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为了唐以青值得吗?”不解的摇头,雅部南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很有气节的男子,却不想竟然甘心跟着唐以青,被人当做娈宠。”
“他对我是什么心思,我自然一清二楚,不需要二王子来提醒。”
冷冷的眼神,不复从前的温和。雅部南休感叹,人真是奇怪,这么容易被感情左右,他留下陈牧驰或许只是为了制衡唐以青,或许单纯因为有趣。这些个心思,没人想,没人猜,便慢慢埋下种子,生根发芽。
第二十一章:斯人何在
青山怀里揣着那粒药丸,满腹心事。他没想到陈牧驰竟然会为唐以青为不顾一切。他现在怎么样,雅部南休可会留着他性命?越想越觉得不该将唐以青一个人留在碣曦那里,但是他一个人却也无法救出陈牧驰。又摸了摸怀里的药,青山心情沉郁的回了青风营。
路上遇到几个与他相熟的兄弟打招呼,青山无精打采的应付一声便过去了。那些人奇怪的看着青山,心道莫不是中邪了,平日大大咧咧喜欢大声吆喝的青山倒是这么沉稳了,实在罕见。
这几日因为大将军病重,其他几位将领也无瑕管理他们,因而除了例行的训练,他们便空闲了许多。一路上走过,青山的眼里耳里似乎什么都听不见,那双倔强爽朗的眼眸中此刻只有一抹让人猜不透沉寂。回到屋子,他狠狠躺向床铺,望着屋顶许久,起身向着大将军的住处行去。
安尚元等人全都守在唐以青住的院子里,忧心忡忡。霍阮看一眼那轻轻掩上的门,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马拓偶尔骂两句粗话,却还是掩不住眼眸底里的焦虑。安尚元看着身边的两人低吼:“不成想此事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怪我一时冲动,不但救不了将军,还让剑合……”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有些发红。一起作战多年,除了上下级的关系,他们更似兄弟一般,如今,却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使得金剑合身损,安尚元自是悔恨不已。
青山进入院子,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他在院子外徘徊了好几圈,那几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青山映着头皮往里走。刚踏入,马拓便喝道:“你是何人,这里不是你能来的。”
看着三双冷冷的目光瞪着自己,青山吞了口口水道:“小人祖上从医,小人自小耳熏目染也略通晓医理。当初小人能加入青风卫完全是个巧合,多亏了将军才能有今日,这两日看将军的病情似乎依然严重,因而想过来看看将军的情况,还望几位将领允许我见一见将军。”
安尚元三人上下打量着看起来壮硕高大的青山,心底都是同样的看法,这个人真的懂医术吗?而青山胡诌了那么几句也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最后,青山还是见到唐以青了。因为安尚元他们也希望真的有奇迹出现。
尽管有心理准备,见到唐以青时还是吃了一惊,仅仅两日而已,那人似乎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紧闭的双目深深洼陷,一双薄唇干涸皲裂,合着那惨白的脸色,身上的冷厉早已尽数褪去。青山坐到床边,装模作样的搭上唐以青的手腕,那一下一下跳动的脉搏似乎随时会消失一般。脸色骤变,即便不懂医理,却也知道这脉搏若停了,唐以青也只能重新投胎做人了。
青山将唐以青的手放入被窝,沉吟了会儿道:“将军的情况很难捉摸。”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不耐烦的看着青山,马拓粗声吼道。霍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这样,如今我们也只能等。在此之前别无他法。”虽不忿,马拓也知道霍阮说的是实话,因而吼了一声便闭嘴不再言语。
青山摇摇头,“我亦无法。”
虽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三人还是忍不住黯然。青山自顾自倒了杯水扶起唐以青便要喂他,霍阮警惕的皱眉,“你要做什么?”
“你看将军嘴唇干裂,必是因为缺失了大量水分。所以一定要注意适当的给将军补充些水分。”说罢,一手扶着唐以青,一边将碗凑到唐以青嘴边。青山本是背对着几人,因而趁着给唐以青喂水的空挡,将捏着手中的药丸悄悄送入了唐以青口中。直到确定那粒药被唐以青服下,青山心中才松了口气。
一碗水喂得很是艰难,完了,青山扶着唐以青重新躺好,这便告辞道:“是我不知高低,来此却是给诸位添烦恼了,将军他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久定会清醒过来,青山这便先回去了。”
几人哪有多余的心思顾及他,只有霍阮朝他点点头,他咧嘴一笑,便静静离开了。
唐以青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醒来的,睁开眼,他扫视了屋内一圈,霍阮坐在桌前手撑着额头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看到陈牧驰,唐以青微微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不能让那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那样他倒是该自责了。
动了动手指,全身都觉得酸硬不已。他起身,坐了一会儿下床坐到桌边倒了杯冷茶饮下,喉中的饥渴才稍稍减了些。霍阮本就睡得极浅,听到身旁的动静不由睁开眼,他原以为是安尚元或者万钧,结果视线一转,整个人便愣住了。
“醒了?我睡了多久了?”唐以青笑着问道,又连饮了两碗茶水。
霍阮不敢置信的惊呼:“将军,您没事了?”兴奋高昂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屋外的安尚元与马拓。
只听“碰”的一声门响,安尚元和马拓两个人已经冲了进来。一看到坐在桌旁的唐以青,两人欣喜交加道:“将军!”语落,安尚元忍住哽咽,大笑道,“我便知道将军必不会有事。”
“好了,你们恐怕也是多日没休息好,快回去睡吧。”唐以青说完,三人却并未散。迟疑了下,霍阮首先开口道,“还是让李默看过了,我们再走。”
随后便有人去请李默,一听唐以青醒了,李默顿时顾不上穿戴整齐,披了件外衣便匆匆小跑着到了唐以青的屋子。一看到唐以青本人,李默心中虽惊疑,却还是急急走到唐以青身边把脉。
脉象平和,充满生气,除了这两日郁结于身的血气外,唐以青的身体已无大碍。李默摸摸胡须,不可思议道:“真乃奇迹,莫非是天山雪莲起了作用。”虽说李默自己也有些怀疑,但是除了这个原因他真的想不出其他。
既然李默如此说,几人自然不疑有他。想了想,唐以青还是开口道:“牧驰可是去休息了?”
