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济宁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住简耀东说不出话来。简耀东这么做等于是彻底绝了简济英继承简氏的可能,就好像的
古代的皇帝对自己不满意的儿子,给他块封地赶出门任由他自生自灭。
下这个决定对简耀东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简济宁的这份计划书,可能他仍在犹豫。但假如真的让简济英管
着公司的事又插手国内的业务,难免会令公司的人以为简济英有重新被重用的可能。影响简济宁将来顺利接棒,是简耀
东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伸手理了理简济宁的领口,简耀东微笑着问:“济宁,你一向心底仁厚。以后,即便是看在爹地
的面上,也会照顾好你大妈和大哥的,是不是?”
“是。”简济宁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应声。只怕等不到那天简济英就会彻底跟我撕破脸要我的命,而我,自然也不会放过
他。
“好好做好这条新航线,等所有的细节都定下来了,工程开始实施,爹地也可以正式宣布退休。”得到了最满意答复的
简耀东却高兴地大笑起来。
简济宁心里很清楚到了那天,简济英明白到爹地给他国内货运公司股份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把他发配,他一定不会坐以待
毙,一定会把那张DV拿出来拼个鱼死网破。而爹地,看到了那张DV之后,也一定不会把公司交给一个可能杀过人的同性
恋来继承。所以,无论简耀东给他谋划的将来有多美好,简济宁一直都很清楚那只不过是一个画饼。以前,简济宁从来
都不在乎这个新航线做完后,他自己会怎么样,身败名裂也好生不如死也好,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可现在呢?现在毕竟
是有了单竟深在身边的,他会带他离开吗?就像卓明宇辞职带走学长一样?
简济宁嘲讽地笑了一下,摇头。他知道单竟深不会。单竟深是有过情人的,一个优秀的、全家都能接受的情人,换句话
说,他的家人都知道他的性向。可是他们在一起,单竟深却从没有提过要把他以自己情人的身份介绍给家人。单竟深对
他或许是真的,只是并不够深。那么,等到了那一天,单竟深也知道了那张DV,知道了他可能杀过人,还会不会继续跟
他在一起?简济宁再次用力摇头,不去想这个问题。这种事想也没用,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第二天回香港单竟深并没有与他同行,他们只是约好了下周末在别墅见面。从机场出来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与济霆交
接好这一个月来的全部事务,简济宁连喘口气歇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又投入了如打仗般的工作中去。这段时间简耀东交给
简济宁的工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重,一些有眼色的老臣子都已经隐约猜到简耀东这是打算要交棒,对简济宁也愈发和
颜悦色起来。人事环境改善,简济宁本身又能力过人,所以即便这一个星期都见不到单竟深,那些让人头痛的事务到也
没有带给简济宁太大的困扰。工作之余,他甚至仍有闲情去餐厅喝杯咖啡调节一下。
开车到他与单竟深常去那间餐厅,刚停好车子下来,他就惊讶地看到单竟深正坐在他们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上。简济宁完
全没有多想什么,一边往餐厅里走去,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单竟深。“竟深,你现在人在哪?”
“北京啊,不是告诉你明天才回来吗?”由于方位的问题,单竟深坐的位置并不能看到门外往来的人流。
“是吗?”简济宁努力压住喉咙口的笑声,几步跑上台阶,想尽快出现在单竟深的面前吓他一跳。“等你回来,我有惊
喜送给你。”
“哦?是什么?”
“你猜……”简济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简济霆从洗手间的方向走出来,很自然地坐到单竟深对面的位置上去。简
济宁呆了一下,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鬼使神差地缩回推门的手,退回到自己的车子里。
“喂喂?……听得到吗?……喂?”
意识到单竟深仍在等着他回话,简济宁急忙应声道:“哦,竟深,我还有事忙,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那好,拜拜。”单竟深一无所觉地放下手机,与简济霆谈笑风生起来。
挂断电话,简济宁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方向盘上俯下身,把头埋进胳膊里。如果说以前单竟深接近济霆的目的是要跟简
氏共同开发这个新航线,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联系?并且要刻意瞒着他?简济宁同样很清楚地记
得简济霆跟他说过今天不回公司的原因是要跟客户谈生意,而这个客户绝对不是单竟深。他跟单竟深是朋友,见面也很
平常,可为什么要说谎?两个人,同时说谎,私下见面,目的何在?
