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会一走了之，每一次都硬生生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自我安慰说是我心中有鬼才会反应过度，就算启介不再像过去那样每天巴望着下班回家、关心我晚饭吃什么、一个人在

家会不会无聊，就算他不再会为了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就算……也不能说明他不爱我。如果他不爱我，就不会提出

想做我情人的要求。

我机械化地翻着手中的书页，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书本上。

为什么，我都那样明显地生气摔门了，却直到现在都没有进来看看我？

不得要领地想了半天，感到胃部有些不适。今天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什么，这时胃有点抽痛。我扔掉书，打算去喝杯热

水暖胃。

从卧室出来，看到启介在客厅边看午夜新闻边擦头发。听到我出来的动静，淡淡地望了一眼。

“师兄也要洗澡？”

“……我洗过了。”

“哦。”他应了声，继续边看新闻边擦头发。

在等他回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做了一切可以让我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的事，就连房间都收拾了两次。

我默默地喝了一杯热水，瞟了启介一眼。放下水杯向他走过去。

“我帮你擦。”我接过他的毛巾给他擦头发，“最近都要加班吗？”

“嗯，做秋季新商品的包装设计。”

再开口时，喉咙干涩黏糊得有点挤不出声音。“以前……也没有这么晚回来，在家里加班不是也……”

“因为要和同事讨论，所以只能在公司里做。”

我不再说话，为他擦干头发后将毛巾拿去晾起来。

从阳台回到客厅，看见启介点着一支烟倚在窗前，半个身体弹出窗外。现在，他也开始不再避讳在我面前吸烟了。当然

我也小心的不让自己流露出讨厌的表情。我抬头望了一眼挂钟，这时将近凌晨一点。

“启介，你还不睡？”

“还在想工作上的事。”

“就算你一晚上不睡觉也不见得能想到好办法，况且休息不好还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状态。”

“说得也是，师兄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一口气堵得我回不过神。这家伙一定要这样冷硬地拒人千里吗。我环抱双臂，冷冷地说，“启介，明天是周末，我不用

上班。”

启介愣了一下，“是吗，我都忘记时间了，因为明天我也要去公司，所以……”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

启介噢了一声，狠狠吸了一口烟，将之在窗台上摁熄。“恐怕我没有时间送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算了，反正对你而言也是无关重要的事。晚安。”

我重重地甩上门，这是今天第二次在启介面前摔门，等了一会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咬了咬牙，我把房间反锁。身体却

抖得无法迈动一步，胃痛得越发厉害，我无力地抱着头滑坐到地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实在想不明白。启介一向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样冷战似的态度从没对我使用过。我不知道自己

哪里让他不高兴了，如果是前几天子伊贸然来访的事，我也已经好好地道歉，他也说过没关系了。那么现在这样又算是

什么呢？

是他自己巴着我不放，硬是要在这段时间里做我的情人，那么表示他对各类状况都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这种见鬼的态

度究竟算什么啊！已经如他所愿的说了我爱他，还要怎样……如果已经厌倦我了、已经对这段关系失去耐心和兴趣，直

截了当地说清楚不好吗。让我一个人胡乱猜测却又捉摸不透，究竟算什么啊……

我也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相信他说的话，明明早就知道姜启介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家伙，我对他的信心到底是从哪里

来的。为什么我可以这么笃定他对我的感情？我真是个蠢货。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一瞬间我紧紧抱住僵硬的手臂，头也不敢抬。启介尝试了一下开不了门也

就放弃了。不久客厅的灯光熄灭，整个房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摸着黑，我开了门，却看到启介侧躺在沙发上，静谧的月光照在俊美的脸上。我走近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既然已经

累到躺下就能睡着的地步，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睡。想到也许是刻意避开我，我苦笑了一下。回房间拿出毛毯盖

在他身上。掖好被子之后，手指在他脸上留恋，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五官。

这张脸也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熟悉的面容过去常常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但是最近已经见不到这样的表情了。

叹了口气，我站起来回房间。

一夜无眠。

第35章

睁着眼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当阳光像触手一样溜着窗爬进房间里，客厅里传来一些响动。在卧室门锁开启的同时我

不知为何翻过身闭上眼。

启介默不作声地在我背后站了很久，久到我忍不住想转头和他说‘再不上班就要迟到了’，久到我装睡之中竟然真的睡

着。

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醒过来看表，才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启介自然早就不在了，半夜给他盖上的毛毯卷成一条堆

在沙发上。洗漱之后收拾好房间，做了简单的早餐吃掉，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虽然觉得可能没有什么必要，但想了想之

