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神了。不知道漏听了什么,回来时发现气氛紧张。
小卡沉着脸:“姓唐的,你……”
话没说完,紧闭的檀香木门忽然被人推开。
我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
他说:“真不好意思,我也姓唐。”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绚丽的肆无忌惮。
有人倚着门,逆光而立。
我如中雷击。下意识转头的刹那,似乎看见唐宇的脸色,瞬间惨白。
门边的景致如同梦幻,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我知道,那是如何的眉飞目笑顾盼生姿,如何的清瞳奕奕神采飞扬。
他是唐锐。唐宇的哥哥,我深深爱过的唐锐。
往事汹涌,记忆被冲开。我在一瞬间想起了无数个瞬间。
千姿百态的,嘻笑怒骂的。
初入大学时,陪室友去附中探望妹妹,顺便到处逛逛。
林荫道上远远看到一个人,悠悠然骑着单车。
小女生长叹:“远看像唐锐,近看像唐锐,越看越像唐锐……”
单车上清朗朗的少年,眉目尚未长开,身材已是颇为高挑。
似乎忽然看到了什么,加速,风一样掠过。
小女生接着长叹:“……果然就是唐锐。”
我远远凝望,天地变色。
命运在顷刻之间错了轨道。
吴非。唐宇。我一步一步,走向既定的结局。
小卡霍然起身:“是你?!”目光似剑,霎时转向我这边。
我大惊。小卡对那张照片可是记忆深刻……
唐宇大约也想到了那一节,立刻截下他:“哥!”
唐锐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他背后人影一闪,跟着是啪啪两声轻响。
押着唐宇的两人齐齐闷哼一声,捂着手向后退开。
我肩上一痛,颈中一凉。
唐宇迅速侧转身,双手提起,上下错开。
唐锐扬手,啪!手铐应声断开。
唐宇抬脚勾住茶几,微一借力,连人带沙发滑向小卡。
我面前一空,屏风倒下。阿杰厉声道:“住手!”
唐宇左掌并起,向着小卡手肘切下,小卡拧身躲开,唐宇微低头,右手拦上,在他腰间一按。
小卡脸色大变,抬脚踢出去。
那两人也反应过来,同时扑向唐宇。唐锐身边,郑晓寒抬眼扫过来,我大急,猛丢眼色。
阿杰冷笑一声,郑晓寒旋身挡在唐锐面前,迅速扬手反击。
唐宇手腕一翻,掌心现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抵在小卡眉间,扬声道:“住手!”
阿杰僵住。唐宇脸罩寒霜,冷冷道:“放了他!”
阿杰手一紧,我顿时被他闷死。
小卡沉默一下,淡淡道:“阿杰,放他们走。”
又僵持片刻,阿杰松开我。
唐宇脸色稍缓,抬眼望向我:“赵……”
人影一闪,郑晓寒忽然急叫:“少爷小心!”
唐锐大怒,手一扬,小卡肩上殷红,他低低痛呼一声,咬牙喝道:“阿杰!”
唐宇脸色惨变,疾速反身横跃。
阿杰冷笑。我大脑空白,转身把他扑倒在地。
……MD,一个个都装了消音器了,怎么还是这么大声。
第三十四个题记:恩怨为止,今生不见。
<三十四>
漫山遍野的花,发着光的草原,不知来处的声音,低低唱起陌生的歌谣。
梦回午夜,来不及回味。身上痛极,我吸气。
冰冷的气流在体内穿梭,喉中干涩,异常难受。我张张嘴,只发出微弱的呻淫。
手上忽然一紧,熟悉却沙哑的声音:“你醒了?”
是唐宇。我用力握住他的手。
夜色深重,唐宇的脸模糊不清。他把一只手掩在我唇上,低声道:“你还不能说话,听我说。”
他的手冰凉,微微颤抖。我想吻一下。
还没有凑足力气,他忽然拿开了手指。我暗暗懊恼。
片刻后,唐宇倾身过来,温软的唇贴上我的。
我凝神。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漆黑,湿润,定定地看我。
我张开嘴,他的舌尖滑进来。还有极少温水。
我咽下。他退开一点,说:“伤在肺叶了,不能多喝。我……我慢慢喂你一点。”
我点点头。我巴不得啊。
631楼
身上还是疼。又疼又冷。还说不出来。我TM简直想哭。
我抓紧唐宇,努力示意。
唐宇把那双手都握上来,说:“你昏迷两天了,手术是前天晚上做的。没事了,很快就能复原。”
……谁要听这个。我想了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我动动手指,在他掌心写字。一竖,一横,再很长的一横。
唐宇说:“上?上什么?”
我差点晕过去。上什么?自然是上来陪我啊!难不成你还想趁机上了我?!
唐宇恍然,顿了顿,说:“这是医院……还有你的伤,不能碰……”
我管你乱七八糟的,老子快难受死了!
