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片刻,韩绝把头转向躺在床上的程子婴,他此时还是愣在一边,不敢相信男子相爱的真实。
“或许,只是想借你们的事让某个榆木脑袋开窍而已。”韩绝这话说得颇为无奈,听得烈清羽不由得心里一涩,想当初
自己亦是如此心情,对于韩绝,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
顺着韩绝的目光,慈云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男子,一惊之后,心里亦是了然。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世间凡人,皆逃不
过情爱两字啊。回想当初清羽软硬皆施、冥顽不灵的情状,慈云不禁惘然长叹。他从小便在山中修行,自问清心寡欲、
六根清净,但最终却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师父。”烈清羽看着慈云恍然的样子,宠溺地将手覆在了对方手上,握紧。
“你好像还是不明白。”韩绝有些苦笑地注视着程子婴,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待到雨散看天青,守得云开见天明。”烈清羽同情地望了韩绝一眼,说口说道。
“承君吉言。”韩绝点头微笑,忽而神色微凛,认真地嘱咐:“祭天前夜,你便带慈云离开。这光禄寺,怕是不会安生
了。”
“那其他人?”烈清羽欲言又止。
“你们皇族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亲情?”韩绝轻蔑地扫了烈清羽一眼,神色中又恢复了冷然的一面,“其实,只要乖
乖听话,屠大人绝不会为难他们。小皇帝么,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之后继续当他的傀儡皇帝。但你就不一样了,叛军之
首,必当诛之。屠大人指名了要你死,只不过,我想放了你。”
“你——”烈清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摸不透这个韩将军究竟想干什么。
“天快亮了,你们也该走了。”韩绝挥手下了逐客令,将慈云与烈清羽送至门口,“到时我会派人接应。机会只有一个
,要不要活命,就看你们自己了。”
“对了,烈清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韩绝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邪笑着说:“这也算是帮你们的另一个理由了。
”
“什么?”烈清羽困惑地回身反问,但身后的门已然砰地关上了。
“清羽——”慈云忧心忡忡地看着烈清羽。
“师父,您这次就听我一回,可好?”烈清羽半搂住慈云哀求道。见对方点头,这才满足地笑了。
韩绝躺回床上,紧紧拥住了程子婴,轻声探问:“睡了没?”
“你真的会帮他们?”程子婴小声嘟哝。
“连你也不信我?”韩绝不满地在程子婴后颈处轻咬了一口。
“男人怎么会爱上男人?”程子婴缩了缩脖子,似是梦呓。
“你——”韩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是把怀里的男子抱得更紧了。
第二十三章
韩绝是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吵醒的,披衣下床,正待开门发作,却见了心腹满面焦躁不安的神色,又低头看了对方手中
拿着的加急信件,韩绝旋即克制住心中怒火,立马夺过信件展开,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只是越往下看,韩绝的眉头皱得
越紧。
“京中异动,北夷突袭,速归。”屠岸强劲而霸气的字体让韩绝心中一颤,韩绝没有想到大人竟会亲自修书告急,更没
有想到北夷居然在这个时候进犯。
也许,在他们看来的小皇帝的那一场闹剧里,隐藏着另一番内幕,又或许,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不过,小皇帝如果真
是勾结外夷,想要来个里应外合,那自己倒真是错看了他。
现在不管如何,得先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才能回去。不过幸好前些日子里自己提前动手,控制监禁了烈家手下的那一班叛
将,而烈清羽那边,应该也无甚大问题了。眼下只要立即遣走了烈清羽,光禄寺中便是群龙无首,只剩得一盘散沙,就
是想乱也乱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韩绝低声在心腹耳边吩咐了几句,让他先行潜入慈云房中,偷偷将禅师带到早已安排好的深山之中,再留书
于烈清羽,他就不信对方会无动于衷地继续呆在这光禄寺中。
待安排妥当寺中一应事务,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程子婴早已起身梳洗,用完早膳后便一直坐在角落里,偷偷打量着屋
外的韩绝接见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程子婴却清楚对方必定是碰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麻
烦事,而这么一来,这一阵子对方就不会再烦着自己了。
正当程子婴暗自庆幸之际,忙完了的韩绝又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打横抱起呆坐着的男子走出屋子,飞身掠进屋外等候
多时的马车中。
“我要先赶回帝都,无法与你一同回去,但有这么多将士护着,不会有事的。”韩绝满脸愧疚地解释,又低头碰了碰男
子的嘴角,难舍地吩咐,“到了就乖乖呆在家里等我,今晚一定回去。”话音未落,车上已没了韩绝的踪影。
“今晚也不要回来了,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程子婴望着一摇一晃的厚重车帘,偷偷在心里补充道。