正想地出神,秘书Amy忽然又打电话给他。“简先生,贺先生刚刚从美国寄了一叠资料回来,你是不是……”
“我马上回来。”简济宁的学长贺承希从来不是会做无聊的事的人,他既然会寄东西给他,那这东西一定非常重要。收
了线,简济宁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正跟简济霆说话的单竟深一眼,带着满腹心事驱车离开。
079.释疑
贺承希寄来的是一份简氏、启远两家公司自成立至今的发展情况介绍和对比的详细资料。最初的一些资料与简济宁自己
了解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从上世纪70年代之后两个公司各自的发展情况。
上世纪70年代是香港商业蓬勃发展的开始,简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力从一家地域性的运输公司发展成今天的国际性
的大集团,公司所涉及的生意也更为多元化。而与此相反的是,单家的启远航运却是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行事作风逐渐
趋于保守,在公司业务发展上也几无寸进。而造成两家公司如此截然相反的局面的起因,正是简济宁的父亲简耀东着手
成立简氏第一家连锁酒店的那一年。
那一年,是所有事情的分水岭。
那一年,政府把位于九龙尖沙嘴地区的一块黄金地皮拿出来招标,当时竞争这块地皮的两大热门正是简氏和启远。刚过
而立之年的简耀东正当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时候,他踌躇满志要拿到这块地皮为简氏多加一门酒店生意。而启远的主席
单震洋对这块地皮同样是势在必得,想要借这股东风正式涉足地产界。最终,这块地皮花落简氏,启远失去了一个极好
的发展机会。之后的几年,单震洋的父亲和妻子先后过世,单震洋为照顾公司和家庭疲于奔命,简氏便乘势出头,两家
公司的业务领域又接近,在生意上多有摩擦。直到简氏后来在航空业也站稳了脚跟,彼此都拿对方无可奈何,两个大
Boss才最终捐弃前嫌精诚合作,成了今天的局面。
贺承希在这方面的资料上说地隐讳,简济宁却是清楚里面的内幕的。当年启远之所以失去那块地皮,并不是因为他们的
投标书不合政府的心意,而是因为那时简耀东搞定了他的母亲高心屏,而高心屏又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帮简耀东搞定了
可以作主的政府官员。这一局,简氏胜得并不光彩。甚至几十年后,谢适言来简氏做商业间谍,目标仍是那个时候的账
目,可见这一局的胜负对简氏的影响之大。之后那几年,单震洋的家人先后过世,简耀东虽谈不上落井下石但乘机占便
宜的事却也没少做。从贺承希寄来的两家公司多年来的业务发展和盈利表对比情况来看,从启远对简氏压倒性的占上峰
到现在的势均力敌,这种变化在赤裸裸的数据面前真是非常地触目惊心。
简耀东是曾经跟简济宁提过他对启远的担忧的,但也只是随口一提。这次的合作案,简耀东在听简济宁说可行之后同样
没有太大的反对就应允了,换句话说,简耀东虽然曾经担心,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正设想过简氏会有与启远撕破脸势不
两立的一天。至于简济宁自己,一来对以前的事了解不深并未放在心上,二来由于他与单竟深的关系更是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要与启远为敌。
然而数据是不会说谎的,贺承希虽然在叙述事实的方面注意到了为长者讳,但那些数据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这样矛
盾重重之下,单家、启远,是不是真的对简氏毫无芥蒂?简济宁真的无法回答自己。
看完那些资料,简济宁又仔细翻找了一下,竟奇异地发展除了这些分析资料贺承希这一次居然再没有一字半句要交代他
。他低头想了想,明白了学长的意思。一直以来,他在商业上的决定是从来不需要学长为他操心的。而这一次与启远的
合作案,学长却寄了这么一沓资料过来,那么该明白的不用说也该明白了。毕竟说再多、做再多,也不如事实摆在眼前
那么直接有效。
只是,那个不是普通的对手,那个是……竟深。他可以怀疑任何人又怎么能怀疑竟深?甚至于会答应与启远一同发展国
内的新航线也是因为竟深说服了他。如果连竟深都不可信,他还能相信什么?简济宁在别墅里把自己抱成一团,紧紧地
闭上了眼睛,生平第一次对学长的指导心生抗拒。
第二天,单竟深果然如约造访简济宁的别墅。接过单竟深特意买来送给他的那个小巧可爱的兔儿爷玩偶,简济宁的面上
却殊无笑意。
“怎么,不喜欢吗?”单竟深从背后搂着他低声地问,“这是天上的玉兔,每个孩子的童年都应该有这么一个小玩具。
”
“不是,很喜欢。”简济宁淡淡地应了一句,随手把那小泥塑放到柜子上。“对了,今天乘几点的班机回来的,怎么也
不通知我来接你?”他转过身状似无意地问着,顺手把泡好的咖啡递给他。
单竟深的目光从那个受冷落的兔儿爷身上收回,微笑着道:“不就是今天下午的班机,幸好你没来接我,路上遇到气流
还迟了两个小时呢。”单竟深的话音未落,简济宁已经恼怒地摔了自己手上的那杯咖啡。单竟深从未见简济宁发这么大
的脾气,一时竟楞楞地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房间安静地只剩下了咖啡不断从茶几上滴到地板上时发出的声响。
简济宁沉着脸看着那杯翻倒的咖啡,半天才深深吸着气,压着声问道:“竟深,我再问你一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猛然抬起头,逼视着单竟深,简济宁尽自己所能表现出嫉恨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补充着,“除了我,你另有情人,是不
是?”
