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你不能取出来,她会咬自己舌头,我们好不容易塞进去的,秦悦的手指都被她咬破了。」卫星在周逾身后轻声提醒。
周逾无奈,退回原来位置,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继续观察何吟久。
第四章
何吟久正好被送到周逾爸爸工作的医院,医生给何吟久做了全面检查,最后解释:「可能她看见了某样极其恐怖的东西,所以吓疯了。」
周逾蹙眉道:「她发疯的时间是夜里两点左右,就您推测,她是看过后立即发疯还是在那些恐怖的记忆留在脑海中持续放大了一段时间?」
周逾他爸回答:「就我看应该是当时就吓得发疯了。」
那医生附和说他也这么认为。
周逾叹口气:「爸爸,阿久是夜里发疯的,黑灯瞎火的夜里,有什么能让她看见?再说了,她同寝室的女孩为什么没看见?当时就被吓到了,怎么不躲在被窝里发抖,而是开灯找水果刀割腕?这根本说不通。」
他爸咳了声,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儿子,有些事不是科学可以解释得通的。」
周爸爸这么说等于告诉儿子,何吟久是中邪了,周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也信这个?」
他爸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叹口气苦恼道:「我信,而且我见过不少,两年前我给一个女孩做阑尾炎的手术,手术很顺利,那女孩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恢复得很好,但一回家肚子就疼,疼得全身冷汗甚至能晕过去,她的父母怀疑我做手术时把工具什么的丢在她肚子里,就来拍片子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于是她父母又怀疑女儿是装病不想上学,请心理老师辅导,还是没用,她依旧疼,疼得越来越厉害,有次晕过去,她妈妈看到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然后呢?」周逾不是胆小的人,这时手臂上却起了层鸡皮疙瘩,科学世界里竟然真有这样的事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而今这种类似的事发生在他最疼爱的小妹妹身上。
「然后?」周爸爸眉头蹙得更紧,「然后她父母打听到他们的房子里死过一个小女孩,于是卖了房子,把女儿带走了,又请了神婆,竟然真治好了。今年这女孩考上了N大」
周逾觉得全身发冷,裹紧了休闲外套,涩声问父亲:「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过?这也、也太离奇了。」
周爸爸苦笑道:「说这个做什么?你是学知识的时候,还是相信科学认真学习比较好,这种灵异怪谈毕竟是少数。」
「哦。」周逾应了声,搓着手问:「那我们也要找神婆来看阿久?」
周爸爸思忖道:「她父母快赶来了,等她家人做决定吧。」
周逾颔首:「好,我去看看她。」
周逾走到病房时发现乔雅正站在门口透过中间的玻璃看何吟久,便止住脚步打量小乔侧脸,他真是俊美,直挺的鼻梁犹如玉雕,嘴唇红润,弧度很优美,皮肤比一般男孩白一点,但是他宁静沉稳的气质冲淡了这份白晰给他带来的阴柔感。周逾在心底为自己叹息,这种时候他竟然在欣赏小乔的「美貌」而不是赶紧办正事。
周逾刚想同他打招呼,他已经先偏过头对周逾点点头,朝电梯走去,周逾看了眼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何吟久,跟着小乔走去。
乔雅把周逾带到花园,找了个长椅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阿久是中邪了还是其他?」
晌午的阳光很温暖,周逾被微风一吹心头有些松动,他从昨晚两点半到现在都没睡,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时放松了点便觉得头疼犯困。
「百分之九十九是中邪。」周逾闭上眼揉揉眉心,回答得无奈而泄气,「等她父母来做下一步打算,医院治不好她,不能总打镇定剂。」
周逾眼窝发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射出一道阴影,显得脆弱疲倦。他是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人,如果何吟久是生病还好,但不是,她没有任何病,却不认得任何人了,见到谁都怕。现代的医学治不好她,他不知道那样一个神童会不会有清醒的一天。想帮何吟久,但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怪力灵异上,他觉得不踏实,心中无比忐忑。
