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上——风无意
风无意  发于:2012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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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嗤笑道,“承朴,你别的都好,就是对你的兄弟们太心慈手软了。你怎么就不记得,你们可是朕精心挑选出来过继

的皇子,都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不是真兄弟,而是生死相搏的敌手。你老想着兄弟情深,别人可不会认为你是他们的兄

弟,他们成天想的不是要利用你,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你看,前太子不就是被承琪、承碧栽赃陷害的吗?”

“原来父皇您一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是冤枉的。”承朴喃喃自语。

皇上慈爱地抚摸着承朴的头顶,温柔说道,“承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不是早就猜到朕的计策了?你明知道朕这次

的举动筹谋已久,志在必得,朕为了皇朝日后的安泰,是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的,你还来求情,这又何必呢?”

“我是一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总也没敢深想。其实我应该知道的,父皇正当盛年,要的绝不会是像太子殿下或

是其他被牵连的皇子那样的继承人。殿下、承琪、承碧他们原是世子,生父全是野心勃勃、势力强大的亲王贵胄,本来

就随时有可能轼君篡位。父皇对太子殿下和其他皇子多加宠爱,松懈他们亲族的戒心,鼓励他们明争暗斗,等得不就是

今天这个大好的机会吗?先是借承琪、承碧他们干掉太子殿下一族,再反过来给殿下昭雪,杀掉承琪、承碧他们。”

承朴目光中满是哀求。“父皇,我求求您,就算您把他们终身软禁也好,您就不能留他们一条活路吗?”

皇上面色冷峻。“不要再说了。斩草必要除根,不然后患无穷。承朴你什么道理都知道,可就是不肯用在实处。你倒不

如死心塌地为朕办事,别再老为你那些所谓的兄弟们瞎操心。朕封你为皇子,不是让你来玩兄友弟恭那一套的,你趁早

都改了吧。若是你做得合朕的心意,这皇位可能有一天就是你的,你又何必在乎那些虚情假意?”

承朴眼神茫然,低声说道,“父皇封我为皇子那天,不是嘱咐我说,要我跟兄弟们好好相处的吗?”

皇上恨铁不成钢地说,“承朴,你真是的。我说过的真话,不合你心意的,你是怎么都听不进去;说过的假话,合你心

意的,你倒死抱住不放。你快醒醒吧。”

承朴半天没说话。待他抬起头来,眼神已变得无比清澈,唇边逸出一丝嘲讽的微笑。皇上见了,心不禁凉了半截。

“承朴愚昧,分不清父皇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承朴明白,我绝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手上沾满兄弟们的鲜血。所以

,承朴这辈子是没法让父皇满意了。父皇不如把我也杀掉,以绝后患好了。”

“这么说,你是完全放弃继承皇位的机会了?”皇上冷冷地盯着承朴。“说实在的,以你的个性,你确实也不适合当皇

帝,倒是出谋划策更能发挥你的长处。只要你肯尽心辅佐朕选定的太子,朕可以封你为亲王,一样可以权倾天下,却不

会弄脏你的手。这总可以了吧?”

“父皇又在哄我呢。”承朴笑意不改。“计由我出,虽然不是我亲自下的命令,却也是我的责任,那手上能干净得了吗

?若是父皇舍不得杀我,可否准我遁入道门,从此断绝红尘,专心为父皇和皇子们祈福呢?”

“朕不会准你所请的,你死了这份心吧。”皇上厉声说道。“朕绝对不会让你逃出朕的手掌心。你不改变心意,朕就关

你一辈子。你也别想以死解脱。朕告诉你,朕活着一日,你就得活着一日;朕死的那天,才是你的死期。”

承朴笑道,“儿臣谨遵圣意。父皇大行之时,儿臣必会自行了断,好在九泉之下陪伴父皇,以尽孝心。”

皇上后退半步,面色阴沉,提高声音喝道。“安明,叫几个侍卫进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内侍安明应了,招手唤过远处中庭里值夜的侍卫,自己也尾随众人进了房。

皇上声色俱厉。“三皇子承朴桀骜不驯,罚廷杖一百,着其面壁思过,直到有意悔改为止。”他顿了一顿,又说道,“

你们给朕把他看好了,若是不小心让皇子面壁期间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们就提头来见朕吧。还有,没有朕的许可,任

何人都不能接近三皇子,更不能传递消息。听明白了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搞不清皇上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只得高声应了。

承朴由始至终面不改色,跪在冰冷的地上,一言不发。直到听完皇上发落,他方才谢恩行礼,从容站起身来,也不待侍

卫上前动手,便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待众人都退下之后,皇上缓缓坐下,脸色凝重,半晌不语。安明一动不动地侍立一旁,一声不出。房间里静寂一片,角

落里偶尔传来黄铜暖炉中银炭受热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过了片刻,皇上转过头,语声疲惫,吩咐内侍安明道,“那些侍卫下手不知轻重。你跟去看看,可别让他真受了重伤。

安明默然领命而去。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回来禀告。“三皇子殿下伤势不重。奴才把殿下送回去安顿好,等太医诊治过

才回来的。”

皇上点一点头,没有说话。

安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回真打算关殿下一辈子吗?”

