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君——如鱼饮水
如鱼饮水  发于:2012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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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被验证,质子军护卫一箭射偏,李思骁的箭却不射靶心而依旧劈开前面人的箭。闻重虽被此人骑射技艺震撼,却也觉

得他过于咄咄逼人。若被此人盯上,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闻重心里无奈一叹,转身对李元昊揖道:“我这护卫太过无

礼了,下来一定狠狠责罚。请陛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闻大人言重了,这个李思骁身法迅如疾鹰,实在是个人才。”李元昊笑道,“若他是我西国人,现在绝对已经是骑兵

总领了。”

闻重蓦然被点醒,他原本微蹙的眉舒展开了。

“确实当是个骑兵的统帅。”闻重看着场上,忽觉阳光晃眼,定睛看时,李思骁俊美的容颜一晃而过,只有他投来的笑

容犹在眼中。

第八章:尚方宝剑

西朝之行近于两个月之久,闻重掀开车帘,满目熟悉的南国景物,已是深秋。

遥遥看去,封丘门已能望见。儿时闻重跟随父亲旅居四方,不以为苦;没想到在汴京定居数年,别后归来见着汴梁的城

门,竟分外觉得亲切。已近黄昏,天衍此刻大约在跟吴翰尧习武,闻重这样想着,心中蓦然淌过一股暖流。

车中闭目坐了一会儿,听到渐近的“哒哒”马蹄声。来人吆喝马停下,闻重听出这是吴翰尧的声音。吴翰尧怎么会在这

时候出现,马车停了,闻重急忙下来。

吴翰尧正和李思骁说话,看到了闻重,他抬抬眉招了招手,“怎么样闻重?这一趟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吴伯伯,官家怎么了?”闻重省去寒暄,疾步上前。

吴翰尧见闻重脸色,回避了目光,道:“我正是有些事向先给你打个招呼。”

“天衍出什么事了?”闻重固执的又问。

“闻重,你瞧瞧你,我还没说呢,你就这副样子。哪像个稳重的宰相大人。”吴翰尧仍是拖延了一句。

从不见吴翰尧吞吞吐吐,闻重心中一暗,抿紧了唇。

“贤侄,你听我说。”吴翰尧吐了口气,“前日官家不慎从紫宸殿顶摔了下来。”

“现在还昏迷不醒。”

闻重一颤,吴翰尧急道:“闻重,你先别乱来,听我说!现在太后正在宝慈殿中与知枢密院事、六部官员等大臣商议立

新君之事……”

“闻重!你别胡来!”吴翰尧一把拉住闻重胳膊。

“放手。”闻重一边拉马缰绳一边道。

“我知道你要闯进宝慈殿,你不能硬来,闻重……”吴翰尧匆匆看李思骁,“你别把缰绳给他!”李思骁一言不发,闻

重拉过缰绳上了马,只听一声马嘶,他已向封丘门奔去。

吴翰尧气得一跺脚,亦急忙上马追去。

宝慈殿中,香炉上的金兽吐出朦朦胧胧的香雾。温软的香气与诸人绷紧的面孔很不相称。

段太后环顾一圈,众臣都低着头。

“这么说,诸位大人都对昭王殿下继位之事没有异议了?”知枢密院事荀瓒高声问道。

沉默许久,终有一微声:“宵王泰琪殿下,如何?”

“宵王骄淫好色,德行不足。”段太后只简单的说。众人便又没了声音。

荀瓒似对刚才那人恼怒,目光冷冷的逼视一番。少顷,眯起眼,“那么,明日便宣昭王泰胤入宫——”

“这是谁在擅作主张?”骤然一声道。

众人俱抬头,望向门口。闻重提剑,孑然走进宝慈殿。

“闻大人,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就进来了?”段太后柔声嗔道,只觉一股黏糊糊的恶意。

“内臣说太后娘娘正在和诸位大臣谈论要事,拦我入殿。既是要事,身为宰相就义不容辞。所以我下令将这个不懂本分

的内臣推下去了。闻重来迟,请太后娘娘恕罪。”闻重面不改色的说,目光扫过所有人的眼睛。段太后略有一惊,没想

到闻重平日闷声不响,却原来也有这般口才。

“张大人,怎么热成这样?”闻重目光直视满脸冷汗的工部尚书,“殿内焚香热些,外面倒是凉快的很,您早些让人打

开门不就成了。”

“何必如此密不透风。”闻重转向荀瓒,微微一笑。

荀瓒仪表堂堂,此刻亦威严的瞪着闻重。

“太后娘娘与诸位大人在商议何事?”闻重突然道。

“我们在谈立新君,刚刚已确定了昭王泰胤。”荀瓒声音浑厚,余音在殿中回荡。他言罢看了段太后一眼。

“为何要立新君?”闻重问。

“宰相大人刚刚回京,有所不知……陛下不慎从紫宸殿顶跌下,伤的很重,恐怕……”众臣中一人细声解释。

“陛下怎么会上到那种地方?”闻重又问。

“陛下年幼,好动……”

“谁这么说的?”

