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从屏风后转出来,叹了口气,「唉,午艳还是那么可爱、那么倔强。」
武曲星无辜地摊手,「老君,你也看到了,他并不喜与我为友。」
太上老君抚须,摇头晃脑地吟道:「心若住于色声六尘,即不名觉,由幻生嗔恨,故必除妄生慧。」
「佛法高深,清辉不解。」
太上解释:「清辉大人,你心口的那块古玉在这次战斗中受损,我琢磨着,当初你为午艳裂心而亡,成就一段逆天孽缘
,这回,他或许可助你修身补心,重归正途。」
清辉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做?」
太上老君微笑解释:当初,午艳下凡与阿斐修行成年礼,将部分仙元度给对方,因此,阿斐心碎十年仍可保全性命。
「如今,你体内藏有狐仙的内丹,若善加利用,应能修得真心。」
清辉冷静地说:「我会试一试,只是太委屈午艳了,他未必愿意。」
太上高深地挑了挑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话说午艳拂袖而去,走出上将府迎面凉风袭来,他心中的屈辱和难堪就随风散了。
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付出再多,不见得一定有收获。
这门学问太过玄妙,即使全心全意地投入,也未必能修得正果。有时,太过在意、太过努力,反而弄巧成拙,错失良缘
。
午艳聪明绝顶,自然了解这个道理,只是他情根深种,纵然眼前是万丈悬崖,也会奋不顾身一跃而下。
情之一字,千古之惑。
当午艳回到自己的小屋,喝了几口凉茶,心里更加清醒也更加难过,躺在床上精神恍惚,真想就此沉睡不醒,不必面对
这个冰冷的乾坤。
第二天,他如常地来到学馆,神情温雅如春,看不出波澜。
他个性矜持孤傲,就算伤心也不必显示于人前。
中午时分,门外一阵轻响,瑞昱神采奕奕地走进来,「午大人,我来还书。」
午艳抬了一下眼皮懒得敷衍,挥袖转到书架后,「无忧,接待客人。」
无忧听令,将那碍眼的家伙引到贵宾房。
瑞昱还没坐稳,馆外马蹄声渐近,接着有人掀开门帘而入,轻咳一声唤道:「午大人在吗?」
瑞昱觉得这声音颇耳熟,探身望去不禁愣住了,「清辉大人,你怎么来了?今天你不是在操练兵马吗?」
武曲星微微一笑,「我趁午膳时间出来遛达。」
午艳慢悠悠地晃出身形,来到大堂中央行礼:「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请问,大人有何指教?」
他一派云淡风轻,闭口不谈两人昨夜的不欢而散。
清辉默默无语,墨色的眸子亮得如朝晖,熠熠地发光,一直凝注着午艳,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空气中,有些微妙的东西在滋生。
午艳耐心地等待着,并不接触对方的视线。
大堂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谁也不吭声,瑞昱欲言又止,疑惑地看着两人。
无忧心想,武曲星亲自登门,太好了!午大人如此冷淡,真让人着急。
他绽开自以为很甜美的笑容,上前打破僵局:「武曲星大人,你来找午大人用餐?」
清辉很快掌控局面,优雅地说:「是,想请午艳大人用个便饭,算是为昨晚之事赔罪。」
瑞昱跑过来,活泼地问:「清辉,那我呢?我也饿了。」
午艳精妍的眉眼如烟如画,散发着淡淡的凛然之气:「小人这几天没胃口,你们二位去吧,恕不奉陪。」
武曲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干脆地告辞,步态悠闲沉静,转眼出了学馆,瑞昱追随其后。
奇特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午艳坐在大堂高背椅上,翘起二郎腿,面有得色,问两位属下:「方才本仙很威风吧?」
无忧叹了口气,吩咐厨房的佣人上菜。
卫羽不解地摇摇头,我们馆内的伙食不外乎青菜豆腐,寒碜得紧,大人好奇怪,为什么拒绝与高贵富有的武曲星大人外
出呢?
