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青诀的脸颊微红,把头往君怜的怀中拱了拱,窝在君怜的心口上,听着君怜有力的心跳,很安心。声音却有些发懒,“君儿,我很累,让我再睡一下。”
君怜紧了紧手臂,将下巴抵在青诀的头顶,轻轻蹭了蹭,“睡吧,我陪着你。”
青诀胸口绞痛的发作愈发频繁,而除了疼痛之外,他也越来越容易疲倦。大夫说他是心力耗损过重,已经无药可医,如果多多休息,或许可以活的久一些。
青诀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的确是比以前嗜睡了,耳边君怜的声音越来越虚幻,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忽而来,青诀只是无力地回了个轻轻的“嗯。”便再度陷入睡眠之中。
他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个梦,梦中的他一直在走着,身后有君怜的声音在呼唤他,可是他的腿仿佛已不是他的一般,自己在不停地移动,越来越快。他开不了口,也回不了头,这梦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无止尽的黑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疾走和君怜愈加遥远的呼唤。
青诀的觉很沉,就像有着身上压着千金重的巨石,很不舒服,可是却醒不来。唯一梦中的救赎就是身边暖暖的温度,让这个令人窒息的梦,有了一丝解脱。
他慌乱,却明白这只是个会有尽头的梦,可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徒劳,还是在梦境中没日没夜地走着。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屋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下来,看来是到了黄昏。
身侧的君怜一直没走,抱住他的手臂现在已经发麻了吧,可是他还是没有松开。
君怜的睫毛很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君怜长得很像贤妃,还像武帝,这样的结合体,使这张脸颊有着说不清的魔力,让人深深地陷入进去。
青诀抽出被盖在锦被之中的手,轻轻拂过那张美丽的脸颊,心中酸涩,自己有生之年能被如此出色的人爱上,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是这福分到底能延续到什么时候,还是个未知。
君怜只是小小的休憩一下,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眸看向青诀。
声音温柔,“睡好了吗?”
青诀点点头,把身子又向君怜怀里偎了偎,贪婪地汲取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君怜宠溺地笑着,“我们之间是不是颠倒了,你像个孩子,而我是那个照顾你的大人。”
青诀听着君怜的话,嘴角也漾起一抹微笑,自从知道自己爱上这个人,青诀感觉自己的心思越来越简单,只要这个人好,什么都好,在这个人面前,可以放松一切,如同孩子般无所顾忌。
似是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青诀的眼眸中充满了回忆的迷离,伸出手抓住君怜的,十指相扣,很安心。
太子去世的消息很快便被暗卫传到了各个势力的阵营。
君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反而是青诀知道之后,看上去很悲哀。如今的他,对于人的生命看的非常宝贵。
君怜对青诀的反应很无奈,只能紧紧抱住他,轻声地安慰。
四皇子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大笑起来,那笑过于张狂,衬得那张英武的脸些微的扭曲。
“哈哈,终于等到这天了,让他拖了这么些日子,真是便宜他了。”
桑落安静地站在角落,没有答话,安静垂下的眼眸很暗,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四皇子似乎对桑落的反应不满意,欺身过去。
脸上挂着下流的笑,伸出手色情地摸着桑落的脸颊,“桑落桑落,在床上的你,可比现在的你有情趣多了。”
似乎是大敌得灭,四皇子的心情很好,不安分的手开始深入桑落的衣裳之内。沉浸在兴奋之中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桑落眼中闪过的厌恶痛苦。
被压倒的瞬间,桑落认命地闭上了眼眸,脑中闪现过那人微扬的唇角,痛苦并甜蜜。
沈七到武王府辞行,君怜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别。苏白性子随性,解过太子的毒,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乐趣,自然是呆不住。如今的沈七是一点不敢忤逆自己的师父,自然只能跟在自己师父后面,师父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一切到这里似乎微微告了一段落,可是接下来的朝廷之上,又是掀起了波动。
四皇子谋害太子的事情败露,原本四皇子党的人不但不帮,反而落井下石,一切都在电闪雷鸣之间发生,太过迅猛,让人无法招架。
四皇子被侍卫压着带走的时候,看到静静站在一旁的桑落,脸上的笑扭曲不甘。他原本以为桑落是真的爱上他,才甘心为他付出一切,可是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这个从来被他不放在心上,肆意践踏的人,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次的反击,而这唯一的反击,也将他击入了深渊,永远不得超生。
四皇子的笑十分凄厉,他只是一遍遍地叫着,“桑落……桑落……”
不甘,愤恨,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心痛。
桑落第一次直直地看入四皇子的眼里,那双眼眸中有着恨和厌恶,他的声音很平淡,可是说的话却让四皇子感到从脊背蔓延出来的寒意,“君涵,我恨不得你死,恨你毁了我。”
没有给四皇子再次开口的机会,侍卫就这样压着他出了安王府。
朝殿之外,吕昭容在哭喊疯闹,就似一个疯子,无法相信事实,在无力的挽回,武帝的样子很疲惫,令人将吕昭容拖下去关了起来。