“陈先生陪着将军整整一日一夜,今早凌晨才离开,到现在却没见他再过来。”霍阮说完,看唐以青不语,便缄口不言。
虽然知道陈牧驰必定是累了,唐以青还是忍不住想见他,强压下立刻过去的念头,他对着安尚元等人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这两日辛苦你们了。”
“将军……”安尚元突然开口,正要说话,却被霍阮打断,“将军好好休息,属下等先行告退。”说罢,拉着安尚元与万钧出了门。关门时,万钧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唐以青,闭了门出去。
一离开唐以青所居的院子,安尚元便挥开霍阮的手吼道:“你做什么?”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要请罪也等将军身体好些了再说。何况那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将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霍阮轻叹,话语间掩不住落寞,多年的兄弟突然离开,他们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万钧瞥了两人一眼道:“我先回去休息了。”说完,转身离开。
霍阮皱眉看着万钧的背影,语气不确定的说:“你觉不觉得万钧似乎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他与剑合关系最铁,但这次剑合损落,他竟然没有多么伤心。”
“或许是太悲伤了,才更不容易表现出来吧。”安尚元道。
“或许吧。”盯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霍阮若有所思。
一夜即逝,等天大亮的时候,唐以青早早便醒了过来,安尚元霍阮以及李默等人都一一来过,却唯独不见陈牧驰的身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唐以青出门直接便朝着陈牧驰的屋子大步走去。途中遇到唐以青的士兵皆欣喜的看着唐以青,他却无暇顾及,他只是想要尽快看到那袭白衣,这样他便安心了。
站在门口,刚要推门,手却迟疑的放下,他有些紧张的轻声唤道:“牧驰。”
无人应答。风丝丝掠过肌肤,唐以青突然觉得有些冷。
轻轻推开屋门,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不大的旧桌子,不久前他还与陈牧驰在此一同吃饭。再走几步,看到的是那张宽敞舒服的靠椅,陈牧驰最喜靠在椅背看书,他还记得那晚他认真看着一本游记的表情,专注而认真,让他忍不住吃醋。再往里走几步便是陈牧驰那张不大的床,蓝青色的床帐整齐束起,被子也折叠的整整齐齐。
他站在屋内,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眼,只能听到他沉声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后面跟进来的安尚元等人面面相觑,还是霍阮开口:“将军不必忧虑,陈先生应该只是出去走走,不若您先回去,等陈先生回来了,我们便让他立刻来见您好吗?”
“派人出去给我找,我要立刻见到他。”冷冷下了这条命令,不容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说不准一会先生便回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霍阮还想劝阻,却被唐以青如寒冰般的眼神挡了回去。
“我在这里等他,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语罢,拿起一本陈牧驰看过的书读了起来。安尚元和霍阮对视一眼,又看看跟在后面的万钧,掩上门出去。寂静的空间里,顷刻间,便只剩下书页快速翻动的哗哗声。
第二十二章:相见无期
一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陈牧驰仍旧未归。
几乎要捏碎手中的书,唐以青看着外面的天色狠狠将书摔在地上,胸腔里发出低吼:“牧驰,你究竟在哪里?”
