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拿医药箱上来。”
有专业医生的一句话,大家都不敢再跟,惟恐自己会妨碍豆腐一样的简济宁恢复。把简济宁安置在休息室里,单竟深坐
在床头凝视着他,温柔眷恋又满是担忧。隔了一会,他低声地叹着气,拿过了简济宁的手机。
“Edwin,医药箱。”Andy上来的时候单竟深仍坐在床头看着简济宁,用纸巾给他擦额上的冷汗,目光沉甸甸地,不知
在想些什么。而简济宁的手机已经被他放在了一边的床头柜上。
“好,谢谢。”单竟深用力抹了把脸,把医药箱接了过去,给简济宁做第二次更详细的检查。
“放心,他没事的。”Andy不懂医学,这话原本不该他来说。只是看到单竟深一脸的忧心忡忡,于情于理他都是要安慰
两句的。
“没事,他没事。”单竟深放下听诊器,低声喃喃,也不知是在回应Andy还是在安慰自己。“Andy,你帮我照顾他,我
去买药。”
“要不要送他去医院?”Andy急忙追问。因为是经营Pub,总有很多意外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他的药箱里一些简易药品
都有。如果还需要另外去买药,那么简济宁的情况就极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用。我……”单竟深扭过头深深地看了简济宁一眼,“我很快回来,等他醒了,泡杯热咖啡给他。”说完,单竟深
快步走了出去。
以单竟深的专业,当然能查得出简济宁并无大碍,而他出来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买药。走过Pub的拐角,确认再没有
人能看到他便立即掏出手机打给自己的弟弟单竟辉。“竟辉,你在北京做了什么?”
远在北京的单竟辉楞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我每天那么多事要忙,大哥你指的是什么?”
单竟深听到单竟辉这种玩世不恭的敷衍语气就忍不住上火,恨恨地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我还真是不知道。”单竟辉也火了,怒道,“大哥,既然你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联络兄弟感情而是来兴师问罪,我想
我没多少时间。”
“济宁刚刚接了Kevin李的电话,然后就昏倒了。Kevin李在北京你也在北京,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单竟深的
把手机捏地死紧,一字一顿地说着,“竟辉,我说过的,你别动他!否则,兄弟都没情讲!”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护着他,大哥。你护得了他,那我就不会动他;护不了,大哥你也怨不得我。商场如战场,大哥
你可以不记得,我绝对不会忘记。”说完这些,单竟辉又意犹未尽地补充,“我刚刚成功收购了简济英手上那个新货运
公司一成股份,大哥,你是不是应该恭喜我?”
“竟辉你说什么?”单竟深惊叫起来,这间货运公司简济宁一直都很重视不想他们单家插手。简济英怎么可能会把股份
卖给自己弟弟?
“看来你不是很高兴啊。”单竟辉的音色一下子冷了下去,“大哥,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姓单的还是姓简的?”说
完这句,他用力摔上了电话。如果再说下去,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对着自己亲大哥破口大骂。
正当单竟深被这个消息所冲击六神无主之际,简济宁却已经清醒了过来。捧着Andy端过来的热咖啡喝了几口,掀开被子
就要下床。
“Vincent,Edwin去买药了,很快就回来了。你刚醒,就别乱走了。”Andy见简济宁站也站不稳摇摇欲坠地样子,急忙
伸手扶住他。
“不用了……”简济宁面目冷淡,拂开Andy的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塞进口袋,“我有事要先走,你帮我跟竟深说一声。
”声音极轻,却意外地坚定。
“Vincent!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就不能等Edwin回来吗?”Andy完全不明白简济宁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离开,连
等单竟深回来都不行。
然而,简济宁充耳不闻,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刚出门,就撞到了单竟深的朋友Carl的身上,Carl手上的照片洒
了一地。
“Sorry。”简济宁重心不稳地扶着墙壁,喘过一口气才能顺利开口道歉。
Carl见装束本略显过于端庄的简济宁现在一副狼狈的模样,衣扣散了两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凌乱在额前,气息不稳
颇有些我见尤怜的味道就忍不住呆了一下,听到简济宁道歉这才回神摇头道:“没事没事,Vincent,你醒了?”
简济宁点点头,费力地蹲下身帮Carl收拾洒了一地的照片。
“我来,我来就好。”Carl也急忙蹲下去捡照片,一边捡一边暗自腹诽Edwin真是有艳福,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好事云
云。
地上那些照片几乎都是Carl跟朋友聚会时拍的人物照,照片里的人简济宁基本都不认识,只除了……一张。那张照片看
背景应该就是在这间Pub里拍的,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坐在位置上一个从背后勾着他的肩,看起来十分地亲密,两人
都对着看照片的简济宁笑地阳光灿烂,一看就知他们是一对极亲密的同性恋人。
照片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单竟深,另一个,是……谢适言!
