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说火殇可以名正言顺杀人不眨眼，可要杀聂紫他就得掂量掂量自己对抗雪使的胜算几分了。
好吧——火殇摊手耸肩，“你爱钻就钻，爷这就把这地儿给踏平了。爷就不信，还真能挖出个地道来，然后通向什么红
莲教。”
他当初杀红莲教教主裙下之臣时，是直接闯到人家家里，然后大开杀戒。现在为找一个分舵，竟然要受钻狗洞的苦。火
殇岂会答应？！
水上玄也不与他争，上去打算牵火殇的手。
却被火殇不着痕迹闪腰躲开。
水上玄面上一僵，语气依旧冷淡，却已经看不出他的心情了。
“那行，不钻就不钻。”
此时此刻，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水上玄一头银发在黄昏中抹了一层光，晕开了，也柔和他原本冰冷的五官。
“火殇，去北平吧。”
火殇怔愣，做不出一丝表情来。
第十三章：幽幽
一路快马加鞭，飞驰而去。两旁景物换了一波又一波，从青翠的山林渐渐传来了人声，渐渐炊烟袅袅，渐渐人声鼎沸。
火殇一路无语，无颜。
结果赶得太急，太匆忙，错过了进北平城的时间，只好暂时进入北平城外的一个小城镇，叫幽幽城。
“很有创意。”火殇点评，算是这一路来难得开了金口。
牵马的牵马，溜达的溜达。
幽幽城之所以叫幽幽城……
“幽幽冥界，幽幽鬼哭狼嚎，悠悠你心，悠悠我意。啊啊啊——我幽幽系着床头红绳，你悠悠在外寻花问柳……”
听得火殇一阵寒毛倒竖，直接上去捂了那唱儿歌小童的嘴。
“什么破地方？爷以前可没听说过都城外还有这么一个城镇。”
水上玄牵了马上来，将马绳交给木寒衣，“你没听过的地方多了。”
“怎么？”火殇回头，拍拍手，赶走了那个当地的小童，“你来过？”
水上玄摇头，“前几年在外游荡，住过些日子。”
天色已晚，便急急去客栈问房间，运气不错，尚有两间人字号的。火殇决定今夜再跟水上玄挤挤，反正——挤一次是挤
，挤两次还是挤，没什么大不了的。
水上玄推开了房门，吱嘎，在夜色浓重时听来，有股怪异的惊恐。
“感觉怎样？”火殇问得很突然。
“没什么感觉。”
火殇不爽，想这人是冰人是木头，有感觉才怪！追问，“那是一人来的喽？那知不知道幽幽城的来由。”
“来由？”水上玄整理被褥的动作一滞。
火殇浑然不觉，脚步轻点着在屋子里打转。
“噶怪的名儿，总得有个故事啊，传说啊什么的吧？或者是什么城主的挚爱名叫幽幽，或者这里有条叫幽幽的河，亦或
者……”
说着说着，火殇自己反而笑了起来，“呵呵——幽幽，幽幽城，反复地念反而有一股不一样的味道出来。我说——”
对面，水上玄静静凝视着他。就好似凝视着这一生都不变的神话。
火殇错愕，来不及收起嬉笑。
可是，他甩了甩头，微有不爽，“怎么？爷说错了？还是怎的你眼神抽筋了不成？”
“火殇。”
“啊？”
窗子未关，落幕之后的天空，零落撒着星星点点。北平的天空没胜雪峰的天空来的干净，只有稀微的几颗星在闪耀。
连拂面而过的风，也不及胜雪峰的风。
凌厉中带着急躁。
“夜深了，快睡吧。”说着，水上玄走到床畔，安躺好，拍拍旁边的位置。
火殇脑门抽筋，直想用火绿最擅长的一招顺风水，将此人扔出去屋去。
但，一夜，依旧好眠。
火殇揉着眼睛起床，火绿和聂紫早就侍候一旁。他视线轻移，一人背对自己，衣衫整洁，银发如瀑。
火殇不禁低低骂着，“好死不死生的这么妖孽。”
离北平城门开启尚余个把时辰。
几人懒懒坐在酒家二楼，靠窗的位置。
火殇托腮，一言一行皆具风流。
有眼尖的路人，痴痴站在酒家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眼巴巴瞅着窗口男子蹙眉忧郁的摸样，哈喇子直流。
“木寒衣。”清冽的声线，凝固了空气。
一灰袍男子骤然跳现在跟前。
火殇闲来无趣，逗弄火绿，“绿儿，你说爷和那女子，谁好看？”
火绿趴了窗棂看那停下来买胭脂的年轻女子，又回身跑到火殇桌前，甜甜道，“爷是绿儿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啦！”
这马屁拍得，真到位！
火殇狠狠香了火绿一口，满脸欢笑，真是春风一怒开百花，艳传四方。
“你下去，取了那人眼珠子上来。”无比冷酷的声音。
木寒衣想都没想，身影一闪。
楼下一阵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始作俑者悠然自得，沏了壶好茶。
茶香溢四方，火殇捧着白玉茶盏，心情颇好。
人流熙攘，摩肩接踵。
城门口声声高呼。
“开城门！迎八方客！！帝君存永世！！！”声声高过声声。
火殇笑，“当年帝夜军四使被追赶着离开北平，逃出这城门的时候，爷就发过誓——就是那恶毒女人跪着求爷回来，爷
