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眼前的小王爷所说只是场面话,刘璋的面上也堆着虚假的笑容。
“王爷过奖了。”
“不知道刘将军是否有空,今日青诀是否能到府上叨扰一番。”
“王爷肯来府上,是刘某的荣幸,如不嫌弃,就跟刘某一同回府吧。”
“那就麻烦刘将军了。”
偏场已有着各府的马车候着,刘璋是武将,只骑了一匹宝马,吩咐随从先行回府打理一番,就跟在青诀的马车旁慢慢前行,一路上倒是聊了不少事情,对这位小王爷的好感,也是有所提升。
刘璋的将军府不是很大,却也气派非凡,府门口早已有着接到消息等候的管家仆人,看到自己的到来让这些人如此繁忙,青诀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第六章
应青诀的要求,刘璋屏退了书房的侍从仆人,只余下他们两人。
“不知王爷有何事相告,竟如此紧张。”刘璋不知道青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色凝重的看着他。
“刘将军可知此物?”
青诀手里拿的是一块锦缎,说是一块倒也不正确,因为这锦缎是一块残缎,只余一半纹路。
看到这块锦缎,刘璋的双眼倏然睁大,面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勉强平定下内心的情绪翻涌。
“王爷既然手中有这半块锦缎,必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世,刘某的命可是被握在王爷手中了。”
“刘将军严重了,想必另外半块锦缎就在刘将军手中吧。”
“是在我这里,只是刘某不解,这事情是如何被人查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无几。”
“青诀不为威胁将军,所以也没有什么不能相告的,这锦缎是从当年救你母子的老者徒弟那里得来。”
“那是我出生之日,自然不会有什么印象,不过听母亲提起过,告诉我拿着这半面残锦的人出现,无论他提什么要求,我都要答应。”
“刘将军,青诀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情相求。”
刘璋看着青诀年轻的面容,沉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王爷请说。”
“贤妃娘娘……”
听到这个名字,刘璋的脸上闪现一抹痛苦之色。
“她是你的姐姐,你应该知道,我知道你可能对她不亲近,但是贤妃娘娘的儿子是你的亲外甥,刘将军至今未娶妻生子,而韩家也被灭族,可以说君怜是你唯一的亲人。”
刘璋的神色痛苦,静静地听着青诀的话。
“贤妃娘娘她身患重病,怕是活不过几年。”青诀一想到此处,更是悲戚。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刘璋这个健硕的大汉,神色在这一瞬竟也有些脆弱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青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会把这个秘密深埋,但是我希望刘将军能在暗中保护君怜,就算有一天有人要取他的性命……我希望……”
“我答应你。”没有犹豫的回答。
青诀看着面前的大汉,感受到了在战场中厮杀的血性男儿的身体之中,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
而在这皇宫之中,锦衣玉食,华宫美殿之下,却是人性冷漠。
或许面对着那刀剑血雨的战场,都比生在这深宫幸福,毕竟那里有着囚牢之中没有的自由。
告别刘璋回到王府,青诀又要处理那些像永远不会消失的事务。
已有几日未去冷宫,这些日子的繁忙让青诀每日只能睡上两个时辰,数不尽的事务,算不清的利益纠纷。想到那张稚气的孩童脸庞,几日未见的想念让青诀突然按捺不住。
“备车,我要进宫。”
“是。”
这些时日以来,冷宫已经不像青诀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萧条,最起码已经干净整洁,有些人气。
贤妃能下床的时间越来越少,屋子里永远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尽管如此,病情也不见一丝好转,想着面前这个生命已经在倒数着计时,纵然已接受这个事实,青诀还是觉得心痛。
“怜儿他在后院,我这个做娘的最了解他,你几日未来,他想你想得紧,可是他性子倔,只怕见到你会跟你生气。”
“这……”似是没想到自己几日未来就把这小祖宗惹生气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怜儿他懂事早,想的比你认为的还要多,你要好好看着他,我怕他做出什么让他自己后悔的事情。”
“贤妃娘娘,君怜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想太多了。”青诀只能劝慰道。并未认为那个可爱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伤人的事。
“我也不与你多说,你好好看着他就好了,你去后院看看他吧,去晚了只怕他更加不痛快。”
青诀去到后院的时候,君怜正拿那可怜的树木出气,小小的拳头砸在树干之上,树叶簌簌地往下掉。
“君怜,你在干什么!”
