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了永远,倒不如辅佐我复国,以后燕国永远保护卫国,不会有刀兵之祸。”
龙蟠听了,想了想,道:“好吧,他就在左近军营之中,不过,我不会帮你劝说,他这人极有主见,心高气傲,肯不肯
答应辅佐你,全靠你的人格和才德够不够让他折服。”
第81章:棋局
一行人驾着车回头,到驻守在附近的卫国军营找岳青槐。
中军帐中,一个蓬头散发的人,正在帐中自己和自己下围棋,从他花白的头发看,应该年过六旬,可是从他的样貌来看
又似一个正当壮年的人,他下棋下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双腿乱晃,光着两只脚,不知多久没洗了,散发的气味让人很
不舒服。
凤逸一见,皱起眉头,看着昭华。
龙蟠向岳青槐通报,岳青槐头都不抬,两眼仍盯着棋盘。
凤逸大怒,道:“他定是见太子落难,所以如此傲慢无礼,这等势利小人太子何必见他。”
昭华摇头笑道:“凡是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些脾气,用人者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能招揽人才?”
凤逸闭了嘴,很不高兴地瞪着那无礼的人,心里嘀咕着,怎么昭华看中的人一个比一个狂傲。先是一个杨蠡,现在又是
岳青槐。
那岳青槐下棋下得高兴,昭华也不打搅,恭敬的立在一旁,看着他落子。
岳青槐落子如飞,一局下完,白子赢了两目,他用左手举杯喝酒,再下一局,却是黑子赢了,他用右手举杯喝酒。
昭华一笑:“先生自己下棋,自己喝酒,太过无趣,不如让在下陪奕一局如何?”
岳青槐似乎这时才发现他,瞟他一眼,懒洋洋地道:“那好啊。”
昭华执起白子,岳青槐执黑,帐内一片寂静,只听棋子落盘之声。岳青槐落子很快,似是不带思考,其实通晓大势,胸
有全局,昭华步步为营,只是对岳青槐这种棋风很不适应,眼看败局已成,仍力图挽救。
岳青槐晃着几天没洗的脚丫笑道:“太子败势已成,继续下去,只是输多输少的结果,怎么还要勉强挣扎,做那困兽之
斗?”
侍立一旁的凤逸见他语出不逊,握拳怒视。
昭华毫无愠意,道:“君子行事,有始必有终,不到终局,焉知鹿死谁手。况且,能少输点就少输点。”
最后,昭华输了两目。
岳青槐把棋子收回棋盘,道:“再下一局,如果太子还是输,就请回去,什么也不必说了。”
昭华微笑不语,重新执子,一局下来,握手言和。
第三局开始,昭华摸着岳青槐的棋路,仍是稳扎稳打与其争夺,同时稍加变化棋路。这一局,却是岳青槐输了一目半。
“太子果真聪慧过人,善于观察应变。”
“先生过奖了。”昭华下了座,郑重行揖礼,道:“昭华愚钝,不能敬天法祖,保国安民,以致失去祖宗基业,恳请先
生不弃,出山辅佐大燕复国,则全燕国百姓幸甚,先生也得以施展才华,显大名于天下,建功业于诸侯。”
岳青槐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太子请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先生请问。”
“生命只有一次,贪生怕死乃人之本性。然君子义士舍生而取义,士可杀不可辱,为大义为尊严而死,死且不朽。今太
子失国,沦为奴隶,受尽屈辱,听说如今又受齐皇恩宠,成为禁脔,承欢于敌人身下,岂不羞之?向使当时太子在国灭
之时一死以保尊严,留一忠烈之名,岂不强似现在受此奇耻大辱。”
此言一出,龙蟠脸色一变,凤逸愤怒得涨红了脸,握紧双拳,几乎想把这个出言不逊,侮辱太子的狂士一拳打扁。
昭华却没有愤怒,也无羞耻之色,用眼色制止了凤逸,从容不迫的说:“先生教训的是。只是,可杀不可辱的是士,而
不是君。昭华这条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整个慕容家族,更属于整个大燕国,属于燕地百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为避免一已之身受辱,又或搏一个忠烈之名而死,岂不是辜负先人重托,辜负百姓期望,故而昭华不敢轻言死。”
他虽然为自己辩白,心里的痛楚仍是沉甸甸压着,沉得喘不过气来。当他被迫在敌人身下承欢时,也料到会有人轻视,
只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败坏的这么快,被人这样当面质问,满心的委屈悲愤充溢胸间无法言表,原也不奢望世人都理解,
只求眼前这人能理解,肯出山辅佐。
说着,昭华眼中闪过痛苦:“死,一了百了,并不可怕。我怕的是,功业不成,壮志不酬。假使当日昭华与国同亡,虽
在当时搏个好名,然数年之后,终湮没无闻,与草木同朽,与蝼蚁无异,祖宗基业荡然无存,全国百姓饱受欺压掠夺。
我之所以忍辱偷生,为的是光复大燕,统一天下,实现平生志向。要颁行废奴令,扭转乾坤,要那以强凌弱之辈见识到
什么是天理公平,要那暴虐强力之君知道唯有仁德方能王天下。”
岳青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又问:“太子侍奉敌人在先,又思背叛齐皇于后,品质已亏,是否以此为耻?”