简济宁猛然瞪大眼睛,呼吸一下子凝固,心脏被紧紧束缚。那是一种被巨大恐惧紧紧抓住的感觉,不敢喊,不敢动,甚
至不敢呼吸,就那么僵在那里忘了反应。许久,简济宁听到自己冷凝的声音在问:“这些也是你拍的照片?”
“是啊,都是跟朋友聚会时拍的,好多年了。”Carl笑着答道。
“这些朋友你都认识吗?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简济宁的声音,那么地冷静,连他自己都惊讶。却不知极端的冷静,
本来就是愤怒的另一种面目。
“那当然,都是老朋友了。”Carl的声音忽然有些黯然,“有些已经不在了,留着照片也算有个念想吧。”
简济宁的身体一晃,仿佛被一个炮弹狠狠击中,他整个人顺着墙壁跪了下去。一直以来,他所信仰的一切,就在Carl的
一句话里轰然坍塌。
“Vincent!”Carl急忙抛下收拾了一半的照片去扶他,“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再……”
“不用!”简济宁低垂着眼睑,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看起来意外地稚气。然后,他抬起头看着Carl,目光奇异地镇定
,“谢谢你。我醒了,彻底醒了!”他推开Carl的手,自己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一路保持挺拔的姿势走出这间Pub,
再不回头。
“我在美国有男朋友的,他是学医的。”
“我在美国学医。”
“我们不可能分开,除非我死。”
“他已经不在了,济宁……”
“三年前财务部出的那件事给我的感觉和这份建议书很像……”
“济宁,我不想你当简氏的主席。”
简济宁驾驶着自己的车子在道路上风驰电掣,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开到哪里去。从看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简济宁就知道
他已经全毁了,从身到心从里到外全碎了,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老歌,Sleeping Sun,那歌词是多么地契合他此时的心境。
For my dreams I hold my life
For wishes I behold my night
The truth at the end of time
Losing faith makes a crime
为了我的梦想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我向黑夜许愿让我看透一切,我看到了真相,它让我对自己的信仰感到迷茫。
简济宁忍不住长长地叹气,这一次他已经再没有眼泪了。他看到了,那些丑陋的真相。那些温柔和冷落、那些阴谋和窥
视,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是来报仇的。单竟深,是为谢适言来报仇的!
而他,却可笑地以为单竟深能拯救他。为他做了那么多,无论公事上亦或是……性事上。把自己的尊严置于他的脚下,
甚至、甚至……为他做……,让他在自己身上涂满奶油然后一口口地吃掉!简济宁紧紧抓着方向盘,用力踩下油门,感
觉极端地羞耻。他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想变成一个人,以为单竟深能帮他,能把他变成一个全新的简济宁。却原来,这
从来都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是一个阴谋,一个笑话。早在三年前,他整个人就已经像是一个玻璃瓶被重重砸碎了,
碎屑散了一地,他又跪在地上一片片重新捡起来,可是又怎么可能再粘地起来?!努力了这么久,终究还是徒劳。单竟
深来了,他不是来援手的,而是再重重地在那些碎片上踩上一脚,让一切前功尽弃。
他曾经对自己说,有了单竟深就可以什么都不要,再不要求任何了。原来那都是他的错觉,他从未拥有,上苍除了背叛
和绝望也再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而他,却仍在痴心妄想感情、妄想“爱”!他怎么能奢望?!
一切都结束了。简济宁知道,他已经再没有力量去抗争什么了,就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人,最后的一点电量也已经耗干
了。他的生活,结束了。
车子下了高速汇入更为拥挤的车流,简济宁却一无所知。近乎麻木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回公司,而那些熟悉的脸孔和混乱
话语却仍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耳边萦绕。
“我们在一起一直很开心,总是不停地笑,好像全世界最幸福最美满的就是我们,谁都比不上……”
“亲爱的,你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逢场作戏?”
“你是同性恋,你被谢适言引诱、负心、抛弃、出卖,可你没有杀他?你敢说吗?谁会相信你?”
“嗨,Vincent,我想我终于明白我弟弟Owen为什么临死也忘不了你!”
“是你教我的,要珍惜眼前人!……我可以跟他公平竞争!”