也绝对不会鸟她。这倒好，转眼六年过去了，爷反而自己送上门来。好笑不？”
火绿和聂紫猛摇头，就算好笑，他们也没那胆笑！
的确，是不怎么好笑。火殇抿唇，自觉无趣。对面的男子却怔怔瞅着他，火殇不禁想要戏弄他，便道：“水上玄，你看
下面那女子。”
陆续的，赶集的省亲的奔功名的，行色匆匆有，怡然自得有。都一股脑得往城门挤。火殇指得那名女子却站在小摊前，
细细挑选着胭脂散粉，不见一分焦急。
“你猜那人为何不进城？爷赌她在等情人。”
水上玄往下看，总算是把视线从火殇身上移开了。“是在等人，但不是情人。”
“那你说她等谁啊？”火殇托腮，身子不觉往前移了半寸。
水上玄道：“女子眉心忧愁，随不见其露出一丝急色，但挑选胭脂时明显心不在焉。若是情人，再长的等候也是心甘的
，必不会露出此种表情。”
火殇哦——得一声长吟，双手伸直摊开，人往后倒。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捧腹哈哈大笑。
道：“你这人真逗！哈哈——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就算是至亲也不会……”手指着水上玄抖啊抖的，可见其乐得。
却被突然扑上来的人一把抓住。
火殇愣住，“水上玄？”
银发男子凝眉，“火殇，你不会懂的，就有人这么甘愿等候。”
因为这六年，他心甘情愿等了过来，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这样的傻瓜？
外头有人在唱，童音脆脆，渐行声渐淡，拉长了声线，无比悠长。
“幽幽冥界，幽幽鬼哭狼嚎，悠悠你心，悠悠我意。啊啊啊——我幽幽系着床头红绳，你悠悠在外寻花问柳。我要问悠
悠的你，爱着哪个人？红绳系到幽幽冥界，冥王赐我红绫一条。啊啊啊——悠悠你心，为何爱上了我又爱其他女子？啊
啊啊——悠悠我意，既然不能同生，那不如……”
美丽的瞳孔兀然放大，火殇猛然使力，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人，飞也似的冲下了楼。
站在人流攒动的街道上，火殇扯了嗓子冲上喊：“水上玄！你脑子不正常！爷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楼下人太多，火殇的声音跟炸弹似的，平地一声雷，炸开了窝。众人纷纷循着声音去看。
楼上的人很担心，火绿惴惴小兔乱跳偷看水上玄脸色，心中大喊老天保佑爷，逢凶化吉。
聂紫也担心，小手搓着帕子，揉啊揉的，揉得更心急。
在一群乱糟糟的气息中，只有他，遗世独立。而他的眼里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从来都只有这么一个人。
倚靠着窗棂，水上玄幽幽道：“火殇，悠悠你心，悠悠我意。”
从来，付出都是双方面的，也从来有多有少，难有平衡。
火殇捂了嘴巴望着上头的人，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疯狂了。
第十四章：渊籽
可即便如此，水上花还是不能放弃。火殇恨恨有词，“有你的，这天下能吓住爷的不出三个，你丫就占了一个！”
窝在车厢里，火殇捧了一张羊皮地图研究。
赶车的火绿把头钻进车厢，询问，“爷，渴吗？”
火殇摇头，脑袋贴着羊皮纸不放。
火绿有些失望，但不放弃继续问，“爷，饿吗？”
水上玄正好拈了一枣糕送到火殇嘴边。火殇看都没看，直接一口咬下，“这该死的！就一分舵，还搞那么大，唔——好
吃！这不是找死嘛！”含糊其辞。
“爷，您先吃点东西填肚子，等到了帝夜军总部，绿儿再……”
“不饿不饿，绿儿你要自己饿就先吃好了。”火殇扇扇手，顺势又咬了一口送过来的枣糕。
很香很甜的枣糕。
火绿讪讪放下了车帘。
马蹄不断，哒哒哒往前奔。
车厢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水上玄焦急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怎了？咬到哪里了？嘴张开，我瞧瞧。”
一道赶车的聂紫伸长了脖子想瞧个究竟，被火绿一爪子拎了回来。
“爷的事儿，哪轮得到我们做下人的参和？”
聂紫嘟嘴，赶车的动作不停，“什么跟什么嘛——自己……”
气得火绿拾起一糕饼，塞住了她的嘴。往自己嘴里也抛了个，火绿木木出神。
来到一个分岔道。
缰绳一拉，马儿人立，嘶鸣着停了下来。
“爷，怎么走？”
火殇探出脑袋，左瞧瞧，右看看，纤手一指，下令，“前进！”
马车拐道，往左边跑。
