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总一手端着酒杯,适时的说道:“宴会已经开始了,元先生随意吃些玩乐一下吧,祝你们能在我的宴会上玩的愉快。”
这时这个元先生才将目光从我身上收回,笑着冲邢总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往另一边走去了。
我也没有过多的思考姓元的眼神,只当他是跟邢总有仇,就顺带看我也不顺眼了。
今天对于我来说真的有着特殊意味了,因为惊喜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已经觉得现实变得不可思议了,除了多了一个家人以外,我居然还找到了我的好兄弟!而且看他的样子混的也很不错,我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这么高兴!
跟着旁边的邢总,我们走到了宴会厅一处没人的外置阳台,从这里往回看,能够看到里面灯火辉煌,不少穿着晚礼服的人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的景象。
相反我们这边因为是阳台,在黑夜的衬托下倒显得很宁静。
我偷偷抬眼看着邢总,经过刚刚的事情,突然两人在一起独处,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这段时间在家里那种随便感此时此刻竟然也没了,感觉现在在他面前变得拘谨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说话了,一下子两人的关系蹦到了父子上,我还没有过多准备去适应,脑中也没有太多讲父子间的常识,只能愣愣的陪着他站在这里透风。
过了一会,他才转过身来,一身黑色的西服站在我面前显得很高大,他深黑色的眼睛笑看着我,问道:“开心吗?”
我使劲点点头,张着嘴,本来想要说很多话,却全部卡在了嗓子眼,不知道怎么吐出来,最后只能尴尬的变成了一句:“开心。”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心里奇迹般的头一次没有觉得不妥,只当是父亲摸摸儿子的头,没什么关系。他特有的低沉声音再次传来:“以后这种宴会可以经常开,只要你高兴。”
我听出他误会我的意思了,赶紧解释起来:“不用不用,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场合,只是今天很高兴,我不给您添乱就行了,开这种宴会太麻烦又繁琐了。”
他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开口再说话了,他才把刚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才最终又落在了我的头上,他跟我说:“我只是想要补偿你,你如果觉得这种方式不恰当,可以告诉我你的要求。”
我听了他的话是有点感动的,我知道他是不习惯在人面前放低自己的身份,他能够跟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就觉得可以了。
我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没有,如果以后我有想要的东西,一定会跟你要。”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眼中也笑意浓厚,就又跟他说道:“老爸你要是觉得里面闷,就在这里透透气,我去认识认识里面的人,也省的以后什么都不知道,总给你添麻烦。”
他点头,又补充一句:“你永远也不会是我的麻烦。”
我转身前看了看他,深黑色的眼睛,棱角分明的眼眶,我居然有一瞬间心跳加速,赶快转过身去,嗯了一声,快速的走进了宴会厅。
我就怕如果再不快点,心脏都要跳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是感觉在心里邢总的位置不一样了,自己又不懂这些,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些现象全部规划进父子范畴里,也许父子之间就是应该存在这样感情的吧。
宴会厅里人很多,我其实根本没打算要结交什么人,这里的公子哥们实在不符合我的胃口,趁着大家都在吃喝说笑的时候,我就悄悄的溜出了宴会厅,绕过了旁边一个大花园,轻着步伐前往宴会厅的后面,这里根本一个人都没有,我四处瞄了瞄,终于在后墙角一个隐蔽的地方,看见了阿风,他正站在那里低头抽烟。
心里顿时起了捉弄之意,偷偷欠着脚一点点挪近,快到他跟前的时候,猛地一下从草丛里窜出来,直接扑向了他身上。
阿风吓了一跳,两手一伸,直接接住了我整个身子,手里的烟也扔地上了,我看着他变色的脸,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了拍我身上的土,直接把我勒进了怀里,在我耳边厉声说道:“你想吓死我,我还以为后面有人追杀你,也不知道小心一点,还跟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的。”
我被他勒的腰直疼,嘿嘿笑道:“还是阿风你好,知道为我着想!”
他笑了几声,才松开手臂,胡乱的用手扑棱扑棱我脑袋,有些叹气的问道:“这半年过的怎么样,是不是惹事了,看你个头也没怎么长,好像还比以前瘦了,脑袋也变得没以前好使了。”
我本来还很感动,可听到后面越来越觉得他像是贬我呢,就地坐了下来,跟阿风一五一十的,把这半年多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说的自己都有些感慨,原来里外里算算,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
“阿风,当初我还以为你被人暗算了,害得我担心的要死,幸好你没事,看你现在混迹的也不错,都跑到元家去了,很厉害嘛。”我笑着跟他打趣起来。
他也蹲了下来,跟我说道:“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被人暗算,这半年多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别人,多担心下自己,你这个样子让我特别不放心,我如果真的哪天遭人暗算了,也肯定是因为你。”
他的话我听得半句懂半句不懂,白了他一眼,说道:“说什么呢你,什么叫你要是遭人暗算肯定是因为我啊,我又没想要你真被人暗算了,阿风,你要是当我好哥们,就好好活着,说这些干嘛。”
他笑了笑,笑的有些无奈,我却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没说错什么。
深蓝色的夜空,月色朦胧的照耀着这个墙角,我站了起来,回身抬头看了看后面宴会厅,好像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感觉好像也没说太多,时间就过得这么快,我转过头抬手轻锤了阿风肩膀一下,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知道你在元家我就放心多了,以后肯定找各种理由,跟你多联系!”
