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二)——姬泱
姬泱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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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还挺遗憾的。

第二件事,则是真正的朝政大事。

由于国库黄金失窃,五万两不翼而飞,我爹以监国太子文湛,内阁辅政大臣楚蔷生、粱徵,靖渊侯裴檀、东宫铣马王俊清,刑部尚书徐慈璁,缇骑北镇抚司副指挥使杨宜,玩忽职守在先,办案不力,无法追缴国库失款于后,明发上谕,进行严厉申斥。

并且责令楚蔷生退出内阁,粱徵让出自己在内阁原来的排位,退居于内阁大学士兼工部侍郎杜元泽(杜玉蝉的亲爹)之后。裴檀交出在户部的差事,以后只在兵部兼任侍郎。王俊清、徐慈璁和杨宜罚俸一年。

至于太子文湛,则被罚在文华殿读书十天,连我娘封贵妃这么大的喜庆日子都不放他出来听戏了,代天子迎重臣的担子就给了嘉王羽澜。

要说起来,这个我爹罚太子蹲文华殿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从小到大,凡是我调皮捣乱,闯出来的祸,只要有太子在我身边,一般我爹都是罚他去蹲文华殿,放我回去吃炖肉,这么多年宫里人都习惯了。

可是宫里人习惯了,外人不知道。

大家总以为在这么热闹的场合没有见到太子,就是太子地位不稳的先兆。

这不,到了杜阁老,杜侍郎进宫的时候,嘉王意气风发的站在大正门门口,蟒袍煌煌,身段风流,玉面朱唇,笑意盈盈,一副亲切和蔼,礼贤下士的样子。

他亲自到大轿外面,等着他外公杜皬下轿。

然后,这爷孙两个就演出了一场黄石公对张良的折子戏。

杜皬让人搀下大轿,颤微微的抖了抖紫色辉煌的袍子,就要跪下去,口中说,“老臣叩谢皇上天恩。”

羽澜连忙扶住他,连忙说,“阁老德高望重,一朝宰辅,肩负社稷重任,不必如此多礼。”

看看人家!

俨然一位储君和三朝元老相互扶持,感人涕零的好画!

他们彼此互敬互爱,肝胆相照。

真是人比人的死,货比货得扔。

不说人家老三家的外公是当朝阁揆,我外公在家乡炸鱼,就说我娘和老三的娘同样是贵妃,我娘今天才鸟枪换炮,可人家羽澜的亲娘早几百年前就是一门大火炮了。宫里面除了皇后就属她最牛,连越筝的亲娘祯贵妃都要让着她。

我就站在大正门后面,虽然我的模样惨了点,袍子是黑色的,也暗了点,可我还是一个大活人,大家就好像没看到我一样,众人拥着嘉王和杜阁老,杜侍郎潮水一样,呼啦啦的从我面前滚了过去。

还是杜玉蝉眼神好,人也厚道,他过来看着我,“承怡也在呀,我还以为你不会到大正门这里来。”

我,“刚才正好多吃了一碗饭,出来溜达溜达。”

杜玉蝉没有共鸣,只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袍,领口扎的紧紧的,显得又斯文又严谨。

他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我点头。

我们沿着大正门,天街,临川宫,牡丹阁,再绕过太液池,到御花园,最后到水镜台。

现在天气暖和了,所以就在长廊那边的花架子下搭的棚子,皇后没来,所以我爹坐中间,杜贵妃和我娘分别坐在我爹的两边。一干贵戚们坐的分散,甘果点心,美酒佳肴摆满了他们面前的桌子。

要说我娘的装扮也够炯炯有神的。

她头上戴着五彩飞天金凤冠,垂着明珠流苏,脸上的胎记不知道是谁的’奇思妙想‘,愣是描绘出一朵红莲花,身上穿着山河锦绣袍,乾坤地理裙,腰间系着宝珠丝绦,袖子上用金线绣着五彩祥云,脖子上再戴着一副杂宝珠、攒翠玉的环佩。

她比那各色宫灯还五光十色。

反倒是杜贵妃,一身清雅的绣袍,好像一朵梅花似的,把我娘衬托的跟雍京福隆斋出的什锦杂果脯一般。

……

我都无语了。

我和杜玉蝉来的算晚的了,那边戏已经开始。

正演到杜丽娘被老先生的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挑起了春心,放心浮动,倚窗望春。

杜玉蝉看了看那边的人群问我,“季璋没有来吗?”

我,“他来了。他应该躲在什么地方吃茶果……”

“那我去找找他。”

说完,杜玉蝉就走开了。

这里人多,我头晕,我就听了一会儿的戏,他们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没完没了,我听着就开始犯困,所以离开这里,私下走走,没想到刚到太液池的杨柳堤岸边,就听见太湖石假山后面有人在说话。

……

“崔公子,从来脚踩两条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想拿着所谓的杜某密账交给太子,作为改换门庭的敲门砖,也要看一看眼下雍京的情势。”

“小阁老,我没有功名,只是一介草民,做一些小生意勉强糊口而已。并没有妄图泼天富贵,不会攀附权贵,所以更谈不上什么脚踩两条船。”

是杜元泽和崔碧城!

