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
清凉糖吃完了之后,祁云月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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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肖臣几乎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见到祁云月时候的情景。那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忙着公司的筹备和“荒草”出道后的宣
传,每个从一个会赶到另一个会,从一个饭局赶到另一个饭局。
他是在哪个会议上见到祁云月的?还是哪次的饭局?真的记不太清楚了。回忆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好像一开始
就已经在那里了。小虞的学长,《琉璃色的过往》的曲作者,会弹贝司和钢琴,长得还行,可以走型男路线,就是可塑
性不强,好像还不太爱说话——这就是李肖臣一开始给祁云月的定位。
那是临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接到家里的电话,是宋凌打来的,说小虞组了个乐队想出道,他家里不放心,我给他单
独成立了一个经纪公司,想请你回来管。
当时李肖臣已经通过了华尔街一家著名投资银行的最终面试,就等着签约上班了。接到电话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一是由于宋凌亲自出面邀约,他从小崇拜宋凌,不敢也不好意思推辞。二是他觉得,在再好的投行做职业经理人,始
终是在为别人赚钱,佣金固然高,但怎么也比不上白手起家经营一家演艺经纪公司来得具有挑战性,也算不辜负自己的
天份和十几年的努力。
宋琉去了德国之后他依旧每天寒窗苦读,偶尔和宋琉通个越洋电话,也算是他和宋凌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两年后惊闻
宋琉考上了慕尼黑大学,当时自己在读高一,倍受打击。那时的李肖臣不懂宋琉那些在乎不在乎的繁复心思,只觉得被
他超过了,很不甘心。于是他拼命用功,第二年提前考进大学,一年后接到哈佛的Offer,花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本科
学业,直奔商学院而去,二十二岁就毕了业。
他不知道祁云月一开始怎么看自己,只觉得这个人不太好驾驭。他不像樊阆那样没什么主见又听话,也不像樊虞那样圆
滑上进脾气又好,他好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红,唱片会不会卖座。他就是一门心思抱着吉他唱自己的歌。仿佛一只傲然
站在枝丫最高端的鹰隼,让它往东往南往西往北它一概不理你,只是孤注一掷地眺望着自己的方向。你叫它,它居高临
下地瞅瞅你,不理。你用石头扔它,它拍拍翅膀就飞走了,除了一地羽毛之外什么也没留下。
李肖臣有一次找到机会,暗地里悄悄问樊虞,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人组团?你看他木头木脑的,你确定他适合娱乐圈吗?
樊虞笑笑说,肖臣哥,你不觉得前辈很灵的吗?你看《琉璃色的过往》,他写得多好。
李肖臣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孩子的审美已经彻底被扭曲了,凡是跟宋琉沾边的,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其他的东西,再好
都是一般般。他于是决定不再同他谈论这个话题。可至于祁云月到底怎么个“灵”,他还是没有看出来。
有一次他们去一个乡间拍MV,四月的仲春时节,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显得有些乍暖还寒。李肖臣怕冷,裹了一件肥
大的风衣坐在监视器后面一个劲地流鼻涕。拍摄间隙休息的时候,他在那里一边散步一边看天上大得无与伦比的北斗星
,冷不防听到祁云月大叫:“小虞、小阆、肖臣,你们快来看!”他心里抖了一抖,好像一个盛满水的容器里有什么东
西晃出来了。
祁云月从来不会这么情绪高昂地大叫的,认识近一年来,他好像一直就是那个四平八稳、风雨不侵的样子。他早就看到
祁云月在看天,跟自己一样在看那个绝无仅有的北斗星,一个大大的勺子低得几乎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美是很美,可
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叫完这句话祁云月也愣住了,李肖臣和他对视了一下,发现他一兴奋就直接叫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像平时那样连名带
姓地叫他“李肖臣”。很少有家人以外的人直接叫他名字的,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大家也只叫他的英文名字“Sean”。他
第一次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叫“肖臣”,感觉还不错,心里软绵绵的。
于是他就说:“嗯,不错,以后你就叫我肖臣吧。老是连名带姓的,累。”
按照中国传统的礼尚往来,那么接下来他也应该舍掉姓而直接叫祁云月的名字,可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好像两个人还没
有亲密到这个程度,面子上拉不下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他。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之后,祁云月还是一直叫他“