风尘仆仆地赶到国师府,韩绝不等通报便径直闯了进去,而屠岸也早已带着一众亲信在前厅里等着他了。
而程子婴好不庆幸韩绝的离开,尽管马车颠簸,心中却是一览无余的轻快与放松。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送走了一个大
麻烦,家中却有另一个麻烦正眼巴巴地等他送上门去。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如亲弟弟一般对待的韩清。
韩清一听到马车嘶鸣的声音,立即跑出府去,但行至半路,又觉得不妥,遂转身跑回清漪苑,走进西厢房等着男子进来
。自从那日清晨见了韩绝之后,心里妒恨交加,再加上见不到程子婴,这两日里韩清只觉得身处刀山火海之中一般煎熬
。
事到如今,少年才知道,子婴在自己心中竟已重要到如此地步。现下好容易盼到男子回来,而韩绝又有要事缠身,真是
天助自己。韩清盘算着今晚便带对方离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程子婴刚关上房门,就被身后突然冲出来的人给抱住了。
“子婴。”韩清将头靠在男子肩头,轻声呼唤。
“韩清!”程子婴正要呼叫,却被耳边熟悉的声音给惊住了。呆愣片刻,才开始挣扎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
“我,我——”韩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放开了男子,后退一小步,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方
才一见到男子熟悉的背影,心中就没了分寸,只想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再不放手。
“韩清,你怎么了?”程子婴由惊讶转为疑惑,看着手足无措的少年,哭笑不得。
听到问话,少年猛得抬起头来,幡然醒悟自己是干什么来了。连忙拉起程子婴的手,就想往外走去。
“子婴,快跟我走。”韩清一脸急切地看向男子,眼中难掩几分兴奋之情,“现在内忧外患,正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
“啊?”程子婴听得更迷糊了,正想细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门却又一次被踢开了。
面若修罗的韩绝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目不转睛地瞪着慌乱的少年,眼中的怒意与愤怒化成无数把尖刀,似乎能把对方
一片片地凌迟处死。
“你,你——”韩清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却还是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将程子婴挡在了自己身后,“这都是我的主意
,你要杀便杀,和子婴没关系。”
韩绝不屑地打量着少年,似乎是想做出嘲笑的样子,但因为愤怒而绷紧的面容上却只是小小的抽动了几下,看起来异常
得诡异。
“你不配。”沉默许久,韩绝终于开口,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视线忽而飘到两人依旧交握的两只手上,胸中怒火
更盛,上前一掌就将少年劈飞出去。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那是肉体重重地撞落在地上的声音。
惊呆的程子婴这才反应过来,一路上旅途疲惫,刚回屋就被韩清给吓得一惊一乍的,现在又搞了这么一出,虽然还不是
很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只要看一眼韩绝的脸色,就清楚怕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将军开恩,将军开恩。”程子婴有史以来第一次跪在了韩绝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腿,不让他过去。韩绝这才低
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子婴,他想踢开他可又不忍心,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就这么僵持许久,韩绝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拍手叫来了隐藏在屋外的暗卫,沉声命令:“将韩清带给王猛,随军出征抗
夷戍边,终生不得返回帝都。”
等暗卫拖走韩清之后,韩绝这才蹲下身子,似笑非笑地询问:“满意了?”
程子婴只是低头不语,原本紧抱着对方双腿的手已然垂到了地上,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的降临。
“进去。”韩绝一把拉起了无生气的男子,将他推进内室。但出乎程子婴意料的是,韩绝又转身向外走去,随即外间便
响起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桌椅花瓶,砰砰砰的重击声有如电闪雷鸣,程子婴在里屋听得心惊肉跳,不用出去亲眼看看,光听声音大概也能猜到外
面究竟会狼籍到了何种地步。
他是想把这个屋子都砸了么?在一阵阵破碎的声音之中,程子婴紧绷的神经稍稍有些松弛了下来。虽然心里依然很是担
心韩清,但看刚才韩绝的言行,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了。
程子婴心中还是有些感激韩绝的不杀之恩的,他心里很清楚对方的妒意到底有多大,能够容忍到这个地步应该已是到了
极限了。现在只能希望韩清福大命大,能在战场上全身而退,平安归来。就算不能回帝都,随便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也是
可以的。
“如果真的有机会,你会跟他走么?”韩绝终于砸完了东西,幽幽地走到程子婴面前,僵硬着脸,直直地盯着男子问道