「无缘无故,怎么会中邪?」乔雅挑眉问。
周逾苦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乔雅拍拍他手背,轻柔道:「你累了,先回去睡觉吧。」
周逾的手微凉,和他一贯给人的温暖感觉不太一样,乔雅的手停顿了一会,在周逾觉得别扭前拿开了。
温暖的感觉真是短暂啊,周逾心中微感失落,靠在椅背上打个哈欠,点头道:「嗯。」
乔雅陪周逾静静地坐着,一会周逾便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吃米,乔雅唇角微挑,挪了挪身子,靠得他更近,将他头一带,靠在自己肩上。
阳光温暖地照着,秋风轻柔地吹着,医院里的人往来不绝,都注意到这两个少年,他们靠在一起的画面是这样的和谐美好,让人不忍打扰。
下午乔雅回到学校,同学们纷纷询问何吟久的情况,乔雅大致地说了情况,大家唏嘘不已,昨天还嬉笑怒骂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今天竟神经失常了。
乔雅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卫星,她眼圈黑黑的,眼白布满血丝,她昨夜和周逾一起去医院,今早才回到学校。
「我们能谈谈吗?」乔雅走到她身边,「我下课后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卫星点点头,咬了咬嘴唇,涩涩地问:「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乔雅温和道:「嗯,不会有事的。」
他们都只能往好处想,告诉自己不会失去那个朋友。
这堂课连老师都上的不起劲,这个班最活跃的两个人不在,其他人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几次提问都没人举手回答。
下课后乔雅去了图书馆,片刻后卫星也来了,乔雅往护校河边走,在一棵垂柳旁找了个长椅坐下:「你们睡觉前阿久都是好好的?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卫星已经将昨晚的情形回忆了无数遍,这时笃定道:「没有,完全和往常一样。」
乔雅又道:「你把事发时的情况再详细讲一遍。」
「阿久一向睡得沈,夜里几乎从不醒,昨晚却突然起床开灯了,我以为她在活动室水果吃太多想上厕所,也没在意,结果却听她打开柜子找东西,水果刀是我买的,一直都放在我柜子里,她不知道具体位置,就乱翻,我听着声音不对,就起来问她怎么不睡,谁知道她看着我,手上拿着水果刀,眼神冷得像冰一样,我被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杀我,结果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好像好奇似的打量着,几秒钟后似乎下定决心,决绝地朝自己手腕上划,我抓住了她,抱着她往写字台上一撞,她手中的刀掉了,滑到床底下,她想弯腰捡到,我们厮打起来,然后我就向隔壁宿舍呼救了。」卫星凝着眉,细细地说了一遍,「等我们把她捆起来后,她想咬舌自尽,我就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
「她从拿水果刀到咬舌自杀的时候,是不怕你们的,是吗?」乔雅轻声问,语气缓和,带着诱导作用。
卫星咬着嘴唇,昨晚的惊魂片段又在脑子里回放,她几乎是不加思考地说:「是的,她要自杀的时候表情显得很冷静。」
说出口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乐观开朗的小女孩冷静决绝地要杀死自己?她背脊肌肉一抽,出了一身冷汗:「小乔,难道阿久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乔雅眼睛微眯,缓缓摇头,对卫星道:「你先回去吧,现在寝室就你一个人住,害怕的话就搬到别的宿舍借住,晚上别一个人行动。」
卫星应了声,一直觉得小乔和大家距离太远,不像周逾那样会关怀别人,原来自己过去并不了解,小乔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微风徐徐拂动柳梢,柳梢轻快地荡在水面上,惊起层层涟漪,乔雅盯着湖面,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不知一个人坐了多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翻了个号码拨通:「喂,大哥,呃,没什么事,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叫赫连星辰,我现在的同班同学,请详细查下他过去的体育成绩。」