一连几日的寻找未果后,唐以青的怒火转向了碣曦,或许便是他们劫持了牧驰,他必需去救他。而陈牧驰本人在碣曦军营中却不曾受到什么挫折。雅部南休似乎真的顾及着他的救命之恩,因而对他一直礼遇有加。陈牧驰猜不透雅部南休的心思,便每日呆在安排给他的营中看书打发时间。
这一日,他仍照常呆在军营中,却突然听到外面喧哗异常,碣曦的军队快速集结,不一会便出了营地。心头蓦然一紧,陈牧驰忐忑不安的来回在帐中走动,碣曦出动士兵只可能是与明毓开战,只是这才几日,唐以青的伤势恐怕还未痊愈,怎么就又起争战。可是他却不敢出去,他怕唐以青会看到他,更怕雅部南休会拿他威胁唐以青。就这样不知呆坐了多久,手中的纸张已被他手心的汗水浸湿。
几个时辰过去,他从营帐中看到那位碣曦的大王子斐源古领着军队回了营地。斐源古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身后的士兵却都带着倦容与阴沉。心稍稍安定,唐以青应该未败,否则碣曦的士兵会高昂兴奋才是。
而实情也的确如此。唐以青凭着一腔怒火,打起来似乎不要命一般,雅部南休尚未痊愈,此次便由斐源古带兵。斐源古原想自己之前的与唐以青那一战不过是对方侥幸,谁知这次的交锋却让他清楚的认识到那个男人的可怕,战场上的唐以青便是怒龙猛虎,势不可挡。斐源古也终于有些明白,那些对唐以青的称赞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回到自己营帐换回便服,斐源古怒气冲冲的冲进雅部南休的营帐,一看雅部南休劈头盖脸便问道:“那个唐以青一见面便吼着让我交人,你之前留在营中的那个明毓国的人,是不是便是唐以青要找的人?”
“是又如何。”雅部南休毫不在意的回道,随即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斐源古,“莫非王兄怕了唐以青?”
“雅部南休,你也不必激我,这事和唐以青无关,你为何收留一个敌军中人”平复了怒气,斐源古坐在雅部南休对面等他解释。
雅部南休却不理他径自站起身,嘴角一扯道:“王兄慢坐,南休要去陪陪我的客人,不然他可会闷坏的。”语罢,掀起营帐,逍遥自在的走了出去。斐源古脸色一僵,咬牙切齿的看着雅部南休,强压下了一刀毁了这座营帐的念头。
雅部南休到了陈牧驰的营帐时,他正好整以暇的重温之前的那本书,看到雅部南休的身影,陈牧驰淡淡道:“二王子倒是很悠闲。”
“噢?我不该悠闲吗?”坐在陈牧驰身边,雅部南休随口问道。
“碣曦大败,王子还有和陈某闲聊的心情,我倒是很佩服王子的镇定。”终于抬眼正视了雅部南休一眼,眼神锐利而逼人。
雅部南休哈哈一笑,靠着椅背道:“牧驰倒是聪明。”话题一转,雅部南休笑意浓浓,“听说唐以青来找碣曦要人,他若知道你果真在碣曦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我不会成为威胁他的人,永远不会。”语调还是淡淡的,但雅部南休听得出来那话语中的坚持,誓死不愿伤害那个人!他突然有些好奇,于是也真的问了,“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说说总无妨吧?”
或许是压抑太久,陈牧驰倒是没有拒绝,“京都有一座茶楼,有一次我无意前往,本是打发时间,却不想后来发生了些变故。在我狼狈不堪时,他出现在我面前。那时我从心底里有些感激那个人的出手,虽然对他而言或许只是看一场戏罢了。”
“我却想不通你们为何会生出感情来。”雅部南休饶有兴致继续追问。这本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陈牧驰便轻笑道,“我们之间的牵绊,不过是因为一个名字。”看到雅部南休迷茫的眼神,陈牧驰道,“虞东湖。”
越听越迷茫,雅部南休索性不再询问,他看着陈牧驰一副淡然的样子,便语带嘲讽道:“我实在不明白,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之间也能产生爱情吗,难道不是错觉?”
虽然懒得回答这种问题,但陈牧驰还是忍不住问:“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如果有,你便会了解那种心情。也许是惊鸿一瞥,也许是日久生情,遇到的时候、察觉的时候都是突兀的,当你反应过来时已经这样了。所以,根本无暇顾及他其他,遑论性别。”
心里有种怪异之感,雅部南休没有言语,只是看着陈牧驰许久。察觉到那视线太过长久,陈牧驰不觉开口:“二王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所说的我不明白,也不想懂。我的伤势快要痊愈了,你该担心唐以青的脑袋是不是还能留到见到你。”雅部南休突然说出狠话,心中倒有些快意。
陈牧驰淡淡看了雅部南休一眼,没有言语。他们是否还会再见已不是他的奢望,从进入碣曦军营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唐以青。但只要活着,他便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所以,若非万不得已,他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至于雅部南休所言,陈牧驰相信,唐以青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之后大大小小对战不少,输赢皆有。唐以青在知道金剑合的死时,单枪匹马的杀入过碣曦一次,仅唐以青一人便杀敌过百,后来雅部南休和斐源古闻讯赶到时,唐以青正杀红了眼,幸亏安尚元带着属下赶到及时,这才强行拉了唐以青回去。雅部南休偶尔会说他们之间的战事给陈牧驰听,陈牧驰一直都是安静的靠着椅背听他言语,末了,只是淡淡一笑,仿似初见,风轻云淡。
雅部南休在陈牧驰帐中待得时间越来越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陈牧驰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有时候与他谈论战事,陈牧驰见解独到,自有一番风采。他的王兄斐源古虽然性子暴躁,但对他的智谋雅部南休是认可的,如今看到陈牧驰却并不比斐源古相差多少,他不免有些惊讶。可惜他们是敌对的,因而再怎么聊,也不会有多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