“简先生,您车子的刹车有点问题,最好尽快送来检修一下……”
“济宁,我说真的,我爱你。”
“Vincent,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
前方的路口,黄灯闪了两下,变成红灯。简济宁仍然没有看到,他开着车,一头撞进了前面那辆大卡车的车轮下。
“轰!”的一声,车窗玻璃全部碎裂,车头扭曲成一团,油箱里的汽油一滴滴地滴落在公路上。殷红的鲜血顺着简济宁
的手腕蜿蜒而下,原本缠在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悄然断裂,珠子散落一地。
简济宁听到有嘈杂的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然后他的身体渐渐上升,上升,回到——
四年前。
082.往事1
四年前
“有消息我们会及早通知你,谢谢。”
“谢谢。”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很快松开,简济宁眼神呆滞地目送着第六个应聘人出门,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早知道死也不来
看什么面试了!他揉揉眼睛,第六次把 Frank翻出来在心里骂了一通。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抽壮丁来这么无聊的面
试旁听?什么临时有事,分明就是不想来,推他出来当炮灰!
负责这次面试的人事部经理见简济宁用手支着下巴,脑袋左摇右晃地似乎随时都能一头撞在桌面上,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间房里四个面试官,简济宁排行第四,敬陪末座。四个人里就属他最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他的手
下,经理大人都可以拍着桌子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偏偏这人是简济宁,大老板的儿子,他却不得不考虑另一个
可能:简济宁是否不满这次面试的座次,是不是应该把主面试官的位置让给他?想到这,经理讪笑着征询简济宁的意见
:“简先生,还有几个人没面试过,您看我们是不是明天再……”
“啊?”被点到名的简济宁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用力眨眨眼睛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们来了吗?来了就面吧,别让
人白跑一趟。”
“这……”经理大人为难地看着他,他当然知道既然通知了人来面试现在临时赶人不好。可你好歹也拿出点在给人面试
的样子来啊!
“没问题就继续吧……”简济宁闭着眼挥了两下手,终于在桌上趴了下去。
人事经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你TMD就是来睡觉的吧?“咳咳,”他清清喉咙,吩咐身边的手下,“叫下一个。”尽管
如此,还是一样没勇气请他出去睡。
门被悄悄打开,又关上。新一个应聘者走了进来,几个面试官的眼前都忍不住一亮。比起前几个长得四平八稳的应聘者
,这一位只看样貌就已经甩他们几条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只微微一笑就仿佛是云开日现。他向几个面试官递上自
己的简历,走到趴在那睡觉的简济宁的面前,只暗自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收回那份简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然而即便准备地再好,已经被简济宁折磨地快要爆发的经理大人却已无心翻看他的“辉煌史”,只冷着脸道:“先简单
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叫谢适言,香港理工大学毕业,学的是会计专业……”
听到那个有点耳熟的声音,简济宁清醒了,像是被放松的弹簧一下子自座位上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瞪着谢适言。
谢适言被这动静所吸引,立刻把注意力转向了简济宁,一时竟忘了自己仍在面试中。两人的目光交接,都有些惊讶居然
会在这里再一次看到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终是谢适言脑筋清楚些,没有做出什么“认亲”的举动,只向着简济宁
微一颔首,便收回目光继续介绍自己。
简济宁听到谢适言说自己是“受过训练富有经验的专业会计”,又回想起那天在山顶见到他拿着照相机的样子便忍不住
笑了起来。专业会计而不再是摄影师了么?直到现在,简济宁终于感觉到这次的面试还是有点意思的了。
面试很快结束,谢适言礼貌地与人事经理握手话别,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很快地把自己的简历再次递给了简济宁。“
刚才忘了给您,请您务必过目。”他得体地解释道。
简济宁微微有些尴尬,刚才明明是他自己睡着了而不是谢适言说的忘了给。但听到谢适言说“务必过目”,心头又微微
一动。趁着人事部的职员在讨论这个谢适言的优劣,他把简历翻开,里面赫然夹着一张那天谢适言在山顶偷拍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简济宁独自一人站在山顶目光寂寥,衬着初春山顶的淡雅景致,到是颇有几分如水墨画般的萧瑟意境。简济
宁脸旁一热,悄悄地把照片收进口袋里,现在亲眼所见到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照片的确拍得不错。但至于什么“震撼人
心的美”这种胡说八道,当然是打死也不会认同的。耳边听得其中一个面试官说,“毕竟是夜大出来的……”他忍不住
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重要的不是学历,而是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