「怎么突然对同班同学感兴趣起来了?」电话那头清朗的嗓音含笑。
乔雅扯了下嘴角,回答:「他很有趣,突然插进我们班,运动会上破了四百米跑的世界纪录。」
「好,明白了,明天叫人把查出来的资料送去给你。」乔大哥听完电话后便切断电话,他的时间一向以秒计,难得多嘴问弟弟原因。
周逾这一天都在医院度过,阿久的妈妈先赶到医院,见到小女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叫她一声她就吓得发抖,瑟瑟地蜷曲着身子,急得眼泪直掉,拉着周逾的手问:「阿久是不是失恋了才会变成这样?」
「没有,她和您无话不谈,真恋爱怎么会不告诉您?」周逾抽了几张面纸给她,「阿姨,如果我说阿久是中邪了,您信吗?」
何妈妈瞠目结舌,片刻才汗毛倒竖地问:「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到我们阿久身上了?」
周逾苦笑:「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了。」
何妈妈手足无措,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喃喃道:「中邪,怎么会中邪呢?」
何爸爸这时也赶到了,何妈妈热泪盈眶地投入他怀抱,哽咽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当初就说不能给女儿住校,她那么小,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你偏说这样锻炼她的生活能力,但是她现在傻了,傻了!呜,她好不了我可怎么办?」
周逾注意着何吟久的反应,她似乎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惊恐地看着这几个人,脸色苍白如鬼。
「女儿,阿久,你认识我们吗?」何爸爸拥着何妈妈走到床边,何吟久见他们逼近,眼中惧意更甚,往床的另一边蠕动。
见女儿这样,他们不敢再妄动,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谈。
最终何妈妈决定找神婆来看女儿,周逾当时在剥桔子,听到他们商量的结果,愣了很久,去皮的那半边的表层有点发硬的时候才回过神继续剥。
「爸爸,我们班有个同学暑假时在自己家游泳池溺水,是送到你们这抢救的吗?」周逾去父亲办公室问,这是全市最大最好的医院,如果当初赫连星辰在家溺水被送来抢救应该会来这家。
他爸推推眼镜,思索着道:「是不是姓赫连?是孙医生做的手术,据说当时情况特别危急,孙医生都断定这个孩子救不回来了,不过他求生意志强,最后打败了死神。」
周逾心中忐忑,他回忆了一下开学后所有怪异的事,共有三件,第一件是赫连在家溺水,第二件是他短跑那惊人的速度和他跑赢后的懊恼及对大家吹捧的不屑,第三件是阿久突然发疯。他直觉这中间也许有什么关联,却不太相信赫连有问题,故此发问。
「回学校上课吧,她父母已经到了,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周爸爸拍拍儿子肩膀,慈爱地看着他,「我很高兴我的儿子这么有担当,对同学这么友爱。」
周逾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脸上有些发烧,搔搔头道:「她是小妹妹嘛,我们班的同学都很友爱团结。」
周爸爸点点头,笑道:「都是好孩子,这小姑娘会好起来的,她的背后有这么多人呢。
周逾是他爸开车送回学校的,这孩子担忧了一天一夜,面色苍白疲倦,当爹的很心疼,把儿子送下车是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去。
回到寝室时赫连依旧在听歌,这次听的是《再见了最爱的人》,他似乎完全被音乐感染了,坐在床上抱着双膝愣愣的,根本没察觉周逾回来。
「换一首歌吧。」周逾突然开口。
赫连这才偏过头看他,微微一笑:「你回来啦?吃过晚饭没?」
「嗯。」周逾应了声,半响后问他,「怎么不问问阿久怎么样了?」
赫连羽睫一颤,从善如流地问:「阿久怎么样了?」
周逾盯着他,缓缓道:「疯了,傻了,不知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毁了她。」
赫连嗤笑:「你怎么信邪了?你不是科学论者吗?」