看着被砸的流血的拳头,青诀也有些急了。冲上前去,把小小的人从树旁拉开。
“哼。”别过头去,君怜的脸上一脸的冷漠,但青诀看得出来,那平静的小脸之下,隐藏着怒意。
“这些日子没有来是我的疏忽,你要气就气,但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心疼地擦去拳头上的血迹,涂上自从知道君怜受伤之后便一直随身带着的药膏,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口上,让君怜有些舒服地舒缓了眉头。
扯下衣角的布条,替君怜包上,才放心地看着面前的小人。
明明是个孩子,却成熟的让人头疼,不知道怎么哄才会好。
“君怜,不要生气了好吗?”
“……”依旧沉默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君儿,不要生气了好吗?”青诀放柔自己的声音,再次哄到。
“再说一次。”突然有反应的君怜让青诀有些愣住。
“什么?”
“再说一次。”不满地皱着眉头。
“不要生气了好吗?”
“不对。”眉头皱的更紧。
似是反应过来君怜想让自己说什么,青诀笑了起来。
“君儿。”
“哼。”虽然还是别过了头,但青诀分明看到君怜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果然是小孩子,这样子就能哄住。
还没等青诀松口气,君怜又转过头不满地看着他,小小的鼻子吸了吸,像是找到了什么,伸手把青诀腰间的香包扯了下来。
“上次来,还没有!”
“君儿喜欢?这是府里的丫鬟送的,说是安神,君儿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听到青诀的话,君怜觉得很生气,非常生气。
把手中的香包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不知道为什么君怜要对香包出气,青诀看着气鼓鼓的小人无可奈何,怎么又惹到这小祖宗了。
“以后不许收别人的东西。”脆生生的声音字字犀利。
“好好好。只要君儿消气,怎么都好。”
满意地看着青诀的答复,君怜转身向前走去。
“今天不想见到你了。”
赌气的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教我功课,娘亲需要休息。”
走了几步,再次停了下来。
“不许跟我说话。”
明明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那掩不住的得意,却让青诀忍俊不禁。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可是青诀看来,君怜的心思才难猜啊。
十一月三十日,君怜的生辰,第一次有了娘亲之外的人为他庆生。
青诀就坐在那里温和地对着他笑,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可是君怜就是感觉心里痒痒地,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
一碗长寿面,长长的面条,君怜吃的很慢。
贤妃已经没法下床,倚在床头疲惫却幸福地看着他笑着。
青诀的手掩在袖子里,可是君怜知道这双如玉的手上,有着第一次下厨留下的伤口。
“君儿,我做的面有这么不好吃吗?你竟然吃不下去?”青诀有些无奈的看着慢吞吞吸着面条的君怜,为了这碗面,他可是把王府的厨子们吓的半死。
“很好吃。”含着面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依旧慢慢地将面条送进嘴里。
君怜想细细的品味,将这一瞬间记到心底,让时间再长一点,再久一点,不想停下来。
“好吃的话,每年我都做给你。”青诀淡淡地笑着。
君怜低着的头猛的抬起来,明亮的眼眸闪烁着璀璨的光彩,看的青诀心跳有瞬间加快的感觉。
“说过的,不许反悔。”
“不会反悔。”
“如果你骗我……”
君怜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凌厉让青诀一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没等他细细追看,君怜已经再度低下头继续吃着碗中的长寿面。
青诀突然想,就算一辈子给他做长寿面,也未尝不可。被自己突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青诀有些哑然。
青诀送给君怜一块玉佩,这是青诀出生的时候,他娘亲亲手为他系上的,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为什么要送君怜这块玉佩,青诀自己也想不明白。但看到君怜开心的样子,也就满足了。
第七章
时光来复去,带走了什么,也留下了什么,有人从这个深宫中永远消失,有人存活下去,也有人满怀期待,却不知自己进的是人间炼狱。
三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在痛苦挣扎着存活在夹缝中的人心中,每一天都是煎熬。
青诀进冷宫的时候,君怜一套拳法打的行云流水,很难想象,面前的孩童只有十岁,正式学武也只有四年。
停下拳法的君怜看着青诀,冷漠的脸庞才略有些缓和。
“君儿,我带了些千年人参过来给娘娘补补。”
听到青诀提起娘亲,君怜的眉头紧蹙。
这些年下来,贤妃的病越来越重,已经连起身都有些困难,整日躺在床上,神色早已不如当初。
吩咐春红将人参拿去小灶,青诀才进里室看望贤妃。
青诀进去的时候,贤妃刚刚睡醒,气色略有好转,看到青诀来了,笑意盈盈的。
“怜儿,你先出去,娘亲有些话想跟青诀说。”
“是,娘亲。”
看到君怜出带上房门,贤妃才把目光投向青诀。
“青诀,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娘娘,您不会有事的……”
“你不要说些安慰我的话了,我知道我这身子可能真的熬不过今年,我放心不下怜儿,看着这孩子现在冷漠的样子,我很心痛,除了我,还能让他在意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我只希望你能保护他,让他……让他快乐一点。”
“娘娘……”
“我不希望我去了之后,他越加消沉。”
“这皇宫里的勾心斗角,永远不会止住,怜儿他毕竟还是皇上的骨肉,这几年你常进出冷宫,有心人是都看在眼里的,他们只是没把我们母子放在眼中,这些我知道你都明白。”
“娘娘……”仿佛除了一声声无意义的呼唤,青诀再也说不出什么。
短短几句话,贤妃已经渐露疲态。
“青诀,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娘娘,您休息吧,青诀这就退下了。”看着如此的贤妃,青诀只能轻声告退。
青诀找到君怜的时候,他坐在花园的大树下,已渐凋谢的花瓣随风飘落而下,仿佛一幅美丽的画。
靠着君怜坐下,青诀拂去他肩上落下的花瓣。
把头轻轻靠在青诀的肩上,君怜的声音淡淡的。
“青诀,你说,娘亲会丢下我吗?”
