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是干什么?”文月琴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风度,压抑着情绪问道:“你还正值壮年,何必急着选下任宗主?这是为什么?”
就算要选,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还是说,正是为了要选宗主,才把那个野种从外面找回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慕容恪易没有说话,依旧恭谨的念着祷告词,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慕容恪易将整个祭祀程序结束。待三拜九叩的结束了最后的祭拜之后,慕容恪易才站起来,冷冷的看着文月琴:
“我是这个家的宗主,你们只需要执行我的决定就是了。”
“你!”文月琴的再也无法压抑愤怒的,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眼底深处。
慕容恪易淡淡的扫她一眼,悠悠的看向自己的几个孩子,冲着还在发愣的慕容瑜说道:“瑜儿,从你开始,带着你的弟弟妹妹向列祖列宗上香祷告。”
慕容瑜愣了愣,忽然回过神来,赶紧应道:“是,父亲。”
这一场祭祀,在怀着各种心思的众人中沉默的结束了。沉静到诡异的祭祀,让慕容澈暗自好笑,抬眼对上文月琴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女人已经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
呵,利益冲突近在眼前,就算面上的平和都不想再伪装了。慕容澈想了想,依旧微笑着欠身行了礼,然后看着文月琴施施然的带着儿子女儿离开。
慕容恪易微微皱了皱眉,收回目光转向慕容澈:“小澈,你不要介意月琴的态度。”
慕容澈冷冷的笑笑,抱着手臂,看向自己的父亲:“当然,我对所谓的‘宗主’一点兴趣都没有,自然不会介意任何人的态度。”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亲耳听到,慕容恪易还是忍不住黯然,苦涩的叹口气,垂了垂眼眸,沉声道:“小澈,其实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哦?”慕容澈忍住突然凛冽划过的伤痛,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母亲是病死的,她命薄,怪不了任何人。”
撇下在原地愣神的慕容恪易,慕容澈快步出了门,这个森冷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
青魂也不喜欢这个地方,纯粹是出于妖的本能,就算自己和其他妖怪有所不同,但还是本能的排斥灵力过于聚集的地方。
“澈!”看到其他人陆续出来了,青魂不免有些急,直到慕容澈出现。
从阴霾中走出,一片光芒中,青魂的面容耀眼夺目。慕容澈笑了,快步上前,拉住青魂的手:“走吧。”
母亲是病死的,这是真的。因为什么而生病,却是掩盖在光鲜外表下的肮脏和污秽。只是,母亲不希望去追究,也不希望自己背负沉重的负担生活,所以,我不去探究真相了。但,若是有一天,有人要突破这样的底线,那就不要怪我翻脸。
蔓草苑,文月琴居住的院子。
阳光照不进的房间里,文月琴愤怒难当,猛然捶桌,低声喝道:“慕容恪易那个老东西,居然出这么一招!混蛋!”
慕容佩横坐在窗楞上,绰约的光打在修长的腿上,致命的诱惑。漂亮的脸在听到母亲的话时,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冷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依然不紧不慢的修剪着圆润的指甲。
“这样不是很好嘛,母亲。”慕容佩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吹了吹指甲上的薄灰:“你正好有理由除掉那个野种,不是吗?”
“哼,”文月琴冷哼一声,稍微平复了一下怒气,转过眼,冷冷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样一来,就打乱了全盘的计划。本来,我还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一点的。”
慕容佩嘴角噙着不明意味的笑,跳下窗楞,踩着叮当作响的高跟鞋,扭腰摆臀的走到母亲面前略微前倾着身体,低声道:“只是一个野种而已,有多大能耐?还需要你为他费心思?”
文月琴的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女儿的脸,最终叹口气道:“这倒是,不过就怕那个混蛋刻意袒护!”
慕容佩直起身,撩了撩长发,冷笑道:“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一下选哪个儿子做宗主更好。”
文月琴一怔,表情陡然变得窘迫,但却意外的沉默了下来。
慕容佩心中冷笑一声,慢慢道:“如果是我,一定会选大的那个。毕竟傻子比较好控制,对吧?母亲。”
文月琴皱眉,厉声喝道:“佩儿,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毕竟是你大哥!”
慕容佩依旧不温不火的笑着,坐下来,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指慢慢在桌上画着圈:“我只是说了你心里的话啊,母亲~”
文月琴的脸忽然变得像开了染坊似地,五颜六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女儿那张精致的笑颜就像放大的显微镜,映照出自己略显慌乱的神情。想要说话,却终究只是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转过眼,避开女儿的眼神,沉默了。
慕容佩脸上的笑愈发浓烈了,妖冶的恍如罂粟,悠悠的啜一口茶,心情无比舒畅,这次回来还真是赚到了,有好戏看啊!
另一边,宅子的南面,青竹苑。相较于门外的阳光正浓,屋内,却是压抑的冷然。
慕容澈一脸严肃的站在青魂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异常正经的说道:“你听着,离那个慕容佩远点!在院子里看见她,都要绕着她走!听见没有?!”