后还是给启介留了便条，告诉他我今天可能住在苏家别墅，但尽可能回来。

写完之后看着自己的笔迹苦笑，启介现在还会在意我的行程吗。叹了口气，我把便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养母虽然抱怨子伊擅自决定提前结束假期、不知会一声就买了机票，但抱怨归抱怨还不是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地帮自家女

儿收拾行李。

回国的时候子伊虽然带了两个满满的大箱子，但多数是给家人亲戚的礼物，她本身的行李不多，半个箱子都没有装完。

但过了一个新年之后，她的两只箱子又奇迹般地装满了，除了新买的衣物和一些特产外，大部分都是带回给研究所的同

事和上司的礼物。养母一边往箱子里装东西，一边交代这是给谁的礼物那是给谁的礼物，子伊笑眯眯地弯着眼点头答应

。养母看了子伊一眼，还是觉得不妥当，干脆拿来便条纸一一写上名字贴在包装上。

好不容易装好箱子，我和养父一起将箱子扛到车库里。看着那两只大箱子，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子伊这就要走了。

从车库回来洗了手，于姨把晚饭摆到餐桌上，子伊正帮着摆碗筷。别前的最后一顿晚饭吃得有点伤感，就连养母也没说

多少话，一个劲地往子伊碗里夹菜，子伊不满地嚷嚷着，顺手把菜匀到我和养父碗里。

昨天几乎没有休息，今天帮着收拾又费了点力气，晚饭后竟然觉得有点昏昏欲睡。我到楼上去洗了个澡提神，把身体和

精神都收拾好了才下楼来，家人正围着茶几吃水果聊天。电视虽然开着但谁都没有在看。走过去在平时自己惯常的位置

上坐下，听到他们在谈论买房子的事。原来他们已经在考虑移民之后的居住问题。

喜欢清静的养父坚持要买远离市区的独门独户的别墅，子伊则嫌离研究所太远而不支持，养母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见。最

后以养父不容反驳的坚定态度取胜。离别前的伤感早已烟消云散，想到大半年后一家人就可以在大洋彼岸再度重聚，短

暂的分离的确没必要太过伤感。

子伊突然转头对一直不发言的我说，“小蒙，我等着你哦。”

养母对这突如其来的小儿女的肉麻不以为然地撇嘴笑，养父则意味不明地扫了我一眼。看着这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看着

子伊孩子气的笑脸，我捏紧了拳头，想要做出回应的喉咙像失去控制般，半天也发不出声音来。

“小蒙？”我的沉默引起他们的关注，一瞬间不解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在我脸上。

“……对不起，我想留下。”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这句话，我垂下头。

养母首先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为、为什么？你要一个人留下，我没听错吧？你应该知道小伊不可能辞掉研究所回国的

吧？就是这样我们才决定移民不是吗？”

“抱歉，妈妈……我不会和子伊结婚。但是我会对孩子负责。”我艰难地抬起头，迎着说出这句话之后落到我身上的刀

子般的目光。

一瞬间，客厅里死般寂静。

“怎么突然这样说。”养母瞪大眼研究着我的表情，可惜尽管我说的话虽然结结巴巴，但我的表情很清楚地告诉她我没

有在开玩笑。

“我……如果和子伊结婚只是为了负责，我不可能给她幸福。我……我爱的是其他人。对子伊只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捏紧的拳头里，掌心被指甲扎入，那份疼痛促使我断断续续地将实话说出来。

养母刷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扇了我一记耳光。从进入这个家庭开始至今，这还是我第一次被打。青春期的

时候无论是和同学打架还是考试作弊，我都没有被打过。突然的疼痛使我愣住，嘴里渐渐泛起腥味，养母这一巴掌相当

毫不留情。但就我的言行来说，她的手劲真轻，其实应该让养父把我狠狠揍到住院的程度才对得起我的所作所为。

养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如果你们是在玩恋爱游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怎么闹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现在

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还想不认账？小蒙，你都忘记了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了！什么叫做会对孩子负责，你这样就是最大的

不负责，竟然敢让无辜的小孩子承担你的错误！你气死我了！”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和子伊结婚。我也是考虑过了的，我和子伊只是兄妹之情，之前的关系都是我的错。我现在才知

道，自己真正想要一起生活的人是谁。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直视养母的脸，垂着头，结结巴巴但不退缩地说。

