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陷落——闻尧
闻尧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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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说着高兴,李炜的声音却陡然沉了下去,隐隐竟有些虚弱。

兴许是勇气耗光,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

“可你还是那个样子,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要不是我天天跟着你,你恐怕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可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吴文宇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头顶的点滴瓶,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一时悲伤,一时失落,一颗心忽冷忽热。

顿了半天,吴文宇始终无动于衷,李炜定定心神正待开口,却听吴文宇语气森然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想都没想,李炜大吼着反驳过去,“我也一直以为你不是,所以都不敢向你表白,怕你觉得恶心。但是我都看见了,那天你哥哥来看你,你们在车里接吻。我都看见了,你别想否认!”

“那又怎样?这并不能说明我就是同性恋。”

“不是同性恋怎么会跟一个男人接吻,我还看见他把手伸进——”

“你他妈说够了没有,我说不是就不是。”打断李炜的话,见他绷着一张脸满眼不信,吴文宇不由大感挫败,偏过头,颇不甘心地补充,“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话里罕见的温柔让李炜一怔,心里酸酸涩涩得很不是滋味,脱口就道:“可他不是你哥吗——”

“吗”字的尾音刚刚出口就被堵在了喉咙里,李炜眨眨眼,完全没有看清楚吴文宇怎么就突然冲到了他跟前,左手还吊着输液管,右手却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眼里满是血丝,声音和表情都是恶狠狠的,显然愤怒至极。

“都说了不准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字、这个人,你他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滚出去——”

说完一甩手,李炜顺势跌倒在地上,心里却在想,明明前段时间两个人还是浓情蜜意,听吴文宇的口气怎么现在像是结了深仇大恨似的,难道是分手了?那自己岂不是……

想到这里,李炜不禁一阵狂喜,根本没有被拒绝的伤心羞恼,满心雀跃地冲出病房,连撞到了人都不知道。

伸手护住怀中的保温桶,林吾诚回头看了一眼跟他装了个满怀却浑然不觉,仍旧低着头往前冲的人,白大褂下的身影竟有些微的熟悉感。

却只是疑惑,并没有太在意。

见两旁的保安果真没有阻挡,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林吾诚犹豫了再犹豫,终于抬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吴文宇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上床去,应声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不由得一阵眩晕,有种天地倒错重生的感觉。

林吾诚则是一阵又一阵的心疼。

才两天没见,吴文宇竟然瘦得不成样子了,本就清瘦的脸颊上颧骨突出,刺得人眼眸生疼。

自那天吴文宇搬过来之后,他就借口几天没上班,公司事忙而一直没来看过他,只有林岩夫妇一天还会来个两三次。但碍于秦家的态势,却是不能整天整天地守着了。只等昨晚回家,王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说吴文宇这两天都是吃什么吐什么,只有靠打营养剂补充营养,心里一紧,曲曲折折地痛,才决定今天来看看。

看到之后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吴文宇前脚走他后脚就跟过来看看?又或者不听林岩的话,拽死了不让他走?

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林岩的那句话——不要再让小宇失望。

他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失望也就算了,什么叫“再”?为什么是失望,而不是伤心、痛苦、怨恨……或者别的什么感情?

见到吴文宇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虽然做了那样的决定,态度也是那么坚定决绝,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意味,但在吴文宇的潜意识里,应该还是在等着他的吧——等他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将他留下,甚至是……恳求。

意到此处,林吾诚不禁微微一笑。

林吾诚站在门口半天没动,一脸沉重,却忽而咧嘴一笑,看起来实在诡异。吴文宇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既没有问他来干什么,也没有叫他滚出去,而是单手捂着上腹,艰难而吃力地爬上床躺下来。

看到他的动作,林吾诚这才惊得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把保温桶放在柜子上,坐在床边急切地问:“怎么了?胃又痛了?”

吴文宇皱皱眉,咬着嘴唇没说话,神色痛苦隐忍。

——刚才真不该动怒。

——但实在忍无可忍。

见状,林吾诚轻轻拉开吴文宇按在腹部的手,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边揉边说:“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吧?做了你爱吃的菜,还熬了莲藕排骨汤,等胃不疼了再吃。”

极度温柔的语调,极尽温柔的动作,竟有些恍如梦中。

没有拒绝林吾诚的按摩,吴文宇闭闭眼,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他早说过,他不怕死,但真的怕疼。

气氛一时静谧下来,林吾诚手下轻柔地按压着,时不时抬头看吴文宇一眼。吴文宇并不闭眼,却是胡乱转动着眼珠子,就是不去看林吾诚,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

被李炜一番话搅乱了心,忽然就犹疑起来。

不如说,他本就不甚坚定,只是强装罢了。

正沉思着,就听林吾诚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很有些不自然,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腹诽一句原来你也知道,吴文宇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牵动嘴角不屑地说:“没有。”

