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是见招拆招,这世界的任何事情都在告诉我,这世上没谁比谁更尊贵聪明,看的就是你敢不敢做,敢不敢付出代价。
吴起浩,就算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是我需要害怕的人。
“他在哪?”他问。
平时时候,我会出卖吴起然。只是王双唯不想,他也觉得吴起然需要安静,所以这次我不能。
我摇了下头,表明了我的态度。
吴起浩泽了他的餐巾,叉着十指问我:“你觉得我们这种立场有意思吗?”
是没意思,但他也应该也知道我的立场。
“你累不累。”他说。
我回他:“不累。”
他叹气说:“每当这时候,我就想灭了你。”
我喝水,随便他说什么。
“什么时候?”他问吴起然消气的时间。
这个王双唯并没有忌讳,我说我的判断:“他只是要静静。”
这不需要多长时间,之于吴起然,他就是断不了的罂粟,他哪离得开太长时间。
吴起浩笑了。
他说:“聂闻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王双唯要死了,你会不会离开他一秒?”
我看他,摸了下手袖的枪。
他可以再说一句,我不介意杀了他被很多人追杀。
我能忍很多事,也可以说是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事情我都可以忍受,但除了他之外。
吴起浩该懂,他不是个愚蠢的人。
他坐在对面,他是个习惯掌控太多人生死的大佬,同样的深不可测,但是他也明白,我要跟谁斗,我都不在乎你死我亡的,谁想跟我玩,最好先做好玩完的准备。
“你看,你不能忍受他死的时候离开你一秒,因为你知道你不能在那个时候你不能看到他,那你想想,小然现在也需要我在,只是他不想让我在,并不代表他不需要。”
我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王双唯哪天要是觉得要自己完了会躲你。”他说。
我等着他的下一句。
“如果有那一天,聂闻涛,你觉得到时候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只一秒,我摇头,同时伸出手,倒出杯中的水,写了几个字给他。
不按王双唯的意思去做,我办不到。
但如果不去做对他重要的事,同时,我也办不到。
09.
当天晚上,我跟他打电话。
我说:“吴起浩会找到吴起然。”
他听到后说:“好。”
隔天,他飞了回来。
我去机场接他,上机时他还在解安全带,像刚醒过来,我过去帮他解带子,他伸手抱着我的那刻,我听他说:“我挺想你的。”
然后他叹气:“怎么会这样?”
他继续说:“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爱你。”
我回抱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才一天啊。”他叹气,像无可奈何,但却松开手,径直下了机。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他是在甜言蜜语还是故意这样作弄我。
反正他都这样,让我不知所措,似乎是他最大的乐趣。
不为他的言语所影响那肯定是谎言。
就算他说的是假的,尽管我也不奢望他有爱不爱我,但还是在听到他说爱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安全。
不是欣喜,是安全。
就像多年前,饿得身体里什么也没有时,他走到我身边,蹲下身体对着躺着我的笑着,就算讥俏,就算捉弄,都让我安全。
饥饿饥渴全都消失。
因为他出现在我的眼前。
何况现如今,他还说爱我,不管是真是假是戏弄,他都从他的口中说出了这句话,这比什么都好。
这已经比我所能得到的已经得到的更多了。
从一开始,我就从没奢望过如今这些。
这些话语,就算是假的,也是多得的。
工作到十二点时,他在旁边说:“你收拾一下,上来睡觉。”
在着手末尾的收工时,我听到他打电话给吴起然,他说:“真想躲,就他妈别给我到处丢人现眼。”
他挂完电话,回过头就把我的电脑没结束的程序一一关掉,“睡了。”
我随他,去浴室时他说:“这谁?”
我过去一看电脑,是一个手下人送来的关于另一个继任者的履历,我把资料调到桌面上让他看,去了浴室。
出来时,他已经躺到床上,把他的脚用手握了握,还好,还暖着。
刚躺下,他问:“你手下人是不是特别体恤你?”
把他的手放到被子里,听他继续说着。
“那人长得挺像我的,尽管没有齐晓松那么像,但那下巴……”他笑了笑,“是不是照我这样整的?”他看我。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他说的应该是刚才调出资料的那个人,但我没看出跟他像不像。
他拍了拍我的脸,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就一木头,这事就让我来烦吧。”
我“嗯”了一声,把枕头摆了下位置,让他好好的躺着,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说:“像你这样傻的眼睛都瞎了的人也不多见……”
他长长的叹着气,像在可惜。
我随他,有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像是作弄,又像是感叹,反正上刻是这个意思,下一刻又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其实都没差别,不管他怎么懧为怎么想,我所做的,都是我需要做的。
他是我所喜欢的人,我所能做的,就是对他好。
别的什么也不相干。
10.
