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接听,电话那头便传来铺天盖地的质问声。
明明应该是个少年,嗓音却出奇成熟,原本应该飞扬的尾音因为主人的心情而降了半调,低低沉沉的,让人有头皮发麻
不敢顶撞的气势。
想到中午时自己被齐岩挑逗得筋疲力尽,和睦不禁面红耳赤,小声嗫喏着,“对不起啊小煦,我那时候在……睡午觉。
”
“睡午觉就睡午觉,你迟疑一秒干什么?”和煦敏感地问,“还有,老妈让我问问你,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听声音很耳
熟。”
“耳熟?”和睦回响着齐岩的嗓音,“没有吧,在上学之前,我不认识齐岩……”
虽然,就齐岩而言,他们两个曾在六年前有过惊鸿一瞥的浪漫邂逅……
“是吗?”和煦恩了一声,便突然安静了下来。
和睦疑惑,看了看手机,分明还在通话中,正想开口询问,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和煦轻咳了一声,“喂,你十一放假,一
定要回家来。”
有些别扭,还有些害羞的样子。
此时的和煦,定然是坐在家中客厅里的奶白色沙发中,或望着窗外风景,或看着电视节目,眉眼飞扬,骄傲地扬着精致
倔强的下巴。
他的弟弟,是比他完美许多的存在。
曾经听父母说过,小时候的他也是骄纵难管,自己决定了什么,任是谁都拉不回来的小鬼,但随着慢慢长大,他似乎意
识到自己和和煦的差距,变得含蓄内敛起来。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散发出如和煦一般耀眼的光芒,更何况他自己也宠和煦宠得要命,不愿意争夺属于和煦的光彩。
自己的弟弟讨人喜欢,所以,他只要静静看着,做一个乖小孩,就已经足够。
“喂,你回不回来,说话啊!”许久没听见和睦回答,和煦不禁提高声量,很不耐烦却慌张的样子。
“啊,不、不回。”和睦回过神来说。
和煦突然闭上了嘴,诡异静谧地气氛好似沿着电话线蔓延到和睦的四肢百骸。
“因为我们学校要四十校庆,我、我要留在这里帮忙。”怕和煦不开心,和睦慌忙解释道,“还、还有,齐岩他有两张
十月三号国内油画大师画展的票,很难得,所以我想……留在这里……”
“所以说,校庆,画展之类的,比我重要?”和煦嘴快不甘心地问,说完才发觉不妥,连忙补充,“还有爸爸妈妈,比
我们都重要吗?”
“小煦……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算了,你就呆在学校里像个白痴一样画画好了,当我没打过电话!”
说完,和煦便冷酷挂上了电话。
和睦苦笑着拿着手机,微微叹息,却还是没有动摇自己所做的决定。
和煦和母亲一样,觉得他喜欢绘画真是又没出息又不靠谱,明明一家子都对法律感兴趣,却唯独出了他这一个怪胎,实
在奇怪。
走回宿舍,和睦才发现秦博阳早已躺在床上,不声不响。
“博阳,博阳?”蹲在床边,和睦小声开口,见秦博阳半睁开眼,便浅笑着问,“要不要吃什么,我出去帮你买?”
紧紧皱着眉头,许久,秦博阳不知是不是睡得有些迷糊,轻声说,“和睦,我到底该怎么办?”
“诶?”和睦疑惑,等着秦博阳再说清楚,却见秦博阳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秦博阳的疑问,和睦终究没有弄懂。
一句话,你不说完不讲明白,别人便无法明白其中含义,你所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你所蕴含的情感又是怎样?
人和人的相处,在交谈的基础上,才能奠定信任等等其他因素。
望着背对着自己的秦博阳,和睦垂了垂眼睫,才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旁,翻出一本画册默默看了起来。
原本那个会爽朗大笑的秦博阳,正一天一天的,离他远去。
校庆的围墙涂鸦终于进入到最后收尾阶段,老天很给面子,居然一天雨都没有下,让学长们准备的防雨布一点都没派上
用场。
在齐岩肯定的目光中,和睦终于拿起了一支画笔,小心翼翼地在墙面上勾勒着轮廓。
早就说过,和睦的画风与他的个性一点都不相符,洒脱随性张扬不羁到无药可救。
当初被齐岩帅气泼上的枣红已经被修饰成一颗仿佛正在扑通跳着的心脏,和睦偷偷看了正在和大三学长们交谈的齐岩一
眼,蘸上墨绿色颜料,在心脏上画出一棵小小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藤蔓。
这株藤蔓,便是他从心中滋生出的情感。
还很小,但是会慢慢变大,让人无法忽视,更加无法剔除。
天气预报中说今天居然有雨,学长们手忙脚乱地支好防雨布,一边庆幸没有提前扔掉,一边哀怨自己的肚子咕咕乱叫。
齐岩站在一旁颐指气使懒惰得很,连和睦都不自觉脸红,想上前帮忙,却被齐岩拉住,“别去,弄这种东西很累的。”
大三学长们听了,一同回头,用鄙夷的目光将齐岩从头扫到尾。
“怎样?造反啊?”齐岩佯装发怒,“对长辈对老师就这种态度?”
