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子里面有棵树+番外——八十八夜茶
八十八夜茶  发于:2012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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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说完没等李肖臣开口,就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李肖臣没来得及开口,也不打算开口,他只是忽然觉得累了。

不止是对祁云月,而是对整个的自己。没完没了的交际应酬,没完没了的宣传走穴,没完没了的谈判合约,这些他原本

喜欢着、热衷着,并愿意为之奋斗终身的事情,突然像是失去了意义——这样的忙忙碌碌,到头来是为了什么呢?

照片,又是照片,又是潜伏的狗仔,又是勒索,没完没了,无穷无尽……他突然感到有些腻烦了。

记得小时候他和宋琉一起打电子游戏,那个年代还没有电脑,只有任天堂的红白游戏机。有一个是小人接砖块的游戏,

砖块掉到地上就输了,他玩得很好,每次都会刷新记录。

宋琉说他这个人就好像游戏里那些接砖块的小人一样,成天风风火火勇往直前,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读书、当班干部

、校刊、广播台,什么事情他都有份,一旦参与就做得很好,老师们对他无不赞誉有加,同学们也乐意与他交朋友。尽

管有些累,但很充实很满足。

李肖臣能感到自己身体里那些小人马力全开,为了理想,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干劲十足地东奔西突。

但是,这些,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

那些小人,突然之间集体罢工了。他身体里的机器停掉了,闷了,哑了,歇菜了。

最让他郁闷的是,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当然不会幼稚到看到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以为祁云月真的跟那女人有什么,可心里有了牵挂,难免忐忑,难免胡思

乱想。他也当然认得出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牛仔裤广告的女模特,今年迅速窜红的一个新人。

他看到邮件就摸出电话打算找祁云月问个明白了,可电话过去转到了语音信箱,这才想起来今天他们进棚录音,手机不

开。他捏着听筒愣了半天,最后总算哑着嗓子憋出一句“结束了给我电话”。很多想说的话找不到人说,想问的问题找

不到人问,闷了一会儿,就变质坏掉了。

李肖臣什么也没带,一个人晃到街上去了。他打算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学学宋琉,消极怠工,不思进取。

走到街上,他忽然有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可他偏偏是与世隔绝的。这个时代,出门可以不带钱,

但是手机一定不能不带,尤其是做李肖臣这种工作的,不带手机简直要了他的命。

像是这会儿,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口袋里除了钱包之外空空如也,没有手机,他与世隔绝了。

李肖臣想,如果是祁云月,他应该是无所谓的。他的手机跟着他,一百年不会响几次。顶多是垃圾短信和中奖电话。他

妈妈也很放心他,基本不会打来问他“几点收工”、“今天回不回家吃饭”之类,手机于他只是一个摆设。

换了宋琉,他的手机里奇奇怪怪的东西比较多,有他和李肖臣小时候亲嘴的照片,还有专门用来吓唬人的鬼叫铃声,麻

将游戏什么。他基本没电话,学生找他会打办公室座机。宋凌想他也不打电话,直接就过来了。有没有手机对宋琉来说

,好像也是无所谓的。

到头来,离不开手机的人,始终只有李肖臣一个。

他走过琵琶湖公园的围墙。在马路对面有一家看上去非常高级非常装X的发廊和另一家看上去非常高级非常装X的灯具店

当他走到拐弯处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他经常去的那个露天茶座——又有好几个外国人坐在湖边的位子上,胖胖的外国

小孩在桌子椅子之间跑来跑去。

他最终徒步走到了水桥上,经过公园的门口——他忽然觉得,跟这些东西比起来,他是那么的不自由,那么不自由。

有一次祁云月坐在舞台下面里跟他聊天,台上樊虞在排练他的SOLO,旁边坐着正在校对场刊的朱小萌。

祁云月对他说,你这个人啊,是要绝对的自由的。

李肖臣说,我怎么不知道?

朱小萌马上说,我也是的呀,我也是要绝对自由的。

祁云月望了她一眼,说,不是的,像我们这种人,自由一天到晚三番四次地挂在嘴上。可是他不一样,他从来不说自由

,可是他是不能忍受不自由的。

李肖臣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朱小萌推了推眼镜,说,老板,什么时候如愿了,记得把你的自由分给我们一点,然后低头继续校对她的场刊。

祁云月没有睬她,对李肖臣笑了笑。

祁云月说他是最要自由的人,可是他现在走在马路上,没有手机,找不到祁云月——他怎么有自由?

