到也得闹到上上下下人尽皆知,更不要说还会惊动到‘他’。”
“……”K沉默半晌:“那就只能这么看着了?”看什么时候,白发男子会彻底趴下。
夜非的眼睛血红,死死的盯住监视屏幕。
那么骄傲的凌尘,那么注重仪态的凌尘,现在手脚并用的抓着高岩,漂亮的眸子里再无星芒,平日上扬的薄唇溢满鲜血
,清亮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夜非只有从他的嘴型猜到他在念什么。
夜非,夜非,夜非。
一遍一遍的念着自己的名字,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夜非心都揪起来。
那样钻心的疼痛从未体验过,夜氏的夜非一向是温和而疏离的,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可惜内心没有温度,哪天要是面
对面把酒言欢的朋友突然被枪击,他也只会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喝完最后一滴红酒再优雅的离去。
这一次,他本也该如此。
不就是一个床伴吗,被打又如何,再说还是他自己要跑过来的,怎么可以为了他破坏筹谋已久的计划。
一个床伴,也没有说爱上的床伴,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一个凌尘吗,自己就不能平静以对了?
凌尘,放弃吧,放手吧,让高岩走。
拜托……
“高岩跑了!”K指着监控录像叫道。
夜非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飞速往办公室的方向奔去,交代下来的命令回荡在空气中。
“我去看凌尘,你留下来继续监视高岩,他一拿到光碟就抓了他。”
K仍旧一脸混不在意的表情,眉目间是淡到极致又深入骨髓的哀恸:“夜非你这小子,怎么就不懂要珍惜呢。”
冲进办公室,看见凌尘倒在血泊中,双手仍旧无意识的挥动,夜非的心像被铁锤狠狠砸过,一把抱起凌尘,轻拍他的脸
颊,声音是自己都不熟悉的颤抖和惶恐:“凌尘,醒醒,凌尘。”
空白的思维里传来自己期待很久的呼唤,凌尘费力的睁开眼,一张焦急的面孔模模糊糊的闪烁着。
似乎,还没有看过他那么紧张的样子呢。
想笑一笑,但真的没有力气了,就稍微睡下吧,稍微睡下,再告诉他……
夜非紧紧的抱住昏迷的凌尘,脑子里重复着凌尘最后呢喃的一句话。
他说,抱歉,没有帮你拦住他。
月夜无声,清冷的月光照在那散落一地的点心上,窒息一般的伤痕。
二十三
K进来的时候,夜非背对着他守在病床前抽烟,听见后面的动静,头也不回的问道:“都办妥了?”
“差不多,”K耸耸肩:“收受贿赂,倒卖情报,散布虚假信息,几项罪名加起来,高岩就等着蹲牢房吧,”K偏头想想
,又笑道:“高岩一口咬定是受天意公司指示。连带天意也要算上一个不正当竞争。”
一石二鸟,和预想的情况一样,夜非却没有心情庆贺,手指缓慢的摩挲着眼前浓密的睫毛,青肿的脸颊,干裂的嘴唇—
—凌尘爱漂亮,等他醒来看见自己变成这样,大概会抓狂狼嚎:“这还是我吗?分明是一个猪头啊啊啊啊!”
K撇撇嘴,病房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另他觉得抑郁和疲惫,拍拍夜非的肩膀:“好好照顾你的情人,我先走了。”
夜非这才抬起头,对着K阴沉的样子茫然片刻,恍然道:“他又不在这间医院,你也会有连锁反应?”
K咧咧嘴,没说话。
夜非摇头:“早就劝你放手了,对那种人不值得。”
“这句话我已经对自己说了好几年了,如果真的能做到我一定去烧高香,”K的笑容是苦涩过后的麻木:“不是每一个
人都像你那么幸运,你爱的人恰好也爱你。”
夜非挑眉:“你认为我爱他?”
“我什么也没有认为,我只看到要不是大家拦着,你刚才差点就把高岩打死,能观摩到夜大少爷百年不遇的发飙场面在
下深感荣幸。”K笑着摆摆手:“走了。”
夜非将烟熄灭,睡梦中的凌尘皱紧双眉,是全身的伤口已经疼得无法忍受了吗?
