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上——风无意
风无意  发于:2012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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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击掌叫好,倒像似在看一出好戏。他不禁泄了气,重重地坐回软榻上。“好什么好?我说了这么多,皇兄还是全不在

意。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也说个明白。”

承朴笑容更甚。“殿下这番话倒是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来了。”他顿了一顿。“从前,有一家农户养了一只羊

,打算年末的时候宰杀了过节。因为想要让羊长得肥美,那家人对羊爱护备至,总是把羊带到水草丰盛的地方去放牧,

还经常把羊梳理得干干净净的。年关到了,男主人就对羊说,‘羊啊羊,我养了你那么久,将你视若家人,现在要杀你

,你可要听话别反抗,就算是你对我感恩图报吧。’那羊说,‘刀子捏在你手里,我自然是只有任你摆布。你要杀了我

,还是剐了我,就算是明说,难道我又能跳得出你的手掌心吗?又何必费心思说些道貌岸然的谎话,来粉饰自己的行为

呢?’”

承毓听了承朴的话,面不改色,掩在宽袖下的拳头却已经捏得骨节都发白了。过了一会儿,他不怒反笑。“皇兄说话真

是风趣。可惜我听不太懂,皇兄这个故事到底寓意何在?”

承朴悠然说道,“我不过是想告诉殿下,殿下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用来教训朝廷里的那些忠君爱国的臣子是再好不过,不

过用来对付我未免有些浪费。殿下想要我做什么,想要怎么对付我,都不妨直说。我愿意做的事,自然会做,我不愿意

做的事,殿下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做。”

“这么说皇兄是宁愿一死,也不愿意帮我了?”承毓面似凝霜,冷冷地问道。“皇兄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承朴注视着面色阴沉的承毓,也不说话,脸上的笑容犹如春风一般温暖。过了半刻,见承毓脸色渐渐和缓,他方才语声

柔和地说,“承毓,其实凭你的智慧才干,只要耐下性子,稳健行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对手打得一败涂地。你又何

必如此心急,非要把我推出去做你的傀儡兼箭靶呢?你想要乱中取胜,就没有考虑过,万一我趁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实力

,跟你分庭抗争,你岂不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你倒不如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慢慢借机削弱其它人的党羽

势力,才是正道。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这个道理你该知道的。”

“我只知道强者为王,凡事要争取主动,才不会被人所制。皇兄左说右说,反正是不肯管我的死活就是了,还净说这些

废话做什么。皇兄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心里,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我想怎么折磨你,就可以怎么折磨你

。”承毓唇边逸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承朴静静一笑。“从我们重逢那一刻起,承毓你做的每件事,不都是一直在向我宣告这一事实吗?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得

了呢?其实我早就觉得生无可恋,若是能够死在承毓你的手里,对我来说,求仁得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承毓听了,缓缓点一点头,俯过身去,将承朴轻轻拥入怀中,渐渐越抱越紧。承朴被抱得呼吸困难,身上内伤外力两相

交困,痛入心脾,却也没有半点挣扎的企图。

承毓低头看着怀中毫不反抗的承朴,附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皇兄想死可也没有那么容易,全要看我心情好不好呢。据

我所知,这天底下有好多方法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一一拿来用在皇兄身上,不知道皇兄最后会不会屈服

,乖乖地听我的话呢?”

承朴正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听到承毓的这几句话,只觉得更加心灰意冷,索性闭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反应。

承毓见了,沉吟片刻,终于慢慢松开承朴,轻笑着说道,“我刚才不过是吓唬吓唬皇兄罢了,皇兄可别当真。皇兄舍得

抛下我去死,我可舍不得让皇兄多受苦呢。此事我们从长计较。皇兄若是肯帮我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肯,我也不会再

威逼皇兄屈从。皇兄只管放宽心养伤,别老是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让我听了伤心难过。”

承朴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待他睁开疲惫的双眼,只见面前不远处,承毓正背着手,微微仰头,凝视着半空中随风飘散的

片片粉色桃花。

承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承毓。在他眼里,那孤独的背影,在满园春?色中越发显得寂寞憔悴。看着看着,他感

到胸口渐渐传来阵阵钝痛,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第七章:宴出鸿门

万太医年纪虽轻,医术在御医中却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他一向不参与宫中的派系斗争,医德甚好,所以颇受皇上和太子

的信任。

这天下午,万太医照例前来寝宫为皇上诊脉。当他开完药方,皇上顺口问起皇子承朴的伤势时,他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

不安和羞愧让皇上不由得惊讶起来。“不是说三皇子只是受了些小小的仗伤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治好?”

