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远,我看不清。
我忽然想起,我从未见过这双眼睛。我忽然想起,这是唐宇第一次,真正看见我。
后来,我想,当时的我一定是感冒太重,导致神智不清。
不然,怎么解释我的迟钝。
“原来是他……”小卡的声音,“嗯,真人更好看。”我迟钝地问了一句:“是谁?”
小卡说:“不就是你枕头下边那张照片吗?”
我迟钝地想了想……大惊。
小卡站在我旁边,拿着望远镜朝下扫描,说:“这情节,啧啧,真有意思。”
我迟钝到了一定境界,竟然没立刻把他踹出去。
更高的境界是——我望着下面的唐宇,淡定地对小卡说:“你认错人了,那不是他的照片。”
而终极境界是——我忘了我还握着手机!它一直开着!!
我拉上窗帘,关灯睡觉。
睡着之前,我认真回顾了刚才在唐宇眼中的表现。
结论:惨不忍睹。
我披着睡衣,神态疲倦,颇似纵欲过度。我身边站着个不大难看的青年,浑身散发着GAY的气质。
还有我枕头下面……的照片。
如果唐宇猜不到那是谁,我马上就去死。
最后,我还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挂机,关窗,熄灯。
我想,我一定是被门挤了……
小卡把我拎起来,平平淡淡扔下一句话:“赵星棋你这个人渣。”
松手,回房,平静的如同梦游。
我不用看表就知道是两点多。
我买的挂钟,它敲了几次,我知道。
我透过窗帘,看见路灯下孤单的影子。
他低着头,略长的头发散落额前,微微有点反光。
我的视力……真好。
他身上多了一件长风衣,安安静静,如同遥远夜色。
赵星棋你这个人渣。
赵星棋和唐宇……我厚颜无耻掰开了揉碎了去想,到底也找不到他的错。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
是我先逗他,再骗他,最后甩了他。
后来想想,就是在床上,他都没占过一点便宜。
那么,尊贵的唐家二少爷,半夜三更站在我楼下,算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会儿,蓦然醒悟。
我对不起他的太多,无意中索性没了顾忌。
难怪人说,欠债多的才是爷。
第十一个题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真TM该死的世界。
<十一>
我不知道他被多少人追过,但可以肯定,他没追过别人。
当然,上面这话不是我说的。
撇开那些过去,单想想我的年龄,也绝无可能说得出。
小卡透过公车玻璃,指指不远处的银色宝马,对我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小卡第一次在外面叫我的中文名字。
“赵星棋,你真行。”
我回到家,自己煮饭吃。
八点半,手机准时响起。
我感冒昨天就好了,现下觉得嗓子也没事,大约可以说话了。
毫无创新的开场白:“赵星棋,不要挂电话。”
我嗯一声。
我想了想,拣一句比较不敏感的话来说。
“你雇了几个侦探社?”
唐宇停了一下,大约是愣了,不然就是在数。
他说:“八个。”
……很好,分布七大洲还有的剩
我扔了手机,把自己塞在床上,不小心摸到枕头下面。
我缩回手,忽然觉得很凄凉。
唐宇说,这七年里,他委托过三十多个业界有名的负责人。
然而,一年又一年,很多人退了他的委托。
坚持下来的,只有八个。
可是,这次立功的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唐宇说,是唐锐。
N多追踪高手,比不上一个不务正业的唐锐。
五雷轰顶,我直接糊了。
我冲了一个冷水澡,头脑顿时一片清明。
捞回手机,拨号。
我直接了当:“小卡,穿上裤子过来。”
他笑了一声,说:“怎么了?”
我说:“快点,咱们去结婚。”
我说:“你当初来荷兰不就是为了能有个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吗?”
小卡沉默了一会儿,道:“赵星棋。”
他淡淡地说:“我答应你--如果你能保证,只喜欢我一个人。”
我咬着钢笔,看着天花板,发呆。
唐宇在我楼下站着,小卡在等我答复。
我赵星棋,居然也能有如此奇遇。
真是……真TM有意思极了。
最有意思的是,我手里还捏着另一个人的照片,自己傻里傻气看了这么多年。
唐宇长大了,和当年高挑俊美的唐锐,确实有了七八分相似。
难怪小卡认错。
遗憾的是,我怎么从来就没办法混淆。
在我面前,唐宇有他有习惯的行为模式。
沉默,平静,温顺。
以前是这样,没想到七年后,早已独当一面的唐氏少董,依然是这样。
他和唐锐,在性情上仅有的相似处,就是固执。
那个失明的温顺的少年,若偶尔固执起来,则往往不可逆转。
这种唐宇模式的服从和反抗,隔了七年,我终于再度领教。
他低眉顺眼,而终不离去。
我继续工作,继续生活。
小卡很聪明,也很了解我。于是,那晚的求婚被我们一起忽略。
他清楚我的弱点,却始终维护着我那点自尊。
这也是我们能在一起长达四年的原因。
唐宇依然是唐宇,但我知道,我面前的唐宇,绝不是别人眼中的唐宇。
他对我,始终很用心。
以唐少董的手段,我和小卡怎样他绝对一清二楚。
为什么还不走。
第十二个题记:唐宇,你和我,如今,是谁在逼迫谁?