李肖臣走过了一个音像器材店,走过了一个卖首饰的店,又走过了几个专卖店,然后他离开了湖畔地区,来到安平市最

大的一条步行购物街上。以前他好几次想来,最终都因为找不到路而作罢。今天他瞎晃,居然给他晃过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李肖臣站在路口笑了笑,然后朝人堆里一头扎了进去。

他走过很多很多商店,走到某某品牌专卖店,走进去,又走出来,走到书城,走进去,又走出来,走过小吃街,走过天

桥,走到太平洋百货,走进去,又走出来。太平洋百货的门口总是很热闹,他站在那里,有点头昏脑胀。

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在跟他争夺氧气。全世界六十亿人全都在那里争先恐后地争夺氧气。李肖臣身体里的冲锋队小人罢

工了,他挣不过人家。缺氧,让他的支撑点在摇晃,晃得很厉害。他忽然很惊恐,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到哪里去——在哪

里才可以找到祁云月。

太阳直接照到他的瞳孔里,他自己很渺小地躲在太阳光后面,扭头看看太平洋百货高大宽阔的门口。到处是时髦的红色

,有一次他对祁云月说,我喜欢死了这种红颜色。祁云月回答了什么呢?他忘记了。他好像说,“哦。”,也可能是说

“这怎么可能?”。他现在突然很想问问祁云月,为什么这就不可能,为什么他就一定要喜欢蓝色不可以喜欢红色?

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找到祁云月。步行街上找不到他的信息。

李肖臣走到路边的投币电话前面,扔进一块钱,拨了一个电话到祁云月手机上。没有人接。“嘟——嘟——”的声音响

了一下又一下,然后祁云月说“你好,我是祁云月,我现在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请留下你的信息,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细小的一声“啵”,然后一声明亮的“哔——”,转语音信箱。

李肖臣侧过身子,靠在有机玻璃上面,望着马路。他投了一个又一个一块钱,把身上仅有的几个硬币都用完了,就为了

听一遍那句话,不留言,只是不厌其烦地听。

一辆陆虎开了过去。和祁云月的那辆是同一个款。祁云月喜欢它,因为它高大宽敞,介于SUV和越野之间的车型,好像

把家当往上面一扔,就可以浪迹天涯去了。李肖臣一直认为,要浪迹天涯的话,就要开这种车。他的宝马Z4肯定是不行

的,樊虞的奥斯顿:马丁也不行,宋琉喜欢的公交车也许管用,但太大不好控制。

李肖臣瞥了一眼车牌,当然不是祁云月的那辆,心就往下靠了一靠。自从交往以来,每当他一个人在街上,看到一辆陆

虎心里就会跳一跳,不自觉地去看车牌,感觉祁云月就好像就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路上没有祁云月的信息。祁云月

的手机里也没有他的信息。

李肖臣直直往前方看着,累得眼皮一下又一下地掉下来。他伸出手,用手背在眼睛上擦了几下——隐形眼镜移了位,戳

得他流出好几滴眼泪。

他挂上电话,环顾四周。第一眼看见楼房之间白色的天空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几行字幕:

谨以此片献给

所有在一夜之间失去了

父母朋友和爱人

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的人

那是宋琉某次和他一起看的一部捷克电影结束时打出来的字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投影在白色天空上面,一行一行,

凸现出来,然后淡出,凸现出来,然后淡出,淡出。一瞬间,他就爱上了那部电影。

有一次,他对祁云月说,将来我要在家里买一个大的屏幕,然后,放投影,我一个人看,看看睡睡。

祁云月点点头说,嗯,你就是一个追求高档生活的人。

李肖臣大笑,说,没办法啊,要是换了你在宋家长大,你也会对生活有不同品质的追求的。

他此刻想念着,在那部捷克电影里,有一个很好看的留长卷发的男孩子,总是在家里把好莱坞电影投影到窗帘上面,于

是有许许多多小孩站在他的楼下看电影,看到的人和字都是反过来的。

李肖臣转了个身,往回走去。他的支撑点摇晃得厉害,晕乎乎地走着,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去,听听祁云月有没有回过

电话。

第三十四章:李肖臣罢工了(下)

李肖臣转了个身,往回走去。他的支撑点摇晃得厉害,晕乎乎地走着,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去,听听祁云月有没有回过

电话。

可是迈开步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晃出了步行街,现在在一条他不知道名字的马路上。马路上的

人不多也不少,车子不多也不少,房子不多也不少,就跟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条马路一样,毫无特征。

他知道自己又迷路了。

转身看看电话亭,最后一个硬币也给他用掉了。钱是还有,也可以找便利店兑成零的,可是他就是不想这么做。在大街

上迷路打电话要人来接这种糗事,不应该发生在他李肖臣身上。更何况,他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条街上。

走吧,总能找到路的。地球是圆的,不是么?

再次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李肖臣对自己说,我过的大概是这样一种生活:一边等待死亡,一边等待高档生活。不

知道哪个会先来——还是一起来。要是一起来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祁云月什么时候会来呢?他知道他迷路了吗

?他会来找他吗?他听到他的电话留言了吗?他知道他已经看到那些酒店走廊的照片了吗?

