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冷静,很配合也很沉默,他几乎不说话,只有我问他的时候才会答上一两句。”魏书落顿了顿,这几天他观察到一个现象,有必要告诉严离斌,“还有他非常厌恶血,换下来的纱布一眼都不会看,好像他也很不想看到我,确切地说是很不愿意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
“恩,讨厌血,肉……”严离斌突然想起莫年拉着他的手说……“我想把他带回家里养伤。”
“带回家?起码也要过一个月再说,他伤口感染了的话会很麻烦的……”
“他不喜欢这里。”男人皱着眉打断魏书落的话,不知道门里面是什么情况。
“呃,那也要等这个阶段过去了才能回家,”魏书落妥协道,没想到这个人在阿斌心里这么重要。
“多长时间?我要最短的时间。”
这个时候老医生打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严离斌迎了上去,只听后面魏书落无奈地说最短时间半个月。
“情况怎么样?”魏书落追到跟前询问道,旁边的严离斌一脸凝重地看着。
老医生拿下眼镜,有些犹豫道:“这个病人就目前的情况看,没有任何的精神反常状况。魏医生告诉我说他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把身边的人也当成了另外的人,而他现在所谓‘假想’的这些人物都是陌生人,这与记忆错构的情况还不一样。具体什么情况,我还需要用精密的仪器来测量,现在无法给出答案啊。”
听了之后的严离斌似乎抓到了重点,“您的意思是照目前的情况看,他精神上与正常人无异。”
“是的,他的逻辑思维没有任何障碍,而且相当谨慎。问问题时,也没有过分激动的行为,只是有一些消沉,这在生病时是很正常的消极现象。”老医生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表象的事实。
“我建议你们把他带来我的医院,我那里才有齐全的仪器,这样也许会找到答案。”
“好的,麻烦您了。”
送走了老医生,严离斌独自走进了病房,里面干净的白色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杜风,你来了。”莫年看见男人来看他,心情很高兴,边说边拿桌子上的信封递过去,“这是我写的任务失败报告,请你交给老李。”
严离斌莫名其妙地接过信封,故作镇定地答应着,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信里肯定会‘解释’很多东西。把信封揣到怀里,拉过椅子坐到床边上。
“恩,我会的。这几天感觉好点了吗?”
“恩,好多了。”其实那里很疼,可莫年不想让杜风担心他,只好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今天你休息啊?有空来看我。”
“恩,医生说再过半个月才能回家养伤,要不然伤口会很容易感染。”看见莫年皱起眉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严离斌只好说:“乖,我会天天看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能早点离开这里啊。”
莫年听到男人说天天来看他,让原本很寂寞的心有了一丝期待,“你那么忙,不要影响你的工作。哦,对了,怎么不见小程,小张他们来看我啊,平时白给他们带那么多次中午饭了!”
严离斌直视着莫年的眼睛,不打草稿地撒谎:“他们都不在,出任务去了,让我给你带好,让你快点好起来。”
“哦,这样啊。是不是杜家码头的那桩?本来我也要参加的……”虽然没有瞧过这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但是莫年知道他这次伤的很重,重到以后恐怕……不敢再想下去,抬起头来给了严离斌一个苍白的微笑。
“别想这些没用的,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严离斌很认真地凶起来,哪里知道现在的莫年根本就不怕他,还故意挑着眉梢跟他挑衅!从来都没看过他笑起来的样子,虽然此时很消瘦很苍白,却依然抵挡不住那抹笑的温暖,让严离斌冷硬的心肠再一次疼了一下。
从病房里出来,想象着背后温暖柔和的目光,严离斌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原来这么爱说话。回到车上,掏出那个信封,一把撕开。
第25章:真相
自从被救回来,莫年就觉得过的有些恍惚,脑子里混混乱乱地一团想什么都想不清晰,就好像是周身围绕着白茫一片的蜘蛛网,缠得他喘不过气来,越想越乱。
至于怎么乱,明明是刚发生的事情,可是莫年总是觉得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脑海中的记忆斑驳着泛着黄,一会在阴冷黑暗的地牢,一会又在柔软却也可怕的床上,就连这次怎么从国民党保密局被救出来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躺在病床上的莫年使劲摇了摇头,怎么连这个都忘了问杜风,脑子真的是秀逗了!这几天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还有那么一丝恐慌,这种感觉莫年从来没有过,不知道是不是从地牢里回来后胆子变得小了,还有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竟然会全身发疼,就跟小孩子怕打针一样。
被子底下伤痕累累的身体,莫年瞧上一眼就没敢看第二眼,浑身缠满了纱布,换药时外翻的皮肉莫年盯着瞧了半天,直到感觉恶心,之后就再也没看过自己的身体。现在躺在病床上,别说下地,连内急都是那里插着个导管解决。
这身子伤的这么重,恐怕以后……没关系的吧,反正他用的是脑子,又不靠发达的肌肉,绝顶的武功,莫年不无自嘲地开解自己。
要想一想开心的事情,这样身体好的也会快,莫年想着刚刚杜风说什么来着,他会每天都来看他。真好,不用这样无限期地任由自己沉沦,胡乱猜想,幸亏他还有一个这样好的朋友……
脚底下色狼蹭来蹭去,可是男人今天怎么也不理它,不出去放风就算了,居然连饭也不给!大狗见怎么撒泼打混也不管用,干脆摇摇尾巴自己去翻冰箱,狗也是有尊严的!
