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上——谦少
谦少  发于:2013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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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着一天,我就必须顾忌父母的脸面,顾忌父母的感受。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

到了华越楼,亲戚们依次下车,我是最后一个,看着那辆车开走。

沈宛宜让门童去泊车,自己穿着一身玫瑰灰的套裙走了下来。在我旁边站定,用手遮着眉头,朝那辆车开走的方向看了一会,笑道:“不是吧,他竟然乖乖走了?你施了什么法术”

我没心情和她开玩笑,转身自顾自往里面走。

她追在我后面笑:“这家伙也没我想的那么坏嘛。”

吃饭的时候,有个亲戚笑着问我:“刚才车上坐的那个人是谁?长得像个外国人,脸色挺怕人的。”

沈宛宜笑着打趣:“这得问许煦了,说不定许煦没给车费,人家不高兴呢……”

于是席上齐笑,宾主尽欢。

第 30 章

我没想到会在华越遇到罗秦。

他虽然不像李祝融郑野狐这种同辈人一样出色,但也是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怎么也不该离开北京,远远地跑到C城来。

宴席半途,我被跟结婚有关的话题逼得坐不住,说声去厕所,带了烟准备到吸烟区去吸。在走廊上和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人擦肩而过,被他一把揪住。

“是你?”我惊讶地看着罗秦:“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比上次见面似乎又瘦了不少,两颊都凹下来,明明穿着质地良好的西装,却凭空显出几分落魄来。

罗秦没有回答我,而是把我手里的烟抢了过去,指着我出来的包厢,要笑不笑地道:“你爸生日?”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的生日是二月十七,你爸的生日是三月十五。”他点着了烟,似乎忘了什么一样,用细长苍白手指敲了敲额头,笑道:“你妈的生日我忘了……”

我被他震住了:“你记这个做什么?”

他自嘲般笑了笑,琥珀色的细长眼睛眯起来,在香烟的烟雾后面若隐若现。

我们关系算不上好,十年前,他是个孤僻沉默的少年,十年之后,他也没有对我表示什么善意。这样安静地站在走廊里,气氛很尴尬。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开口问他。

“没事,看到了打声招呼而已。”罗秦放开了一直抓住我手臂的手,忽然低头看起自己的手掌来。

我看他没有要再搭理我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那我先回去了?”

罗秦没有说话。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觉得他是一个神经质的人了。

但是他叫住了我。

“许煦。”他靠在贴着米色墙纸的墙壁上,手指上夹着一支烟,看着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只有在这种场合,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猜不到他要说什么。

他也没有要和盘托出的意思,又低下头去,头发遮住了眼睛。

“有时间的话,去blumoon查查李祝融背着你都干了些什么吧。这是我听到的他最后的话。

一个六十大寿,熙熙攘攘,从早上一直闹到晚上,吃完饭,袁海又开了车来,负责把一堆人各自送回家,别的城市的就送到火车站。我因为是主人,一直忙到最后,爸妈已经跟着沈宛宜的车回去了。我坐袁海的车回家。

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天已经黑了,路上有车河,前面一派红色的灯,旁边一排白色的灯。

我们被堵在了离家还有四条街的地方。

我其实并不想和袁海找话说,因为我最近似乎越活越回去了,和人相处,总是状况百出。罗秦那莫名其妙的态度就不说了,袁海也不太待见我。

但是袁海自己说话了。

”你父亲的大寿,只做一天吗?“他忽然看着后视镜问我。

”是只做一天。“我有点讶异:”他没和你说?“

“我只管做事,不问这个。”袁海很严肃地回答我。

我在心里腹诽:那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话说回来,怎么会是你来接送客人,你最近应该挺忙的。“我不习惯这气氛,开始没话找话。

“你是真不知道吗?”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我。

“知道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直视我:“你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让我来给你跑腿,不是因为我跑腿跑得好,而是要告诉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似乎还要再说下去,但是他的手机响了。

袁海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

“是,接到了。我们现在在临海路,就在云中楼对面。好,我和他说。”他简短说完,回过头来,告诉我:“他说自己来接你,你先下车吧。”

我下了车,在外面站着。外面车堵成一条长河,路上行人都行色匆匆,万家灯火初上,整个城市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样让人安心。

在这样的夜色里,我听见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橘黄路灯下,有个高大身影大步朝我走过来,他仍然穿着白天的那件藏蓝色西装,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我还来不及答应他,就已经迎面撞进一个带着烟味的怀抱里。

