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权力的白玉圭,带上在他院门口候着的一众大小官员,华丽丽的排成人字形,直逼向皇宫。
守着宫门的官兵哪里见过这阵势,拦也不敢拦,任由这帮大人们长驱直入。顾太师嘴角一路都含着意味莫名地笑,在踏
入正殿之前,他还同因气急败坏赶过来的高太傅撞了个正着。
岁月到底不饶人,高太傅想是跑得急了,气喘不过来,脸红脖子粗两脚还直发软,需得另外两个官员搀着才能勉强立起
身子。顾涟见着他这副窘样,顿时心情大好,甚至还彬彬有礼地朝他拱手又一躬身。
高太傅却顾不得同顾涟客套,只是顿了顿步子,就踉踉跄跄跑进正殿,殿内两名皇子一左一右站在殿上两边,已经到了
的官员全都立于两边站好,竟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局面。
而高太傅的闯入就像是在这锅看似平静的热油中砸进了一块石子。
“镇东军反了,反了!”老人家近乎是完全没有形象的扑到在殿内,“十万……十万大军围城啊!殿下,他们竟然有胆
子造反!”
“镇东军的将士们有没有胆子造反,高太傅大人如此聪明睿智,难道之前就没有任何预料或者察觉么。”
伴随着一声朗笑,盛装打扮的顾太师迈入殿内,先是轻飘飘的对两位皇子施了一礼,便朝高太傅道:“那日我便说过,
要将樊旸收监,首先的考虑他手下十万镇东军的情绪,你们却执意不听劝,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长安被围,老夫倒要
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大皇子皱起眉头,道:“顾太师的意思……是我当初就该为了镇东军的颜面,而即便是樊旸犯下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不
予将他收监?”
“老夫只道一句,樊旸可曾认罪?”
顾涟理直气壮的一声,四周顿时安静。
“将樊旸收押一事,老夫一直觉得十分草率,那日我们虽然都在暖玉阁中有所见,但并未见到樊旸接过手的木盒中是何
物,只凭几个奸细的证词,就将我堂堂镇东大将军丢入牢笼,酷刑加身,实是十分不明智之举。”
顾涟说完,他身后一众大臣也忙着点头附和,三皇子更是面露微笑。
“顾涟,你这绝对是在强词夺理!”大皇子早就积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竟被顾涟数落,一口气顺不过,顿时勃然大怒
。
顾涟有恃无恐,“如今外边大军虎视眈眈,到底是老夫强词夺理,还是大皇子你们有错在先,已不用我多言了。”
说罢,顾涟拍了拍手,殿门外的转角处,忽然走出来好几道人影。
楚青领着头,闫焕钟赛花紧随其后,三人成品字形,十分有气场地大步迈进了殿中。
楚淮卿的名字在朝中出名,但脸蛋却不为很多人得知,待到他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一番,才引起了殿中的一阵骚动。
“楚淮卿?”
“那个镇东军的军师!?”
“天哪,外边那些军队该不是他带来的吧!”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直到大皇子发出一声“安静”的爆喝。
“楚淮卿……”大皇子面色十分不善,“外边那些围城的军队,可是你带来的。”
楚青含笑点头,“正是。”
“你可知道你在造反?造反的罪名乃是诛灭九族,我现在就可以下令,将你立刻缉拿,然后压入天牢,连同樊旸在内一
道给斩了!”
“大皇子若是那样做,我保证下一刻城门口的十万将士就会立刻冲入皇宫之中,大开杀戒,一个不留!”楚青语气轻飘
飘,说出来的内容却让文武百官,连同大皇子在内心都狠狠的抖了一下。
“你……”大皇子气得话都说不全,“你尽然胆敢口出狂言……藐视皇族……?”
楚青笑道:“皇子殿下,藐视不藐视,也得看拳头来说话,我今日既然胆敢站在这殿中来,就绝对没存了让你与我讨价
还价的心思,立刻放了樊旸,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狠下杀令!”
大皇子怔怔朝后退了一步,脸色涨红,他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已是气急了,用发颤的声音道:“来人呐……将……将
这狂妄的家伙脱出去斩了!五马分尸!”
“慢!”
三皇子朗声道:“大皇兄此番是不是有些莽撞了,这位楚公子方才也说了,外边就围着十万大军,皇兄斩了他,是想要
我等与你陪葬不成?”
三皇子早已与楚青他们通了气,因此这番话说起来格外顺畅,“我看大皇兄你是气急了,难免胡言乱语,要不先下去歇
息歇息,此处就让三弟我来代劳处理?”
“你休想!”
大皇子猛然拔出腰间宝剑,冲下台阶就朝楚青砍去,闫焕却眼疾手快,在大皇子冲下来的那一瞬,他已迈步上前,狠狠
一拳挡开宝剑,再一掌拍在大皇子胸口。
大皇子立时被打得吐血飞退。
他倒在地上咳了两声,已红了眼,冲着守在大殿周围的一众侍卫咆哮道:“来人呐,将他们通通……通通拿下!”