午艳从唯一的荤菜西湖牛肉羹里,挑出一颗肉糜送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闲闲地说:「君子不喜嗟来之食。」
无忧点头称是:「明白了,所以,您宁可啃白菜帮子。」
午艳淡定自若地道:「那又如何?心安就好。」
无忧为其风采所折,举起汤碗一饮而尽,慨然宣誓:「午艳大人,你若不嫌,我便一直陪着你啃白菜。」
卫羽凑热闹道:「算我一个。」
午艳笑着将心口的苦涩压下。
下午,时间变得很慢。他将无忧二人先遣回,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整理书本,又熬了一个时辰,才闭馆出门。
他清啸一声,小白狼呜咽着刨地,抖抖索索地挪过来,没了平日活泼调皮的模样。
午艳轻轻拍它的背,「怎么了?」
小白狼口不能言,眼圈一红,娇弱堪怜地依偎在他脚下,用鼻子在地上画圈圈,表达它很害怕、很委屈。
身后不远处响起一个低柔动听的声音:「午大人,可能是我吓到它了。」
午艳抬起头揉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清辉大人,你还真神出鬼没。」
清辉眸光如炬,隐隐流转着笑意,「我本就是神仙,在此恭候多时,不知你一会儿有空吗?」
午艳呼吸一紧,像是漫不经心的在问:「你想做什么?」
清辉侧头含笑,风度翩翩,「上回与午大人狩猎,未曾尽兴,我寻到一副上好良弓,想请你一同试箭。」
他手上拈了一支蓝色玫瑰,很有诚意地送到午艳眼前。
午艳的心房似开了一扇窗,外面的新鲜空气慢慢地渗了进来,身体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他接过花放在鼻下嗅了几下
,噙着一个浅笑婉拒:「多谢大人邀约,不过,我还没用晚餐。」
清辉一招手,华丽的大轿飞驰而至,他掀开轿帘很自然地牵起午艳的手,「这一顿我来请客。」
小白狼嗷嗷地轻声哀嚎,午艳俯身引它跨入轿内。
武曲星姿态柔软诚恳,若再推拒就是矫情了。
待两人坐定,耳边是阿斐绵长轻浅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属于阿斐的淡淡芬香,午艳不由得有点意醉神迷,当年两情相
悦的美好时光兜上心头,各种滋味参差难辨。
他明如春光的眼波,在少年身上一转,有种难以抗拒的清朗和性感,「阿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清辉问:「拥有阿斐的记忆,对你很重要吗?」
「是!」午艳盈盈一笑。
清辉思索良久,认真地说:「我会设法记起来。」
他惜字如金,言出必行。
午艳听了,有几分失落、几分欣慰,感慨地轻叹:「人类百年如白驹过隙,短暂精彩,神仙有悠长无尽的生命,却毫无
波澜。」
清辉微笑道:「世上无十全十美之事。」
第七章(下)
轿子来到郊外猎场,停在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前。
武曲星战胜魔界异怪,消解天庭畏惧,玉皇大帝为表彰他的功绩,钦赐这座上将行宫。
清辉带午艳四处参观,来到殿后花园中亭,「午大人,请坐。」
天色渐暗,南天门悠扬的钟声传来,园子上空光华大放,祥云中飞出一只五彩凤凰,口衔着南海鲛人之珠,置于亭子中
央。这颗夜明珠晶莹透亮,如一盏七彩流溢的水晶灯照耀四方,园中种满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不分季节一起绽放。
午艳只觉满目芳华锦簇,赞道:「此处风景怡人。」
「我也是第一次来。」
说话间,仆从送上酒菜,案几正中为一锅香气扑鼻的靓汤,下架一个火炭小盆,炖得突突直冒热气。桌面上摆放各式新
鲜素菜、海鲜和肉片。
「午大人,此乃百鲜火锅,比较简单,请勿介意。」
清辉熟练地烫熟牛肉片,蘸了佐料,送到午艳盘中。
午艳腹中饥饿,一尝之下,甚为满意,「嗯,确实美味。」
清辉露出轻松的笑颜,「当年在凡间与南蛮作战,西南潮湿,瘴气浓重,因此常煮此汤。我稍作改进,加了一些新料,
是不是很鲜?」言毕,为午艳杯中斟满酒。
难得他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午艳捧场地举杯敬酒:「大人很有天赋,阿斐曾为我做过各色甜品,回想起来,依然齿颊
留香。」