“……”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青诀只能默默地看着地上的残花。
没有得到回答,君怜也不追问,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青诀……你会离开我吗?”
“君儿,我不会离开你的。”
青诀的声音不大,却让君怜心安。
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偏偏发生,悲痛来的突如其来,让人无招架之力。
昨日还能对他笑的人,今日,却已经渐渐冰冷。
君怜坐在床边,握着贤妃已经冰冷的手掌,表情麻木,没有哭喊,没有悲号,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青诀看着这样的君怜有些不知所措。
安慰的话语涌到嘴边,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皇宫里是中秋团圆佳节即将来临的喜气,可冷宫之中,却是一片死气。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已经整整三天,君怜就那样呆坐了三天,期间青诀劝过,拉过,可是没有丝毫反应。
君怜在宫中不吃不喝三天三夜,青诀宫里宫外也是不眠不休。
青诀第四天到冷宫的时候,春红和小杜急的团团转,当下心头一凉。
君怜已经昏了过去,高烧中满头的大汗,呼吸有些急促。
急忙让天莱前去找太医。
“王爷,皇子这是哀痛过度,心力交瘁,引发的高烧,这病来的又急又凶险,如果不好好看护,恐怕……”
“我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青诀的怒吼让太医惶恐地伏地而跪。
“王爷,下官定会尽力,只是需要人一直照看,能熬过这两天,就无大碍了。”
太医也知道自己说的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是很难,冷汗顺着脸颊直流。
“滚下去开药。”
“是是是。”太医慌忙地退出里间。
青诀的手拂过君怜布满汗珠的额头,慌乱的不知所措。
“君儿,你可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昏睡中的人不知道是否听到了青诀的呼唤,眉头微微舒缓。
“不行,不能等下去,天莱,你处理这里的事情,我要带君怜出宫。”
“是,王爷。”
抱着君怜飞快地像屋外走去,青诀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习不了武功。
才走出冷宫的大门就撞见了前来的林都尉,林都尉看着青诀已经慌得失了神,只好出声喝道。
“王爷!”
青诀终于回过神来,目光哀求地看着林峰。
“王爷这是?”
“林伯父,君怜病了,我要带他出宫。”
“这不太好吧。”
“只要君怜好了,我就把他送回来。”
“像你这样出去,连宫门都出不了就被拦下来了。”
似乎清醒了一点,青诀也安静下来。
“你让他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先走过这里,等上了马车就好了。”
“多谢林伯父。”
“不要客气了,本来我也想看看这孩子的功课怎么样了,谁想到竟然……先走吧。”
有了林峰的帮忙,一切很顺利,当马车驶出宫门时,青诀松了一口气。
看着怀中脸颊通红的孩子,心很疼。
王府的人第一次看到自己主子这么失态,守在带来的孩子床边不吃不喝,不停地说着话。送饭时进去的丫鬟看了都吓了一跳。
太医的药勉强让君怜服下,也不见好转,青诀只能焦急地守在床边。
君怜的眉头一直在紧紧皱着,似乎做了很深的梦魇,痛苦挣扎着,被青诀握住的手无意识地紧抓着,指尖殷出淡淡的血痕。
“君儿,你不要吓我,你要熬过去。”已经两天,君怜还是没有要清醒的迹象,青诀唤着君怜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