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下——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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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高嘴上说话句句老道,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要知道,刚才他不但全力出手,而且凭借着凌空的优势,爪上的力道已比在平地上增强了一倍之多,但和黄芩间的手腕角力,也仅能稍稍胜出一丁点儿,足见对手实力可怕。

片刻前的情形在杨德高脑中还无比清晰:他的龙爪只是将黄芩的手腕微微压低了一分,并不能象理想中那样,先压沉对手的手腕,再以龙爪直接攻击对手的面门。还好,他灵活应变,凭借少许的优势,翻腕抓住了黄芩的手腕。本想着以他那握石成粉的爪力,连坚硬的红木桌子,一爪抓上也是如入腐土,这一下本该扯得黄芩骨断筋折。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抓之下,黄芩那看似无异于常人的皮肉,却不仅又滑又韧,还带着股巨大的反震,几乎要把他的手指弹开。以杨德高几十年的爪功,竟是扣牢都难以做到,更别说撕破皮肉,捏碎骨头了。他大惊之下,手上反被黄芩用力一挣,震得虎口发麻,若非松开得快,只怕虎口开裂,就要挂彩了!回头想想,能留下三道爪痕,于他杨德高而言已是侥幸之极了。

他心里明白,虽然说出来令人无法相信,但眼前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捕快,确实拥有比他更为精纯深厚的功力,今日若不能在招式上取得上风,只是一味的以力同他相拼,自己将必败无疑!

他只知对手厉害,却不知黄芩对他,也是吃惊不小,暗自提防。

刚才,杨德高的手腕一压,力道之沉重,令得黄芩竟然抵挡不下,手臂吃了杨德高一爪,亏是运足了护体神功,却仍火辣辣的疼痛难忍。这一点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之前,黄芩在高邮也曾暗中会过不少江湖好手,却从未遇上象杨德高这般扎手的人物,如此想来,江府之中,当真是称得上卧虎藏龙了。

黄芩不免心中暗叹:看来,这些年在高邮,我倒是坐井观天,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此时此刻,杨德高忽地两臂伸张,两手的五指都笔直张开,每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弯曲呈垂直状,爪形展现,已化鹰爪为龙爪,想是要施展与轻功齐名的“大天龙爪”了。

一般来讲,爪形主要可分为龙形、虎形、鹰形三种,形状互异,讲究不同,虽有相通,却各有所长,并不是什么爪形都可称叫作龙爪的。

龙爪,是五指大张,每根手指的第一指节弯曲,张开面积最大,爪尖最易攻击到敌人的一种爪形,但习练未精深时,发力不易。虎爪,则是五指微张,第一、第二指节弯曲,控制面积小于龙爪的一种爪形,发力相对容易不少。而鹰爪,是四指紧紧并拢,第一、第二指节弯曲,贴住指腹的一种爪形,虽不易攻击到对手,可一旦抓住,则发力迅猛,一扯就是一块肉,非常凶狠。其他的什么豹爪,鹤爪,燕爪,鸡爪,鬼爪的,都不过是龙、虎、鹰这三形的各类变种而已。在这三形中,以龙形最为难练,要是没有天分及苦练,光是其他指节笔直,只准第一指节弯曲这点,一般人就做不到,更别提其他的了。总体上,龙爪手,鬼爪手都是属于这一类难练的爪功。

杨开元的“大天龙爪”神功现在少有人提及,可多年前的确是威名赫赫。

不过,他这架势是吓不倒黄芩的,只见黄芩眼中寒光闪动,双手捏成了苦恼拳状,一副已准备好了迎敌的样子。

江紫台见状,有些不确定地讶然道:“那不会是苦恼拳吧?……难道,他竟然要用捕快营的粗浅拳术,来应对杨老的‘大天龙爪’?!”