阿风伸手抓住我锤他的手,看着我说道:“邢锁言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对你不好,你要跟我保证你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放心。”
他最后四个字说的很慢,我怔楞的看着他的脸,他的看着我的表情,让我莫名的感觉脸上有些烫,使劲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胡乱的点点头,应付道:“嗯,我知道。”
说完我的身体就不受大脑控制的,飞速转身,奔回了宴会厅,走到远处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阿风还站在那里,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只觉得今天很高兴,很开心,可是又让我觉得心里有另外一种感情,不知道怎么来表达,总是能够使我心跳加速,脸上发烫,可是又跟做错事没有关系,我就怀揣着费解,又回到了宴会厅里。
进来的第一秒,胳膊就被人拉住了,我抬头疑惑的看去,是邢总,他眉头稍皱,问道:“去哪里了?”
我低头眼睛到处瞄,小声的说道:“一个人去外面透风,里面人多太热了。”
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我心底松了口气。
宴会开了很晚,直到快要十二点了,我们才开车回到了家,回到了别墅后,邢总先是拿着杯子,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了我的卧室里,然后非要看着我喝完,才将杯子拿出去,他自己又去了书房。
我现在觉得有个爸爸是不错,还能体贴的给你倒杯水。
临睡觉前,我心里都是美滋滋的,今天是出生到现在,我唯一的幸运日。我还偷偷的许了个愿,要是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和今天一样,那我小罐头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做人!
就这样,一夜安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哼着歌就去厕所刷牙洗漱,今天吃完早饭一定要去跟萍姐说说昨晚的事情!再抬头看看自己刷干净的牙,对着镜子一笑,心情更好了。
开门出了房间,惊讶的看着空荡荡的二楼走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难道今天的佣人全部集体罢工了?
没多想,就下了楼,几步走到了餐桌边上,还没坐下来,就发现桌子上居然还没有早点……我再看看坐在主位上正在看报纸的邢总,他也没说什么,看报纸看的入神。
我也坐了下来,看桌子上不只一份,好多份报纸,还全都是不同的,好奇的随手拿起一个,第一张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自己的照片!
我和邢总在台上说话的照片,旁边是我在狱里被打后躺在地上的照片做对比!
还有一张照片是我和阿风抱在一起,整个拍摄角度很暧昧!并且各个角度都有!
这些照片少说也有不下二十张!
转眼看向那些标题,醒目又刺眼!
“邢陆集团邢锁言亲自承认的儿子,也是未来继承人,竟然曝过狱中照,杀人犯!”
“邢陆集团邢锁言的亲生子邢寄,在昨晚宴会厅后私会一男子,其形象暧昧,难道是GAY?!”
“邢陆集团邢锁言的儿子,疑虑重重,以往身份不堪,丢尽邢家颜面!”
23.请你给我一片天
为什么……
为什么报纸上要这么写。
仿佛就像是上一刻的天堂瞬间炼化成地狱,这些泛着血腥的字眼,就是一把把刀刃划在身上一样刺骨,让我喘不过气来。
怔怔的盯着这些字和照片。
我知道我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生来不是一个少爷命,就不该得到少爷应有的东西,就该是在孤儿院长大,到社会摸打滚爬,碌碌无为的日子,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听信了邢锁言的话……
因为在内心深处还是抱有幻想,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家人,不管贫富……只是希望过上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我想要有个爸爸,有个妈妈,有个能够安稳的家。
十岁那年,我还身处在孤儿院。
孤儿院里什么样的孩子都有,他们有很多是身体畸形,自小就被父母抛弃,最后扔到了孤儿院。院里分了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给我们健全孩子的,一个房间是给畸形孩子的,我记得那时很恐惧看到他们,他们长得不像是人类。
孤儿院里的阿姨们时常会出去买东西,就只留下一个老妇女看管我们,老妇女很不负责任,通常只会把院子的大门锁上,自己就去睡觉。
而这个时间,就是我们自由玩乐的时候。他们经常把我一个人推进畸形孩子的房间里,让我去打他们,他们说这叫命令,我却不懂这个含义,只是缩在门口愣愣的看着里面的人,他们的头像是被挤压过了,一只眼睛往外突出,他们的两只手是连在一起的,他们没有下肢……
我哭着跑了回去,和我一个房间的孩子就集体大笑,然后说我没有完成命令,要给予惩罚,几个人绑着我的手,现在已经记不清楚过程,只记得身上很疼,却不敢再哭出来。
后来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唾弃畸形的人,同样是在一个孤儿院,你们就是平等的,被打被挨饿,都不是孤儿院里孩子的错,全是因为父母的错。
手里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报纸,我不敢抬头看邢锁言,我知道这次又全是我的错,全是因为我,才损了他的面子,损了他所创建邢陆集团的面子,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去补偿这些,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他是不是又会像上次一样,把我送到牢狱里……
“啪”的一声响。
我身体下意识的哆嗦一下,看着被摔在桌子上的一叠报纸,声音噎在嗓子眼,不敢出声。
我听见他怒火中烧的声音:“老李,给我解释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以为在邢家做事久了,很多事情就能够自己拿主意了,不需要过问我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听什么!”
