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
再回来时,秦博阳已经坐起了身。
“饿不饿?”将毛巾递给秦博阳擦了擦脸,和睦轻声问。
秦博阳垂着眼,“有点。”
和睦立刻跑回自己那半边翻出了最后一袋饼干,“只有这个,将就点吃,好吗?”
和饼干一块塞在手上的,还有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秦博阳沉默接过,不言不语地吃了起来。
和睦就坐在一边看,见秦博阳生龙活虎没有一点难受的迹象,总算放下心来。
一袋饼干很快就被吃光,和睦笑了笑,正准备收拾收拾上床睡觉,就被秦博阳拉住了手腕。
“恩?还有事吗?”和睦转身看向秦博阳。
似是慌张地松开了手,秦博阳握着玻璃杯,白炽灯下,反射出暖暖的浅金色光芒,“和睦,你……喜欢男人?”
秦博阳问的十分平静,毕竟是艺术院校,从小也接受着艺术熏陶,心理思想方面比较开放,再说学校里,时常能够看见
打扮怪异的同龄人或是搂搂抱抱的同性恋人,甚至有人放言,搞艺术的,十个里头有六个是双,三个是同,剩下一个,
是性冷感。
和睦眼中蒙上惊诧,没想到秦博阳问得这么直白,脸上一片殷红,“……不喜欢。”
秦博阳瞬间抬起了头,近乎质问,“那你为什么让那个老男人亲你?”
“……”和睦愣住,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去齐岩家中学习的时候,齐岩总是会趁他不备就扑上来,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这半个月下来,他居然渐渐习惯了这种
亲昵。
不讨厌,所以就没有反对过。
见和睦愣住答不上来,秦博阳脸色变了变,沉声问,“那你就由着他追你,亲你,甚至到最后……”
和睦轻皱着眉,“我不知道,但是……我答应过会好好考虑他。”
因为齐岩是他最崇拜的绘本漫画家,对他也很好,所以他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偶像的请求。
秦博阳冷哼,青着脸躺回床上,动作之大,好似能震动天花板上历史悠久的蜘蛛网,“随便你,心甘情愿被骗,到时候
被人玩被人耍了,我可不替你出头。”
说着,便背过身去,蒙头大睡。
和睦站在床边,弄不明白秦博阳为什么突然之间火气这么大。
想了想还是困惑,和睦索性不想,关了灯,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秦博阳终于翻过身,平躺在床上,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我喜欢女人,我喜欢女人,我喜欢女人……”
对于校庆的准备很快便波及整个学院。
美术学院承包西门一整块废地,有一圈围墙,还有中间的四块早就无人问津的篮球场。
几个学生会的主席、秘书凑到一块讨论许久,终于拿出一份提案,在教授班导们的支持下,决定将篮球场翻新一遍。
围墙的涂鸦一定是要有特色的,而篮球场的特色,就只能体现在篮球架和边线图案上。
每个系都分配到不同的任务,一年级新生多半是打下手,或者帮忙准备材料,或者充当劳力。二年级,三年级参加的不
多,但足够有实力包办勾画事宜,再说,还有不少凑热闹的教授闲来助阵。
和睦的任务便是和同班男生一起将围墙外头的一圈早已长得没有形状的矮丛挖掉,小心放好,等围墙画好之后,修整之
后再种回去。
好好的校庆,在和睦这变成了植树节。
这天,和睦正拿着小铲子挖矮丛,就听见头顶有人哗啦哗啦地扇风。
抬起头,拨开太阳帽,和睦这才看清自己脑袋上的,正是举着个大扇子朝他微笑的齐岩。
“宝贝,热不热?”
齐岩嗓门敞亮地说话,和睦惊愕不已,连忙站起身让齐岩噤声。
侧头看向四周,果然有不少同学暧昧地看向这边,还满脸写着“原来如此”的字样。
和睦暗暗瞪了齐岩一眼,蹲下身子继续挖起矮丛来。
见和睦耍性子生闷气,齐岩也跟着蹲下来,不嫌热地凑上去,“小睦,生气了?没关系的,他们听见了更好,这样他们
就知道你是名草有主,不会动你心思了。”
和睦依旧没吭声,只是铲土的动作越发生猛。
齐岩干笑,一边给和睦扇风一边站起身来,“小睦,忘了告诉你,我来这可是有正经事干的。”
和睦幽幽甩给齐岩一个“您也会干正经事吗”的眼神。
齐岩唇角一抽,提醒道,“小睦,别忘了,我可是你最崇拜的笨木头,画技一流。”
和睦对着黄土瘪瘪嘴,暗想,如果他知道笨木头是像齐岩这样邋遢散漫又不修边幅的存在,那么……他宁愿活在幻想世
界中。
“哎呀,齐老师你来了?”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略略苍老的嗓音。
和睦侧头看去,居然是他很敬重的一位工笔画老师,不禁站起身来,恭敬地对老师弯了弯腰。
那老师看起来匆忙不已,对和睦笑了笑,便拉着齐岩走到围墙底下,交代起一些画画事宜,“齐老师,你负责的是这块
,总共十米,当然,有学生当你的助手,有什么尽管吩咐就好,尽量用夸张一些的颜色,系里的要求是越显眼越好。”
齐岩仰头看着围墙,偶尔漫不经心地应一声。
等工笔画老师交代完毕,千叮咛万嘱咐的走了,齐岩才像重又活过来的向日葵一样,对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的和睦
咧嘴一笑,“怎么样小睦,都听清楚了吗?”