“承朴又不是你什么人,你担心什么?”皇上瞥了他一眼。“放心,只要他肯认错听话,朕就马上把他放出来,他不会

吃多少苦的。”

“殿下看似性子柔顺,其实一贯坚守己见。奴才怕他这回又不肯认错,最后会像以前一样,还是得陛下先让步。只是这

回事情闹得太大,陛下抹不开面子,怕没法很快放他出来。若是拖得久了,殿下多吃苦头不说,陛下少不了心疼,奴才

是担心陛下的龙体安康啊。”

皇上叹了口气。“这回怕是闹崩了呢。你没看见承朴的脸色,他对朕是彻底死心了。也罢,朕老这么逼他也没用,不如

就此撂开手,另外物色人选。至于承朴,朕关他几个月,自会放他出来,让他做他的闲散皇子去,只是再不能让他接近

其他的皇子了。不然朕要皇子们互相争斗,承朴偏要混在里面和稀泥,那可非坏了朕培养新继承人的大事不可。事已至

此,朕今后也不会再见承朴,免得多生事端。”

“陛下不会舍不得么?”

“舍不得也得舍。事关江山社稷、皇朝存续,朕不能让私人感情影响到朕的决定。”皇上决绝地说。

过了片刻,皇上又低声说道,“安明,你有空时去看看他,别让他太吃苦。”顿了顿,又说,“可也别见面太多,暗中

看顾些就好。”

安明一一应了,犹豫片刻,又出声问道,“陛下,您说要让殿下陪葬,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不是当真的吧?”

皇上看了安明一眼,漫声说道,“怎么不真?他要不肯为皇朝效力,朕难道还能留着他,让别人有利用他来谋朝篡位的

机会?”

看到安明闻言神色微变,皇上轻笑道,“安明,你跟了朕这许多年,还是见事不够分明啊。若换作是承朴,他就不会多

此一问。唉,承朴这孩子,大好的天分就这么白白浪费掉,真真是可惜了。”

第九章:生死两难

如今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十五年都过去了,昔日的翩翩少年依旧温柔如故,也依旧心如磐石难转移。若非要皇上说出眼

前的承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承朴的眼神比少年时更为清澈透明。就像深山里的水潭,清可见底,却看不出深浅;若是

看得久了,还会心神恍惚,有不慎失足落水的危险。

皇上看着跪在暖阁青砖地面上的承朴,微微失神。

末了他轻叹一声。“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再这么跪下去,万一晕过去,朕就该传太医了。”

承朴笑着谢恩,想要起身,却苦于气力不济,只有以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他身形虽缓,动作却仍然不失从容优雅。

皇上见了,心中一软,和颜悦色地说道,“你看你,凡事都爱硬撑,疼得这么厉害也不肯叫一声苦。你这不肯示弱的脾

气再不改改,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还不快过来让朕看看,又伤到哪儿没有?”

承朴依言坐到皇上身边。“儿臣身体并无大碍,父皇不必担心。”

皇上半信半疑,不过知道承朴的脾气,倒也不好再逼问下去,索性放过不提。他伸过手去,将承朴搂在怀中,轻轻抚摸

着承朴的后背,一边问道,“现在怎样?觉得好些没有?”

承朴也不回答,轻轻阖上眼帘,暂时放任自己享受父皇那充满慈爱的怀抱,全当自己又回到多年前刚进宫时的美好时光

,中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阳光西斜,东暖阁里渐渐暗了下来。承朴缓缓从父皇怀中挣脱,坐起身来。

皇上回过神,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承朴轻声说道,“父皇龙体欠安,不可过于劳累。不如承朴先行告退,好让父皇休息。”

皇上看着承朴,目光渐渐变冷。“你既然知道朕大去之日不远,就该听朕的话,答应承毓才是。”

承朴柔声说道,“承朴多年没有机会聆听父皇教诲,已经不太能了解父皇的深谋远虑。承毓为什么会如此急功近利,承

朴还可以理解。可是承朴怎么也想不明白,父皇究竟为什么会支持承毓的提议。难道父皇想要彻底搅浑水,来个大乱然

后大治,让最有能力的皇子即位?父皇就不怕给内敌外寇可趁之机,以致江山社稷毁于一旦么?”

皇上靠在软垫上冷冷说道,“朕老了,精力不济,懒得再跟你兜圈子。朕不妨明白告诉你:朕肯答应承毓的请求,全是

为了看看你会如何应付。你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你可以不帮承毓。不过承毓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就等着看承毓大

开杀戒,把剩下的皇子全部斩尽杀绝吧。你若真能忍心不管,那些皇子的性命跟丧在你手上有什么不同?你良心何安?

第二,你乖乖地听朕的话,辅佐承毓即位。有你从中斡旋,加上有朕做你的后盾,承毓总不好做得太绝,这样也许可以

保住那些皇子的命。就算不一定能保全所有皇子,要保住几个,总该没问题。第三,若是你愿意,不妨自己来争皇位。

当了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到时候你想要留住所有人的性命,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总而言之,不管你选哪一条路,

只要你选定了,朕都不会再干涉你,甚至可以给你提供方便。如何?”