四皇子直挺挺地被压跪在大殿中央,他的眼神一如当年的大皇子。
武帝突然很心痛,作为一个帝王,他还算合格,可是作为一个父亲,却是如此的失败。
他突然很累,这些日子的疾病让他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去,太医们一直说他洪福齐天,还能活很久,可是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老二如今去了,老四也犯了无可挽回的罪,老大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
武帝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开始回忆以前了,当初他们的家宴之上,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小小的皇子那时候只知道围着他讨要赏赐,那里像现在这样,兄弟相残,父子成仇。
武帝很累,无力地让人把老四压入天牢。
其实武帝打算像当初对待老大一样,网开一面,可是还未等他定下决定,四皇子便在天牢中自杀,用的是他藏在鞋底的一只匕首,下手狠准,连救治都没有时间。自傲如他,从未想过如果要苟且偷生,既然已经没有可能再东山再起,与其过着连平民都不如的生活,不如一死。
武帝得知之后,情绪波动太大,昏了过去,到了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两个不在了,一个也再也不能回来。
吕昭容疯了,被武帝关到了冷宫,无人照料之下,这位曾经横行跋扈的妃子,终究也不过变成一捧黄土,湮灭在滚滚红尘之中。
有谁会知道,这历史的长河中,曾经有着这样的人存在过。
武帝卧病在床的期间,余下的几位皇子都来看过武帝,这是唯一让武帝稍微欣慰的事,自己还有儿子在身边,并不是孤家寡人。
就算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忙得团团转。
八皇子的生辰还是到了,如今宫中正是多事之秋,无人有心操办如此的事情,成人宴便在君皓的要求下办的朴素简洁。
只是再怎么简单,身为武帝最宠爱的儿子,这排场还是少不了的。
过了这日,君皓也该封王出宫了。
时光荏苒,当初的孩子们都已渐渐长大,开始走出这皇宫的囚笼,只是他们飞的再远,身后的线,还是紧紧拴在这深宫之中。
第二十八章
谁都没有过分去注意到,武王府又多了一个侍从,虽说这个人是武王亲自提拔的,但府里并没有人把注意放到这个新来的侍从身上,这个侍从平时很少言,存在感也很低,只是那么几个经常外出办事的人,觉得这新来的侍从似乎跟曾经四皇子身边的近侍长得有些相似,随即又笑自己多想,这怎么可能。
可是这些人并没有想错,这个人的确是桑落。
桑落到四皇子身边时只有十三岁,他在四皇子身边呆了六年,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安王府,这一切都是为了还报君怜的救命之恩。
六年前,桑落住在边关边缘的一个小村子,匈奴和南曜开战,战火很快就波及了他们的村子,他亲眼看着双亲惨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胸口那么长的伤口,一定很疼吧,可是他的双亲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自己一个人怔怔地看着一切,身上溅满了鲜血,温热却让人寒冷。
他已经放弃了生存下去的可能,静静地等着死亡的降临,在等待的时候,他想,希望双亲走的慢些,这样他还能追上他们,一家人再次在一起。
当他已经绝望,那个小小的身影驾马而来,逆着边关空旷的烈日,闪耀了桑落的眼睛,明明不够高大的身躯,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可是他却那么坚定地冲自己伸出手,他仿佛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这一牵,便再也放不下。
桑落站在庭院的金桂下,金桂的小花金灿灿的,风一吹,就吹落一些零散的花瓣,花落在桑落的肩上,他也没有在意。目光望着远远的天际远处的飞鸟,那鸟儿成双成对,在空中交缠嬉戏,桑落抓住自己的肩,突然感到有些冷。如今的自己,能待在他身边,便是最大的满足了吧。
除了多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侍从,武王府唯一大的变化,似乎就是八皇子经常到府中来,而平时冷漠的武王,对这个八皇子看上去颇为喜爱,至少表面上如此。
八皇子来府里来的勤,为人又善良可爱,府里不少人都挺喜欢这个小皇子,不过主要还是看自己主子的态度罢了。这世界就是如此,上位者的喜好,就代表了手下的人要喜欢什么。
武王府君怜的亲信不少,这么多年的经营,君怜的手中有着别人无法探查到的,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朝中又有刘璋这个大将军的最大支持,还有暗中支持他的五皇子,六皇子,可以说如今,他的势力足以和任何人抗争。
可是这些人虽然支持这个少年,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了解这个少年想些什么,他们的所谓了解,不过是自己为是的认知,就连青诀都无法看清这个孩子心中到底有着什么念想。
这日君皓又到府中来,看样子是在城中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满脸的喜悦,想与君怜分享。
君怜在府中的书房,他突然想到青诀,那个人就喜欢窝在书房,想到这里,嘴角不觉挂上一抹温柔的笑。
这抹淡淡的笑惊艳了站在一旁的桑落,桑落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君皓脸上,那样的温柔,桑落从来没有见过。
他以为这个人天生就是冷漠尊贵高不可攀的,他为了他付出了七年的时光,可是却从来没有换来一抹带着温情的笑意。
君怜的笑总是淡漠疏离的,就算看上去温和充满了柔情,可是那双眼眸的深处永远是波澜不惊的一滩死水。
是什么人会让这个冷漠的人绽放出如此惊艳的笑意,这笑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只一眼,就让人沦陷,无法自拔。
君皓进书房的时候,君怜嘴角的笑还未褪去,小小的孩子竟然看红了脸,窘迫地站在那里。
倒是君怜,敛了嘴角的笑,又挂上一抹虚伪的笑。
轻声说着,“八弟今日又有什么趣事想跟七哥说?”