跑跑跑，跑了大半个时辰，又是一个分岔道。
“爷，您看是……”
火殇低头看羊皮纸，嘴里絮絮叨叨一番后，抬起头，眼中大放光彩，纤手又是一指，下令如神，“前进！”
马蹄清脆，继续往左拐。
眼见着前方出现了第三个分岔道。
火绿喊爷的底气不足了，“爷——怎办？”
火殇气啊，一把掀起了车帘，怒视前方。
见正前方山清水秀，林木茂盛，不远处，水流潺潺，甚是悦耳。
火殇想都没想，道：“走！”
晌午时分，几人总算见着了人烟。
聂紫小细管子气喘吁吁，“公子公子，有人了，是人啊，终于可以吃饭啦！”已经语无伦次了。
火殇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带头推开了木栅栏。
火绿寸步不离，水上玄紧随其后，聂紫嘟嘟嘴，撒开脚蹄子也追了上去。
不大的院落里，有一张矮石桌，石桌旁三把石凳子，离石桌五步远处是一架葡萄藤，再往四周一瞧，简朴的二层竹楼，
楼前一小块干净的平地，楼后是已经开垦的田地。平地上放了三只竹篓子，竹篓旁是多层的竹架子，还有堆成一人高的
麦草堆。
石凳上有一小孩，扎了总角簪，翘着胖乎乎的小腿不住上下击打，手里抱了只小竹篓，嗯嗯啊啊哼着小调。
火绿上前，蹲下身，问：“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那小孩看着乖巧万分，却甩头瞪了火绿一眼，奶声奶气道：“我家大人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啊？你谁啊？他们又是谁啊
？你们找谁呢？”
火殇气结，召唤火绿速速回来，给予安慰。
水上玄走上前，负手而立，林间风轻，吹得发丝飞舞。
那小孩儿竟突然炸开了笑容，甜得跟蜜似的回头冲竹楼方向叫喊，“娘亲娘亲！有人找！”
事后，火殇追着水上玄问，“你说，你给那小屁孩吃什么了？见了我家绿儿跟见鬼似的，怎一见你就乐开了花呢？”
不消片刻，二楼的竹门推开，一大红短袄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细声柔柔问道：“谁呢？”见是几个漂亮公子，那女子
微微脸红，继续道：“渊籽，快快请人进屋。”
渊籽嘟嘴，哼哼，“娘亲有问题，一见漂亮叔叔就脸红哦。”
火殇扑哧笑岔了气。
水上玄去看，火殇赶紧正色理袖，道：“走了走了，别杵着。”
火殇前脚进，水上玄后脚拉住了他。
“干嘛？”瞪眼，莫名其妙。
水上玄倾了眉角，神情舒坦，“你笑什么？”
“笑什么？不就因为好笑才笑的嘛——”
水上玄沉思，火殇一把拉过他，推着赶着进门，“好了好了，别让人家姑娘家等急了。”
从北平城西门栏山门入，需马不停蹄行个一日方可到达坐落于城东的帝夜军总部，而像火殇一行这样的，跑跑停停，无
比悠闲的，没个两日一夜不可。
女子异常客气，热情招待，一点都不含糊。她在厨房里忙，小渊籽瞪着眼视线一直在火殇和水上玄两人身上转来换去。
“漂亮叔叔。”小孩子声音特甜。
火殇眉心一跳，兀自假装看屋外山林风景。
渊籽蹭啊蹭到水上玄身边，“漂亮叔叔，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啊？”
“少年白头，听过没有？”没等水上玄回答，火殇抢答道。
“那你的眼睛为什么也是白色的啊？”
水上玄语塞。
火殇赶紧回道：“哎呦喂——这叫有眼无珠，懂不？小屁孩儿。”
那小孩似乎只喜欢水上玄，无视火殇的存在，继续问，“那漂亮叔叔，你的指甲怎么是铅色的啊？”
火殇想仰天长啸，“喂喂，中毒太深了吧——”他安慰似的拍拍水上玄的肩膀，态度诚恳道，“别难过，像你这样少年
白头有眼无珠中毒太深，还有人称呼你漂亮叔叔，已经很不错了。”
水上玄已然入定，神智出窍。
当日的夕食，火殇吃得神清气爽。倒是水上玄，面色苍白，只喝了点汤算做了事。
那女子怯怯关问，“不合公子胃口吗？”
水上玄摇头，“姑娘客气，菜色多样色香诱人，只是在下有些气闷，失礼了。”
冷冰冰的人，何时这么多话了？
火殇不停扒菜的筷子顿住。
“爷怎么了？不好吃吗？”火绿给火殇夹菜。
火殇呜呜摇头，埋头猛吃。
女子去后堂收拾，渊籽依旧粘着水上玄不放。
“漂亮叔叔，我娘亲好看吗？”
水上玄道：“是个美人。”
渊籽笑开了花，挪啊挪得，钻进了银发男子的怀抱，“那漂亮叔叔喜欢美人吗？”
火殇愣住，耳朵放得尖尖的，眼睛却盯着屋外不放。
水上玄轻笑，抚摸小孩的脑袋，“小渊籽，叔叔不缺美人。”
话音刚落，那边哐当一声脆响。
火绿焦急的声音立刻传来，“爷，爷！您怎么了？快让绿儿瞧瞧，啊呀——这这，心疼死绿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