我连忙躲在太湖山石后面,小心屏住呼吸,伸长了耳朵,认真的听着。

杜元泽的声音,“崔公子这样说,是决意要与我们杜家为难了?你在南方做的那些事情,私瞒了上千万两白银,不要打量着能瞒得住任何人,也不要想着以一本密账就能打动太子。他现在不查你,不代表将来不查你。你想吞下这么多东西,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崔碧城,“小阁老,崔某说过了,我没有什么所谓的杜家密账。我从来没有依附过任何人,所以也不会想着要依附太子。崔某做任何事情都对得起天地良心,太子查我,还是不查我,崔某不会去揣摩,也揣摩不了。”

杜元泽,“哼!冥顽不灵!老爷子当年很看重你,他说你有宰辅之才,只要加以磨练二三十年,将来封疆入阁,指日可期。只是人心不足,你等不了这么久。再说,翰林清流毕竟清苦,凌烟阁名臣的一席之位,也比不了现世中的虚妄繁华。你这是自误。”

崔碧城,“崔某愧对阁老厚望。只是崔某只是朽木而已,不可雕琢,难成大器。如果小阁老没有别的指教,崔某这就告辞了。”

轰隆隆,天边滚过来一声雷,似乎要下雨。

109

眼前没有人烟,只有一棵大柳树。

——“笨蛋,往上看!!”

我顺着声音,抬头看这个青黄不接的大柳树上挂着文湛……也许说文湛坐在上面会更加合适。他就坐在颤微微的柳条枝头,穿着胡服,竖领剑袖,嘴边是淡淡的笑,看上去干净清爽,像一只雀。

我抬头,“你坐在树上做什么?”

他说,“想要看到不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人,就要坐在不一样的地方。你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的脚甚至还踢了踢,好像一个小孩子。我看着他屁股下面的柳条子颤微微的,像是随时都能断掉。

我赶紧过去,揪住他的衣角,“先下来再说话,别摔着。”

“咦?”文湛侧了一下头,“不着急问我抓住了崔碧城什么把柄,却先让我下去,我能理解这是你在关心我吗?”

他总是这样,总是用三言两语刺到我的心中,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又说了一遍,“先下来吧。”

文湛并不追究,也不再都说什么,他身手利索的跳了下来,几乎悄无声息。

大郑的皇子都习武,文湛的长剑和轻功都不错,虽然不至于比得上真正的杀手,他自己射猎跳墙偷桃杀兔子都还绰绰有余。当年他不就是拿着一柄长剑满大正宫的追杀我,结果我趁着父皇正在宠幸嫔妃冲入他的寝宫,连带着太子被罚跪文华殿。

哦,说起来文华殿,我到想起来,太子现在不正应该在文华殿抄写经书吗?

我,“父皇让你在文华殿跪着,你怎么偷跑出来了?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没关系。”文湛整了整袖子,不在乎的说,“我让柳丛容穿着我的衣服端端正正的跪在文华殿,从外面看,就只当是我在那里跪着了。”

我,“柳丛容肯定不会告你的状,别人看到怎么办?”

文湛忽然不说话了,他抿着嘴唇,侧眼看了我一下,“啰嗦。别人看到?如果别人都知道了,这个太子我就让给别人去做好了。”

我忽然觉得,太子和崔碧城其实有那么点像。

戾气十足。

我不能让他们少点戾气,这群人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与人方便,委曲求全‘,似乎这些老百姓的美德在他们看来,就是遥远而不相干的一群黎庶颇为古怪而荒诞的谬论。

我看他跳下来,哪里都没事,放了心。那边我惦记着老崔的事情,所以对他说,“现在宫里人多口杂,你先回去,别让老三的人,又或者杜家的人看到了,再策动御使参你一本,到时候你就等着在文华殿过整个春天吧。”

可文湛却一把抓住我,扯着我就向湖那边的水榭走过去,似乎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线。

“话虽然不中听,不过看在你好歹是关心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追究了。”

我一边被他拽着走,一边挣扎,“喂,喂!你别这么拽着我。我今天有事找崔碧城,等那边的宴会散了我再去文华殿找你。”

“不要。”文湛头也不回,“我才不信你还记得去找我。”

我见他怎么说也不听,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好了,好了,我跟你走,你别拽我的领子了。我又不是麻包,整天被你拽来拎过去,算怎么回事?”