“……”这人不敢再说。

“陛下如何上的紫宸殿,如何摔下,”闻重逼视荀瓒道,“可查明了?”

荀瓒一哂不语。

“太后娘娘,”闻重道,“南朝自建朝以来,凡立新君,必是皇上亲自立储;皇上未能立者,由太后与重臣商议。如今

宰相不在,太后娘娘却与诸人言立新君之事,是何用意啊?”

“陛下迟迟不醒,老身过于急躁了。”段太后避开闻重锋芒,笑道,“既然闻宰相回来了,我们便从头再议吧。”

“太后,已定下的事岂可随便更改。”荀瓒对段太后说,转而面对闻重咬牙冷笑,“闻大人,闻宰相,先皇驾崩已两年

了,你借由扶持幼帝之名,到底想一手遮天到什么时候?”

段太后惊,尚未言语,只见剑光一闪,闻重手中宝剑抵在了荀瓒颈下。众人俱惊起。

当年泰明帝赐予闻重尚方宝剑之事虽众人皆知,然而数年来从未见他拔出。今日一见,方知他这是动起真格的了。

“荀大人,你还记得这把剑么。”闻重不无悲哀的说,“当年两军对阵,先帝却因得知了一个消息,不顾你我劝阻执意

离开军中。为了隐瞒军中无主的状况,先帝赐予我这把剑。渐渐的,有将领起疑,执意要入帐见先帝。那一天,我,挥

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首级。”

两人对望,之间横亘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那一年我不过弱冠,荀大人也还是而立之年,血气方刚。你可记得,你我二人是如何提心吊胆的守住消息,费尽心思

稳定军心?”

“先帝后来曾说,你是南国的矛,我是南国的盾。”闻重捕捉到了荀瓒的眼神。

“当年你杀那个将军时哭了。”荀瓒好久才说。

“不过你还是杀了他。”他又道。

闻重喟然叹息,“荀大人,闻重素来敬仰您的德行和胆识。荀大人所虑所思,闻重比谁都了解。”

荀瓒摇首,“闻重,即使你这么说,陛下也已经……”

“陛下一定会醒来。”闻重打断道。

正当这时,有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愣,随即扑倒在地,传话道皇上醒过来了。

那是苍白冰凉的光芒,透过窗落照在冰冷的石板地面,天衍恍惚的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

那是一间寂静的房间,静得只能听到父亲的生命缓缓流逝的声音。黎明的清辉笼罩在那个人身上。他的瞳深黑如潭水,

绝望但平静。一瞬间,天衍突然嫉妒起即将逝去的父亲,世上有这样一个人,隐忍着自身的悲哀,守护着他的离去。这

段深邃的感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天衍无法理解,无法进入。倘若可以,天衍恨不得自己才是躺在榻上的濒死者。

他呻吟起来,片刻后张开眼睛。

望向窗的方向,地上依旧一片银光,只是失去了刚刚似梦似醒时的那种触动人心的力量。

“天衍,你醒了。”

天衍回了回头,看到了闻重。

“现在是……清早?”他艰难的说。

“是深夜,大约四更天。”闻重轻轻拨开天衍挡在眼前的凌乱额发。

“闻重,你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傍晚。”再次听到了闻重柔和的声音,天衍才感到他的声音是如此的令人怀念。

“你昨晚醒了一次,还记得昨晚的事么。”闻重躺卧在天衍身边,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轻轻盖在天衍身上。

“好多人、好多人在吵。”天衍辨认着闻重,似乎觉得此刻并非现实。

“没有人吵。你伤得很重,醒过来,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闻重道。

“那是我……和那时搞混了。”天衍轻轻咳嗽一声,“头痛。”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不痛。”闻重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至少要躺两个月,好好休养会好的。”

“你猜,我掉下来时在想什么?”天衍动了动手指,夹住了闻重一缕乌发。

“谁知道。”

“我在想,坏了,闻重回来一定要骂死我了。”天衍笑着,然而下一刻却被身边男人拥在了怀中。

“闻重……”

“别再说了……”闻重的声音透过衣料传出。

闻重其实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只不过这源泉被他深埋心底,表面所能见的只有涓涓细流而已。天衍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

了所谓的怅然之感。

第九章:深夜对饮

自闻重归来,一旬的时间过去了。这十天内他一直陪在天衍身边。天衍从小敏锐,大约也是感觉到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不寻常的事,几日来对闻重表现的甚为乖巧,身体也有所好转。

这一日,闻重终于再次踏入次都堂。一入眼的便是案上小山一般的文件,闻重揉着太阳穴叹了一声。坐到桌前开始捅这

堆白蚁窝。

一坐两个时辰,他再抬头时原本偏东的日头此刻已经到了西边,不知不觉错过了午膳的时间。他放下手中事,闭目靠在

椅背上。

那一晚实在不得不为。天衍年幼,太后与荀瓒一边一直势力强大。倘若在立国君之事上都任由他们操纵,失去主动权,

那么天衍今后的王权将形同虚设。闻重所为,是为了向众人摆出姿态,告诉他们,南朝之主是这个被你们轻视的九岁的

孩子,不容置疑。

然而虽然知道这是势在必行,闻重还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高高在上,装腔作势,他也就是这样一副嘴脸。厌恶,

