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第二卷 步步惊心 下——凤初鸣
凤初鸣  发于:2012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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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文康觉得不但胃疼,连心肝肺都如被什么东西绞着一样疼。

何恬接到皇帝宣召,赶紧坐车过来,进殿见了皇帝行过礼入了座,却只见皇帝盯着手里的茶碗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何恬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在一旁候着。

过了一会儿,文康缓缓地开口,每个字似是经过仔细斟酌:“前日下了朝,听太傅对大将军说要成全朕和昭华,朕甚是

感激,朝中大臣大多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唯有太傅想成全他,朕想知道,太傅如何成全呢?”

“臣先前说过,陛下可以待他好些,把他收为己用。”

文康想起去年冬天,何恬是这么提过,当时他未同意这个建议,说:“朕待他再好,也好不过以前他的父皇臣子们待他

的好,给他再高的地位,也高不过一国之君的地位,朕拿什么来换他的忠心,倒不如将他打磨一番,打得他乖顺臣服最

好。”

可是如今真把他打磨得谨小慎微,恭顺臣服,严守本份,他反倒不满足起来。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喜欢的昭华,是风华绝代,傲世独立的凤凰,意气风发,翱翔九天之上,岂能容那些微贱之极的阉奴污辱轻贱,又怎

能硬着心将珠玉视同瓦砾,骐骥拴于粗槽。又怎能将这气质如兰才华如仙的人物视为男宠禁脔,看着他成日郁郁寡欢,

战战兢兢独自哀伤。

文康默然良久,道:“朕记得当时太傅说,他总有弱点。”

“只要是人总归有弱点,他有他想要的东西。”何恬斟酌着用词,“陛下素有雄心壮志,一心想成就一番功业,这离不

开贤才的辅佐,所以一心想招贤纳士,先前想把陈之武,容乾等人收为己用,都碰了钉子,倒还不如直接收他们的主子

,他手下那些人不愁收不过来。”

“太傅说得是,只是……”文康说不下去,叹了口气。

何恬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道:“要么陛下放下戒心,摒弃成见,收公子为臣,你二人君臣相和比翼齐飞,共创大业。

要么陛下时时戒备,将他关禁于深宫,与娈宠同列,以供陛下玩乐。全凭陛下裁夺。”

文康默然半晌,勉强说道:“太傅虽是好意,只是朕心里不安。朕看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畏惧胆怯,似是认命死心谨

守本份,即盼着他是装的,又怕他是装的,更怕他真的变成这样,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又抓不到破绽。”

有时他也怀疑昭华对他的畏惧屈服是不是装的,可是如果是假装的又能怎样?难道再用酷刑把他整治一遍弄成真的他才

高兴?这样做的结果肯定如上次调教一样,他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

何恬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无比苦涩,又想起公孙昌还有司农大夫,林潇等人对昭华的看法。

“他是装的,装一副自卑自怜的样儿,想打消皇上的戒心,引得皇上可怜,他好有所图谋。”这是公孙昌的话。

“他迟早会对皇上不利,表面上屈服哄着皇上,骨子里不安好意。”这是林相国的话。

无论那人那副卑微小心的样子是假的还是真的,都是处境堪怜,让人下不了狠手对付他,不管他是不是装的,只要皇帝

宠他,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倒不如收他为臣,他若忠诚安份倒罢了,若是有所图谋,必然瞒不了精明能干的相国和大

将军,到时候皇帝必会清醒放弃,那时处置他也不迟,不信朝上那么多忠诚大臣,会让他搞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里,何恬有了主意,拭探道:“陛下还要再下狠手,让他彻底惧怕吗?”

“用重刑只怕是让他行事更加小心仔细,未必能磨去他的棱角,让他安份。”文康又轻叹口气:“况且时至今日,朕也

下不了狠手。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他贵为一国之君,什么东西都得的太容易,唯有这得不到的,他才想到去珍惜。因为愿意珍惜,所以他让自己相信那人

已经屈服了。

他已经得到了他的身子,享受他的取悦和奉迎,却还不满足,想着进一步拥有,可是这一步是那样难。

想想又不甘心,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要看他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思。百般取悦,处处让步,还落个求爱不得,越想越不

服。

文康越发烦乱,再次考虑何恬提出的两项选择,要么收他为臣两人共创大业,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要么将他囚禁深

宫视为娈宠,踩着他的痛苦享受他的身体只要自己满足就行。

左思右想,文康道:“就算朕愿意,朝上大臣们也会反对,而且他也不肯。”

何恬听他口气似是倾向于第一种选择了,道:“延揽人才,首先要尊崇对方,昔日文王渭水请姜太公,卑词厚礼,亲自

抬舆,这也是敬贤之道。”想了一想,何恬又小心翼翼地说:“恕臣直言,先前陛下对他太过狠酷,如今要打消他的戒

心,取得他的信任,进而愿意诚心辅佐于你,不是易事,关键看陛下怎么做。这也是拭出他是否真的屈服的法子。”