承朴闻言只觉心脏有如被利刃穿透,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由得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半晌,他才微微抬起眼帘,平静地出声问道,“承朴愚钝,不知父皇此举用意何在?莫非父皇觉得太平的日子过

久了未免无聊,因此想把江山社稷当棋盘,用我们这些皇子作棋子,天下万民为赌注,玩一场空前绝后的游戏?父皇可

是觉得有承毓和其他皇子供您任意摆弄还不够刺激,所以才花心思来逼我,置我于生死两难的境地,只为让我乖乖就范

,您可以多一只棋子来摆布?”

皇上气定神闲地答道,“承朴何必出言如此偏激?你难道不知道,朕永远是把皇朝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吗?至于皇子们,

朕不能说朕对你们做得到一视同仁。不过朕对你、承毓、和其他几个封了王的皇子,的确是真心喜欢。只不过为了皇朝

着想,朕有时会不得不牺牲你们而已。你仔细想来,便知道朕给你这的三种选择,并不是无聊的游戏。不管你作何选择

,对皇朝来说,都各有各的好处。当然朕私心里有所侧重,不过朕会让你自由抉择,不再横加干涉。你不妨回去花些时

间好好想想,待下定决心再来告诉朕,你到底要走哪一条路。”

皇上不待承朴回答,便高声唤安明进来,吩咐安明送承朴回东宫。

安明不慌不忙地回禀道,“太子殿下特地派了世子来接三皇子殿下。现在世子正候在正殿。陛下是否要宣世子来见驾?

“世子不是跟太子妃回娘家省亲去了,要下个月才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宣世子进来吧。”

皇上莞尔一笑,转头看了承朴一眼,解释道。“承毓的四个儿子都是太子妃所出,上个月跟她一起回大漠省亲去了。承

朴你应该还没见过他们吧?这个世子叫淳颐,是最大的一个,也是朕在皇孙里最喜欢的。”

皇上又笑道,“承毓对你还真是肯花心思啊,特地派了他来接你。”

世子淳颐年方十岁,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进来后先给皇上请了安,又上来问候承朴。“小侄淳颐见过皇伯。父王说皇

伯身子不适,不宜过劳,特命小侄来接皇伯回宫歇息。”

皇上哈哈一笑。“淳颐,你这称呼不对吧?该叫三皇伯才是。”

淳颐恭声答道,“父王嘱咐过,其他皇伯皇叔要按排行称呼,对三皇伯只要称呼皇伯就行了,皇伯不会见怪的。”

皇上听了,向承朴投来颇有深意的笑容。承朴见了,唯有报以苦笑而已。

承朴原以为承毓只是见自己在父皇这儿呆得太久,怕自己出事,所以才派了深得父皇欢心的世子来接自己回去。待到见

了淳颐,方才明白父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淳颐倒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长得跟承毓小时候一模一样而已。

承朴心里百感交集,偏偏又不能形之于色,渐渐胸口发闷,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皇上一边跟世子闲谈,一边时不时瞥一眼承朴。见承朴脸上虽然笑容不减,却渐失血色,皇上便收住话头,放承朴回去

承朴随淳颐上了辇,一路向东宫而去。

虽然胸腹间传来阵阵的钝痛让承朴难以集中精神,他还是强撑着跟淳颐闲话家常,询问淳颐平素喜欢玩些什么游戏,爱

看些什么书。

淳颐笑着一一回答。虽是与承朴初次见面,他应对间却落落大方,又不失亲热,颇具世家公子的优雅气质。

承朴看着眼前聪明伶俐的侄儿,心中的烦闷渐渐散去,脸上笑意渐浓,说话也轻松随意了许多。

淳颐言笑晏晏,正说到自己和弟弟们省亲时游猎的趣事。他说得兴起,不知不觉坐近了许多,比手划脚地形容自己猎到

的那只胡狼。“……长得挺大的,有我骑的小马一半高。我一箭射中它的后腿,它还照样跑得飞快。我追了半个多时辰

,又射中它的肚子,它才倒下,临死还想扑上来咬我,被我一剑正中咽喉,才咽了气。”他偏偏头,眼睛在黄昏的暮色

中亮极了,里面盛得满满的都是少年人的朝气。

承朴看得失神,恍惚间像是穿过旧年的尘烟,耳边传来清越的话语声。“皇兄,皇兄,你看我射中的这只狐狸好不好看

?送给你作个披肩可好?”

待他回过神,却发现淳颐那明亮的双眸正注视着自己,脸上满是担忧。他愣了愣,“怎么不说了?”

淳颐凑了上来,用手背探探承朴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皇伯身上疼不疼?还是有哪儿觉得难受?

”承朴笑着摇摇头。

“刚才皇伯好一会儿都没出声,可真叫我担心呢。”淳颐说道。“我光顾自己说话,忘了皇伯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

皇伯你闭上眼睛歇会儿,我在这儿陪你,保证不会再出声打扰你了。”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扶着承朴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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