「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我开始相信科学范畴外的东西,赫连,你的生命力真强,医生都不抱希望了你还能从鬼门关回来,要是阿久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用她纯净的灵魂打败那个不干不净的东西。」周逾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赫连星辰。
被周逾这样看着,赫连倒也坦然,跟着MP4哼道:「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他唱得很深情,很投入,周逾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是在倾诉,可是他对谁倾诉?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忽然想到何吟久的玩笑话:「你不觉得他的眼光总是追随班长吗?」
周逾心中一跳,脑子里迅速地飞过什么,却没抓住。
赫连星辰唱够了问他:「你站这里发什么呆?」
周逾深吸口气,看了赫连一眼,走到柜子前拿衣服洗澡。
「我不会原谅任何伤害阿久的东西。」浴室的门关上的瞬间飘出这么一句话,他说道「东西」的时候加重语气,他已经认定何吟久是被鬼怪所害。
赫连星辰一愣,眸色突然变得极为复杂,表情像哭又像笑,MP4依旧播放着《再见了最爱的人》。
躺在床上时周逾突然想起最近不是只有三件怪事,加上自己曾做过的两个奇怪的梦,是四件。但来不及多加思考,疲惫已经迅速袭来,他比往常更快地陷入梦乡。
一片混沌里他又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哦,不,是三个人。
「星儿,你竟然要毒死乔逸,你疯了吗?」质问的声音悲愤而哀戚。
星儿冷笑:「我疯了,乔逸你好样的,竟然偷偷把杯子和我互换了,咳、咳。」
「你自己的毒应该毒不死自己,快服解药吧。」第三个声音道,这个声音清润悦耳,听他说话有着琴音拂过心头的感觉。
「解药?我没有解药,我是下定决心要杀了你,怎么会备解药?」星儿嘴角溢出了血,声音和体温一样渐渐变冷。「林涵,我诅咒你们永生永世不得善终,相见必为死敌!」
「你放心,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生生世世,但愿我们三人再不相遇。」乔逸即便说这种无情的话语速和声调也是这样的温和从容。
周逾顿觉一柄利刃入怀,痛彻心扉,猛地坐起,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怎么回事?为梦里的人难过,真是读闲书流泪!
不是第一次梦见这几个人,第一次只是觉得心中酸楚,这次却是不折不扣地心痛,这种痛由梦里延续到现实中,让他即便清醒过来也觉得心中有道伤口在滴血。
总算理清这三人的关系了,林涵与星儿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林涵对星儿只有兄弟之情,星儿对林涵却另有思慕之意,便对林涵下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林涵迫不得己接受这层新关系,后来却遇到乔逸并喜欢上他,星儿醋意横飞,想下毒害死乔逸,却被精明的乔逸换了杯子,害人终成害己。
周逾已经相信怪力乱神,那么再要相信前世今生也不难。那三个人中应该有一个是前世的他吧,否则怎么会老梦见这些情景?第一次和这次的梦境里有三个人,第二次的梦境里只有林涵和星儿,那么他不可能是乔逸,星儿那种爱得极端的个性也不像他,他只能是林涵。
林涵转世后成了周逾,那么乔逸和星儿又是谁?
既然已经转世,为什么要背上前世的包袱?
周逾抱着脑袋,今夜再无法安眠。
乔家人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乔雅第二天中午就收到大哥派人送来的资料,赫连星辰小学到大学的所有档案都在这里。
乔雅迅速地找到赫连的体育成绩,他的体育成绩一向只是中等,短跑、长跑都不是强项。想到那天赫连风一样的速度,乔雅揉揉眉心,他真的有问题。
没有在这事上纠结多长时间,乔雅又看到了另一封报告,关于赫连星辰溺水的事件,调查的人还去医院咨询过医生,医生都说当时手术几乎已经宣告失败了,赫连的心跳呼吸却突然由无变有,这真是奇迹。
乔雅一向相信奇迹,但是他不相信起死回生的奇迹,就如同他一开始就对赫连那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抱着怀疑的态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