何恬退下之后,文康一人在寝殿中,不许人打扰,沉思良久。

第95章:平淡是福

昭华见文康突然变脸离去,也不害怕,与翡翠聊了一会儿,歪在竹床上看书。一会儿,两个太监手里拿着绢纱和钉锤瓶

罐等物到水竹居,在外间行礼禀报:“公子,二总管打发奴才来伺候公子。”

昭华见其中一个桑田是的弟子十六,另一个面生,心知八成也桑田的心腹,点点头,道:“我不喜欢人贴身伺候,你们

只在外间伺候洒扫提水就是了。其它的事不明白的问翡翠。”

“是。”两个太监答应着,“奴才来换窗纱。”

昭华见他拿着鲜红的纱,皱皱眉头。十六乖巧,知他不喜颜色浓艳之物,忙道:“这纱名烟霞罗,叠起来看颜色是艳了

些,展开来糊窗子或做帐子,就象笼在一片红色的烟雾里一样,配着青瓦白墙,翠绿的竹子,很好看的。每年只出产百

匹,很难得。”

说着,展开手里的纱,只见那纱是银红色,隐着云纹暗花,薄薄一层看上去真如蒙上一片云霞,美丽灿烂。

翡翠一见叫好:“好啊,真的美如彩霞一样,拿它先糊了窗,若有剩的再做帐子。”

“红色的做什么帐子?睡觉时眼花。”

十六立马乖巧地上前道:“这纱还有两种颜色,一种雨过天青色,一种葱绿色,公子喜欢哪种,立即命人拿过来。”

“不用,现在这样就挺好。”

“公子喜欢素净,可是外人看来不象样,不敢跟那些贵族王子比,起码也要配得上御前侍奉的身份。”

“我的身份……”昭华冷笑一声。

翡翠赶紧说:“拿那雨过天青色做帐子吧,那葱绿色也拿来一匹,我做个坎肩。”

昭华不理他们,歪床上看书,两太监轻手轻脚上去换了新纱。

“主子,别看了,小心眼睛疼。”翡翠端来茶水劝他。

昭华揉揉发酸的眼睛:“我不看书能做什么呢?等皇上召我伺候?只怕他这几天不会来了,或者再也不来了。”

“哼。提他做什么?”翡翠还是讨厌这翻脸如翻书的的君主。“奴婢给主子唱个小曲解解闷可好?”

“好。”昭华含笑放下书。

翡翠微一思索唱了起来:“柳娇黄,双燕翔,莲叶渡口是故乡,捧琼觞,斗新妆,采莲争看少年郎……”

轻柔娇媚的南方小调,软糯委婉的水乡口音,仿佛带着山清水秀的润泽气息,直渗入人的心肺。

“好,好。”听到故乡小调,昭华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你总是这么温柔就好了,不至于到现在也没人提亲。”

“我的温柔是看人给的。”翡翠不想提嫁人的话题,“主子也唱一个嘛。”

昭华微微一笑,也不弹琴,开口唱了起来:

“皇天不纯命,生民被罪愆。役赋压断背,灾年人相食,

刀戈自相戕,白骨露于野,势利使人争,纷乱无时尽。

圣贤皆贫贱,野狼尽冠缨。愿欲游四海,惜哉无方舟。

空负千里志,徒俱匏瓜悬。终贻千古笑,天命与我违。”

歌词的意思是,上天无常,降祸于百姓,终年劳作服苦役,灾年挨饿甚至人相食。逢到战争时期,更是白骨遍野,可是

各国权贵为私利还是纷争不断没有止尽。有才华的人居于贫贱,狠如豺狼者却身居高位压迫百姓。想改变这一切,没有

可借力的东西,一片壮志雄心,如架上的匏瓜白白空悬,上天和我做对,徒留后人耻笑。

沉郁顿锉、慷慨悲凉,久远的忧愁在苍穹下吹散千年。

翡翠虽然不是十分明白歌里的意思,却能听得出里面的苍凉、悲愤与不甘和那悲天悯人的胸怀,不由得怔在那里流下泪

来。

最后一声结束,余音绕梁,绵绵不绝。昭华一转头,见翡翠脸上两行泪,笑道:“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翡翠勉强一笑,打岔道:“这歌叫什么?”

“这歌名叫行路难。”

里面的人沉思如绵,外面的人也痴了。自听到翡翠唱小曲时,文康悄悄来到窗下,命人不得发出动静,待听得昭华独特

的嗓音哀哀响起,心魂俱荡。

仿佛又看他跨马扬鞭立阵前,急切切地准备着挽狂澜酬壮志,无论屈辱磨难,还是安乐富贵,他都念着外面的黎民苍生

,都没有放弃理想和抱负。

一曲唱完,文康仍立于窗外,透过如霞似云的烟霞罗,好象能看到里面的人轻蹙的眉尖,忧郁的眼眸。

他这样理想远在云端的人,却生生被折断羽翼跌落泥淖,所以痛苦才如此深切。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摭日,凉风吹过,飒飒落下一阵雨,文康虽然立于廊下,然风卷冷雨,不一会衣衫也湿了。旁边太

监忍不住:“陛下,进去吧。”

正歪在榻上看书的昭华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在房门内跪迎,文康拉起他,一同坐在竹床上,问:“在做什么

呢?”

