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下——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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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一招,胜负得论,天地已分。

与此同时,平底船头的倪少游原本抬起的手,断然挥下,吼道:“拿下此船!”

得闻命令,四艘平底船先后抛出了十余条索钩,牢牢扣住粮船。之后,北斗会的兄弟们衔刀攀索而至。

其中一名面涂黑漆的劲装大汉独步立于一条索上,一个纵跃,便率先跃上船弦。

他右手持刀,大喝一声,冲至舱门口,刀光宛如电光一掣,只挥了一下,便令原本躲在舱内窥探的押船众人,退到了舱角,再不敢冒头。

而管通管不了倒下的兄弟死活,也顾不上这边登船的北斗会成员了,只眼睁睁地瞧着韩若壁从另一边掠上船来。

他好像看见鬼一样看着他,惊惧万分,颤声道:‘六阴真水神功’!‘紫电金针八面风,火刀冰剑天地动’……你竟然是‘寒冰剑’!”

话一出口,他又摇头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寒冰剑’绝没有这么年轻!你和他是何关系?你是寒冰剑的传人?”

未等对方回答,他冷不防地一掌拍出。

这一掌,是‘四柱纯阴掌’中最霸道的一掌,也是他最得意的一掌。

这一掌, 没有奥妙的变化,没有炫目的招式,只有凶猛沉重,足可开碑碎石,无以伦比的掌力。

用这一掌,他杀伤过无数江湖好手,也是用这一掌,他废了娄宇光唯一的右臂。

此刻,他知道,只要能击伤甚至除去面前的‘天魁’,哪怕身受重伤,也可以余威震慑其他北斗会的成员,到时自己只要投水而遁,对方必不敢追击。是以,他一边以言语掩饰杀机,一边暗下重手,端的是狡诈多计。

韩若壁狞笑一声,道:“好厉害的掌力。”

说话间,他手上那把和其他北斗会成员一样,剑柄上被密密缠上了细纱布的‘横山’,瞬间刃口结满霜花,骤然化作一道冰雪寒光,直刺向管通那只袭来的手掌!

管通心跳加速,感觉双手沁汗。

可惜他手心的汗,瞬间便凝结成了冰珠。

他雄浑无比,几乎如同实体般密实的掌力,在韩若壁的剑前,却好像草扎纸糊的一样。莫说伤敌了,连阻挡或者挤偏敌手的剑势也做不到。韩若壁剑上携带着奇妙无比的罡气,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的掌力!

“横山”象一根粗长无比的利刺,从他的右掌掌心刺入,直没剑柄!

雪一样的剑身,穿透了管通的整个右臂,再从上臂挑出,直刺胸膛!

令管通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痛,只觉得冷。

其寒入骨,其冷赛冰。

他只觉那股窜入心头的剑气,比腊七腊八,冻死寒鸦的天气,还要冷上一百倍都不止。

“好……冷……”好不容易呻吟出这句话后,他蜷缩起身体,仿佛冬日街角那些无衣无粮的流浪汉一般。

他想再喘一口气,却感到那口气也结成了冰,塞满了咽喉,令人无法呼吸。

管通躺倒在船板上,象条失了水的鱼一般弹跳了几下,死了。

韩若壁想:如果死人能开口说话,他一定会告诉别人,他不是被剑刺死的,而是冻死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全部过程,他俯下身,缓缓从尸体上抽回长剑。

他的手虽然在抽剑,眼中却无剑,只是盯着死在自己剑下的管通,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这一刻,韩若壁的手很冷静,手上的筋脉却异常热烈;韩若壁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陶醉其中。

抽出的剑上没有流动的血滴,因为已经凝结成了冰粒。

韩若壁很满意。

他常说:“我不喜欢看人流血,……”

关于这点,他的剑从没让他失望过。

可后半句话,他从来不曾对别人说起——-那就是:可我喜欢杀人。

韩若壁喜欢杀人,喜欢看人经历死亡的过程,他觉得那是最美妙,也最真实的。

但在欣赏这种过程时,他从来都是置身事外,冷酷无比。

这原是他心底里的小秘密。

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小秘密。

不对!