和睦愣愣,“听清楚什么?”
齐岩一把搂住和睦,一脸灿烂,“当然是作画要求了,这回,你可是要当我的助手。”
和睦偷偷斜了齐岩一眼,举起手中的小铲子,认真的说,“我有其他任务。”
齐岩抢过小铲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笑着将它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和睦不禁提高音量,上前准备拾起小铲子,却被齐岩拉住了手腕。
依然是令人晕眩的夏末。
同组的同学们早就受不了这燥热的天气,纷纷躲到了阴凉树下。
齐岩搂着和睦的肩,望着被刷成雪白的围墙,笑眯眯的说,“小睦,比起那个破铲子,现在,还是和我一起组成夫妻档
比较重要。”
第十章:Son 生根发芽
和睦气闷地帮齐岩扶住人字梯,时不时被差遣着调色或递瓶水上去。
在中午听了工笔画老师的叮嘱之后,齐岩先是回家设计出了图纸,给各个大三学生们看了并一致通过后,第三天傍晚的
时候,开始在围墙上作画。
和睦见人字梯稳妥,便悄悄松开了手,借着夕阳渐沉的橘色,细细打量起齐岩。
画画时的齐岩,和平常嬉皮笑脸甚至带着痞气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样认真挥舞着画笔,时不时严苛要求自己作画水准的人,才是他当初崇拜的笨木头,那个即便透过彩影绘本,也可以
感受到作者在作画时倾注的感情的笨木头。
十米的围墙,由齐岩主笔,另外两个油画系的高材生打副手,根本用不着和睦。
和睦百无聊赖,蹲在地上拿起了被齐岩舍弃的小铲子,一边铲野草,一边想,这里的颜色,其实用枣红会更好。
毕竟,亮眼的颜色太多,就变成扎眼,变成碍眼了。
齐岩突然从人字梯上爬了下来,走到远处抱胸仔细看了看围墙的上色效果,眉心轻皱,似乎很不满意。
而后,齐岩突然拎起一个小桶,往里头倒了水倒了颜料,搅拌之后哗啦一下往墙上一泼。
浓而不艳的枣红顺着墙体缓缓滴落。
和睦望着,那枣红爬满了视线,与他脑中的画面相接,好像扯动了一根最敏感最纤细的神经。
“喂,傻小子,看呆了?”红色渐渐抹去,和睦仰着头,望着强势侵入他视线的齐岩,太阳穴突突地跳。
夏风吹来青草的味道。
和睦怔忡,呆呆看着齐岩,心跳如擂鼓。
这样一个男人,懂他的想法,画技一流,懒散不羁,却总是对他好。
见和睦愣愣蹲在地上,齐岩笑着揉了揉和睦的发,便走到墙根,细细修饰起一边未被枣红颜料波及的地方。
等那滩枣红被风干,他要借着它描绘出一颗心脏。
周围是绚烂无比的花,明艳动人,这颗心脏略显黯淡,却是这些花生根抽芽最初的地方。
所有的情感,是不是一瞬间在心脏滋长的呢?
和睦捂住胸口,垂着脑袋,小心瞄着齐岩的后脚跟,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说话,它说,我这里有一颗名叫喜欢的种子
,正在生根发芽。
待到部分轮廓被描摹好后,齐岩便宣布一天任务到此结束。
几个学长留下来在围墙上头挂雨帘,其他小组的早就解散,迫不及待地向食堂冲。
齐岩还站在墙根用画笔勾勒着一些略显粗糙的轮廓,和睦站在不远处,轻声问,“你不吃饭吗?”
齐岩抽空对和睦笑了笑,墨色眼瞳温柔,“你做给我,我就吃。”
视线相接,和睦红着脸移开目光,耳根发烫,“我又不是你雇的厨子……”
说完,便转身跑出了越发荒凉的西区,齐岩望着和睦单薄的背影越来越小,不可思议地喊,“小睦,你怎么跑了,不等
我了?”
收拾画笔颜料,把最后工作交给那些眼露诧异的大三学生,齐岩提起收纳盒拔足狂奔。
齐岩追上和睦的时候,和睦正在和一群人在路边谈话。
见是前几天晚上烧烤店门口的几个学生,齐岩脸色一臭,走上前甚是蛮横地搂住和睦的肩,“这么巧啊,小睦,又遇见
你的这些乐队朋友们了。”
和睦挣扎,却抵不过齐岩的力气,只能作罢,也不搭理齐岩,只顾着对突然桀桀怪笑起来的莫良和林念说,“这个……
是我的专业课指导老师……”
“是吗?”林念摸摸下巴,眼带兴味,“只是指导老师这么单纯?”