“呵呵——”

一声轻笑,听在耳里愉悦非常,不带半点失落。

吴文宇好奇抬眼,正对上林吾诚深邃的眸子,深情缱绻,柔柔的爱意荡漾回旋,引人沉溺。一瞬间的怔愣,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唇上一热,被强硬地吻住。

还来不及挣扎,唇上的温度却骤然离开。林吾诚却整个人悬在他上方,近距离与他对视,两眼闪光,脉脉温情流转其间,低低的话语渐渐逼进耳膜。

“我爱你,所以——不要走。”

恳求的语气,卑微的姿态,还有……心底隐隐约约的期待。

吴文宇却只是挑挑眉,声音有些冷然,“不可能。”

“求你……不要走。”

下一刻,脸颊一凉,一滴液体从眼睛下方滑至下颌,顺着脸部的轮廓渗进衣领深处,透心一般的凉。吴文宇目瞪口呆,看着自林吾诚眼角簌簌滚落的泪水,心瞬间揪紧,扳下林吾诚的脑袋吻了上去。

“真他妈难看——”

第三十五章:那些年少无知

唇瓣贴合的瞬间有一丝颤抖,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激动。林吾诚先是一怔,感受到唇上微凉的温度,真实而分明,才放任自己整个人压在吴文宇身上,再无任何顾忌地吻起来。

温厚的红唇包裹着吴文宇略显苍白的薄唇,起初是轻柔的碾压,温柔的触感如同清风拂过,让人倍感舒适。

等到吴文宇的唇渐渐有了热度,林吾诚才双手固定住吴文宇的脑袋,含住柔软的下唇狠狠吮吸。而后转成有些粗鲁的啃咬,像是要从这张嘴开始,把吴文宇整个儿拆吃入腹。

厮磨一番,吴文宇自觉有些承受不住林吾诚不知轻重的力道,吃痛地张开嘴,却被林吾诚趁机把舌头伸了进去。

林吾诚的动作,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架势,吴文宇惊得一缩。

然而,退后些许的舌头还是被卷了过去,急切而猛烈,扯得舌根隐隐发疼。林吾诚却不管不顾,只是近乎疯狂地纠缠着,固执地越吻越深。

忍着舌根被牵扯的疼痛,吴文宇放松了身心任林吾诚缠吻。只等林吾诚吻够了,从他嘴里退了出去,才品着口腔内绵延的咸涩液体,有些凉凉地说:“你他妈怎么比女人还能哭。”

说完就被林吾诚揽进怀里,力道之大让他觉得骨头都被勒得生疼。

耳边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隐约有些苦涩,林吾诚的声音则继续了方才深情的恳求,带着些哽咽的哭腔。

“以后好好吃饭,不要再瘦下去了。你也知道,如果发展成进……就——我怕、我怕……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

感到肩窝处湿润一片,知道林吾诚原来是在害怕这个,吴文宇不禁伸手环住他的腰,有些嫌弃地说:“少他妈咒我!医生说我只是食欲不振才导致体重下降,才不是什么进行性消瘦。”

——我不死。

——我怎么会死?怎么会任由自己的病情恶化?

——我不会死,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不想我死就把饭递给我,哭哭啼啼有个屁用!”

嘿笑一声,在吴文宇肩头蹭干脸上的液体,转头在吴文宇侧脸大大亲了一口,林吾诚起身拿过保温桶,打开盖子,一股勾人食欲的香味徐徐飘散开来,引得吴文宇食指大动。

“来,先喝点儿汤,暖暖胃。”

拿出保温桶上面的隔层,林吾诚盛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吴文宇嘴边。吴文宇却撇撇嘴,有些不自然地偏头避开。

“我自己能吃,不用你喂。”

伸出左手去接汤,才发现手上还吊着针管,一时讪讪。泄气地收回手,看到林吾诚一脸得意,吴文宇不由翻翻白眼。

“慢点,小心烫。”

就着林吾诚的手喝了几口汤,感到胃稍微舒服了些,吴文宇才瞅瞅保温桶,示意他要吃饭。

林吾诚赶忙放下汤,拿过保温桶,一口一口地喂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掩藏不住的深情宠溺,看得吴文宇微微发怔,连吃的什么都没注意。

只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想吐的感觉。

“你都不用上班的,还赖着不走!”

看着不顾他的反对爬上床,怕他凭空消失一样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还拉过他吊着针的左手轻轻握住的林吾诚,吴文宇心里暖得跟沐浴着四月的阳光似的,语气却流露出几分嫌弃。

“我跟孙君伟请了假。”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你旷工了。”

“你这小子——”林吾诚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在吴文宇眼里就是这个形象,“待会儿再收拾你!”