忽然,韩若壁想起了黄芩。

黄芩说过: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知你是那种杀人时不会有一丝情绪波动,冷酷无情的剑手。

‘这么说,他觉察到了?’韩若壁心想,‘黄芩还说过,他只所以一杀人就控制不住,是因为杀人对于他,就象擅泳之人瞧见水,难免想游上一回;擅骑之人遇上马,难免想骑上一圈;喜欢舞文弄墨之人,看见好的风景,难免会吟上一首……所以擅杀之人遇上了该杀之人,难免忍不住多杀几个。’

韩若壁撇了撇嘴,心道:他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接下来,他兀自鬼鬼一笑,又想:他想缉拿问罪之人,除了一个‘秋毫针’,都被我解决掉了,不知道要怎么谢我……”

“大当家,笑什么?”

韩若壁回头,瞧见倪少游已来到身边。他索性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笑老二和老四的大仇得报。虽然少了一个‘秋毫针’,但一命换一命,我们那八个兄弟也算不怨了。”

望着他的笑脸,倪少游点了点头,又微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韩若壁疑道:“老五,你想说什么?”

倪少游点了点头,脸上微热,道:“我想说……大当家笑起来……真好看。”

韩若壁此刻心情极好,干脆笑道:“好看?那以后要多笑笑才好。”

倪少游笑道:“是极。”

韩若壁又道:“押船的公人在哪里?”

倪少游道:“按大当家事先的按排,被大牛堵在船舱里了。放心,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韩若壁点了点头,道:“船舱的最前、最上一层的粮袋可曾查验过?”

倪少游喜滋滋道:“的确不出大当家所料,那些粮袋里藏着的,就是我们丢的那批货。”

韩若壁点头道:“让大牛继续堵着,先别把押船的放出来,等兄弟们把货搬上船后,再让他们出来清点粮食。另外,那些贼人当初拿我们兄弟喂鱼,今日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叫人捆上沙包,丢到河里去。”

言毕,他往船头走去。

倪少游依命急忙又去布置了一番,而后又转至船头,寻到韩若壁。

他跟在其后,敬仰道:“大当家,我本来还想,这么大的阵仗,该调三哥、六弟、七妹一起来帮忙。却不成想,大当家剑出鬼神惊,一个人就搞定了他们。”

韩若壁摇头道:“他们自有他们的任务在做,岂可随意调动。”

他虽和倪少游说话,目光却落在停在远处的另两艘粮船上,道:“影响漕运便是大罪,虽然我们行事极其小心,且没有损伤船只,触怒押船公人,但还需要多方防备。是以,完事后,参加此次行动的所有兄弟暂时不要在江湖上走动了。”

倪少游欣然道:“那大当家也要呆在总舵,和兄弟们一起混上些时日了吧?”

韩若壁想了想,挑眉笑道:“那要等我先回高邮,讨回一笔债来再说了。”

倪少游挥了挥拳头,咬牙道:“还有人敢欠大当家的债?大当家只管说出来,我带上兄弟,替你连本带息,翻上一倍讨回来!”

韩若壁失笑道:“你们去讨?只怕那人又要多欠我几条人命债喽。”

他叹了声,往另一边而去。

倪少游不明所以,追上去道:“大当家的意思是,那个债主武功十分了得?”

韩若壁回头,道:“老五,我实话实说,十个你送上去,也不够他杀的。”

倪少游不服道:“十个不够,我带上一百个兄弟去!”

韩若壁哭笑不得,道:“你以为去打狼啊。我这债非同一般借贷银钱,又岂是喊打喊杀讨得回来的?”话到此处,他摇了摇脑袋,作出苦闷状,道:“迢遥关山浓情似酒,迷离春梦美意如云……难呐……”

倪少游听他这话,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试探道:“大当家要讨的,莫非是情债?”