济宁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也不知道我是去见了简济霆!意识到这一点,单竟深那颗几乎被吓到停摆的心跳这才恢复了动
力拼命狂跳起来,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下来。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把简济宁揽进怀里。“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我知
道我骗你说是今天回来的是我不对……”
“也就是说你的确不是今天回来的?”简济宁立即打断他的话,从单竟深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
什么要提早回来?为什么要骗我?”
“我是……”单竟深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切地笑了起来,语调平静地说道,“我是昨天回来的,回来的目的是要见你弟
弟简济霆。”单竟深是可以说谎的,既然简济宁看起来是那么地脆弱,任何一个理由都可当成救命稻草都能被接受。可
当他看到简济宁那双分明溢满了惶恐却故作倔强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再次欺骗。
他没有骗他!竟深,至少没有在谎言拆穿后再骗他第二次!简济宁先是狂喜,之后又再一次为自己的狂喜而感到羞耻。
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是那么地卑微。一直以来离不开对方的,从来都是他自己。“理由?”他
冷着声接着问道。
既然决定了对简济宁坦白部分的事实,单竟深却反而镇定了下来。“当然是跟他互通消息互相合作,让他在你爹地面前
多多争取表现。”
“因为启远意属济霆当简氏的主席?”仿佛一记重拳带着风声狠狠击来,简济宁却依然镇静如恒,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
样,“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在争取的是什么?……我们的关系和公事,你真的可以分地这么清楚?”
“因为我不想你当简氏的主席!”单竟深却用力握住简济宁的双肩,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想带你走,我不想你当简氏
的主席!”
简济宁楞住了,单竟深所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他都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一旦组合在一起,却让他完全理解不了。而
单竟深,仍在他的耳边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济宁,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这个合作案对启远很重要,我知道对你们简氏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想跟你一起完成它
,这样我们都能对我们的爹地有所交代。然后,我想带你走,我不希望你再留在简氏。你一直都很辛苦,我想照顾你,
我不想你再这么累了。济宁,你明白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你,想带我走?”简济宁难以置信地瞪住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甚至、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要把我介
绍给你的家人,可是,你想带我走?”他低头想了想,很顺利地得出了一个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结论。“竟深,不值得
。”他温和地笑了笑,“我不值得你为之跟家人决裂、放弃一切,即便那只是你的一时冲动。你完全可以选一个更好的
,选一个他们都能接受的,这对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是最好的。”单竟深紧盯着简济宁的眼睛不放松。他知道简济宁的心理问题,所以更加不可以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
“不!像你以前的那个才是最好的,他们,你爹地和你弟弟都能接受。”简济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摇头,“我不是。我
,不行。”
“他们什么时候接受过……”他们什么时候接受过我以前的爱人?单竟深想问这句,却在把话说了一半的时候猛然住嘴
。他想起来了,想起了为了哄骗简济宁做那个沙土游戏而说的谎言。“济宁……”单竟深心痛地伸手抱住他,原来人真
的不可以说一句谎话。不仅仅是因为一句谎言需要用一百句谎言去圆,更因为那句话原来是那么地深深伤害着你,让你
到今天仍耿耿于怀。“我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所以才不让你们见面,他们……永远不会接受的。不仅仅是你,任何人,都
不会。”
“为什么?”简济宁心里一紧,无措地追问。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竟辉他,他身体不好。我爹地希望我能够娶妻生子,为单家延续血脉。所以,只要是男人,他
都不会接受。”
“那……”
“没关系,没关系的,济宁。”单竟深紧紧搂住简济宁不让他再次挣脱,“现在科技这么昌明,要生孩子并仅仅是结婚
一条路。”安抚地拍了拍简济宁的背,“我想带你走。以后,带着你和有我的血脉的孩子一起回去,生米煮成熟饭,他
们不接受也没有办法了。”
简济宁再也听不下去,狼狈地推开单竟深,又羞又恼地嚷道:“谁要跟你生米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