学长们哼哼唧唧地,加快了手上速度。
终于将一切办妥,学长们纷纷拔足狂奔跑向食堂,和睦呆滞看着,回过神来埋怨齐岩,“做人不能这么偷懒的。”
“没关系。”双手勾着和睦的脖子,齐岩亲昵地蹭着和睦的颈部,笑着说,“走吧小睦,我们也去吃饭。”
“哦。”挣脱着,和睦闷闷回答,“好。”
“小睦,做红烧大排给我吃好不好?”
“诶?为什么……要让我做。”
“给老公做饭不是老婆的义务吗?”
“宪法里头又没有规定,再说……谁是你老婆?我应该……是老公才对。”
齐岩闷笑不已,见和睦略带恼怒的瞪着自己,不禁纵容地点头,“恩恩,你是老公,是老公!”
九月底的风清凉,和睦无奈驮着赖在自己身后的齐岩,举步维艰向食堂走去。
种满香樟的小路上偶尔有甜蜜的情侣走过,复古的路灯在昏暗中一瞬间全部亮起,平添许多浪漫。
“哟,小睦快看,你那玩乐队的朋友。”齐岩突然亢奋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
和睦抬头看去,迎面走来,还真是背着吉他,阴沉着脸的秦博阳。
不禁有些尴尬,和睦正想打招呼,却见秦博阳只是冷冷瞥了自己和齐岩一眼,便越了过去。
秦博阳身旁,还依偎着一个留着齐刘海,很是可爱的女孩子。
和睦怔怔看着秦博阳离去,眼露困惑,“奇怪,上次见到的女生……换发型了吗?”
第十三章:Father 葱和蒜
之后,秦博阳一直忙着乐队排练,总是与和睦擦肩而过,即便是在宿舍里,也兀自沉闷着不说话。
和睦不经意间曾经对齐岩说过自己不小心撞见秦博阳和女朋友在宿舍亲热的事。
齐岩听后,眼中冒着诡异的绿光,面上却是一派沉稳淡定,“小睦,你这是打扰人家了。”
“我当然知道……”收拾着画笔,和睦回忆起当日的情景,脸颊就微微发烫。
“所以啊……”从后头抱住和睦,齐岩不动声色的提议,“你干脆搬出来,让那棵柏树爱干嘛干嘛,省的到时候总是被
你撞见,惹他不开心。”
“诶?”习惯了齐岩的亲昵,和睦侧头,嘴唇险险擦过齐岩下颚,“我这样一直住在宿舍里,真的……会让博阳讨厌吗
?”
“这还用说!”齐岩加紧游说,“你看,人家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和女朋友亲热又被你打扰,男人啊,憋久了可是会生
病的。”
齐岩说的头头是道,尤其最后一句,叹息着,颇有感同身受的调调。
“……”和睦抿紧了唇,认认真真思考了许久,才含糊地说,“恩,好像是这样。”
“什么好像,分明就是!”看和睦收拾好了画笔用具,齐岩便将和睦抱在自己腿上,一边蹭着和睦的后颈,一边语带诱
拐的,“小睦,最近那棵柏树是不是经常不回宿舍了?”
和睦迟疑着,点了下头。
“看见你后,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热情了,爱理不理的,对不对?”
“……唔。”按住齐岩那双在自己腰侧不停游移的手,和睦红着耳根点头。
“所以啊,你看,柏树他很明显觉得你碍眼嘛。”
齐岩很快便下了一个十分残酷的结论。
和睦有点受伤,却找不出哪点不对的地方反驳,只能垂垂眼睫,小声说,“可是……我一直把博阳当朋友的,他……不
会讨厌……”
“色字头上一把刀,更何况你们才认识一个月。”齐岩咬住和睦耳垂,呼吸已经开始粗重起来,“小睦,听我的话,搬
过来,好不好?”