江彬脸色阴沉,摇头道:“两军对阵,从来不是靠武器优劣来决定胜负,这道理,比武也是一样。你永远要记住,任何本领都只是工具,工具不过是方便人用的,武功也是一样。工具有优有劣,使用起来,对胜负的影响的确很大,但并非主宰胜负,能主宰胜负的是‘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了人的智慧和应变。所以,关键是使用工具的人,而不是工具。”

江彬这番话见识极高,在场的高手名宿听得此话纷纷迎合,无不点头,连在场中的黄芩也不禁大为震动,心道:江彬的为人虽然恶名在外,但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怕武学修为已不容小视。

江彬的见识能够让对他完全陌生的黄芩心生震动,却不能让早已熟悉他的杨德高有什么特别感觉。所以,就在黄芩稍一分心的刹那间,杨德高立即察觉,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发动了进攻。

他箭步向前,手脚并用,爪攻脚踢,霎那间仿佛变身为三头八臂的哪吒,一招接着一招,一式快过一式,攻势迅速得似疾风闪电,猛烈得如狂风暴雨般!

黄芩身形随之而动,拳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杨德高那般迅猛,但是爪来拳架,脚来腿挡,见招拆招,见势化势,倒也并不显得特别局促。二人拳脚相交之声,噼噼啪啪如炒豆一般不绝于耳。无论杨德高的招式变换何等精妙难测,出人意料,却总无法避开黄芩的拳脚封堵。

适才他凌空下扑,全力施展,尚攻不破黄芩的护体神功,象现在这种的攻击力度,如果不能击中要害,对黄芩根本无法造成真正的伤害。

二人一时险入了苦战。

这种打法,虽然表面上是杨德高猛攻,黄芩死守,但杨德高并不能奈何得了黄芩,所以也根本算不上占了上风。

这场面,在外行眼中,只觉这二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精彩绝伦;但在行家看来,都不过是沉闷的消耗战而已,激烈是够激烈,却一点也不凶险。旁观的一些顶尖高手顿觉没了意思,心中猜测,只有等到这场中二人精力消耗的差不多,护体真气威力下降,速度灵活性大打折扣之后,才能分出高下了。

激战之中,杨德高忽得左爪往低处一按,一滞,右爪急抓黄芩的面门。这其实是虚招,暗藏着马步向前,右爪变换为肘击敌胸,或者大弓步化左爪袭击档下这两种变化,相当恶毒。不过,这已是杨德高第四次施展了,第一次时,黄芩倒真的差点栽在此招之下。

杨德高的“大天龙爪”,虽然精奥非凡,变化繁复,但终究不是无穷无尽,前前后后一共只有三十二手。自他成名以来,爪下难有十合之敌,似今日这般,恶斗了上百回合,能令这套爪功完完整整地使了三遍还多的情况,那真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

是以,他这一招,虽然精妙绝伦,可惜已经用过三次,黄芩早了然于胸。只见他淡然一笑,侧身一个斜步上前,率先堵住了杨德高大弓步的变化路线,右肘横在胸前,防止对手的肘击,同时左手的苦恼拳,一记自左下向右上的斜钩击出,趁着杨德高变化被制,瞬间不知所措的极短一刻,后发先至,沉重的击在了杨德高右肋下的柔软之处。

这一拳,力道发自足跟,扭腰摆臂,吐气开声,是以沉重之极。

杨德高年岁已高,这一拳,又在他狂攻了百多招之后,本来就有些气息不匀,护体真气的威力已不足巅峰时的七成,而他被击中的部位恰恰又是防御能力最为薄弱的“软肋”。倾刻间,这记苦恼拳令得杨德高当真苦恼至极。他痛哼一声,身形急退,后跃出八尺开外。

黄芩笑了声,叹道:“好轻功!” 随后,收起马步,长身站立,也不追击。

转瞬,只见空中布片飞舞散落,杨德高被黄芩一拳击中之处的衣袍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破洞,碎裂的布片洒落地上,露出里面苍白黯淡的肌肉,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小小的青紫色的圆形斑印,那是被苦恼拳凸起的拳尖打伤的痕迹。

赤手空拳,无刀无剑,不用指爪撕扯,硬是靠拳头把衣服打碎,只是这份功力就足以让人乍舌的了。

杨德高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伤处,像是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般,脸上火辣辣烧得慌。这一拳虽痛,还不至于给他造成严重的内伤,却令他颜面尽失。老羞成恼之下,他再待扑出和黄芩生死相决。