唐宇抿了抿唇角,脱下外衣,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进来。
我不敢动。他探过双臂,极轻地抱住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浓浓的酸涩。又痛的倒抽冷气。
唐宇急忙松手后退。我大怒,咬牙跟上去。
唐宇手足无措。我忽然管不住自己,也顾不得面子,只深深埋在他怀里。
牵动伤口,痛的眼前发黑。我张口咬在他胸前……
634楼
唐宇说:“你不要动了,我知道。听我慢慢说。”
他说:“我没事,唐锐也没事。晓寒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
唐宇说:“我昨天去看了莫小卡。你放心,唐锐有分寸的。莫小卡是一点外伤,当场就止住了。”
我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唐宇拥着我,我听他细细的讲。
那天他上车后,先是被搜去了手机,又毁掉了定位仪。
那天下午我看见的,其实是进了别墅后小卡第一次现身见他。
那时候郑晓寒已经派人潜进来,给他重新装了联络装置。
也就是说,我在一边看着他们谈话,唐宇其实是知道的。
……MD,郑晓寒这个混蛋!
本来气氛还算挺友好,唐宇也装作不知情,只想小卡气消了就会放人。
却没想到,唐锐和郑晓寒一出现便示意他反击。
阿杰是董事长的人,在本市黑道上身份极高。
他是借了这个机会,瞒着小卡,想真正绑架唐宇的。
唐宇脱身之后,因为我还在阿杰手上,他一时情急,只好先去挟持小卡。
小卡哪里是唐宇的对手,眨眼间便被他抢去了手枪,人也受制。
阿杰也够胆色,猜准了有我在场,唐宇不敢伤人,居然当面违抗小卡,真的向唐宇开枪。
连郑晓寒都没料到他一个毛头小子那么嚣张。
最后就是我逞英雄的时候了,把阿杰连人带枪压在地上……
我再醒来时,枕畔空无一人。
夕阳无限美好,镶在窗前高挑挺拔的背影上,登峰造极,仙化了人间岁月。
爱过了,走过了,痴过傻过恋过伤过。回头想想,前事如梦。
到如今,千帆过尽,而上苍仍然厚待。我无怨无悔。
唐锐回过头。剑眉秀目,与唐宇相似的轮廓。
而他永远不会是唐宇的沉静雅致,唐宇也不会如他明朗生辉。
唐锐是唐锐,唐宇是唐宇。他们血脉相连,却截然不同。
我从来,都不会弄错。
我看着唐锐,看着他光彩照人,也看着他眼底沉淀的,不再诉说的沧桑。
……终究不是轻狂少年了。时光匆匆,前尘毕竟已远。
我想起从前,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小学弟?”
唐锐果然又拧起了眉。他冷冷一哼,两步跨过来,一句话把我噎死。
唐锐说:“我告诉你赵星棋,你TM少得意!这就想嫁进我们唐家?哼哼,做你的春秋大梦!”
唐宇在荷兰这些日子,着实吃了我不少苦头,郑晓寒本来就怀恨在心,铁定不会瞒着唐锐。
……搞不好还会添点油加点醋。
尤其是这次,尤其还是我……呃,“个人感情不检点”,害他们家千尊万贵的二少爷差点被绑票……
更尤其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阿杰摆明了我就绑你了你能拿我怎么着,逼的唐锐满肚子恼火。
哦,对了,还有Allan说的,唐宇为了我,派人把自己哥哥困在密西西比河……
OMG,这些加起来,唐大少爷要杀我几次才能解恨啊!
我苦笑,我说:“好吧,那我不嫁你们唐家就是了,让唐宇嫁进我们赵家吧。”
唐锐怒极反笑:“好啊,那你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的!”
他看看我,嘴角一扯:“少跟老子显摆你那张脸,我告诉你赵星棋,就是天皇巨星,只要唐宇动动指头,他也是乖乖爬过来!”
我哑口无言。唐锐说的对,事到如今,我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就算没有小卡的事,经过阿杰这么一闹,不管董事长知不知情,我和老板也是彻底翻脸了。
若换了一般人,比如方醒苹果之类,我都还能应付自如。可唐宇是谁啊?
我顿时沮丧,刚要钻进被窝,唐宇恰好拎着保温杯进来,一眼看见我,展开眉目微微一笑。
老子立马底气十足:“我有唐宇啊!”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唐宇一直陪着,唐锐则忙着对付阿杰,时不时跑来看看唐宇,顺便挖苦我几句。
唐宇很不情愿,看到唐锐对我张牙舞爪就赶他,后来唐锐就总是趁弟弟不在来找碴,看见他过来就丢下一句:“我是来打酱油的
。”溜之。
据郑晓寒说,小卡和他爹大吵了一架,老爷子大怒,一脚踢了阿杰那贼性不改的死小子。
一周后,我好转很多,于是出院回家。我还是喜欢家里。
唐锐忽然不见了。我问郑晓寒,他的回答令我无语泪先流。
话说,唐锐记恨阿杰打唐宇的主意,几次三番撩拨他,终于惹翻了阿杰,一只手套砸过来,二人单挑去了。
唐宇很担心,论身手唐锐其实还不如他,而阿杰绝对是郑晓寒那个档次的,呃,两个唐锐也……不一定能赢。
当晚,郑晓寒跑回来报告战况,说大少爷,莫小卡,阿杰三人摆下了赌局……
我和唐宇正腻歪着吃饭,闻言面面相觑,怎么又扯上小卡了?