“袁海脑子进水了吗,让你站在风口里等!”他一边拿大衣把我裹起来一边大声骂人:“你傻啊?不知道冷的?”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起了大风,大概是要降温了,到处都冷下来,整条路都堵了,我被他裹在大衣里,拖着上了人行道。身上冰冷,风卷着树叶到处乱飞,一片昏暗,若有若无的雨丝落下来,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前走,仿佛这世界都是混乱的,只有身处的这个怀抱是真实的。

被他拖着走了一段路,不知道塞进一辆什么车里,里面似乎开着空调,干燥温暖,我靠在后座宽敞的沙发上,李祝融沉着脸把我外套扒下来,从司机手里接过一条毛巾,重重地替我擦脸。

我并没有淋到多少雨,倒是他,头发都被打湿了,我替他把额头上的头发拢到一边,他瞪了我一眼,把毛巾扔在我腿上:“自己把鞋脱下来。”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车平稳地行驶着,李祝融开始用毛巾擦干自己的头发,他向来是被别人照顾惯了的,没什么耐心,擦了几下,发现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烦躁地把毛巾扔到一边。

我没办法,把毛巾捡起来,给他擦头发。

他一言不发,沉着脸躲开我的手。

我也不管他了,掏出手机来给我沈宛宜打电话。

“宛宜,我今天晚上有点事……”

衣领被人拎住,手机也被抢走,丢到地上,他把我按在车门上:“你和我在一起,还要给那女人打电话?”

“我只是让她帮我告诉我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无奈地告诉他。

他“哼”了一声,说:“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李祝融不喜欢住酒店,哪怕是最高级的。

他有一句在他那个圈子里广为流传的话,他说:“除非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是用一次就扔,否则,再怎么洗,都不能改变你用的东西被别人用过的事实。”

夏知非曾经讽刺他,说:“如果你能支付整个总统套房的家具费用,我可以为你开设所有东西全部用过就扔的总统套房,这个套房的名字就叫‘某个睡床也有处女情结的客人专用套房’。”

当然他们只是说说而已,夏知非的酒店里没有这个服务,所以李祝融在经常出差的几个城市都有房子。

不过这套房子,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

那是在我大三的时候,我寒假回家过年,他竟然跟到了这里,大年三十,他打电话让我去阳台上看,天空上大片大片的烟花,我吓了一跳,问我妈是不是哪个大厦开业。他气得在电话那边大吼:“那是我放给你看的烟花!”

那时候,他落脚的地方,就是这栋房子。

李老爷子虽然严厉,却从不卡着他用钱,他那时候刚过十六岁,就能在这座城市买下一栋高楼上的商品房。

我其实,并不想进这套房子。

在电梯的时候,我就有点打退堂鼓了,只有两三个人的电梯里,他公然搂着我肩膀,我身上还披着一件显然不是我自己的大衣,电梯里几个女白领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等到他打发了保镖,拖着我的手,站在门口开门的时候,我心里的不安已经累积到了极致。

“你不喜欢呆在我家?”我迟疑着问他。

“我讨厌那个女人。”他头也不抬地开门。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斟酌着语气:“今天是我爸生日……”

“你还要说几次!”他一拳砸在门上:“今天是你爸生日!所以你要和那女人扮恩爱!今天是你爸生日!所以我就该消失!今天是你爸生日,所以现在我和你单独呆一会都不行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无言以对。

我总不能说,我现在怀疑你在借题发挥,我总不能说,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真正在生气,倒像是在筹谋什么不好的事。

人分很多种,有的人就是可以飞扬跋扈,明着玩心计,一点也不心虚。有的人却怎么也撕不下脸来。我就是后者。

算了。

反正从十年前,我就一直败在他耍赖的绝招上。

在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忽然想起了罗秦和我说过的话。

但我不准备去blumoon看个究竟。

有一个陈柯已经够了,再轻信别人,我没那么多命可以送。

第 31 章

我就是那种记忆力太好的人。

每次去以前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都会有一种“想当年我年轻时候”的感觉。

这间房子,三室两厅,客厅里原来摆的是米白色的沙发,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还没现在这些公子哥的怪脾气,用东西也没这么挑剔。当时还觉得漂亮得不行的房子,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西式的长餐桌上,摆着银烛台,烛光昏黄,餐桌上摆着一桌西餐,盘子都用盖子盖着,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了。

偏偏他就能理直气壮地把我拖到桌边,拉开椅子,自己从冰桶里拿了一瓶酒过来。

我只觉得头疼,葡萄酒这种东西,又苦又涩,我从来没觉得哪里好喝过。好在不烧喉咙,总比被逼着喝白酒好。

至于西餐之类,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我喜欢吃肉,但是不会把肉当饭吃,至于那些蔬菜汤、生的海鲜、生的蔬菜沙拉,完全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对李祝融弄出来的“烛光晚餐”,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现在只想快点换件宽松的衣服,吃点地道的家常菜,然后在一张温暖干燥的床上睡上一觉。但这些话实在不好说出来——他难得放下面子“温柔浪漫”一回,要是打断了他,他只怕会恼羞成怒,到时候我也别想好过。