江彬突然放声道:“杨客卿请住手。今日,我本是为了考验黄捕头的能力,才设了这三场之约,并非生死相斗,自然还是以点到为止为原则。这第一场,该算黄捕头通过了考验。既然是考验,也谈不得胜负,杨客卿万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去换件衣物吧。”

杨德高听得此言,只觉是江彬不让他讨回面子,脸色铁青,两只三角眼中仿佛快喷出火来一般,但又不便违抗江彬,只得闷不作声,恨恨然退下了。

江彬见杨德高连句话也没留下就愤然离去,大失礼数,也不生气,只微微笑道:“杨客卿还有一些杀招没有施展,被我阻止了,所以很不服气,有些失礼之处,倒叫黄捕头见笑了。只是,今日既然不是生死相决,似乎不必比试到那个程度,不知道黄捕头以为是否合适?”

黄芩心道:方才杨德高的三十二路天龙手已被我洞悉,败势已成,江彬这么中断,不过是想保留杨德高的锐气,让他下次再和我动手时,心理上仍可保留一份争胜之心罢了。若是刚才继续斗下去,只怕会打到他一败涂地,那么下次若再动手,他心理上的劣势,将导致他闻风丧胆,再无相搏之力。明明是护短之举,现在被江彬这么一说,倒成了为我着想,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心下虽然雪亮,却不便说破,黄芩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谢将军。在下侥幸过得一场,不知道下一位,又是哪位高手名宿?”

江彬眉头微皱,沉吟着,似乎对派谁下场也有些为难。不过,略一犹豫后,他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展眉开口,道:“黄捕头能把这捕快营中的入门拳法‘苦恼拳’,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真正让人叹为观止,想来拳法上的造诣已达返璞归真之境。不知在腿法方面,你是不是也能达到同样的境界?”顿了顿,他道:“吴统领,这一场,就由你出战吧。”

一人应声出列。

此人看来三十多岁,一身皮肤象是常年在烈日下暴晒一般,呈现黝黑之色。但这种黑又并非是普通人晒多了阳光后,黑得黯淡发黄,没甚光泽,而是隐隐散发出油亮的缎子般的光泽,漂亮极了。加上他仪表堂堂,浓眉大眼,蜂腰猿背,欣长健美,端得是条好汉的样子。

此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道:“在下姓吴,草字一鹏,从未在江湖上行走,一直在军中任职,所以也没有什么名号。”

黄芩微微点头,心道:他有军职在身,更要小心对付。

吴一鹏笑得很灿烂,继续道:“不过,我那些同袍们喜欢称呼我作‘哨子腿’。”

黄芩眉毛一剔,道:“‘哨子腿’?好奇特的名字,他们为何这么叫?”

吴一鹏又咧了咧嘴,似是颇为得意,道:“你就快知道了。”他并不想说破。

黄芩点点头,道:“好。”心中暗想:这人皮肤的光泽异样,绝不是晒晒太阳就能晒得出来的,定是练就了什么特殊的奇门先天真气造成的,不知他是否已气走全身,结成金丹了。

之后,吴一鹏点了一下头,微微抱拳道:“请。”

言毕,他缓缓抬起右腿,待大腿直升至腰部的高度时才停下不动,小腿则自然下垂,整个人如一枚钉子般,以左腿为支点,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接着,没有任何多余的作势和动作,他的左腿只轻松地微微一弹,整个人就好像被上了机簧的木偶般,维持着现有的姿势,生生向前跃出了四尺,直到黄芩面前。未等黄芩做出相应的反应,吴一鹏的右小腿猛然弹出,只听“呜”的一声怪响,直奔黄芩的小腹击来!

他这一脚踢出,竟然携带起金刃破风之声,如同刀挥剑刺,又如风吹空穴,更确切地说,就象是有人在吹哨子一样,发出“呜呜”的啸响,力道之猛,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这一瞬间,黄芩明白了别人为何叫他作“哨子腿”了。

黄芩吃了一惊,护体真气刹那间提升到最高状态,提腿格挡。

吴一鹏的腿,极是诡异,仿佛膝关节可以朝任意方向拐弯一样,腿一抬起,黄芩的上、中、下三平,左、中、右三路,全部成了他的攻击点。并且,出腿攻击的间隙,他还能不时地交换两条腿,变换它们支撑、攻击的角色,左右开弓,一腿接着一腿,一击连着一击,直似无穷无尽一般。稍一不慎间,只听噼噼啪啪声不断,黄芩的肩部、肋部连续遭到了哨子腿的打击,虽然不曾穿透他的护体神功,但也让他疼得不轻,一时没了还手之力。