严离斌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犹在回想刚刚在车上那封信带给他的震撼,真是不可思议的荒谬,但是严离斌并没有立刻否认。他不但不否认,还前后回想,这么一封诡异的信像一条线,把那些看似矛盾的两面严丝合缝地结合到一起,原来如此……
如果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情,那么他严离斌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不但没有一丝怀疑,反而完全相信。
想明白之后,严离斌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纠结上,重新又打开那封带来真相的书信,逐条逐句地读起来。
“9月初5晚8时,我按时在城南巷子里面的老边面馆与对方接头……”
城南巷子里面的老边面馆,哪个城市?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严离斌心想让人查一查。
“当晚约定的时间到了,但是对方没来,我等了半个小时后销毁了情报。走出面馆的时候时间刚好是8点35,我走出巷子口的时候被劫持,先是被蒙面然后辗转到了易贼的老窝,请组织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泄露任何关于这次行动的秘密!以我的人格向党保证!”
书信是竖着写的,很简短,不像现在犯了一点小错就要长篇大论地检讨,更没有哭诉自己被刑讯地如何凄惨,只是交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
最后扫了一眼那个最终解释了一切的落款——1938年9月,严离斌合上了那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虬劲有力的钢笔字很好看,一如其人,干净俊秀。
如果这人真的不是罗渊,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渊成了莫年,这一切在那人记不起来这一世之前,将永远是个谜。
但是严离斌可以肯定的是,在酒吧里见到这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莫年了……仔细想一想,那时的他自顾自地站在喧嚣缭乱的酒吧里,孤单的气质,拘谨的模样,怎么看也不象是平时嚣张跋扈的罗渊,以前还以为是这罗渊被自己的手段吓老实了,没想到竟不是一个人!
如果从那时开始他就不再是罗渊,那这个‘莫年’岂不是白白替了别人受着苦楚,偏偏落到他严离斌的手里,逃也逃不掉,说也说不出……忽然之间,严离斌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席卷了自己全身,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冤枉好人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亲手导演出的一场对于自己来说是闹剧,对于那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悲苦剧情,严离斌后悔了,用那仅剩的一点点良心说话,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其实让严离斌后悔很不容易,要不是他对这个‘莫年’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其结局也不过是搞错了事,杀错了人,叹息一声,抛诸脑后。
以前从来就不信这些神秘的鬼神之说,严离斌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唬人的伎俩,江湖神棍骗取钱财的把戏,电影小说激人刺激的噱头,可这眼边上发生的真实版借尸还魂还是把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吓到了。
坐直身体,男人仰头望天,若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他严离斌希望那人永远想不起来自己带给他的苦难,希望他还可以弥补,希望神能够听到他的祈愿……
“书落,我想把他带回家里去养伤,这都已经一个星期了,应该可以了吧。”
严离斌不敢拿那人的健康来冒险,可是心里有些焦躁,总以为那人不在他身边,早晚会察觉出来异样,就算他已经叮嘱过不要在莫年面前提任何有关于时间,外面,现代的任何东西,可自己还是会担心。就算是自欺欺人吧,他很喜欢莫年依赖他的样子,如果不去计较自己被当做‘杜风’的话。
“病人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而且据我观察,他很不喜欢我,确切地说是不喜欢医院的任何人和事。只要随时有医护人员在身边照顾,不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完完全全自己上药,而不需要医生的帮助了。”魏书落给出来最能让严离斌满意的治疗方案,“至于精神方面的问题,他现在的记忆错乱,还是应该尽早去刘医生那里去做诊断,尽早下结论才能最好的恢复,未免以后脑袋留下后遗症。”
前半句话严离斌是正正经经地听了进去,而且是相当高兴,而后半句正是他现在最逃避的问题,听到后遗症三个字,才稍微考虑了一下。
男人点点头,看向刚从里面出来的房门,说:“给他打镇定剂,让他睡到晚上,准备好东西,我一会就把他接回家。”
“对了,他的……生殖器没有新的伤痕,是以前就留下来的问题吧?”这个问题魏书落早就想问了,怎么好好一个男人成了太监?