沉默,寂静,无声无息。
青魂眨眨眼,看着慕容澈,按下爱人的手,斟酌着说道:“难道说,你这是在吃醋?小澈。”
咦?原本正气凛然的慕容澈在一瞬间短路,然后又在下一瞬羞红了脸!
恼羞成怒的慕容澈跳着脚扑向青魂:“混蛋啊!谁会吃那个疯女人的醋啊!”
青魂好笑的接住扑过来的爱人,小心的搂在怀里,揉揉他的头发,亲亲他的鼻子,忍着笑说道:“那你说说,现在这是为什么呢?”
双手捏着青魂的脸,嘟着脸颊咬牙切齿一副“妒夫”的表情,慕容澈一怔,赶紧摆正脸色,在青魂怀里坐直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你也看到了,慕容佩没有住在家里,事实上,早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就离开家独自接活儿了,现在是一名有名的‘猎人’。”
“‘猎人’?”青魂对这个名词,有些不解。
慕容澈阴了脸色,表情愈发严肃:“慕容佩是这个家里的异类,她做任何事都只凭自己的喜好。她的灵力很高,能力很强,就算是放在整个术师圈子里,她都能排上名次,而她上榜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初级术师。”
一片尴尬的寂静,青魂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
慕容澈对青魂的反应并不意外,讪笑一声接着道:“我是‘灵体’,但因为开发的晚,所以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慕容佩却不一样,她是天才,一出生就带着充沛之极的灵力,所以,她出名比我早。”
“天才?”青魂呢喃这个词,摸摸下巴,说道:“你说过慕容瑾也是这种人。”
“对,”慕容澈点点头:“其实除了慕容瑜,慕容家的后代都不弱。但是,慕容佩和慕容瑾还是不同,慕容佩生性叛逆,性格乖戾,心思深沉,喜怒无常,根本猜不透她的行为。而且,她对付‘猎物’的手段相当的残忍血腥和干净利落,绝对不会留下后患。所以,她有一个绰号:‘女修罗’。”
青魂又是一怔,皱着眉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慕容澈叹口气:“我可不喜欢和慕容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再说,慕容佩是‘猎人’。”
“对了,到底什么是‘猎人’?”
“怎么说呢?”慕容澈有些为难的挠挠头:“其实就和我们一样,都是做这鬼怪生意,但是‘猎人’并没有固定的组织和圈子,他们是一群游走在异世界的异能之人。只要支付他们一定的酬劳,他们就能按客户要求办事。猎人们什么活儿都接,不管好恶,不分正邪,只要给钱,他们统统都会接下来。但伴着高报酬,他们的任务也往往是极其危险的,一般术师或者降魔师根本不能去接。”
“听上去,很像人类的‘律师’。”青魂眨眨眼,琢磨了这么一句话。
慕容澈嘴角抽了抽,深深的看一眼青魂,确定他不是在讲冷笑话之后,无力道:“呃,从某个角度来说,算是吧。”
“不过,慕容佩是那个圈子有名的‘猎头’。”
慕容澈一口气说完,斜眼看了看青魂:“所以,你最好离她远点,别以为她真的看上你了!”
青魂微微有些走神,在听到慕容澈的话后,忍不住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还说没吃醋?宝贝儿,要知道,除了你,我对其他人可是没有任何兴趣哟。”
然后微笑着看脸色绯红的慕容澈,青魂抱着他,稍微分了分神,小澈这次回家,真的只是看戏真么简单吗?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虽然都是小澈的亲人。可是,心底始终有股不安的忐忑,会是自己的错觉吗?
第七章
夜晚,如约而至。青竹苑内,芬芳的夜来香散发着浓郁的气息,伴着人们香甜的酣睡,沉醉了黑夜。
慕容澈窝在青魂怀里,恬静而安宁的入睡。一切都还是祥和的模样,直到那道闪电般的白影从窗前掠过。
紫眸豁然睁开,幽深的瞳孔里,闪烁着寒冷的光。眉宇微蹙,看了看怀里的小澈,试图将他放下,准备起身去看个究竟。
“别动。”怀内传来低沉的制止声,青魂一怔,低头再看,慕容澈已睁开了眼,神情肃然而戏谑:“让他去,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把戏。”
开始了吗?既然如此,那什么时候停止,由我说了算!
虽然小澈如此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但青魂总觉心里不安,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宁静的夜色,非常清楚在这样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不知名的暗流,等待着在某个时机爆发。
夏夜的风,徐徐而过,吹拂着院子里花草树木,飞舞的萤火虫点缀着这个宁静的夜晚,一如往昔。
只是,谁都不曾想到,那从地狱深渊而来的黑暗蛰伏在某个地方,悄然发酵,然后渐渐蔓延,等待吞噬。
因为慕容恪易的原因,慕容澈暂时不能离开,需要等待他宣布一下任宗主人选之后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慕容澈躺在院子里那棵繁盛的苍梧树下,享受着阳光从茂密的枝桠之间倾泻而下的温暖,感受着习习的风拂过面颊的惬意。如果忽略掉地点的话,这样的日子也是值得考虑的。
“澈,”相较于慕容澈全身心的放松,青魂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那天晚上不怀好意的窥视者到底是谁?这是青魂一直很介意的事情:“你真的不担心吗?”