郑晓寒说,是阿杰被老爷子打了之后,最近一直在讨好他们家三少爷,他认为这次自己必胜,而小卡一定很乐意看到唐锐吃鳖,
于是请了他。
至于唐锐邀请小卡下场是什么企图……不得而知了。
我把郑晓寒打发出去保护唐锐。唐宇看看我,低声一笑。
都走吧都走吧,我禁欲都禁出内伤了。
月明风清,情人相对。
我把唐宇揽在身前,他低下头,轻轻吻我初愈的伤口。
我把手埋在他的发间,我说:“唐宇,你来吧。”
唐宇动作一顿。我摸着他白皙优美的锁骨,心里胀的发疼。
我真的想把我所有的东西,通通送给他。
第三十五个题记:恩怨为止,今生不见。
<三十五>
我一觉醒来,又是夕阳西下。
唐宇不在,大约是做饭去了。
浑身酸软,说不出来的感觉。后面……呃,真是……很诡异……?有点发胀,钝钝的疼痛。
……我似乎太低估唐宇了。
我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脸上一阵阵发烫。
我活到三十岁,第一次在床上被人压倒……我绝对是抽风了。
天黑了。我抓起对讲机:“唐~宇~唐~宇~唐~~宇~~”
我继续叫:“唐~宇~听到~请回答~唐~宇~听到~请回答~”
我急了:“唐宇!唐宇!说话啊!唐宇!唐~宇~!”
一片寂静。我甚至听到那端惊怒交加的回声。
我的声音,唐宇的名字。
心里狠狠一跳,冷意从骨子里向外蔓延。
我掀开被子,赤脚跑出去。
656楼
厨房没有人,书房没有人,小卧室,卫生间……
楼上楼下,一片冰冷死寂。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下意识转头四顾。
这是怎么回事?唐宇呢?郑晓寒呢?白少松呢?
我听着嘶哑的回声,忽然害怕的浑身发抖。
我捂住胸腔,剧烈咳嗽。
唐宇呢?唐宇呢?唐宇呢?
伤口仿佛撕裂,手下湿热。我不敢呼吸。
什么都没有了。对讲机在茶几上放着,下面压着一张纸。
简简单单,只有八个字。
--恩怨为止,今生不见。
字迹尚新,端庄雅致。是唐宇的亲笔。
没有落款,只有一枚十字架。深红玛瑙,银质链子。
很久很久以前,我用了大半的奖学金,买了它,送给一个让人心疼的男孩。
恩怨为止,今生不见。
今生,不见。
清清淡淡。不容置疑。
眼泪哗一下涌出来。腿一软,我跪倒在地。
深埋心底的恐惧变成现实。天堂到地狱,不过是一张纸的距离。
不过是一枚玛瑙,不过是一句不见。不过是十二年。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的。
那一句“千刀万剐”,果然不是开玩笑。
剧烈咳嗽,呼吸被哽住,肺腑痛到极致。
说的对啊……我果然承受不起。
我打他的手机,一次次拨通,一遍遍被掐断。
再打,再断。最后是关机。
唐锐也是关机。包括郑晓寒,白少松……
我握不住话筒,却也停不下,一遍遍拨过去。
咳嗽也止不住,眼泪也止不住。我跪在地上,天昏地暗。
曾经的背叛和遗弃。原来我一直记得。原来他从未忘记。
唐宇……唐宇……唐宇……唐宇……
你这趟报复,真是完美。
七年前他爱我,为我交付所有,七年后我爱他,为他放弃一切。
七年前我把他丢在医院里,七年后他把我留在病床上。
七年前他没有看到我的容貌,七年后我没有见到他的背影。
七年前我写下一纸唐锐,七年后他留下一句不见。
事隔七年,这一笔一笔的债,终于算了清楚。
所有的欺骗和伤害,所有的温柔和残忍……毫不留情。
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安静柔弱的失明的少年,我早就知道。
他一手掌控着偌大唐氏,他优雅外表铁腕作风,他翻云覆雨横行商场。
我也天天看着,早就知道。
他恨我,他不会放过我。
在唐卓亚打电话之前,我也早就知道。
我明明知道,我明明早就知道,什么都知道。
我防备,我逃避,我甚至准备结婚……
--我怎么斗得过他
星光惨淡,穿窗而入。地上冷入骨髓。
我咬咬牙,慢慢挪到沙发上。
忽然便想起,有一天,我深夜回来,一眼看见他在里面,侧卧浅睡的姿态。
好像刚刚还在的,怎么忽然那么远了?遥不可及啊。我是做了一场梦吧。
明天醒来,我还是公司里又懒又专横的赵副总,还是Wendy的天敌,还是苹果的好朋友……
是吧?是的吧
第三十六个题记:这一次,我去哪里?
<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