酒店走廊……依偎在一起的祁云月和女模特……他们去酒店干什么了?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李肖臣忽然发现,自己在接那四个电话时坚持的自信是这样的不堪一击。他终究还是去想了,去怀疑了。

他对自己失望,失望到绝望。

他明知道是应该相信祁云月的,可就是忍不住去想。他逃出办公室,走过乱七八糟的马路和商店,就是为了让自己不想

。可偏偏不争气的,他的脑袋就是不可自抑地想,拼命地想。人越是闲越是想,越想越绝望。

李肖臣抬头看看天,梧桐的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这就意味着,再过没多久,冬天就要来了。李肖臣不喜欢冬天。可四

季伦常,一年到了这个时候,它总是要来。逃也逃不掉。

最早的时候,宋琉就是在一个冬天的下午走出了他的生活,响着铃铛的圣诞节歌曲在他眼里就成了告别的笙歌。

以后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冬天感冒——裹着羽绒衣抱着一大盒纸巾,顶着圣诞驯鹿般红通通的鼻头,就是李肖臣在冬天

里的标准像。他爱美,知道这个样子的自己很难看,于是愈发地讨厌冬天。

李肖臣觉得,自己和冬天,就好像一对彼此尊重、惺惺相惜的敌手。他一早严阵以待,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冬天如约从

北边来,一年一次,双方都很酷,一方道:“来了。”另一方点一下头,“拔剑。”——这样的碰头一年比一年平静简

练,连往年带些妩媚的微笑都免去了。两个字:冤家。他只乐意和自然四季眉来眼去,因为调情这事其实最讲信义气节

现在,尽管离冬天还有些距离,可他分明就感觉到了秋风吹到脸上时打出的几分寒意。冬天的前哨兵已经来了,来向他

下战书了。

李肖臣愈发的想念祁云月,他曾想过,这个冬天有了祁云月,也许会变得不一样一些,会暖一些,会不再那样的“深坐

蹙蛾眉”。

其实他早就已经把家里重新规划过了,自己的活动区域,祁云月的活动区域,尽管住到一起,还是要给彼此私人的空间

。他甚至连给祁云月用的生活用品也早就悄悄买好了。白金销量什么,也只是说说,他们哪次不能卖到这个量?他只是

不想答应得太快,显得自己也心急火燎一样罢了。

前阵子宋琉不知从哪里听说这次专辑白金了祁云月就要搬过去住的消息,神秘兮兮地送了他一盒奇奇怪怪的东西,五颜

六色大大小小的盒子罐子。李肖臣只认出了里面的避孕套和润滑剂,他惊愕地看宋琉。宋琉说,我知道你没经验,都给

你准备好啦,这个润滑剂是一定要的,否则第一次痛死你,看我多体贴。李肖臣当即就把盒子里的东西砸了一地,气咻

咻地摔门走人。

想到宋琉说的那事,他就忍不住脸红了。住到一起要具体到这些,他压根没有想过。

由于缺乏经验,他对恋爱始终抱着一种柏拉图式的浪漫幻想,认为两个人住到一起就是有了个家,有了个寒夜里回去会

亮着灯的地方。冬天的晚上可以不再冰冷不再寂寞。冬天可以不再像冬天。

可是现在,冷风打在脸上,分明在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告着冬天即将到来。

李肖臣在一条不知名的马路上,突然在想——假如今天不能找到祁云月,那么他可能就永远也找不到祁云月了。他将消

失在某条马路上,消失在世界里,消失在祁云月的手心里,心里。

长久以来他一直对自己充满信心,对自己和祁云月的将来充满信心。宋凌和宋琉幸福美满他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也可

以和他们一样的。可是现在,他突然之间非常没有自信起来——他害怕自己没有办法和祁云月这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然而他又确信,假如今天他不能找到祁云月,那么他的整个将来都会是失败的,孤独的,失败的,孤独的,失败的——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确定这件事情。

李肖臣走进一家便利店,用一张百元大钞买了一包最便宜的口香糖。收银的阿姨狐疑地看看他,拿那张一百元对着验钞

机反复研究了很久,直到她最终确信这是张真钞,李肖臣不是来骗钱的,才笃悠悠地打开收银机给他找钱。

李肖臣说,阿姨,你多给我一些一元硬币好吗?

阿姨看着这个漂亮孩子眉开眼笑,把收银机里剩下的一元硬币统统给他了。

李肖臣回到街上,开始一刻不停地拨投币电话。

他从小就是一个十足的投币电话支持者。在路上走的时候,一眼看见粉蓝的透明有机玻璃顶遮蔽下,那个金属座机、一

个个排列整齐的数字键、和湛蓝湛蓝的电话筒,总会好像刹那间被通了电一样,感动得整个魂灵都倒竖起来。

在那条不知道叫什么的马路上,一个又一个沿路站着的投币电话吸引着他。李肖臣挨个儿朝它们走过去,投进一枚硬币

,拨一个电话号码……始终没有人接,跳语音信箱。他每走一段路,每遇到一个投币电话,就开始机械地重复同一套动

作。他一直不停地打下去,从这条马路走到那条马路,从那条马路走到另外一条马路。

他走过一家小学,走过一座看起来修剪得很好的庭院,走过一条小吃街。每个城市里,小吃街上总是有那么多人、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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