<十二>
公关部Wendy结婚,闲得无聊跑去捧场。
回来,微醉,出租车后视镜里,隐约的银色。
回到家,灌下两杯啤酒,我靠在窗上打电话:“唐宇,我数到二十,看你敢不敢上来。”
十五俩字没能说完,被叩门的声音打断。
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看。
我说:“你真的很喜欢我?”
很好,唐宇,这可是你说的。
我抓住他的风衣,用力一扯,扔到地上。
--“是,我很喜欢你。”
米色的休闲服,柔软的手感。
唐宇的呼吸被掩埋在衣衫碎裂的声音里。
--“赵星棋,我爱你。”
长久立在夜风中,触手冰凉的身体,和着我体内燥热的叫嚣,终于有什么,轰然暴发。
我把唐宇扔到沙发上,欺身压上去。
没有前戏,没有亲吻,没有安抚。
我直接拉开他的双腿,折在沙发扶手上。
左手按住他右腿,右手探向后穴。
食指抵在入口,硬挤进去。
身下唐宇开始发抖,偶尔溢出破碎的呻淫。
很久没有人碰过的地方,紧闭着,异常干涩。
我顿了顿,手上猛然加力,不管不顾没入了整根食指。
听到唐宇压抑的痛呼,手下的躯体忽然剧烈颤抖。
不用原谅我。
对唐宇来说,这绝对是一场噩梦。
我想,他死都没想过,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温言笑语细细呵护的赵星棋,会对他这样粗暴,已经不是发泄,完全是故意凌虐。
我死死按住他,把自己一点一点,硬推进他体内。
血迹淋漓,染红了垫在他腰下的抱枕。
唐宇抖的不成样子,手指抠紧我肩膀,一声声惨叫。
天堂和地狱重叠,我走投无路
唐宇再能撑,最终还是痛的昏过去。
我还埋在他体内,有一块神智却始终清醒。
整个过程,唐宇本能的颤抖,本能的哭泣,本能的挣扎。
却没有本能的说过一个不要。
他明明知道,如果开始一个不字,我就不会动他,如果中途一个不字,我就不会继续。
可是,他口中,除了尖利的惨叫,就只有一声又一声--“赵星棋”。
从他十三岁起,每次叫我,都是连名带姓。
唐宇,我们,是谁在逼谁?
我端来温水,给他擦洗,上药,抱他回房,放在床上。
我给他盖好,坐在他旁边。
唐宇昏睡不醒。脸色惨白,眉头紧锁。
我看着他,再想起我的收藏夹,想起屏幕上意气风发的唐家二少爷。
片刻前,他修长黑衣,低眉顺眼站在我面前。
他说,赵星棋,我什么都知道。你可以把我当作唐锐。
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可我不知道,你硬要触怒我是什么意思。
唐宇,何必这样一针见血。
我又怎么可能,把你当成唐锐。
如果是唐锐……如果是唐锐……
如果……是……怎么可能。
纵然我再如何,也不可能。
唐宇,你明明知道
第十三个题记:我说了一句很恶俗的台词。
我说,唐宇,你哪里都好,不好的是我。
<十三>
我翘班,理由是宿醉未醒。
老板和我一起翘,不过理由光明的多。
我们美丽的Wendy姑娘,昨晚嫁的就是他。
下午,我坐在床边看体温表,忘了在想什么,看的有点出神。
抬头时,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眼睛。
……唐宇醒了。
后来我想,那真是很历史性的一刻。
赵星棋和唐宇,相伴了六年,分开了七年,然后,第一次,四目相对。
这半个多月,他除了每晚打电话,就是默不作声的远远跟着我,技术与毅力成正比。
直接导致这一刻我强烈的不适应。
体温表一滑,我下意识握紧。
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唐宇--二十五岁,眼睛完好的唐宇。
他看着我,眸子漆黑。
而我,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那一年,我走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眼睛层层包裹。
现在,他正用那时层层包裹的双眼看着七年后的我,目不转睛。
我……是了,我罗嗦这么多,是因为我紧张了。
漆黑,湿润,深不见底,而线条如画。
我忽然觉得,若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就算是神,大约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幸好,被唐锐磨练了这么久,我不动声色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睫毛,说:“你现在怎么样?”
