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二)——姬泱
姬泱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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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又有了个有钱人的爹,家学渊博,吃饭都讲究惜福养生。他可不像我这样胡吃海塞,他吃饭只吃七分,留着三分肚皮喝茶。等着他吃饱之后,还要让黄瓜绞了一条热丝巾过来擦手擦脸,忙活完了,这才翘着二郎腿,端着茶盏慢慢喝茶。

黄瓜让人换了两遍水,楚蔷生看看天色,起身告辞了。

我一直送他出了大门,外面大街上居然车水马龙的,还很热闹。冬天毕竟已经过去了,初春的暖意悄然浮现,一些绿色慢慢爬上枝头,整个雍京显得轻多了。

我看着他上了马,我这才让人关大门。

我拉着小莲回到花厅,就问他,“刚才有客人在,必须要把他照顾好了,所以忘了问你,你吃饱了吗?”

小莲点了点头。

我是吃饱了。

肚子塞的圆圆的,脑子就有点困倦了。

我看了看天色,现在这个时间挺尴尬了,要是现在就睡觉,不但容易积事,而且睡到半夜肯定醒过来,再睡就不容易了。

我得撑一会儿。

忽然想起来,楚蔷生是过来送喜帖的,他都明着开口让崔碧城送礼了,我怎么着也得把这话传到呀。再说,老崔已经在楚蔷生他新出炉的亲爹身上狠狠宰了一刀,现在出点血,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于是我对小莲说,“天还早,我们去到留园,把喜帖给老崔送过去。”

谁想到,小莲一拽我的袖子,他就站在我面前,那双眼睛深潭一般,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干嘛?怎么这样看着我?”

“楚相都和王爷说什么了?”

“没什么,主要是抱怨他自己办喜事忙的像孙子。”

“是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尾音没有压住,这种说话的语调让我想到了当年的阿伊拉。

阿伊拉是说高昌语的。

高昌语传承自古波斯语,声音圆润华美,如果由歌姬吟唱出来,会比说话更好听。可是,说习惯了高昌语再学雍京官话,那就是一场悲剧了。所有的音都不准,尾音一定上挑,显得很轻佻。

我听小莲这种口音就是一愣,楚蔷生刚才问我的那句话忽然从我脑海中钻了出来——他说的话,你信吗?

我定了定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这又不是说他楚蔷生发现了金矿,能挖出几万两黄金这样的好事情,他娶媳妇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瞒你做什么?”

小莲不说话。

他低头一笑,忽然凑了过来,伸出舌尖在我的耳垂上舔了舔,我觉得痒痒的,就在这个时候,他趁着我不注意,忽然用牙在我的耳垂上用力一咬,我只感觉到针尖扎了一下,又疼又痒又酥又麻的,激的我一哆嗦。

我赶紧双手一推他,“你干嘛?刚才席面上没吃饱,现在想啃我啊!我可先说了,我皮薄馅也不大,面无四两肉,你也不嫌咯得慌。”

然而他笑意更浓,眼睛似乎含了一汪水,眼角眉梢也带着春色。

他抿了抿嘴唇,把我耳朵上的血珠抿了进去,柔声说,“是甜的。”

我,“……”

小莲和平时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他的眼睛似乎包含着雾气。等雾气散去,却是一片清澈却遥远的湖水。那里似乎是尘世通往三途彼岸的入口。

而我脚下却仿佛是一条路,一直延伸到湖水之边——周围是被风吹动摇摆着的芒草,灰色的地面带着泥土的香气,不远处是树叶沙沙的响声,还有几声模糊的野鸟的名叫……

湖水静谧而深邃,似乎没有尽头……

就在此时,黄瓜从外面跑了过来,清脆快活的声音高叫着,“王爷,王爷,表少爷来了,就在小沧浪等着您,他让您赶紧去见他。说是江南那边出了大事了。”

我定了定神,扭头看着黄瓜,又回头看了看小莲。

“承怡……”

他说话了。

那声音轻飘飘,颤微微的,似乎好像开遍黄泉的曼珠沙华。

细嫩的红枝,没有芳香,也没有彩蝶。

静寂到,只听见忘川之水,永不停息的流淌着。

“……我对你所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王爷!王爷?”

黄瓜在那边催我过去。

“表少爷说,南边买田的事情出了纰漏。”

我脑子中好像有根线,被黄瓜拉走了,我侧耳一听,有些疑惑,“买田?什么买田的事?我给老崔二十万两的银子,不是在去年就把田买了吗?”

黄瓜连忙回答,“王爷您忘了?去年江南遭了水灾,七个县被淹,老百姓没粮吃,就要卖田换口粮度灾荒。崔老板觉得地价合适,想要再多买一些稻田回来改种桑麻,也好多产丝绸,表少爷这次来说的就是这事。”

我一想,灾年买田卖田都是大事,一个弄的不好,不是沾上什么‘发国难财“,就是什么”大户趁机兼并土地,以图激起民变“之类泰山压顶一般的大罪过。

崔碧城这个时候着急过来,应该有大事,我要赶紧去。

黄瓜过来拉我,我回头对小莲说,”有什么话我们过会儿说。“

然而小莲又成了我熟悉的那个小莲。

文静的站着,微微带着一丝羞涩。

“好。承怡,我在这里给你泡茶,等你一会儿过来喝。”

我和黄瓜出了花厅,绕过曲水流觞,再过飞鸿桥,直奔小沧浪。外面水雾缭绕,有点寒气,不过却让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我拍了拍脑门,黄瓜奇怪的看了看我,“王爷,您又痴懵了?”