我浑身僵硬着,看着站在一旁的李管家,他将身上的消音枪拿了出来,放到了邢锁言面前的餐桌上。
然后深深的弯下了腰,声音老了很多。
“邢总,我在邢家工作将近三十年,也深知您和老夫人的脾性,这么多年来,我为邢家做了很多事,全是为了报答当年老夫人的救命之恩,为了能够让邢家更好,我没有放过任何要对邢家不利的人,可是这次,却是狠狠的错了。”
“或许真的是我老管家年岁大了,老眼昏花不中用,当初即便没有认出少爷,也不该带人去责罚,元家近些年总是针对我们,我不能对丝毫小事放松,只怕一步错,步步错,可却不想害了自家少爷……安排少爷入狱的事情,是我一手操办的,那时并没有检验出少爷的邢家血脉,为了保全您的安全,就出此下策。”
“这件本就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演变成了这番,后来看了少爷住院时所检验的资料,惊觉有些资料竟与您相似,我便私自拿了您与少爷的头发,去做了DNA,最后出来的结果果然没有错,在急忙将资料送到您面前的同时,也让人去了监狱,才得知少爷已经被人出钱保释。”
“找到少爷时,我给了少爷枪,本以为这条老命就此便交代了,少爷却没有开枪指向我,而是将朱庆人击毙,我很感激,也知道,我唯一对不起邢家的人,就是少爷。”
我怔楞了,看着那个苍老的身体,还深深的弯着腰站在那里,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邢锁言拿起了桌上的枪,上膛,然后转头向李管家,冷声问道:“你说了这番话,是以为我会像小罐头一样变得心慈手软,觉得一句深沉的对不起,就该怜惜你在邢家劳累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吗?”
他的话音在整个空荡的房子里回绕,李管家静静的弯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辩解。
我看着他一动未动的影子,此时此刻,我是佩服他的。
然而在我还没有细想,耳边就传来两声“扑、扑——”
“砰”。李管家两条腿直接弯曲,跪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我按捺不住的冲上去,压住了邢锁言手里的枪,红着眼睛对他嚷道:“你他妈干嘛开枪!他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对着一个老人也能下得了手!你打他是为了给谁看的,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打我几枪!你他妈打我啊!”
耳朵嗡嗡的,邢锁言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看着在地上抽搐的李管家,狠声甩下一句:“不要你的命,完全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
地上流了好多血,像是要洒满整个地面,我转头看着邢锁言冷峻的脸,放声说道:“快打电话叫医生来!你这么做是为了给我看的吗?你是为了想要我也谨记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他妈简直禽兽不如!你凭什么对着别人开枪!”
红着眼睛,鼻子也是酸的,坚决不能让眼眶里的水落下来。
你凭什么去打别人!你凭什么……
全都是因为你,为什么当初把我扔到了孤儿院……
为什么这么多年后,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事到如今,却又把所有的过错全怪到别人身上……
你凭什么!
为什么一个父母能够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的孩子弃之不顾,为什么却又要在孩子长大成人后来找他们,为什么表面上说的富丽堂皇,却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别处,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到最后就是这样的局面。
我希望他打我,像是教育孩子一样,可是我也害怕。
我真的很害怕,很不安,我怕被打,真的特别怕,被打的时候身上很疼,可是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我怕如果我软弱了,别人会笑话我,我怕被打完了又会是露宿街头,无处可去,我怕如果我不坚强点,就没有人来施舍我,我怕好不容易习惯的生活,那些宴会上所讲的话,全都会变成今天的报纸一样,像是做梦间灰飞烟灭,我更怕你不要我,以我而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