“大丈夫不以小节为耻,只耻于壮志不酬,功业不显于天下。文王被拘禁而演周易,孔子遭困厄而着春秋,昭华虽愚钝
,也愿效法先贤,受大辱蒙大难不改平生志向。”
岳青槐再问:“如今燕国已灭,成为齐国附庸,太子凭什么以为可以复国?”
昭华脸上平静又带着自信:“昔日商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候。少康以十里之邑,五百之师,
中兴夏国。如今昭华有忠心之民,干练之臣,和千里燕地,如何不能复国?所缺的只是时机。”
岳青槐又盯着他看了许久,起身郑重一揖:“太子请上坐。”
看他样子,似是意思松动了,楚家兄弟都有些欢喜。昭华却没有喜形于色,仍然气定神闲,面带微笑,望着岳青槐。
岳青槐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容色可亲,似以聊天口气,随意又问:“天下人分四品,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闻得太
子离国时任一贩猪羊的商贾为相,敢问为何?”
“杨蠡此人有驭人之德,有治世之才,如何不能为相?”
“何以见得?”岳青槐看着他,眼神灼灼,并没有鄙夷之意。
“杨蠡是西楚国羊角村人,父酗酒,母愚悍,弟骄纵,邻里厌避之,他能以孝悌相和,使其向善,并和睦乡里,可见其
有驭人之德。杨蠡最初养殖猪羊,后来慢慢积累财富,几年功夫生意遍及牧养,肉食,皮毛,酿酒,运输等各行业,并
游刃有余,可见其有高人一筹的治人之才,能把如此大的生意团体治理得井井有条,兴旺发达,又能齐家,用来治国也
不会差太多。况且燕国境内几年内不收谷税,所有财赋全靠商税,正需要他这样熟悉商道的人来守国。”
(个人以为,古人所说的治人,应该指现在的管理)
岳青槐这么详细地问杨蠡的情况,一是想了解昭华如何用人,二是也想了解自己即将与之共事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是
人之常情,昭华明白他的意思,很细心地为他解释,没有一点不耐烦。
岳青槐听了点点头,先前看杨蠡不顺眼的凤逸也心服口服。
昭华又道:“昭华用人,只看才干,不看出身不论血统。无论商贾还是村夫,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可量才用之。”
当前各国用人采取世袭和荫功,只有贵族世家才可以入朝为官,功臣的后代也可以靠祖上荫庇为官。但是庶族平民为官
很难,即便是才德出众,只要出身不好,也不容易被用,比如昭华以监国太子之尊,提拔杨蠡也费了不少功夫,甚至不
得不借助鬼神之说才得以授为相国之职。
岳青槐见他如此用人,大有知已之感,又下座正式下拜行礼:“太子胸怀大志,居穷厄不失气节,处艰险不忘责任,能
忍辱负重,其胸襟、眼光令人钦佩,又能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实在燕国之幸,有君如此,燕不复兴,没有天理。岳青槐
能辅佐太子成就功业,实是大幸也。方才冒犯,还请太子恕罪。”
(作者跳入:古人所说的穷不是没钱,是不得志的意思,与之相对的反义词是达。表达没钱的词是贫,与之相对的是富
。比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不得志没机会时我把自己管理好,有机会时为社会作贡献。)
昭华赶紧下座还礼:“先生请勿挂怀,良鸟选择可栖之木前先要对这木的材质详加考察,也是人之常情,昭华怎敢怪罪
。这次卫国以弱胜强,足见先生统帅之才,万里无一。昭华愿以一国之军托付先生。”
“燕国已亡,军队也被解散,太子哪里来的军队让我统帅?”
“亡国前夕我颁下废奴令,必会吸引许多奴隶从军。先生要做的是把这些人练成强兵,平时可以藏兵于民。”
“哦?”岳青槐有了兴趣,“如何藏兵于民?”
接着,昭华谈了自己的想法,又与岳青槐谈论了天下大势,极是投机,很有相见恨晚之憾。直到很晚,才分了手,回小
村去找文康。
文康躺在农户家的床上晕沉沉,怀里紧紧抱着用布条包着的龙渊宝剑,鼻中闻着被褥上发出的阵阵混着脚气汗臭的味。
腹疼一阵缓一阵急,如刀绞一般,昏沉中一直在想着昭华,也不知他到哪里找大夫,还是偷偷跑了,又或是找人来害自
己。
不对,他若是想害人,或者想跑,又何必这么麻烦,早就行动了。
或者他遇上了什么危险,也不对,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属防身有余的,再加上头脑机敏,应变灵活,一般危险也难不住他
。
也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可是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病更重呢?
文康想来想去,头疼欲裂,又发起烧来,腹中的疼痛如一把刀在翻绞,愈发念着昭华,恨着昭华。
这家伙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瞧他受伤发热得病,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好象是个不相干的人在受苦。
混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文康心里骂着,口干得要命。
文康晕沉沉的躺着,却未放松警惕,只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听声音象是许多人。直觉中有危险来临,文康强行起身,看
看简陋的房间,没有任何可以摭蔽的地方,只好纵身一跃,勉强攀在房梁上。
木板门被撞开,一队卫国士兵冲了进来,却见简陋狭小的屋子空无一人。领头的问农夫:“你不是说你家里有可疑的外
地生人来吗?人呢?”