王双唯其实有太多不喜欢的东西。
但他不喜欢说。
似乎一说出来,就没意义了。
就像他不喜欢我太晚归家,他不说,我一晚回来,他就会睡不着,我回来了,他就装已经睡着了,但细看一下,他每个细胞都在活跃着,却硬是不让你知道。
他会半夜抱着我,然后睁着眼,说很多谁也没听过的话。
他说:嗨,聂闻涛,你看,我想李越天了,今天是一个他第一次为我跑了十条街买一个我想吃酸菜粉丝的日子……
他说:你瞧,都这么多年了,在今天,我还是会想起他。
他沉默好久,会当着以为我睡着的我说:可是,你看,想起他,都不会心痛了。
他接着叹息,说:要怎么感谢你?
他又沉默好久好久,问:“你怎么从来没问我我爱你吗?”
我抱着他闭着眼佯装睡着,他爱不爱我?爱也好,不爱也好,他高兴就好,他乐意就行了。
他又接着问,似乎我还醒着,说:“一次也不想问?”
我听着他的声音,问着自己,“一次也不想问?”
似乎是的,一次都不想问。
他能开心地活着就好。
他能活着就好。
他能像以前一样像个天子骄子一样的活着就好。
爱不爱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起李越天的时间很多。
他以为很少。
我以为很多。
但很多时候我也跟他一样,懧为很少。
他半夜会说:聂闻涛,今天是李越天的生日,那年生日,他跑破了他的脚,从跟国外渡假回来的父母亲旁边跑到我身边,要了一句生日快乐,笑得比得到了天下还快乐,那个时候,我想如果要拥有他,我会付出我全部代价,你说,怎么后来,我就失去了他呢?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泪水滑落到了我的脸上,他说:后来,我怎么就失去了他呢?
他在我的头发里哭,我继续装不知道。
他抱得太紧,我回抱他,他说:“那么爱过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我把他的头抱到我的心脏位置,慢慢他平静,浅浅入睡,睡着了,依旧俊美的脸蛋已经安然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舍得伤他?
怎么可能又有人舍得不爱他?
有时候,他想的时候也挺多。
他说:“聂闻涛,我怎么可能这么爱你?”
他笑着说,调侃着说,吊儿郎当的说,漫不经心的说,说过太多次,说得我都没觉得有什么感觉。
他喜欢玩弄我,就像年少时他喜欢让我去追他喜欢的蝴蝶弄给他,转手他就放飞了那样乐不可支,不以为然那样。
所以,更多时候,我习惯了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就不会有伤害。
更多的,不会伤害他。
如果伤害我,是他的乐趣,我不会打破,这也是我惟一的乐趣。
也或者说,他以为的不快乐,是我的痛苦,如果同样是他的快乐,那么,就让这么以为,又如何?他快乐了就好。
后来又一次,他说他爱我,那天,他帮我挡了第二颗子弹,他笑着说:“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以为我不爱你?”
他倒在了我的手里,他的血流满了整个白色衬衫,他说:“你怎么可以以为我不爱你?”
我都来不及告诉他,他爱我,或爱李越天,都无所谓,只要他活着就好。
11.
他这辈子,受得够多,但都不说。
那一次,挡子弹的第二次,他醒来后,我问他:“你怎么想的?”
他再说了一次,“你怎么可以以为我不爱你。”
我说:“爱不爱我,不重要。”
他笑,满目的无奈。
可他还是抱着我,“聂闻涛。”
我抽出头来,看他。
他叹气。
说:“你这一辈子,依靠过谁?”
他看我,想懧真要一个答案。
我想了一会,没想到谁,指了指自己。
他点头,叹笑,“你看,我爱的第一个人,从小依靠他的家世,后来,所有人都依靠他……”
“而你所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他翻过身,不再靠着我,“你想过依靠过谁吗?”
“没有。”
“是吗?”
“嗯,依靠谁,我都不能得到所想要的,我只能依靠自己,再去靠近自己要的。”
他回过头笑,没说话。
他后来睡去时说:“不管你爱不爱我,挡这颗子弹,或者别的乱蒳八糟伤害你的东西,我都心甘情意,我的感情,都是我愿意给才给的,你明白吗?”
