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安宁 上——御影
御影  发于:2013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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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空箭矢直刺过去。

阴辰邪冷哼一声,悬于柏木未动,劈手直指容本,右手平托,指节微屈,像是牵引着数条细线。

容本忽地受制,仿佛被铁链缠网捆住四肢,停在半空,只是手腕脚踝的感觉还要更尖细些,勒得皮肤生疼。容本定睛一看,白

穹之中隐隐有数条浅绿的引线从阴辰邪右手指间穿过来,淡得几不可见,缚住他全身,叫他动弹不得。

这种诡秘的功夫容本似曾相识,但也只是灵光一现,他就被勒得手脚抽搐,断了思绪。

阴辰邪竖指轻弹,他翻了个身,胸口震痛,便似胸腹重创,喉咙腥甜,骤然喷出一口鲜血。

“容先生!”一声惨然疾呼自下而上,传到阴辰邪耳边。他转头遥遥一望,流烛正苍白着脸死命往容本的方向狂奔。

挑了挑眉毛,阴辰邪微转手腕,回身轻点细枝,高高跃起,红影翩然消失。

容本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向浑浊的莲花池。束缚消失后,他便竭力凝聚丹田提起真气,无奈内力受损,他极快地剑尖点

地,还是湿了半身,才狼狈地从莲花池中跳出来。

“容先生!你——”流烛刚才就见容本空中喷血,此刻看清他嘴角垂挂的血迹,更是面色死灰,惨淡道。

“容某尚无大碍,流大人请放心,”容本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收起长剑,回头看空荡的柏木一眼,提步往长廊走,“容某求见

容王殿下。”

一长廊的侍卫仆从作鸟兽散,容本只大步向前,流烛慌慌张张地去取丹药。

敲门通报,容本进入书房,凰歌正埋首于满书案几的文书卷宗。刚才那碗银耳雪梨汤仍摆在原处,黛蓝的卷草纹上泛出密密麻

麻的细小水珠,宛如粼粼波纹上的氤氲水雾。

“容先生,你受伤了!?”凰歌大吃一惊,急忙站起去柜里翻找,容本抬手制止了他。

“容王殿下,容某的伤没有关系。目前最重要的是殿下,殿下服用阴公子的银耳雪梨汤有多久了?”

凰歌愣了愣,道:“有十日了。容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阴公子的银耳雪梨汤并非普通汤药,多加了一味药引,是以迷乱殿下神智……咳、咳……好让殿下迷失心智。”容本跨步上

前,严肃地说,语调激动处,还猛咳了两声。

“你……说什么?”凰歌顿住,不可置信地望着容本。

“方才容某替殿下把脉,发现殿下三十六处大穴轻微移位,而且,殿下的数条穴道、经脉都被内力封住,这种情况就是截脉封

经。整个容王府,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配合银耳雪梨汤,截脉封经的效果便是奇佳。”

“你是说……我被……截脉封经?……”凰歌怔住,双眸无神,只是呆滞地重复容本的说过的话。截脉封经这门武功他在书上

看到过,这种武林绝学很少有人轻易施展,用之,则需耗费甚多内力,可害人性命而不伤本源。

“殿下?”容本唤了声,高声道,“请殿下停止服用银耳雪梨汤,避免再与阴邪此人接触。容某无法制服他,实在惭愧。不过

,容某可以肯定,只要殿下拒绝,他绝对不会为难殿下。他不会让殿下受到伤害,他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躯体。”

“他……要……我的身体?”凰歌面色惨白,紧咬唇瓣,颤声问。

“他想要逼出殿下的生魂,将殿下的躯体完整无缺地交予那只妖物主宰。所以,只要殿下拒绝,他绝对不会对殿下不利。”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凰歌煞白着脸,重复了好几遍,咬得嘴唇渗出血来,扶着书案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终于再

也撑不住地脱力倒下。

“殿下!”容本连忙伸手扶起凰歌。

凰歌只是摆手,缓缓摇了摇头,端起青瓷碗,静静地凝视那薄薄的糖水。仿佛盯着瞅着就能映出那人亲自烹煮的模样,满头大

汗地在膳房忙碌着。只是因为他说过,要亲手为他做一辈子。

蓦地,凰歌猝然将凉透的汤水倒入口中,闭上长眸,眼角水光闪烁。

“殿下!你——!”容本阻止不及,同样冲过来的还有大小药丸药品摔了一地的流烛,凰歌的动作快到他们连反应都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空空的青瓷碗。

“他想要我的身体……那就拿去……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了……”

他想给的,他不在乎;那么,就给他想要的,他能给。

凰歌魂不守舍地走出书房,完全没有注意流烛捧着空掉的青瓷碗吧嗒吧嗒落泪。流烛慌忙捡起几颗药丸几瓶膏药往容本怀里一

塞,就泪流满面地追出去了。

容本抱着怀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望着容王步履蹒跚的背影,深眉紧锁。直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容本才点住两处大穴

,放下丹药,出府回宫。

流烛向来待人温和宽容,容王府上下都觉得容王内侍流大人宅心仁厚。但是,此时此刻,流烛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这辈子,

