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咳。”寻欢不得不干咳一声来提醒自己不是空气这个事实。
韩洛旭闻声望去，随即眼前一亮，“欢，你把八王子带来了？”
寻欢抬抬下颔，示意人在里头。
韩洛旭这才松了口气，坐下，休息了片刻，大脑重新恢复运转后，突然道，“八王子以后该怎么办？”韩洛旭很担忧，被奚落、打压什么的都是小事，如墨眼前在宫里那么嚣张，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个失宠的王子比一只鸡更容易宰杀！看看以前的雪尘若然就知道了，不过那时的雪尘若然至少还有个魔力强大的母妃。反观如墨……韩洛旭想起如墨的生母就头疼。
寻欢的想法和韩洛旭大同小异，异在他不怕八王子失宠，就怕陛下因为难舍，而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又控制不住情绪……寻欢愁眉紧锁。
同一时间。
宣辉殿一处幸存的偏殿，雪尘祈坐在书桌后头，与雪尘文煜一同批改堆挤如山的奏折，雪尘祈回来后。一切都重回原位，之前似乎是一场闹剧般，但龙临在他走后的这些日子时不时就会受到风域的打压，一些附属国也没有按时交纳税收，还有群臣的秩序简直是乱七八糟。他努力压抑着烧毁这些奏折的冲动。
又翻开下一本，旁边一叠都是今天刚送过来的，雪尘祈随手翻了几本，发现内容都是大同小异，雪尘祈终于发狠地将奏折全砸到了地上。
雪尘文煜一惊，，不知素来稳重的父皇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捡起掉落在脚边的一本，上面竟然是一篇弹劾如墨的文章，上前又捡起了一本，还是。雪尘文煜突然想到今早发生的事，以及险些成为废墟的宣辉殿。
“父皇……”
没等他说话，雪尘祈就摆摆手，“你退下吧。”
“是……”
一些事情，他有心，但是无力……
“作乐，他怎么样了。”
一旁守着的作乐闻言，回道，“寻欢将八王子送去了首座大人府中，已然无恙。”
雪尘祈靠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左手手背。
“陛下。”作乐迟疑地问了句，“是否将八王子召回？”
雪尘祈摇摇头，冷笑道，“随他去，不用管他。介拉·瑜斯和瑾瑜·修·霍迪尔德呢？”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雪尘祈有些玩味地看着手里那属于精灵王的契约，漫不经心道，“你也退下吧。”
“是。”
第三章：从前
如墨睁着眼，涣散地看着屋顶。事实上，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看了两个半时辰，看得一旁的韩洛旭差点以为乌拉·里斯家的屋顶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藏。
乌拉·里斯和寻欢被召进了宫里，暂时杳无音信。韩洛旭看着窗外的暮色，又看看桌上一下午都没动过的饭菜，舔了舔嘴角道，“八王子，要不我认人把晚饭上了？”
“唔。”如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韩洛旭原本想叫下人进来，但屋里的气氛憋的他快发疯！于是自己屁颠屁颠地当起了送饭的小厮。
韩洛旭走后，屋里静得如墨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微缓的心跳声。
寻欢走之前说了很多——
他说，陛下还是以前的陛下，却又不同于从前，使用过于逆天的力量，让启暝的本性彻底爆发出来，但陛下的本质还是一样的，八王子，你又何苦跟陛下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变成现在这摸样并非陛下所愿，寻欢从小跟着陛下，能感觉到陛下的痛苦和无奈，但这些他不能和别人说，也不愿和别人说……伤了您，陛下也不好过……
如墨伸出右手掌，微微一运气，掌上的花纹泛着神圣的金色。
他到底在怕什么……是陌生？！不适应！如墨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如墨将手放回被子上。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敲响。如墨依旧专心盯着屋顶。外头的人见里面没有回应，站了一会儿，径直说道，“启禀八王子殿下，勒克大人求见。”
勒克？
熟悉的姓氏一下子唤回如墨的神智。枉图亚·勒克……他来做什么？如墨皱了皱眉，冷声道，“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外厅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随后是卧室的门，枉图亚·勒克看了看眼前一桌的饭菜，有将目光扫向饭桌后背帘幔遮挡的大床，轻轻地唤了声，“八王子殿下。”
“这就是勒克家族的礼数？”帘幔后传来如墨清冷而又傲慢的声音。
枉图亚·勒克一晃神，这才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勒克家族三十九代继承人枉图亚·勒克参见八王子殿下！”
如墨起身，撩开帘幔，在枉图亚·勒克跟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也没让他起身，悠悠说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自己去韩洛旭那里领一百杖责。”
“是关于萨米琳贵妃的。”
如墨冷声道，“直接去领吧。”