唐宇沉默,我在心里数,一,二,三……果然,数到七,他低声应了。
一个字--“疼。”
我心里顿时被炸开一个洞。
他十六岁那一年,那一夜,我们做完后,他就是这样,低声说:疼
只不过,那时,他紧紧抱着我,脸色红润,声音喜悦。
而现在……我说:“我去给你倒水。”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狼狈而逃。
我这杯水倒了一个小时。
回来一看,唐宇精神太差,又睡着了。
我在考虑两个问题,第一,我怎么给他弄晚饭,第二,我怎么应付他的保镖,尤其是潜伏其中的他父亲的人。
唐掌门的手段,我死也不想领教第二次。
然而,等到唐宇喝完粥,我才蓦然发现,最棘手的其实是第三个问题。
……我要再给他上药。
我舒适随性的卧室,我微带蓝色的壁灯,我宽阔柔软的床,我……我故意伤害罪的受害人。
唐宇,如果你只是要试探我的底线,这代价未免有些大了。
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动声色道:“抱歉。还疼吗?”
他又沉默到七,微微点头。
以前,唐宇有个大大的好处:干干脆脆,从不扭捏。
那时候他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什么都不顾忌,总是直接就说:过来,我们接吻;或者是:躺下,我们做爱。
他就乖乖过来,乖乖躺下,偶尔还学上一句:赵星棋,过来,我们接吻。
呃,想太多了。
现在……我是应该庆幸他保持了这个好处,还是应该懊恼我自己没了那份豪爽?
唐宇脸色苍白,看不到一点红色,眼神专注,带着润润的光泽,默不作声地看我。
现在关灯……拉不下面子了。
我猛地掀开毯子。
唐宇毫无遮蔽,沐浴在淡蓝色的灯光里。
年轻,清瘦,颀长。像卡拉瓦乔笔下,线条完美的画。
我忽然发现,唐宇真的不是少年模样了。
我面对的,是一个有钱有势,能够呼风唤雨的,男人。
我给唐宇重新盖好,把一只对讲机放在枕边,让他有事叫我。
关灯,拎起另一只去隔壁房间,扣在手腕上,睡觉。
午夜,爬过去照看一次,回来后悔一番。
十分钟后,腕上再次震动。
唐宇的声音,一字一字,低哑而清晰:“赵星棋,我哪里不好?”
……你问我,我问谁。
我故作沉吟,最后,郑而重之地提供了标准答案。
就是我的题记。
第十四个题记:世界太大,时间太长,而生命如此短暂,你又为什么,不陪我爱一次?
<十四>
一周后,我无精打采出现在办公室。
老板一个内线摔过来,哇啦哇啦摧残我的听觉神经。
说他生平初次大婚才休了五天假,我居然失踪七天,真是狗胆包天……
我说,是是是。
他惊诧,怎么不拿小卡挡着了?
我默然,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小卡是我这个老板他爹的儿子。私生子。
小卡的母亲是中国人,姓莫,所以小卡全名是叫莫小卡。
我来到荷兰的第二年,小卡的母亲去世,被这位亲爹千方百计挖来自己身边。
我就是在先皇六十大寿的宴会上认识小卡的。
那时候老板还是太子,我刚到他手下做助理,奉命筹办宴会,累了半死。
酒到中途,小卡找到躲在墙角偷懒的我:“我哥说,你也是中国人?”
被鸟语荼毒久了,乍闻普通话,我顿时热泪盈眶,点头如捣蒜。
他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我姓莫,莫小卡。”
我一把握紧:“赵星棋。”
散席后老板传唤我去收拾残局,顺便告诉我,刚才那个是他弟弟。
同父异母的弟弟。
老板长叹,他的储君之位面临巨大威胁。
话虽如此,后来我却发现,他和这个弟弟感情很好,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就是投缘吧。
小卡喜欢这个哥,却不大喜欢这个爹,他也没在宫里住,自己在一小报社做美编,有提供的房子。
我经常跟着老板转,时不时见他们兄弟凑在一起,加上同是天涯沦落人,便渐渐熟悉起来。
到了后来,我和小卡都察觉出,彼此是同类。
我也有过交往的人,不幸都以失败告终。
他们能接受我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容忍我对感情的漠视。
反正身在千万里之外,我又何必再遮掩心上有人的事实。
所以,当来往一段时间后,终于和小卡在一起时,我真的没想过会持续这么久。
小卡说,他之所以答应父亲来到荷兰,很大的原因就是这里允许同性婚姻。
小卡希望的,是真真正正的两个人,彼此相爱,不离不弃。
明知道我给不了。还是在我身边,一待就是四年。
这次的事,我怎么和他说。
我借着几杯酒,把唐宇弄上床,两人在屋里待了七天,连吃饭都是外卖。
赵星棋你这个人渣。
我到底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