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地想杀死一个人的念头。

阴辰邪一脸理所当然地托着银耳雪梨汤出现在凰歌房里,轻笑地坐到床沿,将青瓷碗递给床榻上的凰歌。

流烛很想冲上去把碗打碎,然后狠狠地在阴辰邪脸上踩几脚,再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惜,这些始终是臆想,殿下甚至

不允许向阴辰邪透露半个字,况且,殿下刚才还轻轻瞪了他一眼。

凰歌的脸色过分苍白虚弱,捧着青瓷碗的双手在轻微颤抖。

阴辰邪微蹩起眉,伸手摸了摸凰歌的面颊,冰凉的触感引起皮肤的一阵颤栗,他疑惑道:“你好像不太舒服?”

“嗯……我喝完汤休息一下就好了,麻烦你帮我整理文书了。”凰歌的睫毛在阴影中拼命颤动,连声音好像都脆弱得抖起来。

“好,那你快喝,喝完就躺下睡会。”阴辰邪点头看着凰歌一口气将糖水喝完。

流烛快步踱过来,接过空碗放到几案上,再扶凰歌躺下,细心地掖好被角,才端了青瓷碗出去。

阴辰邪蹩眉看复又关上的木门,那个仆从过于紧绷的神态动作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满脸都是对他掩饰不住的深仇大恨。

紧盯住凰歌缩在被子里的模样,阴辰邪站了一会,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吐纳,就倾身上前点住他三十六处大穴,予以截脉封经

,再以内力逼迫经脉、穴道逆位而行。

锦被下的手指蓦地揪紧了身下床单,凰歌痛得冷汗直流,几乎要惨呼出声。狠狠使力抓破了布帛,抠进手掌的痛楚才让凰歌忍

住疼痛,止住身体由轻颤变成痉挛。

解开穴道后,阴辰邪便起身径直离开,并未留意到凰歌额上的密布细汗,还有身后锦被里痛到蜷曲成一团的躯体。

“殿下!”进门的流烛见凰歌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就失声尖叫着冲到床榻前。

凰歌疼得脸色煞白,手脚痉挛抽搐,剧烈颤抖嘴唇,也说不上半句话。

“他对殿下做了什么!?殿下,您没事吧?”流烛怕得眼泪漫上来,扒着床沿,不敢伸出手触碰凰歌。

凰歌的睫毛猛烈地颤动几下,就合上了眼,不再睁开。

流烛吓了一大跳,泪水扑棱棱地直往下掉,急得在屋内团团打转。殿下不允许透露任何消息,可事到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他只

有去找容先生了。

思索及此,流烛便不再犹豫,疾步快走。前脚踏出房间,就听到凰歌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流……烛……回来……

流烛慌忙折回去,凰歌揪着被角,面色惨白地看着他,满面细密的汗珠,手脚却不再抽搐了。

“殿下,您……”流烛觉得自己也开始疼起来,眼泪汪汪地跪在床榻边望着他的殿下。很想抚轻他的疼痛,却不敢伸手碰一碰

,生怕触到他的伤处加深痛楚。

“流烛……我、没事……不要去……找、容先生……”凰歌深呼几口气,纤细的睫毛依旧抖得厉害,胸口也上下起伏得剧烈。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您可是神御最最尊贵的四皇子啊!”流烛再也控制不住,失控地大叫起来。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凰歌望着仰面雕花顶饰垂挂的凤尾帷幔,喃喃道。

痛到了经脉骨髓,痛到了胸膛心口,痛到他的灵魂都疼了。阴辰邪一寸一寸挤压着他的生魂,就像一点一滴剜刻着他的心脉,

片片撕扯他的魂魄。

“殿下,殿下,您这是何苦呢……不值得呀,不值得……”流烛泪流满面,扒住床单泣道。

凰歌慢慢地摇了摇头,将两手伸出锦被外,面无表情地说:“流烛,给我包扎一下。”

见到那双好看的手掌被抠得鲜血淋漓,流烛惊得魂飞魄散,慌乱地去取来金创药和纱布,一路跌跌撞撞。流烛颤抖着手为凰歌

小心翼翼地包扎,却连一声轻微的声响都没有听到,仿佛失去了痛觉。

“殿下,包好了。”

凰歌收回双手,将左手缓缓地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了一阵,将身体缩进锦被里死死卷住,忽地开口:“流烛,为什么我都感觉

不到疼呢?刚才明明那么痛的。”

流烛愣了愣,急忙背过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乍然落下。

他想,刚才殿下痛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吧。

第十二章

阴辰邪坐在书房整理堆成山的文书卷宗,哗啦哗啦的纸张声此起彼伏。门口侍卫战战兢兢地把守,生怕里面的人一个不耐烦就

把这夷为平地。看到容本出现在拐角口的时候,他们吓得将手中的刺矛戳到对面同伴身上,恐惧得面目都扭曲了。

容本暗自好笑,走上前去拍拍其中一个侍卫的肩:“小兄弟,你放心,容某今日不会给你惹麻烦。”若不是有命在身,恐怕这

些个侍卫已经逃得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了。

阴辰邪坐在书案后飞快地翻阅文书案牍,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看来上次打你得还不够重,这么快就又健步如飞了。”

