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碧梁点头道:“不妨,我这里就有酒,你过来给我敬一杯吧。”
段斜然顿了顿,慢慢走过去,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道:“谢谢乔公子来参加我的婚礼。”
递到嘴边就要饮,却乔碧梁笑道:“成了,不必喝了,都吐成那样子了。”
段斜然倒是一怔,竟然真的就把酒杯放下了,因为实在是不想喝。
乔碧梁道:“既然出来了,就在这陪我坐一会吧,我一个人呆着也挺无聊的。”
段斜然忍不住往他身后瞥去,见他身后只站了个服侍的小厮,便又收回眼睛,垂头坐了下来。
心里琢磨道,以前我出门一定会带上叶子的,怎么乔碧梁不带着叶子来呢?难道是怕我又和他抢叶子不成?
转念一想,才不是,乔碧梁最不怕他抢,叶子没有来,那大概只是他自己不想来吧。
走的时候撕破脸面,分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表示。
别说那么高傲的叶子不肯来见我,便是什么时候叶子结婚了,我也定不会去见他!
可是,叶子会结婚么?
叶子会结婚?
段斜然的神色忽然古怪起来,像是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如果叶子真的结婚了,我真的能忍住不去见他么?那个人
一旦结婚,就真的彻底地再也不属于我吧……
乔碧梁见他瞬间里神色变了好几遍,即使猜不到他复杂多变的心思,也至少能猜得到他在想谁。
毕竟,乔碧梁和段斜然,他们想着的是同一个人。
段斜然意识到乔碧梁还在身边,不禁尴尬,又见他笑得别有意味,更是窘迫,心里却释然,想,是啊,还有乔碧梁呢,
叶子便是不结婚,也再也不属于我了,偏我总还自己安慰自己,想他大概还会留恋我,就算那留恋不及我对他留恋的万
分之一。
不禁对自己又气又好笑,脸上倒是轻松神情,淡淡道:“乔公子这么远过来,想必辛苦了吧,可是要在这里住几日?”
打定主意绝对不提叶子。
乔碧梁道:“再看吧,你家最近忙得很,我不好意思在这里叨扰了。”
段斜然道:“乔公子真是客气,这有什么,能有多忙?再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你玩,再说,爸爸也很是想念你。”
最后一句故意说得很暧昧,乔碧梁当然听得出他意思,却只轻轻一笑,道:“那便好,反正回去也没有意思,倒不如贤
弟这里有趣。”
段斜然心中疑惑,乔碧梁说回去也没有意思,难道是跟叶子吵架了?他们俩闹矛盾了?
于是小心询问道:“汝南王府不是好玩的很么?先前爸爸还要带我去玩呢。”
乔碧梁道:“是吗?那倒是欢迎至极了,义父大概也会很高兴的。”
段斜然从这话里听不出关于叶子的信息,不知再问什么,又不甘心就此走掉,一时竟抱着头发起呆来。
乔碧梁道:“快回去吧,别让宾客们久等了。”
段斜然只得站起身来告辞,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头道:“哦,对了,叶子……呃,他还好
吧?”
乔碧梁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终于露出一个久候的笑意来:“段小五你在问我?”
段斜然见他那副傲慢的态度,恨不能立即掉头走人,却忍着脸部的肌肉跳动了两下,咬牙道:“是,我是在问你。”
乔碧梁笑得很开心:“瞧你这么迫切,我倒是真想告诉你呢,可是,他并没有和我在一起,我却如何得知他好不好呢?
”
段斜然一怔,道:“那个时候,他不是……”
乔碧梁渐渐收了笑,定定地看向段斜然,低声道:“那个时候,他回去找你了……那个时候,他选择了你,段小五……
”
段斜然觉得今天真是不应该喝那么酒,被冷风一吹,竟然再次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章:还在这里
段匡亦喝了很多酒,眼角眉梢透着喜庆,竟比先前为官时更开怀畅快,与众宾客畅谈甚欢,竟一时把段斜然忘了,直到
日暮西山的时候才恍惚记起道:“小五呢?怎么许久不见人?这是他大喜的日子,不会又去哪里躲着了吧?”
吩咐下人去找段斜然回来,自己兀自谈笑风生,不一会下人来禀道:“找遍了家里,没有找到五爷。”
段匡亦笑道:“难不成新郎官藏了起来不成?你们这一群废物,再继续找去。”
嘴里这么说着,神情却渐渐地有些严肃,不多时门房跟着小厮进来了,附耳低语道:“下午的时候五爷骑马出去了。”
段匡亦道:“哪去了?”
门房道:“五爷没有说,小的原本还拦着想问一句,结果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说着向段匡亦展示了他那红肿的半边脸,段匡亦对他的脸不感兴趣,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面色阴沉,环顾一
周忽道:“小乔呢?”