“回陛下的话,刚才随便拿本书翻翻。”

“在看什么书?”

“也没什么书看,借陈太医几本医书看,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不用麻烦太医,自己可以症治。”

“胡说。”文康温言责备,“医术没有专攻十年以上,哪能诊治疾病。自己的身子要当心些,怎么可以为省事不召太医

。”

说着,文康揽过他的腰,又道:“这一生一世,我都要与你纠缠下去,我们还要一起快活地过一辈子,等过了二十年,

还要和你一起游遍天下,赏遍千山万水,看江南春色无边杨柳桃花,看漠北黄沙漫漫长河落日,你怎么可以不保重自己

的身体。”

昭华狐疑地看着他,乌亮如宝石的眸子划过一丝迷茫和怅然。

“我要陈啸仙每日来给你诊平安脉,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发现,你自己不要看了一两本医术就乱开方子。”

“哦,不是……”昭华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也没什么书看。”

“你要找书看,自己去弘文阁找罢。”

昭华闻言眼睛一亮,那弘文阁是位于宫廷的皇家图书楼,所藏甚巨,定有他想要的东西,赶紧跪下:“谢陛下恩典。”

“一点小事不要这样。”文康把他拉起,很想说希望能象儿时那样嬉笑怒骂,言谈不忌,可惜这是奢望,经过以前种种

伤害,他们终是再也回不去了。

昭华见他脸色又沉郁起来,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敢吭声。沉默一阵,文康问道:“昭华,你……”

昭华等他发问,却见他欲言又止,似有重重心事,纳闷道:“怎么了?”

文康拿碗盖撇茶沫良久,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先前不是有个志向,要废除奴隶制度,建立一个和平

富强的国家?”

昭华一惊,只觉背上一片冰凉,好象闪着寒光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赶紧跪伏于地,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昭华不

敢有二心,只求能伺候陛下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文康愣了一下,自嘲地笑笑,摸着他的头发,手指顺着脸颊滑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昭华不敢动,顺着他的

手抬起脸,乖巧温顺。

文康眼里划过怀疑,神情有些黯然,道:“你真这样想?”

昭华茫然地盯着他,回道:“以我现在的境遇,还能有什么其它想头?”

文康没说话,只叹了一声。昭华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微微的叹息,带着无奈和痛苦,似是在说我该怎么办,我该

拿你……怎么办。

安静的空气里,有一股悲伤盘旋。

“算了,不说这个。”文康收回手,“你觉得闷,朕与你下棋,待会儿一起用晚膳。”

带着些微凉意的风透过竹帘轻送入室内,送来竹叶清香,再加上案上插着的莲花莲篷芳香,整个屋子弥漫着醉人的气息

四周寂静,只听帘外竹叶随风摇曳轻响和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

看着面前人眉目如画,清雅如案头那枝洁白的莲花,恬淡安宁,只看到他就能抚平烦扰的思绪。文康觉得永远这样也很

好,不去理会那凡尘俗事,只把这人永远困在身边,只是他那轻锁的眉头看着心疼,若是那秀气的双眉不再轻蹙,乌亮

的眼眸不再盛着忧郁,这一切就更完美了。

第二日,是皇帝的寿辰,文康怕热,没有回都城皇宫,宴席摆在华林苑,因是二十岁整生日,比往年更加热闹些,不但

皇宫摆宴赐给众文武大臣,御苑设宴赐亲贵重臣。还在街市搭了十里彩棚,设三千桌流水席,赐宴平民百姓,以示举国

同庆之意。

都城各主要街道两旁商铺全部油了新彩绘,街口牌坊也披红挂彩,从皇宫到御苑的道路两旁的树上皆挂着红缎,到处一

片喜庆。

文武大臣们陪着皇帝看戏喝酒,都穿着里外三层的正式礼服,热得汗流夹背,颇不好受,只是陪皇帝看戏是极大的荣宠

,还有赐宴赐酒,过后还有赏赐玩器锦缎,大臣们不敢走也舍不得走。

文康前胸后背都汗湿得粘着衣服,很是难受,又不能离开扫大家的兴,只得强忍着。折腾一天,终于得以回寝宫休息,

沐了身再喝杯凉茶觉得舒服了些,想起一天都没见昭华,问:“公子呢?”

内侍回禀:“上午去内库要了些东西回来,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

文康想起昭华说过两人要单独玩一天,却不知他准备了什么东西,一时来了兴致,也不带人,独自来到水竹居。

昭华不喜欢奴才在跟前伺候,所以两个新换的太监在廊下听唤,翡翠在外间做针线,文康进来,打手势命她不要惊动,

来到东屋,只见昭华正坐在书桌旁吃晚饭,旁边摆着一本书,文康轻轻过去,倏然把书抽走:“你什么毛病?吃饭还看

书。”

昭华一惊,赶紧跪下行礼。

文康拉他起来:“都给你说多少次了,没人在跟前不要这样。”

再往桌上一看,见桌上摆着一碗碧粳粥,没有什么菜,只有两个小碟,一碟是盐渍杏仁,一碟白里发青不知什么东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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