“容某还要多谢阴公子手下留情,才得以将这个好消息带过来。”容本走到案几前,平静地道。

“是你命大,与我无关。”阴辰邪将一叠卷宗扔到一边。

“阴公子不想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吗?”阴辰邪完全没有反应,容本又道,“有关为眉墨铸造一个全新的躯体。

“容王的身体就很好。”

“那可不见得,”容本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阴辰邪手上的速度慢下来,继续道,“逼出本体的生魂,引进新的魂魄,即使

保证躯壳的完好无损,也无法确定本体是否产生排斥。若是产生排斥,便会发生强烈的异变,极有可能变成新魂、躯体两败俱

伤的局面。”

“若是我压制住排斥呢?”阴辰邪移开一摞文书,状似无意地问。

“强制排斥的产生,既要耗费巨大的功力,又不能保证躯体、新魂融合的稳定性。也就是说,排斥还是可能发生,并且,会比

原先更为剧烈,甚至可能会吞噬新魂以及本体。”

“铸造一个全新的躯体是什么意思?”阴辰邪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容本。

容本笑了笑,凝视异色双瞳,缓缓道:“古书记载,可以利用妖物的本源,以及借助强大的外力来为之铸造一个全新的躯体。

这样制造出来的躯体,新魂就是它的生魂,自然不会有排斥一说。”

“用水墨造一个新的身体?”阴辰邪轻笑着打量一脸严肃的容本。

“这几日容某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直到方才,发现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只是,阴公子应该很清楚,眉墨不是普通的妖,本源

无法实体化,让他进了这新身体,那么这具身躯就将是他的第二本体,几乎等同于真人。若是受了伤,本源也会受到伤害,甚

至可以因此致命。”

阴辰邪站起身,挑高了眉,面对容本慢条斯理道:“我要他幻化成形,就不会轻易让他受伤。你想留容王性命,就必须造一个

合适的身体给我。”

“若容某没有把握,便不会在这里了。只是能否成功,还得看阴公子的诚意,”容本紧盯阴辰邪的表情,继续慢慢说下去,“

借助强大的外力辅助本源生成新的躯体会耗去大量功力,几乎等同阴公子从眉墨身上得来的功力。”

阴辰邪的笑容倏然收起,眉峰微皱,狭长的凤眸眯起,略带威胁地逼视容本。

容本一脸坦然:“成不成,就全看阴公子了。容某只等阴公子的消息。”说罢,容本转身就走。

“……站住。”傲慢的语调在后头悠悠传来。

容本有些诧异,转过头,阴辰邪斜倚案几,凤目上挑,邪异的瞳色红得骇人,面带嘲讽地看着他。

“这么急着走,是不想要容王性命了么?”不理会容本微讶的神情,阴辰邪已移至他身边,“我要你立刻开始铸造。”

容本只觉被身后一股无形大力迫着往外走,扭头看了看身侧面无表情的阴辰邪,他忽然觉得心下一沈。

他们来到容王府花园的莲花池,破损撞毁的假山和草木已被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林木山石。莲花池内被尽数捞空,还未得空

植入莲叶,此刻,正是空空如也的一潭碧水。

“如此甚好,”容本绕莲花池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了池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方砚递给阴辰邪,“阴公子,请你以内力

将这块墨砚封入池底。”

方砚通体漆黑圆润,背有光泽,泛出微微青紫光,侧书神御二字,底刻蟠龙纹饰,雕工精湛,隽雅大方,隐隐透着皇族贵气。

墨砚被抛下水,在即将接触水面的一刻,阴辰邪猛地翻手拍出一掌,容本退开一步。劲风破开潭水循着墨砚直达池底,四溅的

水花浇湿了莲花池周遭,水拍池岸的响声在墨砚沈底许久才逐渐停歇。

“这块墨砚传说是神御皇朝先祖受天地眷顾,得的赏赐,因此开创了神御皇朝。传闻中,眉墨是天帝御笔之下的一道水墨,集

天地日月精华而成形,算不得神仙,也不是什么夭邪鬼怪。故而,用这块墨砚便是最好的了。这水,正是天上之水,待墨融进

其中,可算本源。”容本定定直视清澈见底的池水中那一方与池底融为一体的墨砚,缓缓解释。

“我需要做什么?”双掌回收,阴辰邪问道。

“每日来此,将内力透过池水注入墨砚,助它成形。”

“要多久才能成形?”

“年末的时候应该就成形了,”容本说完,转向阴辰邪,对上他的视线,“依阴公子所言,这只眉墨恐怕是情非得已,才附身

于人修炼。眉墨本就可以自化成形,若是连这力量都没有,那他的确是非常虚弱了。所以还请阴公子将施展截脉封经的功力转

移到墨砚上,不要再为难容王殿下,同时也是浪费内力。”

阴辰邪睨他一眼:“你怎么保证它在年末一定能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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