十年前,少年清妍的眉眼难隐一段妩媚羞意,殷切地问:「午老师,好吃吗?阿斐学了很久才成功,希望你喜欢。」
午艳忆起往事,心中泛起一股酸甜难辨的柔情,不觉有些痴了。
「午大人,」清辉眼神深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柔声问,「酒的滋味如何?」
午艳这才回神,一个仰头将酒喝下,「上将府的极品清酒,怎会不好。」
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品尝,不小心吃到辣椒,呛得猛咳嗽,连眼泪也流出来了。
清辉立刻运功,冰了一杯茶递给他,「来,漱口。」
午艳饮过冰茶,恢复了高贵迷人的风采,伸出小指轻弹眼角的泪水,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阿斐。」
他嫣然一笑,吐气如缕,有一股令人意醉神迷的酒香,满园璀璨的琉璃光耀似乎都集中到其墨黑的瞳中。
武曲星清辉力拔山兮气盖世,在战场上心定如静水,临危不乱,此刻,被那双含情脉脉的水眸一瞥,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脱口而出:「午老师,我怎么会笑你。」
午艳双目大亮,握住清辉的手哽咽地唤道:「阿斐,阿斐!你可知,我……」
他语气缠绵幽怨,周身散发出魅雅绝俗的光采,令人移不开视线。
清辉从怀里掏出丝巾,笨拙地擦拭午艳的眼睛和额头,「别,别难过。」
这少年温柔的动作,就像开了一道阀门,午艳满腹的情意和心思,止不住一泻而出。他忘了清规戒律,不顾后果地勾住
对方的颈子,低声地呢喃:「阿斐,你何时回来?你为何忘了我?阿斐……」
他心知今日出丑,他日恐难见面,索性放纵自己的情感,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紧拥少年健美的躯体,大声说出心里
的话。
十年了,他一直期待这一刻。
清辉僵直身体,一动不动。犹豫了片刻,他伸手轻拍午艳的肩头,「我在,阿斐会回来的。」
午艳心头更酸楚,趴在武曲星胸口不住的嗅着、磨蹭着,不舍得离开。
清辉并没有推开他,一只手有力地揽住午艳的腰,沉默着。
半炷香后,午艳心满意足地支起身体,掩饰地咳嗽两声,「阿斐,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清辉的双眸异常深邃,微笑道:「无妨,吃完饭我们去试一下新弓,好吗?」
午艳点头,心情很愉快。过不多久,他施施然来到室外练靶场。
四方琉璃灯高悬,儿臂粗的大烛密布两侧,整个场地亮如白昼。
清辉挥了挥手,仆人呈上一张黄金小弓,奇特的是弓弦银色半透明,弓座镶着五彩宝石,看起来精致方正。
「此弓名火翼,从麒麟岛寻来。午大人觉得如何?」
「真不错。」
午艳弓马娴熟,抽出一箭,瞄准百步外的目标正欲射出,他心里忽尔一动,侧头望去,清辉神情悠闲沉静,负手立在一
旁。
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清辉,这弓有点紧,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清辉不明究里,站到午艳身后,将他环在怀中,顺势拉成满弓。
两人手指扣在一起,一股热流由指尖传送到心口,午艳快活地偷笑,身体不落痕迹地往后靠,紧紧贴在清辉胸前。
一箭飞出,居然未中红心。
午艳莞尔:「有失水准哦!清辉大人可是堂堂天界第一大将。」
一回首,发觉少年脸颊泛红,一双幽亮灿烂的眼瞳,深深地注视着自己,似乎藏了一些看不清楚的情绪。
深秋夜凉,午艳心里热乎乎的,捉着清辉的手优雅地笑。
「我们再试一次。」
清辉愣了愣,听话地扶起弓箭。
这一回,午艳懒懒地倚在少年怀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清辉的身体在微微发颤。这不,连拉弓瞄准的时间,都比刚才
慢了两倍。
午艳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心里说不出的兴奋,他干脆侧过头,对着少年清俊的面孔吹出一口温热的气息。
清辉的耳尖慢慢变得绯红,额头冒出细汗。
午艳大乐,故意用暗哑性感的声音,在他耳边问:「清辉为何脸红?」
少年的耳朵更红,却不吭声,凝神蹙眉直视前方发出一箭,正中红心!