枉图亚·勒克一愣，见如墨起身走开这才连忙道，“难道您不想知道她为何回来吗？”
如墨的脚步一顿，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枉图亚·勒克，“你知道我不待见你，而且非常地讨厌你吧？”
枉图亚·勒克闻言脸色一白，还是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枉图亚把头垂地更低，一字一顿道，“勒克家族永远为雪尘皇室效忠。”
“哼。”如墨冷哼了声，似乎在嘲讽枉图亚刚才的话，“说吧。”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希望八王子有耐心听下去。”枉图亚深吸了口气，娓娓道来。
雪尘祈、萨米琳、枉图亚和韩洛旭是从小玩到大的，当年，雪尘祈曾经告诉过萨米琳·腾唯，自己无意于皇位，对她也仅是兄妹之情，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埋没了一身才能。但萨米琳的眼里除了雪尘祈，完全看不上其他人，即使是已经贵为储君的雪尘冽。萨米琳是帝后之才，这点跟她家族从小的培育有关，她看不上能力不及自己的雪尘冽，一边又遭到了雪尘祈的婉拒，最后不惜一切手段怀上了雪尘祈的孩子——即使当时的雪尘祈实在不喜欢孩子。雪尘祈知道后也十分无奈，因为萨米琳服用了魔族千年难见的麒晶果实。这种果实对于魔族来说是增加魔力而对族人的女性而言，怀上的孩子极具天赋，后果是，一生只能孕育一子。雪尘祈只能与之定下婚约，承诺生完孩子后就娶她过门。
原本都是顺顺当当的，有一天，苏蕾娜·米亚却突然找上门，说这个孩子会影响到龙临国运，留不得。在龙临，苏蕾娜·米亚的话举足轻重，她是连帝王都无法撼动的权威。萨米琳自然是不肯苏蕾娜也没强迫她，但这么轻易地妥协更让她感到寝食难安。
果然，过了两天，送来的伙食里就被下了毒，虽不致命，却让婴孩不保。苏蕾娜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郄于娜·西撒。后来的几天，也是同样的情况，萨米琳道，那些毒只是警告，她也没敢告诉雪尘祈，因为雪尘祈根本不在乎孩子。这也才使得郄于娜·西撒在王府里横行无忌。
到了第九条，郄于娜·西撒终于找上门，告诉萨米琳，只要她愿意离开，自己就保她和孩子的周全。萨米琳以及她身后的家族势力使得郄于娜·西撒做事不得不衡量轻重，最后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郄于那·西撒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她和萨米林谈了很久，又分析了全局，萨米林这才不得不妥协。萨米林最后只问了郄于那·西撒一句。苏蕾娜为什么会向郄于那·西撒高密。郄于那·西撒却笑的很是欢喜，说：
“知道这事的只有苏蕾娜吗？”
如墨听了这句，若有所思，难怪萨米林回宫，萨莉琳会那么害怕。她之前一定找过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萨莉琳商量过，而就是萨莉琳把这件事告诉了郄于那·西撒，“后来呢？”
“后来萨米林向我求助，因为她没有把握郄于那·西撒会放过她。”枉图亚淡淡道。
“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答应？”在如墨的印象里，枉图亚·勒克是喜欢萨米林，却更像是欣赏，但欣赏到类似于叛国的程度，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枉图亚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抿唇不语。
如墨撇嘴道，“你就是这么让我相信你的？”
枉图亚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我向陛下示爱，被拒绝了。”因为一时冲动，而后觉得再也没脸见那个人了。那时候的年少轻狂，虽然现在只在心里留下了淡淡的苦涩，却也不是那么难开口了。
“……”如墨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后来的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了，萨米林这次回来的目的呢？”
“你也知道萨米林对你有多重视，那时候在妖之森弄丢了你，她差点杀去了妖族，回来得知你被陛下收为了义子，才安下心。她也觉得没脸回去见陛下，就做好了一辈子隐居的打算，开始还没什么，后来几年却渐渐跟夕日那边有了来往。”
如墨失笑道，“你怀疑萨米林打算跟夕日联手，吞并龙临？！”
枉图亚听出了如墨话里的嘲讽之意，仍是面不改色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是根本没可能！”
“八王子不要说得太绝对，夕日可不止有夕日皇。”
如墨听出了枉图亚·勒克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下来。
韩洛旭领着一班侍女回来，看到的就是如此诡异的一幕——如墨站在一旁，而身前跪着枉图亚·勒克。
韩洛旭舔舔嘴角道，“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如墨看了他一眼。韩洛旭识相地让下人都先退下去，自己则把门关好。
“你先起来吧。”如墨在身旁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是。”
枉图亚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为了表示自己不比枉图亚差，韩洛旭也挺直了腰杆。