吴文宇正想问什么叫待会儿再收拾他,却听林吾诚清清嗓子,语气瞬间变得沉重,“想不想知道吾然的事?”

——又是这种语调。

——压抑着颤抖,隐忍着痛苦,叫听的人胸口闷闷地,像堵了一块石头,怎么都透不过气。

心神一滞,吴文宇不由得把脸往林吾诚怀里埋了埋,没什么情绪地说:“说不想知道是假的。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大不了去问——”

“不要纵容我。”

话未说完,下巴就被抬起,看进林吾诚眼里。

漆黑的眸子里有痛苦,有挣扎,有自责,有后悔……更多的是一脉沉稳的坚定。

吴文宇闭闭眼,有些无奈,有些心疼。

“好,你说。”

林吾诚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吻了吻吴文宇的额头,再把他的头按到怀里,下巴搁在头顶上蹭了蹭,觉得心绪稍微平静了些,才缓缓道:“小然他,可以说是因我而生,因我而死。”

吴文宇闻言陡然一震,不自觉脊背发寒。然后就感到环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带着几丝安抚的味道,林吾诚的声音无端有些飘渺。

“不想听的话现在就可以喊停,我不——”

“不,说下去。”

——如果这就是你的罪孽,请让我跟你一起背负。一起承担。

“我一定要知道。”

“好。”

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林吾诚一边揉弄着吴文宇的头发,一边低低地说:“小然跟你同岁,是在我七岁那年生的。其实,爸妈根本就没想过要生二胎,是我天天缠着妈说想要个弟弟,又是哭又是闹,我妈经不起我这一套,最后只好妥协了,指着我的鼻子说‘臭小子,是你要弟弟的,生出来你养’,我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林吾诚说着嗤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当年的自己,颇有些酸涩的意味。

吴文宇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适时问道:“为什么会想要个弟弟?”

本来,除非忍无可忍,吴文宇一向不爱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但这次,倘若他一声不吭,林吾诚怕是要……支撑不住吧。

他要让他知道——他在。

“看到邻居家的小孩,觉得又可爱又好玩而已。”似乎也意识到了那时的自己幼稚又任性,林吾诚的声音透出些许无奈,“小小的身子,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什么都是小小的,抱在怀里轻轻的,软软的,舒服极了。还可以逗他哭,逗他笑,时不时还能以哥哥的身份欺负一下。”

听着前面几句,吴文宇本来还觉得小时候的林吾诚是个纯良的孩子,听到最后一句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人身上的恶质因子并不是如林岩所说是后来才出现的,而是在七岁时就有了萌芽。

“要是妈知道了你是这么想的,当时肯定一掌劈了你。”

“笑话,我那时可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孩子!”

“行了,少跟这儿洋洋自得,接着说。”

“是、是。”

按住吴文宇挣扎着想给他一拳的手,林吾诚收敛笑意,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也亏得我运气好,生出来还真是个弟弟。但是,自小然出生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这么想了。”

“为什么?”

“小然是早产儿,发育不完全,先天性心律不齐,伴有严重的哮喘。”

怔了好一会儿,吴文宇才反应过来林吾诚说的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接口。只得抬头看了林吾诚一眼,贴上他的面颊轻轻摩挲片刻,然后低下头,往林吾诚怀里挤了挤。

噬人的沉默如汹涌的潮水,不容分说地淹没了清冷寂静的病房。

吴文宇把整张脸都埋在林吾诚胸前,听着他不徐不疾的呼吸,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却是无能为力。

——这道坎,必须林吾诚自己迈过去。

任何人都帮不了他,也不能帮他。

半晌退潮,沙滩上满是湿润蜿蜒的水痕。

勾起一缕头发在指间缠缠绕绕,林吾诚低头亲了亲吴文宇的发心,才慢悠悠地说:“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爸妈叹着气说弟弟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然后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一直活到我们都老了,儿孙满堂的时候。”

“切,儿孙满堂,那么小就知道想这些了。”

“都是在书上看来的,那个时候知道些什么啊!”微微自嘲一句,林吾诚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但我是真的全心全意在爱小然。上学之前都要先抱抱他才肯出门,放学回来第一件事也是去看他,争着抢着要给他喂奶,哄他睡觉,还死乞白赖非要他跟我睡。每天早上起来床都被他尿湿了,还能一个劲儿地傻笑。”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会识字了,我比爸妈还要高兴。逢人就说我有个可爱的弟弟,就跟得了强迫症似的。”

“初中时候彻底明白了小然的身体状况,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害怕,比小时候听大人讲鬼故事还要怕,二话不说冲进房间把睡得正香的小然弄醒,看着他皱着眉头,肉嘟嘟的小脸上又是不满又是委屈,才稍微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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