韩若壁嘿嘿笑了两声,道:“有长进。”

倪少游寻思了一阵,越发不理解起来,皱起眉头道:“大当家,十个我送上去,也不够人家杀……这恐怕很难是窈窕淑女吧?”

韩若壁愣了愣。

倪少游又想了想,猛地跳开至远处,哈哈笑道;“我明白了,大当家定是烦腻了花前月下,画眉调情,改了习性,喜欢做武松那样的打虎英雄,专压母老虎了!”

韩若壁瞪大了眼睛,直笑得弯下腰来。若是口中有酒,他一定已然狂喷一地了。

他一面笑,一面心道:倘若黄捕头听闻有人叫他‘母老虎’,不知作何感想。然后,黄芩那要杀人的目光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等把二十袋货都搬上了平底船后,韩若壁又命人盖上一层油绸布以作掩饰。随即,他让堵着粮船船舱的大牛,把里面押船公人尽数放了出来。押船的公人哪敢多言,只怕伤及自己性命,全盼着这群虎狼早点离开。

其实,如果粮船有失,他们也难逃重责,所以出来后,见韩若壁等人不但未动官粮,而且还没在船上撒野,直暗呼‘老天有眼’。

日头当空的正午时分,北斗会的四艘平底船迅速撤离了河湾,而漕运的粮船也得以继续上路了。至于那些押船的公人有无将江湖人寻仇,拦截粮船一事上报朝廷,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十七章:江湖一旦成知已,明月他年鉴此心

这条大路沿着运河蜿蜒而建,又平又阔,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排而行,正是连接扬州、高邮的官道。

夏日明媚的阳光泼洒而下,只见河面上倒映出蓝天白云,江面上闪耀着万点金光,河岸边覆盖着绿树浓荫,加之万里长风,飘飖吹裳,真正是景色秀丽,风光无限。可稳坐在坐骑上的黄芩却一点儿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只低着头,缓缓催动马儿往高邮方向前进。

显然,他无心观赏风景,但瞧上去也不像着急赶路的样子,只是不疾不徐地驾马走着。

黄芩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到粮仓的粮官那里,进一步追查‘秋毫针’一伙人的线索。他心知要做的事已经很明确,可实施的细节却仍需斟酌。

很快,离高邮越来越近,只剩下不到二十里的路程了。

越靠近高邮,黄芩便越是熟悉。他知道此地向来治安良好,并没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所以,只管不急不忙地盘算着心事,完全不去想四下里有无可能存在危险。

其实,已值晌午时分,毒辣辣的太阳好像要把地面都烤化了一般,四周连人影也瞧不见几个,又哪里来的危险。

又走了一段,黄芩抬起头,望见前面有一处临河而建的凉亭。

这处凉亭年代久远,是距高邮最近的一处长亭。经常途经此地的人一到了这里,就知道离高邮还剩下十里路了。凉亭不但可容过往旅人少坐歇脚,而且每到夏日,亭边都会搭建起临时的茶水铺子,提供茶水,赚些小钱。

现在,凉亭边就有这么个小铺子,已有不少旅人在那里买了茶水,再端到凉亭里,一边喝茶,一边休息。

亭中的旅客大多数都坐在靠近河岸的这一边,因为这边的风景好看一些。

但是,也有人不喜欢看河景。

一个灰衫文士模样之人,就独独在凉亭对面的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支起了张竹躺椅,合衣而卧,睡起大觉来。

天气炎热,黄芩的马慵懒地慢慢接近凉亭。

马走得虽然很慢,却没有片刻停顿和流连,因为马的主人既不需要在此间休息,也不需要喝茶饮马,只准备直接回高邮去。

出于捕快的习惯,经过长亭和茶水铺时,黄芩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各色人等,并没看出有什么可疑之处,所以他很放松。