我一踢黄瓜的屁股,“去!你才痴懵了呢!你们全家都痴懵了!”

我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瓜子,又自己回想了一下,似乎刚才对着的小莲是一个可笑而荒诞的梦。是我眼花了吗?

我一到小沧浪,就看见崔碧城正坐在贵妃椅上,手中拿着我的一个小茶碗,正在细细的端详。

我想要吼一声,让他把茶盏放下,又不敢太大声音,怕崔碧城一个没留神把我的汝窑碗给我砸了。

我不高不低的说了一句,“小心点,要是砸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崔碧城一撇嘴,手中却加了小心,把茶盏放桌面上了。

我对他对面,问他,“怎么了?买田出了什么纰漏?诶!我们话可先说在前边,你要是趁机兼并灾民的土地,激起了民变,闹到雍京来,我可救不了你。”

崔碧城让黄瓜倒了一碗新茶,他这才开口,“这个罪名压不到我头顶上。我背后有你,还有崔娘娘做靠山,一般等闲人不敢寻我的麻烦,我也不用打点那么多人,所以做生意的成本比旁人要少的多。我在南方买的田地都是市价,一亩田三十石稻谷,任他们铁齿铜牙,颠倒黑白都说不出我贱买灾民的田。我来说的不是这个事,不过,却比这个事情更棘手。”

我一愣,“怎么?”

“承怡,你知道我在江浙的搭档,也就是苏州的老王王莲生吗?”

我,“听说过。”

崔碧城,“是他出了麻烦。他比不了我,他做生意需要打点的人实在太多。江苏那边几道衙门都指望着他的生意捞油水,所以他想要赚钱,成本必须压的特别低。

这次南边的水灾,他也想多买一些田,可他没有那么多钱,出不了我这么高的价钱,所以他只能以市价的一半去买田。灾民不卖田,他就让官兵去压,闹了几场事。江苏的父母官是个油滑的人,想捞钱,又怕担胆子,索性就放手不管了,可他手下的兵却压着,不让老王使唤。王莲生眼见着银子都使出去了,官兵搬不动,刁民不卖田,债主又催他,这逼着他实在没有法子,他就出了一笔钱,买凶杀人。”

崔碧城停了一下,看了看我。

我没说话。

他说,“他把带头闹事,不卖田的那个人全家都杀了。”

我,“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崔碧城,“他买凶杀人的钱,是我出的。”

我把手中的茶碗扔到他身上,手指着他大骂,“崔碧城!太多的钱塞住了你的脑袋了吗?你鬼迷了心窍了!你想干吗?我可把话说的前面,这事要是你做的,你就算有九颗头颅,我也保不了你!”

崔碧城一拍桌子,“你安静点,听我把话说完!其实也不算是我出的,那笔钱,说到底,还是他的。”

我的一颗心放在肚子里面,一撇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崔碧城一瞪眼,“我们一起做过买卖,互相拆过账,他有一万两银子就放在我江苏的茶庄柜上。那天他过来找江苏茶庄的大掌柜,说是想要提一千两白银买生丝。那些银子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我们柜上的大掌柜二话没说,当即就提了银子给他,可他说自己带那些钱不方便,烦劳我们柜上给送到钱塘酒楼,直接给卖生丝的客商。

茶庄的人厚道,想着大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这点忙还是能帮的,于是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王莲生把银子送到钱塘酒楼,也交给了一个商人打扮的年轻人。

原本想着这事情就这么过了,谁想,没过十天,就发生那件灭门惨案。一家六口,父母,那个人,那个人的妻子,一双儿女,都死了。”

说到这里,崔碧城停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吸了口气,这才说,“这事已经上报给江苏的臬司衙门,立了案卷,看架势,是要彻查到底。

更蹊跷的事,据线报,这次接手王莲生买卖的人是昆仑教阿修罗部十大高手之一,雪鹰聂七!江苏臬司衙门已经发了海捕公文,满世界要抓这个叫聂七的人,现在还没抓着。”

我简直就是张二的和尚,根本摸不到头脑,“为什么疑犯是什么昆仑什么修罗什么的聂七就叫蹊跷呢?”

崔碧城摇头,“你不懂。这个聂七绝对不可能是凶手。阿修罗部的人持有昆仑阿修罗王的戒令,号称’三不杀‘!

不在肥羊榜的人不杀,价格低于五千两的人不杀,天灾余生之人不杀!

如果聂七敢为了一千两银子杀灾民,阿修罗王也不会放过他。为了一千两银子砸自己饭碗,聂七还没有那么愚蠢!!”