“皇子殿下的皮外伤已经全好了,没有留下伤痕。可是殿下的内伤不但迟迟未愈,还有加重的迹象。”万太医如实回禀

,眼中满是忧虑。

“据伺候殿下的小太监说,殿下食欲不振,每餐只吃几口就不肯再动筷子,怎么劝也没用。微臣虽然不知道殿下如此郁

郁寡欢,到底有什么心事,可是殿下失于调养,体力渐弱,再这样下去,微臣担心过不了多久,殿下很可能会伤重不治

。微臣实在是黔驴技穷,想不出治好殿下的办法,请陛下降罪。”说着说着,万太医便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

“起来吧,这事跟你无关。”皇上挥手让万太医退了下去。

皇上沉思许久,抬起头问默然立在一旁的近侍,“安明,你说朕是该让太子自己解决呢,还是该插手管管这兄弟俩的家

务事呢?”

安明恭声答道,“陛下心中早有定论,轮不到老奴多嘴。”

“你看你,老是这么谨小慎微的,不觉得无聊吗?有话就说,朕不怪你就是。”

安明想了想,“陛下,这天家父子兄弟之间,家务事也是国事,那也就是陛下的事,陛下要管,可是名正言顺的。”他

犹豫了一下,又说,“再者说,谁能比陛下更了解三皇子殿下呢?对皇子殿下来说,陛下可能会比太子殿下要有说服力

得多。”

皇上哦了一声,笑道,“安明,这么多年了,你每年不过是见上承朴一两回,也没得过他什么好处,怎么就肯为他说好

话呢?也不见你对别的皇子这么偏心过。”

安明不慌不忙地说,“老奴一心忠于陛下,可没有偏心谁。要是有偏心,那也是陛下的心先偏了,老奴才跟着偏一偏,

这可怪不到老奴头上。”

皇上听了安明的话,笑容越加愉悦起来。

“……老奴这次来,就是奉旨接三皇子殿下去寝宫见皇上的。皇上特地吩咐,皇子殿下身体不适,不必着礼服见驾,只

需穿家常便服即可。”安明见过太子承毓,恭恭敬敬地说明了来意。

承毓对父皇的心腹内侍安明向来加意笼络,一边吩咐赐座上茶,一边让人去请承朴出来。

过了一炷香时分,便见承朴身穿一身青色皇子常服,步履从容地走进东宫正殿,身后跟着两名侍卫。

承毓迎了上去,握住承朴的手,低声说,“皇兄只管放心去就是。我已经求过父皇,父皇答应过我,不会再为难皇兄的

。待会儿我再让张其带人送皇兄过去。张其聪明伶俐,有事他会派人回来通知我,我到时候自会赶过去救你。你可别太

倔强,顶撞父皇,白白受皮肉之苦。总之先拖着,万事都有我替你担当,千万等我赶到了再说。知道吗?”

承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回握一下承毓的手,笑了笑。

安明一见到承朴进来,就已经站起身。不过他并没有跟过来,而是等承毓放开承朴的手,转身吩咐近侍张其下去备辇送

承朴去皇上寝宫时,才趋上前来,向承朴行礼问候。

两人寒暄没几句,张其便上来禀报出发的准备已经做好,于是安明便请承朴上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寝宫而去。

承毓目送承朴离去,随即转身回书房去批阅奏章。只是他到底心中有所挂牵,一个时辰过去,也没看完几份奏折。他索

性抛开文书,在书房里踱起步来。苏青、张继见了,对视一眼,悄然退出书房,远远地守在门外,以免有人进去打扰承

毓,惹承毓生气。

承朴在安明的引导下,进了寝宫的偏殿。多年之后故地重游,承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感触,平静一如

水波不兴的湖面。他自嘲地笑笑,便将思绪撂在一边,跟着安明转过沉香木雕四扇屏风,进了东暖阁。

承朴一进暖阁,就看见窗边长榻之上,斜靠在软垫上的正是自己十余年未见的父皇。父皇虽然年近六旬,容貌并无太大

的改变,仍是自己记忆之中足智多谋、果敢善断的一代英主,只是神态和以前变得有些不同。那斑白的鬓发将原本俊美

无匹的脸庞衬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他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脸上却毫无变化,神色自若地走上前,给皇上行礼。

皇上虽然因为病痛缠身,精神不是很好,不过看见承朴还是很高兴,忙叫承朴免礼起身,坐到自己身边,让自己好好看

看。

承朴依言坐了过去,让皇上拉着自己的手,仔细端详了好半天。他虽然没有出声,可是脸上自始自终都挂着温文尔雅的

笑容,就好像父子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不愉快的事发生过,自己不过是离家多年、独自漂泊在外、回家之时受到慈父真心

欢迎的游子,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一样。

皇上看了许久,终于放开承朴的手,满意地笑道,“承毓说得没错,承朴你确实是比以前更出色了。朕就这么看着,还

真有明月入怀、清风投座的感觉呢。”承朴听了,只是微微笑着,没有答话。

父子闲谈不多时,安明上来请示皇上是否在暖阁用膳。皇上点头说好,又兴致勃勃地说,“承朴,朕让御厨房做了许多

美味佳肴,你可要多吃一点,别让朕白费了心思。”承朴笑着答应。

等到饭菜端上来,承朴看到面前精心调配的美食,全是自己这些天来食不下咽的药膳,心里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拒不