连程默都挑了挑眉,表示赞同林念的疑问。
和睦红着脸,扭头瞪向正在自己头顶笑得灿烂,说着“当然不可能这么单纯”的齐岩。
“小睦,别掩饰了,忘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吻过你了?”齐岩伸手揉揉和睦的发,趁和睦失神
,拉着他越过三人,“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林念和莫良对齐岩挥了挥手,程默目光沉静,转身,看向了一边。
郁郁葱葱小树林里的香樟树下,秦博阳扛着吉他,正面无表情地和人打电话。
“喂,你刚刚干嘛不出来?”见秦博阳收了手机,莫良走进小树林,问,“小睦睦还问你在哪来着。”
“在打电话没看见?”脾气异常火爆,秦博阳臭着脸走出树林,“许益说今天晚上出去聚聚。”
“那傻蛋又聚什么啊?”林念与莫良交换了一个“这臭小子现在不能招惹”的眼神之后,跟在秦博阳身后问,“又看上
哪间酒吧里的妞了?”
“我哪知道……”秦博阳脚步放慢。
林念和莫良走在前头,笑着说,“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去帮他破财吧。”
程默赞同地点点头,“顺便搅局。”
三人默契一笑,早已等在学校门口的许益摸摸鼻头,脊椎爬上一阵寒意。
秦博阳落在最后,扛着的吉他最终无力,安稳背在了身后,眼神,似有若无地看向和睦和齐岩消失的方向。
和睦当然还是被齐岩拉到了家里,望着满目疮痍,和睦淡淡看着齐岩,齐岩咧嘴一笑,“等着,我很快就收拾好。”
连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和睦就站在玄关那,眼睁睁看着齐岩把客厅弄得更乱。
他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画画画得那样细腻精致,自己的生活却一团糟,单身男人的屋子乱还说得过去,可是…
…齐岩连出门的时候,都只穿着染上颜料的短袖短裤,还有一双似乎已经破了底的拖鞋。
下颚处,也因为一天懒惰没刮胡子,而显现出隐隐青黑。
在齐岩愁眉苦脸收拾客厅的时候,和睦走进厨房,找出一碗冷饭两颗蛋,起了油锅,帮齐岩做起饭来。
说到这做饭,是和睦为了照顾弟弟,不得不自学出来的手艺。
父亲是律师,母亲则是父亲事务所中的助理,两个人经常加班甚至外出,为了照顾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又被母亲嘱咐
“外头的东西不能多吃,有时间,还是在家里做比较好”,和睦便开始学着做饭。
会的花样不多,口味也一般,但是弟弟和煦似乎十分喜欢,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总会提前坐在饭桌前。
齐岩也一样,这半个月以来,习惯了被和睦喂养,饮食规律了些,胃病便再也没犯过。
将炒饭递给早就闻见香味守在厨房门口的齐岩,和睦望着一室草草了之的杂乱,突然觉得自己大学不是学的美术,而是
念的家政服务。
吃完饭,又将客厅收拾了一遍,和睦这才终于坐到沙发上休息。
齐岩带着歉意凑上来,轻手轻脚地帮和睦捏肩,“宝贝,累了吧,让为夫的帮你揉揉。”
和睦立刻羞红了脸,却没有推开齐岩,支支吾吾地眼神乱瞟,“离、离我远点……”
齐岩眼眸一闪,直接伸手从背后死死抱住了和睦。
往常这种时候,和睦都是推开他坐到安全地带,并微微提高音量对他说“不能乱用称谓”,而今天,和睦却只是小声说
了句“离我远点”,耳根,还可疑地红到发烫。
俯身,齐岩在和睦身后笑得有些邪恶,“小孩,对我动心了对不对……”
这话说的,三分含笑七分笃定,唯独没有一丁点怀疑。
被齐岩搂住的和睦抖了抖,连耳廓都蒙上了层绯红。
和睦却没有反驳,垂着脑袋,白炽灯下,照得他的侧脸越发柔软,“齐岩……”
和睦小声喊,没有一点挑逗的味道,齐岩却觉得心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酥酥的,麻麻的。
齐岩忍不住含住了和睦的耳垂,凉凉的,轻轻一咬,像是果冻。
“小睦,我喜欢你。”轻笑着在和睦耳边说,齐岩转过和睦的身子,强迫和睦与自己对视,“你知道不推开我,是什么
后果吗?”
和睦轻蹙着眉,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艰难开口,“齐岩,我好像……稍微有点喜欢你。”
在这种时候,一向胆小的和睦倒是意外坦率。
他开始明白心中隐隐作痛的原因,开始明白自己不推拒齐岩亲昵的原因。
这种情感,不同于最初知道他是笨木头后的崇拜,也不同于对家中弟弟的爱护,而是,在齐岩认认真真对他好的同时,
他也想对齐岩好。
初秋的夜晚比夏末凉快许多,吹进客厅的风微微染上了凉意。
齐岩定定看着坐在自己腿上,认真告白,明明有些害怕,却不曾闪躲的和睦,墨色眼瞳深不可测。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被盯得窘迫,和睦挣扎着想跳下齐岩的腿。
齐岩却伸手固定住和睦的后脑,蛮横又温柔地吻住和睦。
理智渐渐抽离,大脑一片空白,早就没了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