茶水铺子的主人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看见黄芩来了,举起手里的茶壶,大声招呼道:“黄捕头,喝碗茶吧。这么热的天,中午赶路,小心中暑呀。”他一直在此地做些小买卖,黄芩虽然叫不出姓名,却也识得面貌。

黄芩在马鞍上向左边侧身,拱了拱手道:“茶老爹,谢谢了。我公务在身不敢怠慢,下次吧。”

他说这话时,没有调整跨下座骑的速度,而只是自己扭过身子,面向左边茶水铺中的茶水老爹。正因如此,他身躯的另外一侧就完全失去了警惕,彻底暴露给了右侧那棵大树下,在竹躺椅上睡觉的灰衫文士。

突然,黄芩心底有了一丝奇怪的感觉:那个灰衫文士,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转瞬,他没来由的骤然生出强烈的警戒之意来!

有些人,可以嗅得出危险的味道,所以在危险来临之际,往往能够早一步觉查,并逃离危险。这绝不是神话,而是人类最古老,也最原始的避凶趋吉的本能表现。只是,生活越是安逸,这种本能就消失的越多。

顿时,黄芩俯腰扭胯,来了一个蹬里藏身,人缩成球状,钻到了马肚子下面。

可惜,饶是他身手如电,这一次的反应还是太迟了。

因为,暗杀他的人,是“三针”之首的“秋毫针”。

百里见秋毫!

躺在竹躺椅上假装睡大觉的人,正是“秋毫针”。

这个江湖上顶尖的暗器高手、一等一的刺客杀手,此次更是完全不顾江湖道义,要进行无耻暗杀,一举干净利落地杀掉黄芩。

刚才,他根本没有睡觉,而是在全神贯注地寻找下手的机会。

终于,机会出现了。

逮着了眼前的绝好机会,‘秋毫针’的身体立刻像是装上了机簧一样,“腾”的弹了起来,双手急挥而出。

此前,他虽然躺着,但五根手指弯曲握紧,除去拇指外的其他四指间,每个指缝中,都夹了三枚细如牛毛的秋毫针,两手共计十八枚。而拇指和弯曲的食指间,也捏着一枚较为沉重粗大,五尺之内,可破内家护体罡气的三棱扁针。

就在黄芩扭头说话,身体这一侧全不设防之际,那十八枚秋毫针、两枚三棱扁针,高高低低,各自走着不同的路线,一齐射向黄芩。

十八枚秋毫针上携带着极为阴毒的阴柔真气,发出时无声无息,目力难辨;而那两枚三棱扁针却似以刚劲手法发出,如电掣雷轰。

刹那间,只见两抹华光闪烁,呼啸而来!

无论什么高手,只要稍不留意,就只会顾得了躲避那两枚扁针,而被真正的杀招——射出时没有任何动静的十八枚秋毫针所伤。这种一手能同时发出阴柔、阳刚,两种力道完全相反的暗器手法,天下间除了‘秋毫针’,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种手法,正是‘秋毫针’独步江湖的阴毒杀招!

‘秋毫针’相信,他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从他的针下逃生!

他也相信,一旦得手,势必引起混乱,自己定可趁乱全身而退。

若没有这样的自信,他怎敢高调出击,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杀人?

黄芩迅速缩身藏于马腹,可毕竟还是慢了。两根扁针和大多数秋毫针虽然落了空,但他的背上、右肩后部,却没能躲得过去,各中了一枚秋毫针。

这秋毫针,细如牛毛,歹毒无比,只要射入人体,就算没能射中大穴要害之处,一个时辰之后,还是会随着血液的流动,刺入心脏致人死亡。是以,如若中了此针,必须尽早割开伤口,用强力磁石吸出钢针方可。

可是,此刻状况危急,又岂容黄芩着手医治?

黄芩暗呼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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