三根肋骨碎裂,大大小小的擦伤无数,夜非回忆起刚才医生的报告,心里又泛起一阵钝痛,傻瓜,真是一个傻瓜,干嘛
拼死都要拦住高岩,明明不关你的事啊。
凌尘,枉你平时自认聪明,为什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呢。
为什么?
答案,夜非何尝会不知道。
他夜非还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凌尘对自己感情变化如此明显都觉察不出来么。
一开始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但后来却是真的爱上,或者凌尘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但他看向自己炙热的眼神,为了自己刻
意改变的习惯,都不容夜非忽视。
这个设计领域的天才,这个拥有出色外表的男子,这个任性同时也有资格任性,被众人捧着宠着的宝贝,喜欢夜非。
即便他什么也没有说,即便他知道,喜欢的人心中有另外的人。
夜非握紧被子外面纤细而修长的手。他应该离开的,如果不能给予对方相当的回应,在伤害扩大之前就应该决绝的切断
,夜非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利用别人感情的事情还是不会做的,在以往几段恋情中,如果他发现对方的投入开始过
多,一定会温和而坚决的提出分手,伤害难免,遗憾难免,但总好过名为“爱情”的毒刺深入骨髓后再来拔出的痛彻心
扉。
可面对凌尘,他却无法给出那样的“仁慈”。
是因为他还需要留着凌尘解决那件事?
不,不全是,那只是逼不得以状况下的选择,而且,他其实可以另外找个挡箭牌。
最真实的原因,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放开凌尘,舍不得他的笑容,舍不得他别扭的关心,舍不得他和他身心都异常完美的契合。
甚至,舍不得不去纵容他的刁钻和刻薄。
所以,他也是喜欢凌尘的吗,明明喜欢的,是岑唯黙啊,那是第一个他想去守护的人,不作为情人的义务,而出于内心
渴望的去呵护那抹单薄和纯真。
自己喜欢唯黙,夜非一直都很确定,但这一刻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轻轻的将冰冷的唇印向凌尘光洁的额头,夜非的手穿梭过那头柔顺的白发。
对不起,还不能放开你,在我想清楚之前,你就继续留在我身边吧。
二十四
凌尘是在淅沥沥的雨声里醒过来的,夏日的雨来得猛烈,窗外狂风大作,凌尘只看见树枝狂乱的摇曳,那样的猛烈,和
病房里空茫的静谧是有所不同。
稍微动了动身子,还有点疼,从昏倒那天算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也没有很久吧,自己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这
点小伤小痛还是承受得起的,前提是,短时间内万万不要让镜子一类的物质出现。
我不想看到一个猪头啊,凌尘悲愤。
“醒了?”温和的声音响起,和在半睡半醒的黑暗中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凌尘叹气:“对你能在这样的鬼天气光临病房我是非常感动,虽然现在我神情呆滞但其实我正在表示微笑,我想你一定
能理解伤重病人不能作过多的表情动作。”
“咳,当然,非常理解。”夜非笑眯眯的坐在床沿上,习惯性的伸手拨开凌尘的白发,那个脑袋却别扭的埋进被子里。
夜非微讶,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将自己包成粽子的某人抱住,笑道:“觉得这副样子不能见人么?放心吧,在你昏睡的
时候我都看过八百次了,你现在才不好意思会不会太晚了点?”