“你这孩子！你让我怎么和女方家长交代——不，我就是女方的家长——你真是气死我了！”养母气得站不稳，一转身

跌坐在沙发上。

“小蒙，到底哪个才是你真正的决定。”养父沉稳的声音里透着怒气，“之前也问过你，你说考虑清楚了，现在竟然临

时改变主意。别等过几天，又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之前的决定……是我认为自己应该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决定。可是现在我已经顾不上应该、正确了。就算是错误的决

定，我也不会再动摇了。就算你们都无法原谅我，就算会失去现在的一切，我也不会动摇。”我就像被三方会审的恶贯

满盈的罪犯，深深低着头颅，却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没有单方面决定的权力。小伊，你有什么话说。”

我抬头看向一直不发言的子伊，“啊？哦。”子伊被眼前的突变弄得回不过神，这时被她父亲提醒才发现自己也有发言

权似的应了一声。我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暗暗叹了口气。

“我觉得小蒙说不行，那就是不行吧。”子伊的态度丝毫也没有被人抛弃的愤怒或悲伤，她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着，“

就算不结婚，小蒙也是我的家人，也是孩子的父亲。不结婚有那么严重吗？小蒙都说会对孩子负责了。”

“那怎么能一样！”养母恨铁不成钢地吼，她家的孩子是在学术界颇有知名度的天才，但在生活上怎么就低能到这种程

度！

“妈妈，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子伊埋怨地看着鄙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转过头看向我。“其实小蒙和启介的关系

，我是知道的哦。”

这简直就是在平地上扔下核导弹，相比之前我的那些话，子伊这一句更具杀伤力。

“虽然知道，但我以为小蒙可以抛得下过去，所以我也没过问。”子伊认真地解释，“其实我回来之前做过各种推算，

如果小蒙已经有爱人的话，我原本是打算偷了就跑的。”

什么意思？

我和养父母三人面面相觑，在天才的跳跃性思维面前，我们的脑子都不太够用。

“就是那个，孩子。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之前不是也说过有个同事生了孩子，于是我也想生一个来玩。但我更喜欢中国

血统的小孩，想来想去也只有小蒙的基因合适。如果小蒙不肯配合，我也有的是办法拿到精子，然后马上就跑回研究所

去。”

养母对我的怒气似乎已经在这一番话之后溃不成军了，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气自己的养子太不负责，还是生气自己

的女儿太无厘头。我再一次心虚地低下头，有这样的孩子，家长真的很辛苦。

子伊无视我们的呆愣反应，继续说下去，“其实一开始我也有点担心这样做会让小蒙生气，但现在小蒙不但没生气，还

说要对孩子负责，这不是很好嘛？虽然没有我推算的最佳结果那么好，但也很接近了。所以，小蒙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

力。”

“我不管你们了。”

养母无力地长叹一口气，拉起她的丈夫上楼了。于姨在敏感话题开始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回避，此刻，明晃晃的水晶吊灯

下，就坐着我和子伊两人。

我一下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要说自己被愚弄了？呵，如果说得出口那也不算是男人了，毕竟子伊没有强迫我做过什么

。无论她本意是为何，在我自己的感情一团乱麻的时候，不负责任地出手和子伊纠缠在一起，是我不能回避的责任。

“抱歉，子伊。”

“没关系，虽然差一点就得到最佳结果，不过现在也算不虚此行。”

“……”

“小蒙，或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耽误了你。”

“……”这要让我无地自容到什么程度，乱七八糟地发展关系，让子伊有了孩子，竟然还让她向我说对不起。“不，不

是。你没必要道歉，是我做错了。”

“不过我真的很惊讶，”子伊扬起嘴角微笑，眼睛里有我熟悉的恶作剧般的狡黠。“小蒙从来也不会主动争取什么，一

直以来你都是别人推你一下，你就走一步。究竟启介有什么能量，对你有那么大改变呢？”

“只是因为我不想和他分开……很抱歉，就算会伤害子伊，我也、不想再伤害启介。”

“唔，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不过如果能让人有那么大的决心去改变，这种感情也不是坏事。好啦，我们也去休息

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机场呢。”

子伊像个事不关己的人般轻轻松松地站起来走向楼梯，我跟在她后面也上楼。

虽然子伊实无情的个性给我带来过痛苦，但是此刻我却万分感激她的无情，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本应该很难办的局面。我

无奈地苦笑，其实，如果子伊不是这个样子的话，我和启介也不可能有机会开始。

这对我而言，已经是意料之外完美的好结局了。

第36章

回到房间，一关上门，我散了架似的瘫坐在地上。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把昨晚在脑子里翻滚了一个通宵的话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