李肖臣”,连名带姓的。李肖臣总盼着他什么时候再忘乎所以一次直接叫自己的名字,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也叫他“
云月”。可是祁云月没有,李肖臣也就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那次拍摄一直拍到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的时候开始下小雨,为了赶进度,大家冒雨就拍了。
站在雨幕里的祁云月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落寞,他的手指拨动吉他弦,流出来的乐声和绵绵的雨声混合在一起,混合着
音响里细细的歌声,听起来竟有一种缠绵悱恻的味道。
那一刻李肖臣有了一种神奇的联想,他觉得落在身上的那些雨,既像是酒,又像是泪。配合着祁云月的表情,让人沉醉
又让人心疼的,让他不禁想起一首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一个多月后,他们又去海边给某个男装拍广告硬照。李肖臣很兴奋,很久没去他最喜欢的海边了。他提前做足了功课,
带好了齐备的防晒用品和两个大风筝。
拍照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看海,看累了就听。他的左边是海,右边是草地,一条窄窄的黄色沙带从他脚下一直绵延出去
,晃啊晃的就晃到地平线后面去了。
李肖臣闭着眼睛听着海涛的声音,鼻子里问着海水混着青草的气味,忽然好像听见下雨了,哗啦哗啦。他睁开眼睛,等
了一会儿,没等到雨水,原来是头顶那棵树的叶子,大概是橡树,是枝头缠绕的藤叶,巴掌般大,风一吹就发出下大雨
的声音。
他朝着头顶那棵树笑了笑,刚想再度闭起眼,忽然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目光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祁云月。
祁云月似乎在看着自己,又似乎在看着自己身后那片一半是蓝色一半是绿色的风景。
李肖臣想起来祁云月好像是喜欢绿色的,树啊草啊什么的他最喜欢了。他看着自己和看着草地的时候眼里都涌动着一种
奇特的情愫,好像小孩子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童年瑰宝。他的眼睛像夜晚海面上的冷光闪烁着,他的人就像天地间孑然一
身的武士,然而他的笑容却甜蜜非凡。
在移开目光之前,李肖臣朝着祁云月,笑了一笑。
第三十一章:一波未平
“丑!”
“难看!”
“烂透了!”
“审美一塌糊涂!”
李肖臣一张一张地翻过手上的菲林样片,越看越恼火,看到最后,把剩下的菲林一扔,对着朱小萌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
。
“给你钱给你人,你给我拍出来的就是这种东西?不是你?是谁?广告公司?哪个广告公司想出来的烂主意?这样的他
们也敢拿出来交差?公司的原则你不是不知道,制定的路线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在旁边跟着,怎么就让他们这么干了?
脑子让你打包送回家了吗?”
“可是老板,”朱小萌委委屈屈的,被骂得快要哭出来了,“当初和广告公司开会,磋商这套广告的创意的时候,你也
是同意了的。”
李肖臣一瞪眼:“屁!我同意?我什么时候同意的?拿个证据我瞧瞧!我怎么会同意这种东西的?我不是老年痴呆也不
是脑残,别拿这种借口来敷衍我!”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不许狡辩!”
“呜呜呜……”朱小萌不敢开口了。
“你不要冤枉小萌,我也记得是你同意了的。”坐在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祁云月开口说道。
李肖臣火更大了:“闭嘴!轮到你说话了吗?我还没说你呢。这种东西你也拍?你懂不懂羞耻啊?”
被李肖臣扔在桌子上的一套菲林,正是他那天在发布会场上被杨军刺伤的时候心心念念的牛仔裤广告。照片上祁云月和
女模特都只穿了条牛仔裤,上身赤|裸的紧贴在一起。
祁云月叹了一口气:“这是三个月前拍的。”
李肖臣怒:“那又怎么样?”
祁云月无奈地摇摇头,刚想开口,李肖臣突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转而对朱小萌说:“小萌,你先出去一下。”
朱小萌得令,如获大赦,逃一般地直窜出办公室,给他们带上门之后,不忘纠集一帮同事躲在门外偷听。
李肖臣走过去拉开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一群八卦男女作侧耳倾听状,趴在门口,有的手里还拿着玻璃杯……
李肖臣冷笑,办公室里顿时阴风阵阵,到处鬼魅乱飘。
众人皆打了个冷战,悻悻然笑着作鸟兽散,各自回去做事。
李肖臣关了门,回头看看祁云月。
祁云月仍旧是很无奈:“肖臣,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肖臣反倒平静下来了。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他说,“我知道这套照片是三个月前拍的,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开始。广告公司和客户开会的时
候我的确也是同意了这套方案的,可当时他们说只有你,可没说会有这个女人。”
“那是客户要求的。”祁云月解释说。
“哼,”李肖臣再次瞥了一眼一桌子散乱的菲林,“这客户倒是大方得很,为了捧红自家小蜜,让她脱|光了上阵也在
所不惜啊。这女孩子家家的,也敢这样给全世界人民看,干脆让她一个人拍好了,不要你帮她挡,挡什么挡?胸又不大
,有什么好挡的?也不怕给自己爹妈看到……”
祁云月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在吃醋。”
李肖臣脸一红,继而皱眉道:“吃你全家的醋!这套东西文化局肯定通不过,那提要求的客户和广告公司的企划是吃粮
食长大的吗?他们除了浪费钱和米饭,还会做些什么?”