“去死,”凌尘在被窝里咬牙:“之前我不知道,随便你怎么观察都无所谓,现在我非常清醒,一个非常清醒的人阻止
自己丑态外露是必须的。”
“没有丑态,”夜非漆黑的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愫,轻轻的将脸贴在凌尘的头顶:“凌大天才一如既往的倾国倾城风华
绝代举世无双。”
“就吹吧你,”声音闷闷的,已染上些许笑意。
“不是吹啊,”夜非一边答话一边把凌尘从被子里“提出来”:“我是动用了极强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不在你没有民事能
力的情况下‘侵犯’你”,抚摸着凌尘脸上淡淡的痕迹,夜非把人带进怀里,缓缓低下头。
“既然醒了,我总算可以行使情人的权利了吧。”
夜非的吻和他的人不一样,狂热而炽烈,每次和夜非接吻,凌尘都有世界末日火山喷发的错觉,嘴唇相贴的那一刻,凌
尘一阵心悸,彼此都急于汲取对方的温度,交缠的唇舌,谁也舍不得先放开,划过每一颗牙齿,流连过口腔的每个角落
,呼吸都是融合的气息,但仍旧不够,还想要再多一点,再多感受对方一点,来言明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才发现前面
的废话另彼此都很乏味,原来从你进来的那一刻,从看见你睁眼的那一刻,我唯一想做的,就只是吻你。
吻你,用最贴近内心的方式去替代那个月夜的冰冷和焦虑。
激烈的撕碎伪装的坚强,伪装的平静,释放最真实的灵魂,旁人会惊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他们没有机会
惊讶,因为能看到的人,只有你。
你会懂的,就像我也会懂你,这就够了。
结束了另人窒息的亲吻,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夜非看着凌尘微红的双颊,笑道:“我的权利才行使了一半,剩下的,
隔日补全。”
接收到夜非的暗示,凌尘恶作剧般勾起嘴角:“没有力气了就直说,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所谓机会,最大的特点就是转
瞬即逝。”说着,手故意深入夜非两腿之间暧昧的摩挲。
夜非的身子一僵,迅速挪开某人的爪子:“别闹了,你真想让自己刚刚接好的骨头再次散架么。”
“……你不是说你有极强的意志力嘛。”被夜非严肃的表情吓到,凌尘虽然嘀咕两句,倒不再惹火了,毕竟以目前的身
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宜“战斗”啊。
夜非舒口气,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道:“那天晚上……”
“啊!还好你及时赶到,我就说嘛,我叫那么大声肯定会把人招来的,对了,逮住高岩没有?”
夜非盯着凌尘的眼睛半晌,淡笑道:“逮住了,高岩收受其他公司的贿赂,进我办公室窃取资料。”
“这样……那前段时间你们公司策划案有抄袭嫌疑也是高岩搞得鬼?”
“恩,大概是碰碰运气能不能借此让夜氏出丑吧,还多亏了你才没出问题。”
“就是,这次还不是亏了我,你们才能抓到高岩,对不对?”
“……”
“对不对?”
“对。”夜非伸手搂住凌尘,头埋进他的肩头,熟悉的味道充满鼻尖。
“嘿嘿,所以,我这次受伤也不亏吧。”声音里有藏不住的雀跃。
紧了紧双手,夜非笑得酸涩:“恩。”
“喂,”凌尘挣开怀抱,仔细的观察着夜非的表情,满脸的得意:“我受伤你很紧张?”
“当然,”夜非毫不犹豫的回答,又认真的补充道:“我很紧张,真的很紧张。”
“所以,我还有机会吧。”凌尘耸耸肩,轻松的笑道,完美的隐藏了内心的忐忑不安。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让夜非愣了几秒钟,却很快明白了凌尘的意思,内心又是一动。
凌尘很聪明,承认自己的感情,也了解对方不能给出的回应,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但我不逼迫你的答案,如果没
有彻底绝望,我不怕赌一次。
赌的,是你暂时的不舍得,就算那个“不舍得”,并非因为爱上。
时间在虚空中凝固,凌尘也不清楚过了几分钟,等万般的滋味都变得苍白,抿紧的嘴被一片湿热轻柔的覆盖住。
温和的声音近在咫尺。
“恩,有机会。”
二十五
“凌大帅哥,身体好了吗,我真是担心得很啊~”萧凡笑嘻嘻的坐到沙发上,自发自动的端起桌上的茶水。
“我都出院了你才想到慰问,看来你真的是很‘担心’呐!”凌尘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轻笑的挪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