“哼!你要是麻包就好了,我天天把你藏在东宫里面,谁都可以不用应酬,只等我去找你就好……”

啪的一声,我甩开他的手。

文湛顿了一下,才回头。

“又怎么了。”

我,“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文湛,“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这话,无论真心假意,玩笑当真,又或者只是随便说说,当让人及其不舒服。我不是东西,更不是他的东西,我不想被他以任何形式据为己有。

我咬了一下牙,“我也不喜欢你这么随便说说。”

“承怡……”

“虽然你说的话我也不喜欢听,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告诉我。”文湛闭了一下眼睛,“承怡,这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了,原来我会小心挑拣你喜欢的话说,可现在我不想这样。我平时对别人说话用的心机够多了,我不想再对你这样。我对你说什么,无论是不是你喜欢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走进了一步。

“如果我说的话,你喜欢听,你就告诉我,让我也欢喜一下,如果你不喜欢听,你也告诉我。可以改的,我会去改,改不了的,我也会告诉你。”

“我喜欢我们这样相处……因为,我们和好了……”

哦,对,我们已经’和好‘了。

因为和好了,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的敷衍,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插科打诨。

因为’和好‘了,和他说话,就需要剥掉所有的面具,所有的伪装,用最真实的心来对话。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忽然发觉,原来那种无拘无束,真实,毫不隐藏的感觉,早已经荡然无存。我已经习惯给自己的面孔上涂抹上一层厚重的白粉,就好像水镜台上的戏子。

我必须,很努力,很努力的,才能把心中的真实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样做实在太难了。

文湛却不等我再说话,他走到我面前,没有再拽我的领子,也没有拉扯我的衣服,他说,“这里风太大,水面上又有水汽,太冷,我们在这里待久了,小心染上风寒。你先和我到绿屿清风那边去,我有话对你说。……是关于崔碧城的事情。

他闯了弥天大祸,他私藏的一千万两白银,就是抄家灭族,也抵不了他的罪。

他倚仗手中拿着杜家的黑账,想要讨价还价,实在是不明智的,因为最后他必定会引火烧身。

那些黑账是杜元泽在江南几省收受贿赂,私藏盐税,买卖盐引、兼并土地的私账,牵扯那么多人,朝廷中上上下下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还想胁迫这些人都保他吗?简直是痴人说梦!那些被他抓住黑底的人,恨不得杀了他,撕碎了他,也不会妥协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句话,你懂,崔碧城也应该懂。”

“如今崔家得势了,崔氏成了贵妃,有父皇隆宠,今非昔比。可是,即使崔家再如何尊贵,说到底,不过是一朝得势的外戚,他们倚靠的无非是父皇的恩宠。可是,父皇的恩宠,今天可以给你,明天也可以给别人,那些比冬雪春花还如浮云,根本就不要妄想可以和横霸朝纲的杜阁老分庭抗礼了。”

“如今天下,能救崔碧城性命的人,只有我。”

文湛的话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锋利,就好像一把刀,直接把我心头上任何的伪装和推辞全部剜除,让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按照杜元泽的话,我父皇要是知道了崔碧城这将近十年的时间,私瞒了一千万两白银,不把他老崔剁碎了包包子吃,我跟他的姓!

可是……

这天下,最不可能救崔碧城的人,就是太子。

因为,崔碧城曾经杀了他最在意的人。

110

可是……

这天下,最不可能救崔碧城的人,就是太子。

因为,崔碧城曾经杀了他最在意的人。

曾经在毓正宫读书的原浙直总督郭珈,是太子心腹重臣,国之干城,一方封疆大员,威抚江南。

有他在,江南几省牢牢的掌握在太子手中,别人分不去一丝一毫。

只是,这个郭珈的身体不太好,再加上有一点点私德瑕疵。他喜欢他的同窗好友摄政王世子玹桐。他们有过肌肤之亲,却各自有各自的前程。娶妻生子,再无往来。

本来这是谁都不知道的陈年秘闻,不知怎么的,就让崔碧城的狗鼻子闻出来。

他到没有权力策动御使上书弹劾郭珈。老崔更损,他找了个文人,把当时郭珈玹桐的情事惟妙惟肖的写了出来。用词极尽风流香艳,把个堂堂的浙直总督写的比倚门卖笑的花娘还不如。

这事要是搁我身上,我最多两眼不见为净就是。

可是他郭珈偏偏是个读书人,是个认死理,小心眼的读书人,再加上他还心虚,面皮薄,他又死要面子,就得活受罪了。

他本来肺就不好,和崔碧城这么一来二去的,最后居然被崔碧城的龙阳春宫话本,活生生的给骂死了。

太子失去郭珈,简直就是如断臂膀。江南几省,就这么几乎要拱手让人。那里可以朝廷的赋税重地,黄金无数,就这么丢了,等于从太子手心中剜肉,太子几乎咬碎了牙。

幸好郭珈那几年在那里的细心经营,基业还是有的。现在浙直总督不是太子的人,不过下面的巡抚,布政使什么的,都还算太子的党羽。

事情还不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太子和我爹一个性子。

他们让出一尺,别人就要用一丈来偿还。

崔碧城害的太子损失了这么多,这可不是说一两句软话,道了歉,打个哈哈就能过得去的。

如今太子想要崔碧城手中的东西,他说自己能救他。

文湛能忍崔碧城。

忍一年,忍两年,忍五年,十年。

以后呢?

民间不是还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没有太子,可能老崔就活不到端午了。这到啥时候说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以后,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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