祁云月无所谓的摊摊手:“通不过就通不过好了。”
李肖臣怒:“通不过就没钱赚!”
祁云月把手放到他的脖子后面,问:“那你是想赚钱,还是想让这套广告挂得满大街都是?”
李肖臣把他的手拉下来:“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祁云月再次把手放上去,这次放到了李肖臣头顶上,然后他柔声说:“其实我也希望通不过。说真的,当时拍的时候没
什么,后来和你在一起了,对这件事就后悔了。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直接拿出来跟你说,广告公司的菲林也一直没出来
,就搁置了。直到今天才让你知道,对不起……”
李肖臣和祁云月对了对目光,祁云月的手在他头顶上,手心的温度从头皮一直传到他的脚底心去——“呼”的一下,他
脚下的地面上,好像连草也长出来了。其实他还是希望祁云月把手放在他的脖子后面——不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经常
做这个动作让李肖臣习惯了。可是,他又在猜想,假如自己气得再严重一点的话,祁云月一定会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应当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因为他的手心是那么热,永远比自己的额头要热一度半。
嗯,今后是会告诉他知道的。不过不是今天。李肖臣暗暗想。
“那现在怎么办?”李肖臣看看那些菲林,问。
祁云月有些意外,一向精明得无懈可击的李肖臣居然会有问出“怎么办”的一天,他看看李肖臣,好像他也不知道应该
怎么办——他毕竟只是一个歌手,运营方面的事,有这个万能的李肖臣在,从来不需要他去操什么心。
李肖臣看到祁云月不说话,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也没什么难办的,让文化局“不通过”什么东
西,比让他们“通过”什么简单得多。只是他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把桌子上散得乱七八糟的菲林收起来,叠好,放到一边,说:“好了,这事我会处理的。”说着看了祁
云月一眼,“就是你那套房子的首付没了着落,还要跟你父母多住一段日子。”
祁云月笑笑。
李肖臣也笑笑:“也好,能多孝敬父母多一天就多一天,那也是你的福分。”他看了看窗外明晃晃沉甸甸的太阳,“我
也想啊。可我妈没给我这个机会。我爸呢?他比我还生龙活虎,整天忙着围着老板和琉转,忙得不亦乐乎的,也不给我
这个机会……呵……”他苦笑了一下。
祁云月突然说:“其实,我想买房子搬出来,也是几个月前的想法,现在……”
“这几个月房价没怎么涨啊。”李肖臣没头没脑地接口。
祁云月看看他,话锋一转,问:“你那套房子的按揭,还有多久?”
“嘿,早着呢。还到我做不动了大概还没还清。”李肖臣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把那套照片里祁云月和女模特的合影挑出来,拿了几张祁云月单独的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没了那个碍眼的女人
,这套广告拍得还真不错。祁云月这家伙身材还真不赖啊,居然还有腹肌,他是什么时候练的?怎么自己都不知道?说
起来,好像还没有见过实物……
李肖臣心里开始小鹿乱跳了。
“肖臣,”祁云月小心翼翼地说,“我想……”
“嗯?”李肖臣从照片里抬起眼睛,笑眯眯的,像朵娇艳的大花。
祁云月心里突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说:“我想……替你还一半,行吗?”
李肖臣想也没想就说:“干嘛?我又不缺钱。”
话一出口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念头好像天外飞仙一样砸中了他的脑袋。他抬头看到祁云月期待中带着几分羞涩
的眼神,张了张嘴,“啊”了一声,笑容还留在脸上,双颊却已经红了。
李肖臣慌里慌张把目光挪开,手里的照片好像也开始发烫,拿不住一样,连忙放下。
“你……你想抢我的房产啊?”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首付可付了百分之三十……你……别想占我便宜……”
祁云月把手覆盖在他的后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肖臣的心跳好像一下子稳下来了,他看了看桌上的照片,暗暗舒了一口气,然后很慢、很慢地说:“好……不过有个
条件……”他看看祁云月,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新专辑卖到白金销量,你就搬过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