侍卫们却一动不动。
他愤愤地瞪了三皇子一眼,又朝一直跟自己一派的大臣吼道:“你们聋了么!拿下!通通拿下!”
好几个文官武官交头接耳,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迈步上前,顾涟却似笑非笑,“各为同僚,楚大人率领十万镇东军
,一乃为樊将军脱去他那莫须有的罪名,二乃助三皇子殿下一臂之力,安内乱,驱外敌,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家可
要擦亮眼睛,切莫站错了队,好误了自己一辈子啊!”
这番话简直一语定乾坤。
刹那间,所有官员一面倒的冲还站在高台上的三皇子拜了下去,宏声道:“吾等听从皇子吩咐!”
“你们……你们真是反了!反了!趁着贾烈带着京城守军不在我身边,你们好大的胆,好大的胆!”大皇子骂骂咧咧地
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手中宝剑,朝四周胡乱砍去,大臣们尖叫着避开,又闻三皇子道:“大皇兄失心疯了,从他去养
心殿好好休息吧。”
养心殿,通俗了说就是冷宫。
大皇子仿佛十分不可置信般,愣愣道:“你……你有胆子打我入冷宫!?”
“大皇兄,如今风水轮流转,谁让你向来专横跋扈,顺你这昌逆你者亡,做事不留后手,不把握机会,现在被自己搬起
来的石头砸住脚,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有歌词叫做'报应'呢?”
“你……你……”大皇子双眼一翻,又是一口血喷出,仰天倒地,是彻底晕过去了。
楚青怜悯地扫了被抬出去的大皇子一眼,还不待他开口,三皇子已十分识时务的当即下令释放樊旸,楚青本想将齐铭的
事再提上一提,不过想到萧晋齐在场,便也缓下了。
长平公主被劫一事本来就是大皇子一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如今他倒了台,相信不用楚青多言,齐铭也能重见天日。
在这个时代,果然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穆远山执着楚青交给他的兵符,站在城门外等得心急如焚。
楚青进城之前留下话,若他傍晚之前还未出城,那便不用多说,直接率军冲进城直取皇宫。眼见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穆远山平静的心也渐渐波澜起伏起来。
忽然间,士兵中发出阵阵骚动。
“看,是将军!”
“还有楚大人!”
“将军出来了!”
“樊将军万岁!楚大人万岁!”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轰隆隆扫过城郭,十万名镇东军举起手中兵器,金灿灿闪光一片。
樊旸依旧是刚从天牢里出来的狼狈样,甚至都没有换上一身像样的衣裳,楚青好几次想去扶他,却一直被他推开。
“若在将士们面前都不能站直了,我也妄做这将军。”
樊旸与楚青,随着三皇子,顾太师,以及一众权臣们登上城墙,见着下边的人山人海,樊旸忽然间就红了眼睛。
“驱逐敌寇,保家卫国!”不只是谁,带头先喊出了这么一句。
“驱逐敌寇,保家卫国!驱逐敌寇,保家卫国!”
军人永远都是这么热血,而这份疯狂的感染力也在侵蚀的每一个人,纵使楚青,纵使萧晋齐,纵使三皇子,纵使是老奸
巨猾的顾涟,此刻仿佛都全然放开身心了一般,高举起拳头,大呼出这字字铿锵的豪情状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胸
腔被外敌积聚下的万丈愤慨宣泄出来。“
“镇东大将军,樊旸听令!”三皇子忽然大喝一声。
“末将在!”纵使声音沙哑,樊旸还是用它最洪亮的声音嗓子应了一声,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即刻起,我代父皇封你为兵马大元帅,给你手下精锐十万,合着十万镇东军,总共二十万大军,给我速速将倭寇蛮夷
赶出神州浩土!”
“末将得令!”
“楚淮卿听令!”三皇子又大喝一声。
楚青万万料不到还会交到他,搞不清三皇子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名堂,只好学着樊旸的模样缓缓跪下去,又听三皇子道
:“现封楚淮卿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领副将之职,辅佐樊旸,务必一罪强势姿态击溃敌军,扬我天朝国威!”