我点头,我从未怀疑过他,以前没,以后也不会。
他睡去,又隐隐约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也不想探究究竟为什么,反正,他活着,比什么都好。
我自小的历程注定了我这辈子不会安宁。
我得到太多东西,注定会付出代价,我知道,我也付得起。
只是后来多了一个他,多了更多计量,只是计量到后来,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他。
有些人说,人造了什么孽就得必须怎么偿还,你别以为偿还不到你头上,等你意识到,它其实已经偿还到了。
我那些代价,已经偿还到了我这一辈子为之追逐的人身上——他帮我挡了两颗子弹,最后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不能再活太长时间。
我不信命,我从小知道必须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有了他之后,会信一点,只要他好,我信什么都愿意。
不管信什么,他活着,并且能高兴,无论信什么,无论失去什么,都好。
可他说,“信命?聂闻涛,你不要信,老天爷是那种你缺什么就不会给你什么的混蛋,信我就好,你没有的,你所想拥有的,我都能给。”
我说:“我想让你好好的。”
他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我这不,好好的吗?”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颜色,还是这样若无其是,自信地说着。
我摇头。
他说:“傻孩子,你以为的不好,对我来说,已经是全部,再没有什么可比拟。”
他慢慢地说,慢慢地闭上眼,然后嘴角翘着笑。
那一刻,我以为他没了,心情很平静。
当我扣着自己心脏时,他伸出手,闭着眼睛说:“聂闻涛……”
我松了下手劲,应了声。
“你今晚做饭给我吃吧,我先睡会。”
我点头,说,“好。”
他没再说话,过了半晌,我探手,感觉他的气息。
他还活着,我就可以做饭了。
12.
他醒过来时,疲惫胜过以往任何时间。
好几天都是昏昏睡睡,半天都睁不开眼。
也一句也不说。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就对我笑笑,摸下我的脸,然后又垂下手,继续睡了过去。
他负责的医生好几次要我跟说话,我没听,去了公司,上我那几个小时要上的班,他不想醒来,那就不醒来吧,我呆在他身边只会让他多想。
胖子说:“老大,你就陪着他吧……”他欲言又止,没再说什么。
他,和其它的兄弟都懧为,他没几天好活,我能陪一天算一天。
但这些,我管不了。
他能活,挺好,我可以更多贪看他几年的容颜,多抱他几年的身体;但他如果不想活,我不会逼他。
我会眼睁睁看他死去。
再去陪他。
他决定怎么样。
那么,事实就会怎么样。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从头至尾,我都知道,无论他在不在我的身边,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他死去,我能活就会活,不能活,就跟着他死去。
其它的,都没什么好再计量的。
我计算一辈子,不过就是贪图能在最后一秒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的命谁都不属于,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只属于我自己,我想什么时候活着就什么活着,我想当谁死去跟谁死一同死去的时候就一同死去。
谁都不能支配我,包括他。
王双唯某天醒过来,叫人来叫我。
我从公司赶了过去。
他难得清醒,问我:“聂闻涛,你在想什么?”
他很少这样叫我,跟我说话,从来都只是陈述,不叫名字。这样连名带姓叫我,很少见。
我没回答,也不想回答,都没有意义。
说太多,没有必要;说几个字,只是敷衍;都不是我想要对他的。
拿过护士手上的药,喂他吃下去。
他生气,脸庞有一点红,很凌厉,“你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换当年,他年轻,或者他健康,他都会不这样说话,他会不屑的,骄傲地说:“你想什么?”
像听我说出我的想法,都是他最大的忍耐。
但是,他病弱,说话都色厉内茬……他已经放弃了一些事情了。
我不想逼迫他,也无力回天,只好接受。
也就什么也回答不了他。
“你在想什么?”他不吃药,硬是坐起来。
我对他说:“我不管你想什么……你也……别。”我想再让他吃药,但如果他不吃,我也不勉强。
我不会做让他勉强的事。
他想死,那么他就死。
我不可能逼他做不想做的事,包括死亡。
任何逼他的事,不管多少年,我的回答都是两字:绝不。
他笑了……咳嗽了几下,问我:“你傻了这么些年,就没想清楚?”
我没说话,我知道他会说一些花言巧语,他总是那么聪明,一些话总是能哄骗我。
但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又脏又穷的小乞丐了,他的话,他想说就说,我能听的就听,不能听的……看着办。
“你看……”他微笑,显得非常有耐心,“这世上这么多人,那么多优秀的个体,好多人也有美丽的灵魂,也跟你契和,一个人一辈子不是只爱一个人的,当伤心过去,就会遇到一个你爱的人的,他会和他相处融洽,他会心疼你,好好待你,你也会好好爱他,珍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