听到君怜的声音,君皓才回过神来,赶忙走了过去。
“七哥,我今儿在街上发现个班子,他们的把戏真好看,有喷火的,有走钢丝的……好多好多。”
君皓的脸颊红红地,兴奋地跟君怜说着在街上看到的杂耍,这些杂耍在民间很平常,可是在宫中却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粗俗玩意,所以君皓没看过,这第一次看到,自然是开心不已。
君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君皓的意思,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一道极隐蔽的不耐烦。
桑落如同影子一般站在屋中的角落,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君怜的身上,生怕自己错过他的一丝表情,自然是看到了君怜眼中的不耐。
桑落在心中叹息着,又是一个被他深深迷住,入了魔障的人,如同自己一般,明知道不会有任何回报,却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又在算计着什么。
桑落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至少,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君皓说的火热,鼻尖上微微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君怜取过桌上的汗巾,轻轻地替君皓擦去。
被这亲昵地动作弄得有些呆住的君皓,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口。
君怜,把汗巾放回桌上,顺手取过新沏的浓茶,用杯盖轻轻滤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垂下的头静静地看着茶杯,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
日子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该结束一切了。
痛,无法忍受的痛,青诀蜷缩在床上,身下垫着好几层柔软的被子,可是这些都无法减轻他的痛苦。
心脏仿佛被利刃狠狠绞割着,豆大的汗水顺着光洁的额角滑落,青诀的脸色惨白,手指狠狠地抓在胸口之上,衣服之下,白皙的胸膛上一定有着一道道的抓痕。
门被推开,青诀无法做出一点反应,他有些惶恐,怕君怜看到他现在已经无法抑制的痛苦。
可是听着脚步声,他便放下心来,不是君怜。
来的人是外出半年之久的公孙玄。
公孙玄看到青诀缩在被中一动不动,只有汗水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场景多熟悉,就跟那个人当年一样,自己那时候无能为力,如今,还是无能为力。
公孙玄的笑有些凄惨,不知是不是在回忆中恍惚了人影,把眼前的青诀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缓缓重叠在一起,声音悲戚,“你这是何苦?”
青诀的耳中听到公孙玄的话,可是却没有一丝能够分出的力气,只能沉默着。
公孙玄也没打算得到什么回应,怔怔的站了一会儿,随即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之上。
这种痛苦无人能够解决,只能等着他慢慢过去,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青诀。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下仿佛拉长了无数倍,这半个时辰,过的是如此漫长。
当疼痛渐渐消退,青诀已经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大量的脱水和痛苦的折磨,如今的青诀十分脆弱疲惫。
公孙玄,缓缓扶起青诀,将混着些许盐的白水端到青诀面前。
看着补充过水分略微有些精神的青诀,公孙玄严肃地问道。
“这种情况多久了?”
青诀的声音有些沙哑,也很无力,“三个月。”
公孙玄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可以回来帮你。”
青诀笑了笑,只是这笑苍白无力,“你有事情必须去做,我知道的,我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你每三年都要花半年的时间守在他的墓前,这说明他对你很重要,想要守着自己最重要的人,这种感觉我知道。”
公孙玄的笑很苦涩,“你还活着,他却已经死了,你比他……”
说着,却是说不下去。低低垂下头去。
青诀没有打破这宁静。
时间,在这里缓缓地走过。
第二十九章
四皇子一党彻底消散之后,青诀不必因为防着四皇子而躲着君怜,安静下来,也会到武王府小坐一会儿。
武王府的家丁对这个长得和善的王爷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关注,自从太子和四皇子的势力溃散之后,不少人都在另谋投靠的势力。武王府也经常有着朝中的大臣前来走动。
明面上,在众人的眼中,君怜是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可是谁又能看清局面,了解到全部的真相,在这个时候,赌运气,也是一种选择。
青诀到武王府的时候,被家丁引到偏厅坐着,君怜似乎有事,青诀便没让家丁前去打扰,一个人坐在偏厅默默品着茶。
他们之间熟识的事情,除了几个人,便没有人再知道,青诀本就没打算让别人看出端倪,自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