冰冷酸涩的葡萄酒,被盛在看起来一捏就碎的高脚杯里,摆到我面前,看一眼就觉得胃疼。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细如发体贴备至的人,象征性地用毛巾给我擦个脸已经不容易了,我不指望他能看出我对这桌西餐一点也不感冒。

他坐在我对面,对我举起高脚杯,嘴角带着笑容,示意我把杯子举起来。

我很给面子把杯子举起来。

他矜持地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说了句法语,我反正听不懂,只知道喝酒就没错,抿了一口酒,努力控制住了皱眉头的冲动。

温暖的烛光下,对面坐的人,穿着笔挺服帖的藏蓝色西装,衬衫领口雪白,一张脸英俊得要死要活,微眯着眼睛品酒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睛。当他用这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连空气都似乎柔软下来。

忽略掉那杯冰凉葡萄酒和桌上的蔬菜叶子和肉排的话,再忽略掉他这样温柔的态度下某种显而易见的企图,这个夜晚还是不错的。

他问我:“老师,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读书的时候?”

怎么能不记得呢?

最年轻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天天都是那么好的天气,晴天也是好天气,雨天也是好天气,在铺着羊毛地毯的起居室里听他弹钢琴,教他学高数。他总是等在书房里,穿黑色的英式学生制服,靠在书架旁,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书看,看见我来了,先是抬起头来,勾一勾唇角,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倨傲的表情。

难得他有心情怀旧……

“老师……”手指不着痕迹地落在我脖颈上,人也顺理成章地凑了过来,带着一点酒味的嘴唇在我脸颊上碰了一下,声音像喝醉了一样变得极其温和:“老师,你今天累不累?”

我整个人都警觉起来,喝了口酒镇定一下,控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不累。”

这次整个人都从我背后抱了过来,十分熟练地把我身上披着的风衣扒了下来。我想起身,被他搂着腰,整个人都扳了过去,那张英俊的脸骤然放大,他吻了我。

我嘴里还含着刚喝的酒,实在吞不下去,他舌头挤进来,碰到酒,闷笑了一声,把酒都抢了过去还不够,继续缠着我的舌头。

我只觉得整个人从骨头里都软起来,心知不妙,用力推他:“等……等一下。”

“老师要干什么?”他转移了阵地,吮着我脖子。

我伸手去够餐桌上的水:“我想喝点水……”

他笑得狐狸一样:“老师还是不喜欢红酒的味道?”

我“嗯嗯”漫应了几声,喝了一口冰凉的水,这才觉得脑袋里那股晕乎乎的劲好了点。

刚喝完水,他又抓住了我手臂,手刚刚伸进我衬衫里,我就觉得他的手臂僵了一下。

果然,他发现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睛大睁着,满眼的难以置信,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老”字,整个人就软了下去,他竭力扶着桌子,瞪视着我,我怕他摔着,不敢退远了,但也不敢过去,我知道像他们这种人都是受过抗药物训练的,没那么容易被放倒。要不然,当年郑野狐她妈对付林尉的时候,郑野狐怎么敢跑到酒吧里嗑药装堕落,他们都不怕这个。

但是,这种药不同。

这是当年郑野狐特地从美国弄来的、在夜店里专门用来迷JIAN的、曾经在十一年前,他十六岁生日的晚上,就把我迷晕过一次的迷幻药。

他今晚果然是要怀旧,连药都用的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

我也确实是记性好,隔了十年,还记得这味道。

因为伴随着这药而来的事,我记得太深刻。

等到他倒在地上,我才敢凑过去。

不是我胆小,是他性格太恶劣,他初中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就已经会经常装酒醉,装头晕骗我,我过去扶他的时候,他就在我腰上捏一把,偶尔还会在我脸上蹭一下。那样的年纪,就已经会用若即若离的暧昧来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确实是被迷倒了,呼吸平稳,眉头紧皱,整张脸都无比严肃,像是睡着了还在和人生气。

我当时含的酒少,他吞下去的也少,估计睡不了多久。我怕他倒在地上冻着了,把他拖到卧室,放到床上,把衣服鞋袜脱了,用被子盖住。

做完这些,我看了看这间熟悉的卧室,发现了某些东西。

床头的柜子上,公然摆着几个DUREX,和一瓶KY。

我拿起KY看了看,果然是新的,想必是他吩咐下去,让袁海“精心准备”的。

亏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以为他转性了,原来还是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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