和睦在齐岩的撩拨下眼眶渐渐泛红,想挣扎却浑身使不出劲,只能小声的,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会考虑……”
得到和睦的回答,齐岩便也不继续紧追不舍,邪邪扬起唇角,奖励般的扳过和睦的下巴,给了一个深入又绵长的吻。
自从两人“情投意合”正式交往之后,齐岩便不再按耐自己的蠢蠢欲动,冷不丁就会抱住正在学习的和睦挑逗爱抚。
和睦嘴上说着抗拒的话,但实质性的拒绝,却做不出来。
还好齐岩体谅和睦这看起来很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一个星期倒也不忍心多做。
亲热够了,齐岩背着画板,一手提着收纳盒,一手牵着和睦,将和睦送到宿舍楼下,并趁机偷了一个吻,这才心满意足
地往回走。
齐岩对和睦的宠,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偶尔来串门的阿庆曾眼睁睁看着齐岩像只大型犬般赖在和睦身旁,要死要活地给和睦喂小圆子吃。
那恩爱劲,让正处于蜜月期的阿庆都自叹不如。
阿庆只知道齐岩懒,够脏够邋遢,却不知道原来齐岩也有对待情人如此体贴的隐性特征。
和睦爬了两层楼,正好在楼道窗口看见了慢慢悠悠往回走的齐岩的背影。
被颜料染得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T恤,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还有一双虽然是才买的,却已经磨破了不少的拖鞋。
独树一帜的邋遢风,和睦却觉得很温暖。
这样的齐岩,教他油画,是他崇拜的绘本漫画家,更重要的,是齐岩懂他的画,明白他所想表达的意思,让他有种终于
找到了知己的惊喜。
轻轻敲了三下,和睦才拿出钥匙打开宿舍大门。
秦博阳果然不在,静静放着的贝斯布袋上已染上了些许灰尘。
窗帘依旧密闭似的拉着,床单凌乱,隐隐还有欢爱的痕迹。
和睦尴尬地挠了挠头,郑重其事地思考起自己到底要不要搬去齐岩那里住。
十一假期开始的时候,各个系对于校庆的准备也到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十一放一个礼拜,再过一个礼拜,便是学校的四十年校庆,不少人都跃跃欲试,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努力和魅力。
十月一号这天,齐岩颇为蛮横地来到和睦宿舍,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裤,便拉着和睦扬长而去。
秦博阳正好背着吉他从外头回来,在楼道里,冷冷看着和睦和齐岩手牵着手消失在自己眼前,不回应和睦对自己投来的
尴尬的笑。
假期的第一天,齐岩过得很是惬意。
和睦被他拉来同住,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下午的时候,齐岩带和睦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写生。
满目墨绿中透着点点枯黄的树叶摇曳身姿,天高云轻,湛蓝碧空如洗,一呼一吸间都是山间独有的清凉。
和睦和齐岩一样,画起画来变十分投入,一点都不分神。
这让齐岩不禁有些吃味,他左摇右晃,甚至窜到了和睦眼前,都没有得到和睦一个正眼。
到最后,齐岩干脆抢下和睦的炭笔,胡乱收拾好,便拽住愤懑瞪着自己的和睦,高高兴兴地往山上爬。
山顶有一个小庙,供着的佛像面容和蔼富态,倒还真有普度众生的感觉。
将画板等工具摆在一旁,终于排到队的齐岩拉着和睦跪在庙中央,对着佛像很是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老天保佑,让我和小睦永远在一起。”
和睦心头一热,哪里还生气刚刚齐岩打断他作画的幼稚举动。
双手合十,和睦偷偷看了闭着眼的齐岩侧脸一眼,缓缓绽开一抹浅笑,心中暗暗祈愿。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秋风送爽,和睦和齐岩慢慢向山下走去,看看风景,听听风,身边有个喜欢的人陪伴,便是最好的假日享受。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时间都是静止的,没有轰轰烈烈地恋爱,也没有生离死别的揪心,但是,能如此安心,就
好。
有的人喜欢荡气回肠,有的人却只喜欢点滴平淡。
对于幸福的定义,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如果找到了和自己拥有同样幸福观的人,是不是可以说,就已经触摸到幸
福了呢?
在山上吃了斋菜,品尝了这个季节刚刚上市的葡萄,和睦和齐岩坐在山顶的石头上,一起仰头看天。
城市里鲜有的浪漫星空在撞进眼中,隐隐约约的,心脏满满感动。
“齐岩……”和睦突然轻声开口。
齐岩的右手与和睦的左手十指交握,眼中满是温柔,“恩。”
“……我喜欢你。”
风静静吹过眼角眉梢。
齐岩怔了怔,才笑着点头,看向和睦,“恩,我爱你。”
和睦略带羞涩的扬起唇角,是这个年龄段的少年独有的青涩诱惑。
齐岩不止一次的想过,和睦他,大概过了十年,二十年,也还会是这样样子,少年心性,有些胆怯怕生,却是极为坦率
。
他喜欢当初一见钟情时和睦那孩子气的灿烂的笑,但是,更喜欢如今,和他相处起来平平淡淡却总是让他欲罢不能的小
鬼。
齐岩微微侧过身,俯下头,慢慢靠近和睦。
唇与唇轻轻触碰,是最纯情的甜蜜。
夜幕降临,山顶的空气冷冽起来,可十指交握,唇瓣摩挲着的两人,却弥漫着淡淡温馨。
磨磨蹭蹭终于下了山,齐岩全力飙车,心痒难耐地想等一回到家就将和睦按到床上侵犯到和睦哭泣求饶。
却听见和睦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一瞬间,齐岩的脑中侵袭着绝对不妙的预感。
“诶,小煦?你在火车站?”果然,和睦接到电话后双眼放光十分欣喜,“恩,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接你。”
于是,齐岩在和睦的笑靥如花下,不甘掉头,开向火车站。
国庆长假,火车站异常火爆。
晚上九点多,和睦拉着齐岩在人群中几近亢奋地走来走去,在出站口不停寻找着电话里头那个突然来访的宝贝弟弟。
“笨蛋,我在这里。”
清冷的语调响在身后,和睦顿了顿,欢快地转过身,掩饰不住的欢喜,“小煦,累不累?”
“还好。”孤傲少年有着飞扬的眉眼,优雅的鼻梁和骄傲的下巴,个头很高,冷冷淡淡地站在人群中,很是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