对于昆仑教的事,我大概听说一些,多数还是听老尤他们讲的。

昆仑教位于西域,总坛设在雪山之巅的大光宫。

这些年来,势力不断壮大,现在俨然执什么武林黑道牛耳。

话说,昆仑教有天龙八部众——天、龙、夜叉、干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和摩呼罗迦。

至于为什么要分天龙八部,而不用别的划分部署,崔碧城讲话,“人多,总要分锅吃饭。如果不用天龙八部划分,就只能用天干地支了,不是甲乙丙丁,就是猪马牛鸡。以后昆仑教的人对别人一报家门,您好,在下昆仑猪头部某某某,好说不好听!”

这天龙八部各有各的差事,各有各自的买卖,也各自有一个领头的。

比如干闼婆部掌管的是风月生意,头儿就叫干闼婆王,酒色场中多的是他们的徒子徒孙,那可真是美女如云,玉腿如林,消息灵通,财源广进。

而阿修罗部养的都是杀手,只做杀人不越货的买卖,因为饭碗就是习武杀人,所以这里高手辈出。最为人知的就是阿修罗部十大高手,出手杀人的价钱都在万两白银之上。

而作为主宰这些顶尖杀手的阿修罗王殷忘川更是一代传奇。

他原本是奴隶,八岁到了大光明宫,被这一代昆仑教王选中,进入修罗场学艺。

当时进入修罗场的一共有一百名幼童,十年后,只有两个人活着走出来了,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昆仑阿修罗部历代先王最像’战神阿修罗‘的一个人,一把红莲剑横扫昆仑;同时他也是最不像战神的一个人,因为他一点都不残暴,不乱开杀戒,甚至还喜欢种花。

他是昆仑第一高手。

他是下一代昆仑教王。

他是一个财迷。

他每年都要亲自制定’肥羊榜‘,把天下最有钱的,有权势的,可杀的人,列出一百人来,明码标价写在一张丝绸榜单上,等着他们的仇人捧着黄金来求他杀人。

永嘉周熙曾经名列’肥羊榜‘第二十三位,所幸,那一年无人和他结仇,或者结了仇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请殷忘川出昆仑杀人,所以周熙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殷忘川亲定的’三不杀‘,就是为了多赚钱。

只杀肥羊榜的人,价高,钱多。

低于五千两不出手。

天灾之后,流民太多,人命如草芥,实在不值钱,所以不杀。

这江苏的灭门惨案,怎么就把他们牵扯进来了呢?

106

我咂吧咂吧嘴,品了品滋味,越品越觉得不太对头。

“这怎么跟听了一场《大闹天宫》似的,这么乱呢?你先等等,我问问你,这个王莲生我听你的大掌柜老姜他们说起来过,那可真是个惜命如金的人。每天求神拜佛,就想多活几年。见人都躲着走,就怕头顶掉树叶砸死他!他怎么能做的出买凶杀人这么破天荒的大案呢?不能够啊。”

啪!啪!啪!

崔碧城连着拍着三下桌子,大叫,“你说对了!我和老王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要是能买凶杀人,我把他的王字倒过来写!”

“再者一说,死的那个农户头子虽然说家里稍微富裕一些,也不过有百十亩田地,现在南边的田价可是一亩地三两银子,有一千两银子,够买他们家三个!就是说,他家的一百多亩地,他家的大屋,他老婆,他闺女,连同他家的祖坟都能一口气都买了!有这一千两银子,砸都能把他砸晕了!

他一卖田,那些老百姓没有了领头羊,抗也抗不过几天。家里等着米下锅,肚子里面没食,骨头也就不硬了,自然也就跟着把田地卖了。

这件事原本就结了。

老王和他们没有深仇大恨,这个人又能收买,老王为什么还要买凶杀人呢?

“我想……”崔碧城忽然咬牙切齿的说话,“原因只有一个,很明显有人栽赃嫁祸!这事虽然说和我根本没关系,可是钱到底是从我的茶庄出去的,一旦有人严刑逼供,王莲生想要少受罪,胡乱攀咬,愣说是我买凶杀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将来结果如何,现在是说不准了。”

我叹了一口气,真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我问老崔,“那个王莲生现在在哪里?”

崔碧城,“江苏的臬司衙门。”

我,“你确定他还活着?”

崔碧城点头,“我刚得到的信儿,他的确还活着。如果有人想要嫁祸,肯定让会让他全须全尾的活着。只有活人才能把供词写的天花乱坠。……干嘛,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用了多少钱买的田?”

“三十石稻谷一亩!”

我就这么看着他。

崔碧城人长的清秀,可是眼睛却不清秀。说谎话的时候,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撇了撇嘴说,“一亩二十石稻谷。如今官价是三十石,可是市价就这么低,在商言商,我也不能把自己的钱向外推。”

我,“你做事悠着点。太子的人在江浙一带抑豪强,阻止土地兼并,你别撞到太子的枪口上。”

崔碧城不以为然,“只要不造反,土地兼并是遏制不了的。我们不说太子了,今天这事我们要做一些准备。今天晚上你也别睡了,我让账房老姜一会儿过来,把咱们两个人的人账彻底拆了。有些东西能烧的就烧了,有些账面要重新做一下,将来万一追查到我这里,不能把你牵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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