下人道:“乔公子倒是在后院坐着喝酒呢。”
段匡亦脸上的阴鹫之气越来越重,众宾客见他脸色不好,顿时都停止了喧哗,一时间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起来,连丝竹
奏乐都哑声而止。
段匡亦默默地散发了一阵阴气,忽然开口,平静道:“怎么停了?继续。”
欢庆的礼乐再起,宾客们也勉强欢颜谈笑,段匡亦只静静地坐着,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上一次去黎塘村,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这次大概由于路熟的缘故,竟然只用了半天,段斜然到达村子的时候太阳刚刚
落山,还有些薄薄的余温。
段斜然把马拴在村边,喘息未定,便急急地往里走,傍晚聚堆乘凉的村人见忽然来了个俊秀的新郎官在暮色里行色匆匆
,不禁都好奇,伸着脖子观望不止。
段斜然也不顾羞窘,直直地往山上奔去了。
记得上一次来时还是初春,一片桃花开得沸沸扬扬,如今已入六月,桃花落尽,满山的郁郁葱葱中若隐若现结着粉嫩的
桃子。
叶子的家便在这里,和他盲眼的妹妹住在一起。
可是,他还会在这里么?还会等着他来找他么?
段斜然来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恨不能立即就奔到叶子面前,然而到了门口却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要是说上一次来是为了求叶子回去,那么,这一次来,却是为的什么呢?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那一场失了情分的分别,也不仅仅是半路杀出的乔碧梁,更有为他而死的明秀,如今还添了
他连容颜也不记得的新娘以及她腹中孕育着的属于他的婴儿。
事到如今,那一句“叶子你跟我回家吧”又如何说得出口!
已经无数次发誓要乖乖地做一个正常人,做一个爸爸希望的那种人,即使我不能,也要竭尽所能,毕竟,爸爸已经妥协
,我还有什么值得坚守!
可是,这么冲动地从婚礼上跑了出来,晾着一堆宾客和他的新娘,又一次地不顾一切任性妄为,又一次地忘掉自己的所
谓誓言。
天渐黑,筵席不知道散了没,爸爸大概又要生气了,唉,他原本是那么高兴……
段斜然不禁觉得丧气,觉得自己还是回去吧,何况,叶子也不定就会在这里,毕竟那么讨厌他的叶子怎么会在这种他找
得到的地方等着他来找呢?
算了吧,还是回去吧,爸爸说得对,我都要当爸爸了,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下午猛然窜上来的那阵激动已经荡然无存,段斜然盯着紧关的大门有些茫然地走神,一只手覆在门上,摩挲着粗糙的木
质,心里想着我还是回去吧回去吧,但是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山下灯火初现,橘色的光芒一点一跃,段斜然心想,叶子在家的话,大概也会点灯吧,就着一豆烛火,和他的傻妹妹亲
亲密密坐在一起,说着幼稚可笑的话,温言软语,笑容温暖,那是另一个叶子,永远也不属于他的叶子……
段斜然想起那日看见叶子和妹妹在树下追逐游戏言语荒唐,简直让他大吃一惊,不是吃惊叶子会讲话,而是吃惊叶子会
讲那么可笑的话!想起他平日总是一张冰霜脸,原来也是会逗笑也是会荒唐的啊。
段斜然想着这样的叶子,不禁微微弯起嘴角,然后,就看见木门忽然打开了。
不是被风吹开的,也不是被他无意推开的,而是有人从里面打开的。
开得很突然,段斜然都没来得及收回自己那个莫名其妙涌上的笑容。
于是打开门的叶子就看到了一身红衣一脸傻笑的段斜然,相应的,空伸着一只手的段斜然于是就看到了一袭青衣一脸意
外的叶子。
段斜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却只有一个意识,原来,叶子还在这里。
无论如何,他没有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叶子看着段斜然,目光从他的脸缓缓落到那身华丽的红衣裳,神色渐渐就变得难看,还没等段斜然说什么,已经啪地关
了门。
段斜然差点被撞到鼻子,被震得一颤,急声道:“叶子!”
又叫了几声,里面依然没有回应,段斜然想,这果然是在生我的气呢,都这么久了,居然还在生我的气!叶子你什么时
候心眼这样小!比我还要小!