但是必须做。绝望,也必须前进。这他才是一向的作风。不过,经过那一晚,他也终于再一次与荀瓒互陈了心声。

荀瓒从年轻时就一直追随泰明帝,三次南北之战他都参与其中,深得泰明帝信任。他虽然说一不二,但也一诺千金,是

条难得的好汉。后来闻重与泰明帝相识,追随他后,荀瓒也对他多方照顾。荀瓒慷慨热情,闻重少年老成,那时两个人

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一切都在某个晚上发生了变化。

从那时起,闻重变得更加寡言,荀瓒变得愤世嫉俗,两个人就像交叉过的直线,从此渐行渐远。闻重知道,荀瓒与段太

后一同支持昭王,是因为他想完成泰明帝生前的心愿,吞灭北朝,一统山河。天衍年幼,更无心北伐;昭王是唯一有实

力有雄心吞灭北国之人。只是这样未免不计后果,闻重看着这些财务的亏空和褴褛的百姓忧心忡忡。闻重知道他们彼此

都明白对方想法,然而已然是两条路上的人,绝无可能在回到原先心平气和交谈的那一点。

一切都在那个酒气熏天的夜晚错过了。

闻重的心情蓦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坐起身,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务上。

深秋的夜晚,西风吹起衣袂,分外萧索。

此时正是亥时,闻重掐准了时辰,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向东华门。那个踞坐的身影总是在那里,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闻重一如平素,从东华门出宫回府。只是这一回,他走到门前停住了脚步。

李思骁依旧额发挡住眼睛,仰头喝酒。

寂静的深夜只听得到壶中的酒声和闻重的喘息。

“思骁,今晚想请你喝一杯,如何?”闻重凝望着黑暗中男人的脸。

“闻大人如此有雅兴,我自然奉陪。”李思骁道。他说起话来总有几分敌意似的,尤其是像这样微微笑着说时。

两个人坐上闻重的马车,李思骁说出“丰饶酒馆”的名字。丰饶酒馆是州桥夜市附近一家相当寒酸的小酒馆,天衍曾在

此遇见过李思骁一次。

这时夜已深了,酒馆里空荡荡的,撒暂的也好散妓也好都已不在。两个人拣最里面坐下,叫了二斤黄酒。

闻重斟满一碗,敬李思骁:

“那晚多亏你将内力送入天衍体内,救醒了他。”闻重将酒一饮而尽。

李思骁看了看他,“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并非不会,只是不喜欢罢了,”闻重目光有些黯淡,少顷振作了精神,“和你喝茶未免太无味了,何况有人邀你喝茶

你怕是不会去吧。”

“也未必。”李思骁一笑,亦捏起酒碗一口饮尽。

“路上下毒的那些人,可查出来历了?”李思骁放下酒碗问。

“吴将军正在查。”闻重道。

“你心里怕是已经有底了吧。”李思骁又给两个人各满上了一碗。

闻重淡淡一笑。

两个人也不吃下酒菜,各自闷头喝酒。喝完了又叫店家去沽。李思骁嘴角翘起,道:“喝了这么多,你倒是一点不醉。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过去喜欢喝,练出来了。”闻重的确毫无醉意,看着李思骁给他倒酒。

“过去?”李思骁抬眼。

“是啊。”闻重却只应和了一句。李思骁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年长了六岁,他身上有自己不知道的岁月。说

实话,李思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闻重这种人一起喝酒,而今夜同饮,却不像先前所想那般无趣。诚然两人话不多,

但话间的沉默,却都仿佛是长年的默契一般自然而然。

不知不觉的,李思骁有些微酣。

“思骁,前日官家说要谢你。”依稀听到闻重的话。

“无甚可谢。”李思骁轻笑。

闻重放下酒碗,喝酒时随意的坐姿变得有几分端然。

李思骁知道他有话要说,不然事务缠身的宰相也不会特意找他来喝酒,只是不知他想说什么。

闻重似乎在斟酌字句。

“官家与你有一面之缘,对你赞叹有加。如今你又救了他性命,所以他一直惦记着要谢你。又听说了你是明福帝姬之子

,论起来是他的表兄,所以希望能够重用你,让你一展抱负。”

“在西朝时我已经见识了你的骑射技艺,向官家推荐你做殿前副都指挥使,官至正四品,封壮武将军。”

闻重静静说完。

李思骁喝了一会儿酒,露出了短暂的一哂,“多谢闻大人提拔。”

闻重无奈的一叹。

“怎么,闻大人还不满意?还是等小的跪下磕头,谢皇上大人们的恩典?”李思骁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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