若是魏书落不提这事,严离斌早就把自己曾经干的这档子缺德事给忘了,略略合计了一下,对着魏书落商量道:“你想个法子在那包扎一下,让他以为是这次弄来的伤,搞得逼真一些。”
“其实会阴已经撕裂了,整个都包着呢。”看男人不想说出前因后果,魏书落也没细问。
严离斌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魏书落暂时离开打点一切,严离斌拿出手机打给助理:“尽快把南郊那栋别墅收拾出来,家里的镜子,日历,电视,电话之类的电器全都撤掉,还有把刘嫂请过来做晚饭。哦,电话你换成古董样式的,就这样,快弄好。”
之所以选在南郊,是因为那里远离市区,依山傍水周围也只有几栋离得很远的别墅,可以说是现代化的归隐山林。安静的地方好静养,而且与世隔绝,外面到底是1938年还是2009,真是一点区别都没有。
既然要陪着莫年,直到那人有可能恢复‘记忆’的那天,严离斌打算常住了,当然要请来刘嫂,怎么能再让莫年做饭。只是现在莫年依然要靠营养液,那里受伤严重不能用,平时喝点果汁还是可以的。
专门用救护车将莫年送到南郊,由于事前打了镇静剂,怎么折腾也没醒。小心翼翼地把病床抬进准备好的屋子里,再有几个医护人员把莫年平移到屋子中间的大床上,为的是不让浑身的伤口裂开,尤其是那里。
几名随身前来的专业人员迅速摆弄好一些带过来的治疗仪器,其实也不太多,也就是点滴架,酒精纱布希么的。布置完,检查病人情况一切完好,几个医生护士这才离开。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刚刚严离斌站在一边看着,插不进去手,再说了他这个门外汉只能越帮越忙,只能眼睁睁看那个瘦弱的身躯陷进柔软的床垫,盖上被子,好似人整个陷进去不见了,也许是这床太大了吧。
刚进来时,严离斌就看了看四周,这间屋子采光很好,明亮的落地窗透射出外面深秋有一些暗绿的莽莽山色,房间里也摆着几株大型绿色植物,关键的是这里没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很适合莫年在这里养病。
走过去坐在床边,男人伸手摸了摸莫年的头发,长长了许多,等他醒过来,就给他理理发。快要躲进山里的太阳发出微红的霞光,照的床上人的脸也染上一片橘色,没有平日的青白,看上去很健康,很……美好。
又看了一会儿,男人站了起来,这一天都在忙这件事,有些疲惫,况且他还要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什么露出‘破绽’的东西。
等严离斌洗过了澡,刘嫂也把晚饭做出来了,想着莫年可能已经醒了,男人便在吃饭前去看一看。
第26章:回忆
果然一打开门,就见床上那抹身影动了动,脑袋转到门这边来,脸上淡淡的微笑说明了此人现在心情非常好。
“醒了?”严离斌走过去面对着一直笑吟吟的人,他也知道对方肯定会高兴,“我把你接到这里来养伤,你不是不喜欢医院,这下高兴了吧?”
“恩!阿风,刚刚醒来我还以为咱们还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我们俩租的房子前面就是大山。因为房租便宜,离学校好远,上课没少迟到!”莫年开心地回忆,仿佛又回去没有战争的年代,那段逝去的青葱岁月。
“后来有一次,那个牛鼻子教授侮辱我们中国人没素质,总是上课迟到,咱俩每天早上可是4点半就起床,骑着自行车撒丫子狂奔啊,哈哈。”陷入回忆的人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叫他瞧不起我们中国人,考试第一二名还不是咱俩!哼!”
原来这杜风还是莫年的同窗,想着这人是对着那个同学‘杜风’才能这么开心,严离斌头一次厌恶自己这个假冒的身份,心里不知道该是甜丝丝的还是酸溜溜的。
严离斌第一次见莫年骄傲的神气样子,比起之前的死气沉沉还是这样看起来舒服,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从下往上看进严离斌的眼里,跟莫年病弱的脸色比起来,璀璨得犹如天上最亮的星子。
男人抬起莫年的头,把头底下的棉芯枕头竖起来,让莫年抬起身靠在上面。同时自己坐在一旁,严离斌自然地握起莫年冰凉的手,说道:“我想听你说我俩一起留学的那段日子,这样你的心情也会好,有利于养病,我也跟着乐呵乐呵,有些事你不说我还真有些忘了。”
莫年听着点了点头,脸上的开心忽而淡化下来,又回去以往一脸落寞沧桑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老了,还是觉得累了,最近就总是回忆起过去。好像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守着这些回忆才能不那么痛苦。”
“是你太累了,才会这么想,以后有我陪你,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严离斌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是痛苦的样子,如果说是这次的伤痛,可是这人看上去又偏偏没那么在乎。
“哦,对了,我还没问你,你们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趁脑袋没那么恍惚,莫年赶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