不禁苦笑道:“叶子,你难道真的都不要再见我了吗?你如果真的跟乔碧梁走了,我也不会再来讨你厌,可是,你那个
时候回去找我了啊,是我愚蠢,连问也没有问你的意思就赶了你走!叶子,我来跟你道歉,我给你赔不是,我是真的不
知道……那个时候我其实很害怕,因为爸爸和小乔都对我说你要走了……我是真的害怕,与其让你抛弃我,还不如我自
己高高兴兴地放你走,我其实也想要点面子的啊……叶子你也应该为我着想一点的……叶子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你出来
见一见我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说得足够真诚,可是叶子显然不为所动,一点响声都没有。
段斜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蒙蒙的没有星光,大概是有暴雨要来了。
“叶子,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就要下雨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豆大的雨点瞬间就砸下来,段斜然抹了一把脸道:“雨下得好大啊,我会感冒的,叶子……你真
的不让我进去吗?那我不进去,你出来让我见一见吧?我……我真的很想你了……”
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开门,段斜然浑身被淋湿,又难受又伤心:“叶子你真狠心……你其实对我一点都不好……你其实总
是欺负我……你一点都不疼我……你其实最坏了……”
说着愈发伤心,简直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狠心的人物,顿了顿道:“我不是来求你跟我回去的,我只是
来跟你道歉的……那个时候是我错了,我道歉,非常非常抱歉,叶子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即使你不在我身
边,我也无法忍受你在别的地方厌恶着我……我不想那样……叶子你不能恨我……更不能装着不认识我……我已经失去
明秀了……我……”
他忽然哽咽得说不下去,在磅礴的大雨中暗自抽泣了一阵,方才平静了下,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木然道:“你真的不要
见我了是吗?那我走了……因为雨真是太大了……我淋湿了会感冒的……感冒的话,爸爸又要骂我不中用了……”
他似乎不那么伤心了,只担心起挨骂的事情来,摇摇晃晃转过身去拖泥带水地走了。
然而,走出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木门打开的声音,因为浸了雨水,发出一声暗哑的吱嘎声,他茫然地想要回头去看,
却猛地被从后面抱住,接着就直接按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就在耳边
一场急雨把地上搞得极为泥泞,段斜然被扑到时是个脸着地的姿势,草腥气和泥土味顿时钻了一鼻子,忍不住用双手撑
起上身,道:“叶子……”
抱住他的人的确是叶子没有错,他听呼吸都能听得出来,火热而急切的呼吸喷在他颈上,熟悉却又陌生,他忍不住心惊
,挣扎着要起身:“叶子……”
叶子按住企图起身的段斜然,低头吻在了他耳朵,然后就顺着耳后一路吻下来,点点火热落在他冰冷湿漉的颈上,段斜
然不由怔住,直到叶子撕开他衣服手向后滑去时才惊醒来。
他如今很敏感,经历了段匡亦的造人运动后,他对于身体上的接触甚是恐惧和排斥,即使身后的吻带来的火热温度让他
迷恋,可是对于预感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无法不感到恐慌,顿时开始没命地挣扎起来。
叶子因他剧烈的反应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诧异。
他和段斜然腻歪了这么些年,就算没做到最后一步,这种事情却也没少做了,段斜然虽然表面上木纳,关了灯那副贱兮
兮的小模样他可是没少见了,如今忽地贞洁起来,真是万分理解不能。
段斜然见叶子住了手,慌不迭地爬起来,把衣服往上拉了拉,词不达意地道:“别……我……我不……别……别这样…
…”
叶子见他神情惊恐,竟然是真的排斥他,心里面忽地一沉。
段斜然能来找他,有一点意外却不是很意外,倒是居然隔了这么久才来找他让他有点意外。
然而,段斜然那副奇怪的态度却更是让他意外。
他熟悉的段斜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段斜然在外人前如何言行匪夷所思,在他看来却都再正常不过,段斜然在他面前永远毫无顾忌,恶毒的残酷的荒唐
的狼狈的,甚至是下流的,哪一种段斜然他没有见过呢。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段斜然学会了故作镇定与故作端庄,再也不是是他所熟悉他所能预测的段小五了呢?
譬如说,那个秋风凛冽的傍晚,段斜然收拾了大包小包送他走,脸上的笑假的可以拿下来拆几拆。
譬如说,这个大雨磅礴的晚上,段斜然紧紧抓着衣服距他于千里。
这真是奇怪极了,先前那个荒唐不羁的段小五去哪里了?
叶子的神情有些不解有些失落,但是很快这些神情就都被另一种神情才代替,那是一种冷酷却决然的神情,像那次毅然
离开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段斜然再一次得见,再一次心惊,忍不住低声唤道:“叶子……”
叶子的嘴角缓缓上扬,好看的弧度,却是危险的信号。
这个笑容段斜然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每一次都是在这个笑容后的不久嚎啕大哭。
他不敢说自己了解叶子,却深刻地领教过他的狠心,如果说这世上谁最不心疼他的眼泪,那大概就是叶子。
因为见得多了,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段斜然直觉得危险,不禁往后靠了靠,声音竟然有了恳求的意味:“不……不要……”
叶子的眼睛在黑暗的雨夜亮得吓人,缓缓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他的脸——段斜然的脸苍白的有些不正常,
难道已经害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