“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我只是想请八王子提醒陛下，小心萨米林。”
如墨眉梢一扬，“你为什么自己不跟他说？”
“陛下不肯见我。”
如墨冷笑道，“那你觉得我这个失宠的王子能见得到他？”
枉图亚垂头，“八王子殿下心知。”
“你先退下吧。”如墨朝他挥挥手，“以他的谋略，自有打算。”
枉图亚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韩洛旭见人走后，好奇地问道，“枉图亚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要陛下防着萨米林？他们不是一伙的么？”
韩洛旭问完，发现如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嘿嘿地笑了两声，很识相地闭嘴。
“还不上菜，想饿死我么？”
韩洛旭唰地跑去开门。
吃完饭后，乌拉·里斯和出依旧没有回来，如墨又躺在了床上，这次他把屋顶给拆了露出浓重的夜色和稀疏的星辰。韩洛旭也躺在一旁的躺椅上望天，不知道乌拉·里斯回来看到这景象会不会要他赔钱。
如墨总觉得枉图亚·勒克故意漏了一些没说，或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毕竟很多事情也都是萨米林告诉他，而后向他求助的，但他到底可信与否，如墨或是持保留意见。等乌拉·里斯回来再一起商量的好。
“韩洛旭，你从小跟枉图亚·勒克一起长大，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韩洛旭很诧异如墨竟然主动跟他说话，虽然说的是枉图亚……韩洛旭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他是个好人！”
“哦？”如墨好奇的是韩洛旭竟然把话说得这么坚定。
韩洛旭道，“从前我们闯祸几乎都是他顶的包！”
“……”如墨坚定放弃和他交流。
韩洛旭见如墨那边又沉静了下来，换了个姿势，若有所思，“枉图亚比陛下还略长两岁，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小时候，他就像是我们的保护神。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跟萨米琳私奔。”
如墨好奇道，“为什么没想到？”
“因为枉图亚从小就喜欢陛下啊！”韩洛旭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跟你说了？”如墨相信，要是没人告诉他，以他的脑袋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当初勒克家族原本就是想把枉图亚嫁给陛下当男妃的……”
果然……
“爹爹没要他么？”
韩洛旭耸耸肩道，“还没成，他就和萨米林私奔去了。”
如墨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第四章：缓和
清晨。
太阳刚刚升起，伴随而来的是急促的敲门声。
“韩将军！韩将军！出大事了！”首座府的总管锲而不舍地拍打着门板，大有不把门板砸开不死心的趋势。
“碰！”
屋里传来一声巨响，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多时，韩洛旭打着哈欠推开了门，总管立刻毕恭毕敬地退到了一旁，战战兢兢地汇报道，“韩将军，老爷出事了，小姐让我来请您裁定。”
他说的小姐自然是雪柔，自从和乌拉·里斯冰释前嫌后，雪柔就搬回了首座府里居住。
“出什么事了？”韩洛旭按按太阳穴，吹了一夜的冷风再加上总管一大早唧唧歪歪吵个不停，让他脑袋隐隐作痛。
“老爷……老爷他让陛下打进了地牢！”
“恩？！”韩洛旭晕乎乎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碰！”
屋里又是震天一响，总管吓得差点没有腿软，他突然想起里头住的一直都是那个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八王子殿下而不是韩将军。
如墨只是穿着里衣，脸色不善地出现在了门口。
“你说什么？！”
总管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
“寻欢呢？”
“回、回八王子殿下的话，听说大、大总管被罚，在宣辉殿外跪了一夜。”总管额头冷汗直冒，也不敢伸手去擦。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会惹怒这个传说中脾气和相貌同样极端的王子。
韩洛旭总算清醒了一点，“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总管顿了顿，补充道，“是宫里今早传出的消息，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韩洛旭看向如墨，如墨思索片刻道，“你留下，我回宫看看再说。”
“这怎么行！”韩洛旭立刻跳了起来，“要是陛下一个不高兴，把你……也关了怎么办？”
“没事，如果他想关我，早就派人来捉我回去了。”
韩洛旭默然，其实他想说的是，要是陛下一个不高兴又把你打伤了怎么办？韩洛旭踌躇了下，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只能目送如墨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