那农夫四下看看,道:“那人病了,怎么可能跑了?他病得昏沉之际还抱着一个东西,我趁机偷偷瞧过,是一把名贵宝
剑,看样子那人不是普通齐国兵士,可能是个大人物。”
“你说对了。”随着这突然一声,文康从房梁上跃下,与此同时,拔出龙渊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方刺去。
那些卫国士兵武艺低微,哪里料到房梁上藏着有人,卒不及防之下,再加上文康危险之中迸发全身潜力,一阵砍杀,竟
将大多数人砍倒在地,只是文康身上又多出几处伤,顾不上身上鲜血直流,文康把所有人都补了一剑,坐在地上大口喘
气。
突然,门口一人暴起,朝院中奔去,原来那兵士方才受伤装死,见文康谨慎狠毒,竟一个活口都不留,赶紧趁他杀人时
跳起逃命。
文康知道有一人逃脱,必然会立即引来大队敌兵,偏偏已经杀的力竭脚软,迈不动步,只得挥起手中龙渊宝剑,用尽最
后力气掷了过去,把那人戳个对穿,那名士兵瞪眼瞅着胸前露出的剑刃,不甘心地倒在院门外。
文康杀完所有人,才拄着剑柄缓了口气。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此处已经危险重重,不能待下去了。离开,怕昭华回
来找不到自己。留下,杀了那么多人必定会招来其他人,真是左右为难。
文康正要把那倒在门外的死兵拉到院里来,这时听见又是一阵脚步响和马蹄声,这些声音显示来得人比方才更多,而且
还有马队。文康心里直叫苦,却不害怕惊惶,他已经没有力气爬到院门外,从那死兵身上拔出宝剑,只得在满屋死兵身
上抄了一把破刀。
知道举起刀来也是无济于事,再象方才那般拼死一搏只怕不能够,拿起刀来只是不愿颓废等死,而是盼着能象一个英勇
的战士一样死于战斗。
文康冷冽的眼光看着手中钢刀,感叹自己一代帝王竟死在这农家小院中,若是死在昭华那样的对手手中也算死得有尊严
,可是死在一群普通士兵手里也太没面子了,真冤。
若是昭华知道这会儿自己在想什么,只怕又会扔来一枕头,骂道:“死小子,都要死了,居然还想着怎样死才有面子。
”
文康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变得温柔,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上扬,一丝微笑溢于脸上。
脚步声进了院子,越来越近……
第82章:动摇
一群士兵持着兵器涌入院子。
“你是……”为首的军士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地上的皇帝。
文康抬头望去,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如冰河化冻,把面前的人唬了一跳,直以为这人疯了。
“你可是皇帝陛下?”另一个迟疑的声音发出,那人好奇的打量文康,眼见这人身着粗衣,浑身血污,面带笑容,哪里
象威严高贵,不苟言笑的齐国皇帝。
文康回过神来,收起笑容,方发觉眼前的人穿得是齐国军服。
难道是齐军来了?
文康低头看看自己满身是血,衣衫残破,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腿软得站起不来,哪里象个皇帝,他竭力坐稳身形
,脊背挺直,虽然看上去狼狈憔悴,却仍是摭不住那睥睨天下的霸气。
“朕当然是皇帝,你是哪个将军的部下?”
那人低头下拜,道:“臣是段辉将军部下,攻下彭州后臣受命守城,不料卫军反攻,臣只得率军退入附近山林,接到大
将军命令正欲退回齐国,路经此处,看到有人倒在院门外,剑上宝石闪闪发光,过来查看,一看居然是陛下的龙渊宝剑
,生怕陛下遭了贼子毒手,今见陛下龙体无恙,臣不胜欣喜。”
听他拽了许多,文康似笑非笑:“你哪只眼睛瞧朕龙体无恙了?”
那人吓了一跳,“龙体无恙”是一般场面上的话,大家都这么说,他自然也跟着这么说。
“陛下恕罪。臣马上叫军医来。”
“你是段辉手下的偏将吧,可是姓张?叫张孝基?”
那人登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又拜倒在地:“臣只是一个秩四百石的武将,不料竟得陛下垂问,居然记得臣的名字……”
文康看他激动得嘴巴都哆嗦,又一笑:“行了,简单说说现在王师的情况吧。”
张孝基说了大致情况,齐军在卫都受偷袭又被夹击后,一路奔逃,几次遇到民团堵截,大军被冲得七零八碎,大将军公
孙昌收整溃兵,占据了一座小城,以百姓为质固守不出,其他被冲散的齐军闻知,也向小城集中,大将军又四下派人打
探皇帝下落,并命令成编制的齐军退回国内。他的部队撤退及时,没有受多大损失,还有三千余人。
“请陛下起驾,速返齐国。”
“不,朕不走,朕要等人。”文康闭上了眼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