慕容澈闭着眼,蹭了蹭凉丝丝的躺椅,撩起一只眼皮,翘了翘嘴角,轻声安慰:“放轻松,青魂。既然事情总将会发生,又何必做无谓的担心呢?喏,”
慕容澈忽然挪了挪视线,嘴角的弧度也变大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青魂顺着慕容澈的视线看过去,阳光的光晕下,挺拔英俊的男子正朝着他们过来。
“小澈!”慕容瑾大老远就开始冲他们挥手。
青魂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这个慕容瑾看上去正常一点,但是青魂还是讨厌他,从心底里产生的讨厌。
慕容瑾似乎没有看到青魂那冷的要杀人的目光,径直在慕容澈身旁坐下,兴冲冲的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慕容澈怀里,乳白的钧瓷小盆里,盛了满满的樱桃,鲜红饱满的樱桃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慕容澈微微皱眉,抬眼看着眼前有着明显讨好意味的男人,没做声。
慕容瑾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给那张俊朗的脸又添了几分纯真。
“小澈,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樱桃了。我托人从园子里现摘的,你尝尝看。”
说完这话,慕容澈明显能看到男人眼神里的期待的目光,心的一角有一刹那的柔软,但只是刹那,慕容澈便又恢复如初,噙着冷笑将手里的东西又塞回到慕容瑾怀里,淡淡说道:“二哥,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喜欢……吃葡萄。”
“葡萄?”慕容瑾的笑容明显僵住了,垂眸看看怀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看慕容澈,神情里掺入几分落寞。
青魂一直抱着手臂盯着慕容瑾,冷冷的笑,其实小澈喜欢吃的东西很简单,比如苹果,像葡萄这类麻烦的东西除非自己给他剥,要不然他是一点都不会碰的。
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慕容瑾吃瘪,相反心情是出乎意料的舒爽!
慕容澈看慕容瑾只是发呆,讥笑一声,拉着青魂准备回屋。
“小澈!”身后,慕容瑾猛然喊道:“对不起!我知道当年的那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混蛋!但是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骄阳璀璨,落在慕容澈身上,却莫名的起了一丝寒意。
青魂疑惑的看着小澈顿时苍白的脸色,伸手紧了紧他:“澈?”
“回去。”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却是又硬又冷。
虽然莫名,但青魂还是顺从他的意思,跟他一起回了房间。
“澈,到底怎么了?”关上门,青魂抱着慕容澈坐在怀里,忧心的询问:“慕容瑾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澈抬起眼,轻轻一笑:“他曾经试图强暴我。”
蝉鸣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嚣着夏日的炎热,屋内,却是渗人的寒凉。
青魂陡然间散发的杀气充斥了房间,慕容澈赶紧握住他的手,连声安慰:“放心,没事!我怎么会让他占便宜呢?”
慕容澈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的勾了勾嘴角:“我想,那次经历一定会让他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曾几何时,叛逆少年内心深处有过的一丝温暖,便是从那个叫“二哥”的人身上得到的。慕容澈有一瞬间的忧伤,那个会在自己训练的时候指点自己的二哥,那个会在自己被关黑屋的时候偷偷送馒头的二哥,那个在自己被慕容恪易鞭打的时候冲上来护着自己的二哥,那个一直陪伴自己的二哥,在十四岁的那个夏季烟消云散了。
至今,他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慕容瑾对自己会有那般龌龊的念头?一夜之间,自己依赖依靠的亲人形同陌路。从此之后,这个宅院里唯一的温暖消失了,徒留下冰冷的遗憾。
青魂听了慕容澈的话,转念想想,以慕容澈那么刻薄尖锐别人给一脚他还十拳的睚眦性格,估计那个慕容瑾也不可能占什么便宜。可是,即使这样,青魂还是不爽,相当不爽!竟然有人敢染指自己的宝贝,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不可饶恕的!!
慕容澈好笑的抚上青魂的额头,慢慢抹去弥漫的戾气,靠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缓缓道:“青魂,没人可以伤害我。除了我所在乎的人。”
青魂一凛,眼神划过忧伤。
慕容澈又是一笑,抬起下巴,戳戳他的胸:“所以哦,你不能伤害我,知道吗?”
青魂抿紧了唇,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慕容澈,仿佛要揉进身体里一般,紧的毫无罅隙。
慕容澈没有再说话了,安静的靠在青魂怀里,任屋外流光荏苒,兀自留下一室静好。
青魂一直不明白小澈为什么这么执意的留在这里,但是,在不久的一晚之后,答案似乎隐隐而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