“啊……”楚青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哇,楚兄弟也当将军了!”钟赛花倒是不分场合,该感叹时就感叹。
“淮卿,还不快谢恩。”樊旸低语一声,言辞间竟带着些雀跃与恳求,如今下边十万大军都望着这几人,楚青想着若是
拒绝实在太扫这位三皇子的面子了,人家怎么说也是皇子不是,只好抿抿嘴,“微臣……微臣领旨……”
“忠武将军!忠武将军!”下边一票士兵又跟着咆哮起来。
“今日我十分高兴,要大宴群臣,大家回宫!”三皇子一拂衣袍袖摆,率先下了城楼,楚青与樊旸也被一众官员簇拥着
跟在后边,楚青向城墙下边望去,想在人群中寻找穆远山的身影,但那一片金灿灿的铠甲中,早已连半块人影都已寻不
见了。
楚青也没有发现,在城墙角落的阴影处,他看不见的地方,穆远山正抱手依着城墙,以一种沉默的表情,静静地,静静
地看着他同樊旸的背影渐行渐远。
64.夜袭敌船
突厥吐蕃联军猖獗非常,一路挺进,又横扫了数座大城。原本奉旨前去抵抗的贾烈部众闻得京城变故,一时人人自危,
竟然还未开战,只远远瞧见了敌军的军旗,就立刻丢盔弃甲逃了回来,丢足了脸面。
对待这样的人,三皇子自然不会手软,以临阵脱逃的罪名将贾烈收监了,又杀鸡儆猴般狠狠惩处了几个带头退缩的逃兵
,最终将一门希望都放在了樊旸和楚青领着的镇东军上,希望他们能力挽狂澜。
樊旸领着二十万大军雄纠纠气昂昂的与联军划江而驻。
根据探子回报,这次对手的主帅竟然还是樊旸与楚淮卿的老熟人,也是曾经被他们打得丢盔弃甲地对象,吐蕃王子努尔
赤。
努尔赤见到樊旸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当天夜里,他竟然亲笔写了封信,以流剑射过来,信的内容低俗露骨,甚至不断提及楚淮卿,看得樊旸火冒三丈,差点
没忍住派兵直接渡河,好歹被楚青阻了。楚青心中无语问苍天,总觉得樊旸似乎没什么长进,明知是计,居然还这么冲
动,要是真冲出去了,还不正中努尔赤下怀。
楚青让樊旸先沉住气,按兵不动,看看对面那些家伙究竟要做些什么。努尔赤那边也似极沉得住气,敌不动,我不动,
他们兴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曾经打败过他们的楚淮卿,行事十分谨慎,而对楚青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他脑子里虽然有楚淮卿的记忆,但是怎么拿到战场上来灵活运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之前用过的招数肯定不行,前次楚淮卿胜在了消耗战上,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敌军不光辎重准备齐全,还日夜派专人坚
守,陌生人即便是持着军令也别想靠近,无形中给楚青他们的胜算又增添了一笔压力。
而抛开这一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对敌切入点了,难道真的要大军硬碰硬?
硬碰硬的话,他们不一定会输,但是伤亡肯定会很惨重,不到万不得已,楚青还是习惯将智取提上台面。
他想到了穆远山。
穆远山常年行走江湖,或许会有什么新奇的点字也说不定。而且从行军至现在,穆远山是一直跟着他的,只是平常话很
少,默默走在人群里,倒被楚青忽略了。
楚青心中忽然涌起股愧疚,最近他似乎太过冷落穆远山了,急忙遣了人去找,结果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穆大人让
楚将军亲自去找他。”
楚青抹了抹额头,立刻动身,照着下人的说法,他再离军营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上找到了穆远山。
穆远山正叼着根草叶坐在大树叉上,望着对面的地方军营不说话。见楚青来了,才一跃从树上落下地。
楚青干笑两声,尚不知怎么开口,只唤了声“小山子”,就被穆远山哀怨的眼神盯得浑身难受。
“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起我了。”穆远山眯着眼睛靠着大树坐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个动作意味十分明显,楚青脸色一红,他现在一身战袍,乃是标准的将军行头,要那么大大咧咧坐在穆远山的大腿上
难免会不太美观,但瞧着穆远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再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他终于咬咬牙,满心壮烈的闭眼一屁股
坐在穆远山结实的大腿上,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立刻搂住他的腰,紧接着后劲处也被挑逗似的咬了一记。
情人间的小动作不外乎就那么几种,穆远山轻重可谓拿捏得十分到位,寥寥几下就将楚青撩拨得脸红脖子粗,却还是没
忘记自己过来的初衷,抓住穆远山得寸进尺的手腕,急道:“先别弄,我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穆远山舌尖滑过楚青脖颈,“楚大军师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要请教我这个山野粗人?”他闷声笑了一会,“或者说,楚
大军师会觉得我这个山野粗人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我只知道,若是小山子你不帮我,那我就得去找樊旸商讨了。”楚青没好气地丢出这最后一刻炸弹,果然将穆远山的
动作轰得一停。
楚青眨眨眼,“怎么样穆大侠,民族英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若是心里有什么好想法,千万别藏着掖着,果断说
出来才是正理,”
穆远山却轻抚着楚青的头发,突然沉声道:“你最近总与那樊旸处在一块,我即便知道你二人不会有什么,心里还是会
难受。”
楚青料不到穆远山会突然这么说,先是一句“我二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然后又补上一句,“军中事务庞杂,我有许多
事情是得与他讨论,你别多想。”
穆远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头,忽然道:“吐蕃与突厥的士兵都不会水。”
楚青脑子里灵光一闪,“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