。
第二十四章
今日的将军府特别的热闹,不说府门外大街小巷上那张灯结彩的盛状,就连像清漪苑这样偏远的地方,也能听到喧嚣的
敲锣打鼓声与鞭炮轰鸣的巨响。程子婴微笑地低头看着怀里一心想要出去凑热闹的程少辜,心情却变得更为复杂。
一个月前,韩绝亲自带兵出征,抗击北夷,而今日正是他凯旋而归的日子。可是在这举国同庆的喜悦中,程子婴却丝毫
感觉不到胜利的欢乐,这些日子里,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韩绝出征前的那一个晚上。
“如果真的有机会,你会跟他走么?”韩绝执着而认真,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而他却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根本就
没有如果,又何必再问。程子婴无奈地苦笑,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浅酌。说起来,那天晚上也是如此,两人就这么坐
着,直至天明。自己始终没有开口,而韩绝,亦是无言离去。
如今他胜利归来,程子婴竟然有些无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这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感,让本已麻木的程子婴
困扰不已。
“开宴——”在下人拖长了的声调里,鼓乐声再次响起,一阵阵欢歌笑语如海潮般从远处涌来。听旁人说,今日的晚宴
是屠大人特意为将军接风洗尘的庆功宴。
夜幕深沉,但韩府中却被灯火照得明亮如昼。下人们忙里忙外,应接不暇。相比于前厅的热闹,清漪苑就显得冷寂多了
。可是冷清归冷清,厨房准备的晚膳却一点也不含糊。只是程子婴并没有什么心情享用,倒是程少辜,吃得小肚子圆嘟
嘟地鼓了起来。
伺候程少辜用完膳,程子婴便带着小家伙上园子中走走。程少辜现下才一岁半,却已经会摇晃着走路了。两只小脚一颠
一颠地在空阔的地上蹒跚,程子婴紧跟在后边,生怕摔到了他。
正在此时,后花园中突然响起尖利的呼哨声,随后而来的是轰的一声巨响。程少辜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准备呜呜大
哭之时,却被天空中忽而绽放的绚烂色彩所吸引。程子婴赶紧将小家伙从地上抱起,哄着他去看夜空中肆意盛开的五彩
烟花。
程少辜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滴豆大的泪珠,但小嘴却大大地咧着,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兴奋极了。
“爹爹,去去。”程少辜搂着男子的脖子,扭动着小身子,撒娇地向外扑去。程子婴知道小家伙想去外边,好离得近些
看。只是顾忌到晚宴的那些人应该也在花园中,便不好贸然出去,毕竟像自己这样的身份,是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那里
的。
但看到程少辜泫然欲泣的小脸,程子婴又舍不得让小家伙难受,只得悄悄地出了园子,找了一处离花园较近却比较隐蔽
的角落躲着偷偷地看。
耳边是烟花哗啦哗啦的绽放散落声,眼里满是五彩缤纷的绚丽色彩,程子婴看得入了迷,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一簇
越来越近的光束与越来越响的脚步声。
“子婴。”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让程子婴不由得一怔。蓦然回头,站在身后的
正是许久未见的韩绝。程子婴反射性地想要退后,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双手,强硬地将他拉向前去,“快见过屠大人。
”
男子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灯光下站着一位壮实的中年男子,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程子婴心中的震惊更甚,对于这个
灭了赵家全族的男人,他恨不能将对方抽筋扒皮。但不管心中的恨意有多深,他还是不得不随着韩绝下跪请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屠岸和善地笑了笑,完全没了平常的架子,“这就是你的孩子吧。”
“啊?”程子婴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屠岸的目光才明白对方问的是现在正抱在韩绝怀里的程少辜,心里一虚,忙不迭
地应答:“是,是小人的孩子。”
“我看这孩子眉目清透,天资灵慧,将来必成大器。”屠岸笑吟吟地撸了撸唇上的山羊胡子,慢吞吞地说道:“正巧我
膝下无子,让他认了我做义父可好?”
“谢大人抬爱。”韩绝应声叩谢,却见程子婴呆愣在一旁,遂又强硬地将他按下磕头谢恩。
屠岸只当没看见他俩之间的小动作,一团和气地打趣:“到了现在,我这义父都还不知道自家孩子的名字呢。”
谁是你家孩子,正在程子婴在心中极度怨恨而腹诽之际,韩绝开口回答:“孩子名叫程少辜,取意莫要辜负了年少好时
光。”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屠岸频频点头称赞,“好名字,果然是好名字啊。”
“谢大人谬赞。”韩绝抱着程少辜,又对着屠岸俯身谢恩。
“好了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屠岸挥了挥手,身边的侍从赶忙扶着他往回走去。
“你先回房等我。”韩绝在程子婴耳边小声吩咐后,便又跟着屠岸离开了。
程子婴将孩子交给奶娘,前脚刚进门,韩绝后脚便跟了上来。都说小别胜新婚,韩绝亦不例外,虽然离开前闹得很僵,
但此时见了这个月来心心念念的爱人,韩绝哪里还会计较那么多,一搂一抱间,便将男子压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