黄芩心中叫苦不迭,如果继续这么被人连续不断地击打,就算他的护体神功当真修练到了金刚不坏的境界,迟早也会被打得气散功消,所以,他必须封堵住对手的攻击。可是,吴一鹏的哨子腿太快,快得他想封也封不住。不过,也因为哨子腿太快,每一击都无法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来穿透黄芩的护体真气。但那双腿上携带的一种特别而又难以琢磨的阴寒真气,却随着每次的击中目标,一丝一毫地渗入到黄芩的体内。他知道,那就是吴一鹏独家的、能让他的皮肤发出奇异光泽的奇门真气。假使这种真气积累多了,定然会摧毁黄芩!

这种时刻,黄芩虽然明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在吴一鹏快如闪电的腿法攻击之下,也别无其他选择,只能尽力运起护体真气,双手护住头脸等要害部位,苦苦支撑。他希望能等到吴一鹏潮水般的攻击稍有停息的时候。

如果,对手的内力和腿功真能生生不息,黄芩就注定要被踢成筛子了。

一味的被动防守,难免要露出破绽。

激战中,吴一鹏一记下盘的弹腿疾速而出,黄芩提腿格挡。可是速度慢了一拍,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踢中了黄芩左腿外侧的关仪穴!

虽说他有护体真气护身,可穴道之处不似平常皮肉,保护大为薄弱,这下被吴一鹏脚尖点中,黄芩顿觉左腿酸麻,身形一偏,全身上下空门大开。

瞅见了这等天赐良机,吴一鹏岂能错过,自然心中大喜,也生了抢胜的想法。

他本来的连续攻击尽管极快,却也极有节奏,配上那‘呜呜’的哨声,就如同打着节拍的鼓点一般。每条腿都是攻击三到四腿后,就寻准机会换腿再击,这样才能保持两腿力量,连续不断的进攻。别人若是以为他会换腿而猛攻,他也可以多踢几腿来过渡,绝对不会让人抓住他换腿时带来的破绽。

现在,眼见对手空门大开,机会来了,他再顾不得换腿,右腿如闪电般的连续弹出,肩部,腰部,胸部,一口气攻出八腿之多,招招都是踢往要穴,快稳准狠,十分凶险!

黄芩左腿的酸麻感觉一时消退不掉,行动不便导致身形也东倒西歪起来。但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左挡右封,虽然险象环生,却堪堪守住了吴一鹏这连续八脚的进攻。

这一下吴一鹏以左腿支撑,右腿攻击的时间太长,已至极限,不得不换腿。

若想继续攻击,他没有选择,非换腿不可。

这一点,黄芩也看出来了!

之前,黄芩苦于无法打断吴一鹏那如潮水般连续不断的攻势,被迫苦苦招架,而此刻吴一鹏的被迫换腿,无疑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好机会了。

果然,就在吴一鹏的右腿落地,左腿抬起,旧力已退,新力未生之际,黄芩左腿一收,借势倒地,左手则撑地支撑身体,右手握掌成爪,宛如一个大铁钩般,紧紧扣住了吴一鹏右脚脚踝。此时的吴一鹏,右脚是支撑脚,左腿重心还未到位,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变化,黄芩的右爪一扬,吴一鹏便只有随之倒地了。

吴一鹏的功夫全在腿上,这一倒地,劣势立显,拉不开距离,弹腿难有威力,而躺在地下,姿势更是不对,无法发力,只能变成了贴身缠斗。

对同样倒地的黄芩而言,则因此占了上风。他倒在地上,一挺腰,虎扑而上,沙包大的拳头,劈头盖脸,抡圆了砸下,当当当几拳下来,早打得吴一鹏呼痛不已。

江紫台见状,急声唤停。

这时的吴一鹏已是满脸鲜血,其实,若不是黄芩手底还算留了些许分寸,只怕他早就颅骨破碎,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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