合作,早就被人一状告到父皇面前。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多管闲事,害得自己今天被逼来赴这一场父皇设下的鸿门

宴。

面对满面笑容、频频给自己夹菜的父皇,他也只能勉强自己把碗中药味浓重的饭菜硬塞下去。还好父皇可能顾虑到他近

日来进食过少,不能一下吃太多,以免伤了肠胃,没有真的给他夹太多的菜,否则的话,他今天可就免不了受苦了。

安明安排内侍们撤下晚膳,奉上饭后消食的普洱香茶后,便随内侍们退出暖阁,随手关上暖阁门,悄然站在门外,听候

皇上吩咐。

皇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并不急着说话。

承朴规规矩矩地陪坐在一旁,眼帘低垂,偶尔轻抿一口手中的普洱,神色不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轻笑一声。“承朴你这些年养气的功夫练得不错啊,居然可以忍到现在也不开口问朕宣你用意

何在。你是真以为朕只是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还是你像以前一样,早已猜到朕的心意,所以乐得不开口,避过一时算

一时呢?”

“儿臣怎敢妄自猜测天意。父皇不开口,儿臣依礼不敢随意出言有渎圣听。”承朴抬起头,恭恭敬敬地回答。

皇上哈哈一笑。“承朴啊承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倒是还跟以前一样,一开口就净会捡些好听的说,其实老是对朕阳

奉阴违的。你嘴上说这不敢那不敢的,朕倒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你明明知道承毓行事的手段,还

敢拒绝他的要求,你是真不想活了?”

承朴眼神平静地回道,“父皇不记得了?儿臣十五年前答应过父皇,父皇大行之时,儿臣自当陪父皇上路,以安父皇之

心。如今就算儿臣死在太子殿下手里,也不过是提早些时日罢了。父皇此后再无隐患,不是该高兴吗,又何必再说这些

无谓之言呢?”

皇上将茶杯重重放下,呵斥道,“放肆。你敢顶撞朕?”

承朴早就跪了下来,闭口不言,却没有半点惧色。

皇上看着承朴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记性不好的不是朕,是承朴你吧?朕当年说的可是,如果朕死的时

候,你还不肯辅佐朕选定的太子、为皇朝效力的话,朕才会让你陪葬。朕可是一直指望着你回心转意,从来就没有打算

过要真取了你的性命。那么多皇子里,一向只有你最能了解朕的心意,可也就只有你最会装糊涂,从来不肯乖乖听朕的

话。”

承朴抬头直视怒形于色的皇上,微微笑道,“这世上最了解儿臣的,不也只有父皇您吗?难道到了这个时候,父皇还打

算说,您真的不知道,儿臣的心意从始至今一直就没有改变过?”

第八章:至诚无昧

皇上冷哼一声,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承朴,思绪却飘到了十五年前那一个寒冷的冬夜。

只不过那个深夜,跪在地上的承朴远不是现在这神情自若的模样。

那个少年脸上满是绝望伤痛之色,却还勉力强撑着,不肯流下泪来,在君前失仪。他那悦耳的声音难得地高亢。“承朴

敢以性命担保,太子殿下绝无谋逆之意。殿下一定是熬不过内务府的重刑,才会认罪画招。承朴恳请父皇命内务府重新

开案再审,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皇上丝毫不为承朴的苦苦哀求所动。“承朴,朕肯见你,不过是因为你在寝宫前长跪了一日,朕怕再不见你,你身子会

受不住,并不是有心收回成命。前太子谋逆证据确凿,现在已经被废为庶人,三日后就会连同亲族家眷及同案逆党一同

处死。朕如果对这等谋反大罪轻轻放过,岂不坏了朝廷纲常法纪?朕意已决,你用不着再多费口舌,还是早早回去休息

吧。”

承朴听了,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他缓缓闭上双目,过了许久,方才抬起眼帘,低声说道,“既然

如此,便请父皇将承朴与太子殿下一并处死,这样殿下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皇上冷笑一声。“陪他上路的人多得很,不少你这一个。虽然你一向是朕不逼你,就不肯说真话,不过朕知道众皇子里

,你最明白朕的心思。朕不妨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至多再过一个月,还会有更多的人陪他上路呢。不过你也该知道,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朕是不会杀你的。”

承朴闻言倒也不十分吃惊,想了片刻,无力地说道,“父皇是要趁此机会,连承琪、承碧一起除掉吗?”

“看看,朕说得没错吧?朕的谋断,果然你一猜就中。”皇上走到承朴身边,和颜悦色地将他扶起。

承朴心如死灰,浑身无力,任由皇上将自己扶到椅子上坐下。“父皇,您就不能网开一面,饶过太子殿下和其他皇子吗

?古诗有云,‘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父皇手段如此狠烈,难道就不怕伤了皇族血脉

,动摇皇朝的根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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