然后,他调整呼吸,缓缓垂臂松开黄金弓。
弓落地,砰的一下弹得老高。
午艳的心随之一荡,若即若离靠在清辉的肩头,静等下文。
武曲星扶着午艳的腰,好像所触的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他态度拘谨,小心翼翼地退开半步,以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暗哑声
音唤道:「午艳,你……」
他停顿片刻,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竟想不出什么话接下去。
午艳落落大方地转身面对他,美眸盈盈,光彩流转,笑道:「清辉,你还愿意跟我学琴吗?」
清辉的手指修长有力,可以碎石裂金,此刻搭在午艳肩头微微颤抖。他蹙眉克制自己的情绪,将两手负于身后目视远方
,轻轻点头:「是,我希望拜你为师。」
午艳不着痕迹地挥袖轻抚他的脸蛋,调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清辉心领神会,躬身行礼道:「午老师,改日我会送上礼物,正式行拜师礼。」
午老师,很亲切的称呼,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
刹那间,午艳的丹凤眼一亮,闪过深沉的感情,那灼灼的视线,似能将人的心思看穿。
清辉作了个深呼吸,展颜笑道:「午艳,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午艳欣然点头,今天两人贴身相依偎,收获够大了。
第二日,午艳心情舒畅,在学馆呆得很晚。
出门时,他心中惴惴,左右观望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他期待的人。灵兽小白狼乖乖地伏在地上,驮起他跑回家。他们行
走得很慢,午艳竖着耳朵凝听,只有风声和鸟语。
他回家后,坐在院中石榴树下,不时转头探视院门的小路,从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就会通往武曲星的府邸。
睡前,他蹙眉低叹问自己:改天是哪一天?
这样过了几日,他的眉头越蹙越紧,变得有点心神恍惚。
又一天开始了,午艳坐在书柜后,埋头整理古籍,一直没有说话。无忧仔细观察了很久,悄悄地对卫羽说:「午大人不
开心,我们要想个法子。」
午餐时分,菜色前所未见的丰盛。
卫羽腼腆地笑道:「午大人,请用。父亲府中请了位名厨,我请他多做了一份,希望你喜欢。」
无忧献上一朵蓝色小花,「我买不起蓝玫瑰,只有用这个充数。」
午艳心里感动,展颜欢笑,「多谢二位。」
他感激少年的关怀,决定振作些。一个人喜欢对方,就会变得患得患失,他的心思被周围的人看在眼里,恐怕是一种负
累。
何必枯坐原地长吁短叹,干脆主动出击?
当晚,午艳备了小礼品,来到上将府。
清辉很快来大厅相会。
多日不见,他的面目更加英俊了,浓黑的剑眉,深邃明亮的眼睛,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午艳看得心口微微颤动,脸上如常,寒暄了几句。
清辉回首吩咐属下:「将拜师礼呈上来。」
是一只精巧的檀香盒,午艳接过,里面装着一款珍贵的雪玉灵珠手镯。这灵珠驱凶避邪,有利于提升修炼功力。
清辉亲自为午艳戴上,问:「喜欢吗?」
午艳点头:「很漂亮,不过,无功不受禄。」他轻轻地褪下放回盒中。
清辉冷静的表情起了一丝波澜,惊讶地问:「为什么不收?」
「这样的奢侈品,我要来何用?」
清辉迷惑地问:「你是觉得我诚意不够?如果我自己制作的,你会不会嫌弃?」
午艳笑道:「你亲手做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珍惜。」
「能否请你先收下此手镯,我再另想办法。」
午艳不再推辞,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心中暗喜:这可是武曲星送的,日后回味起来,可以算作是第一份定情之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