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吴煜冷笑一声：“那是应该的，要经常见了你，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阎君笑笑，也没有动气，挪了挪身子，正准备开口，就听慕容澈出声打断他：“等等，”

阎君和吴煜都停下来了，齐齐的看向慕容澈。

慕容澈暗地里翻个白眼，虽说自己也很想留下来看热闹八卦，但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阎君，既然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到了，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说着就要抬脚离开，阎君的一句话却又让两人定在了原地。

“慕容，你不是想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真相吗？”

慕容澈皱眉，内心里顿时翻腾了。确实，这也是他心底里的一根刺，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手心里的那根线，现在已经蔓延上了身体，在接近心脏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慕容澈不是不在乎，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经历了这么多，现在也到了该算总账的时候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伤害过他的家人，伤害过那些无辜的人的始作俑者，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青魂侧眼看着慕容澈阴晴不定的表情，心里急了，阎君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在这里在地府，一定能有小澈和自己想要的真相。所以，他趁着小澈发愣的时候，先开口了：“你真的知道症结所在？”

阎君轻吐一口气，从座椅上缓缓而立，一袭藏青的织锦长袍裹着纤细颀长的身材慢慢的踱步下来，站在慕容澈面前，意味深长的笑笑，最后看向青魂：“自然，纵使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白泽大帝。”

慕容澈在听到阎君刻意拉长的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陡然缩紧了眼瞳，然后在阎君和青魂之间寻觑片刻，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青魂脸上，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么熟悉的眉眼，此刻，却在慕容澈眼里泛出了一丝捉摸不定的陌生感：“白泽……大帝？”

青魂慌张忐忑，他能看到慕容澈突如其来的疏远和陌生，但是他无法立刻解释清楚，此时此地，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解释的氛围。

“小澈，你，你听我说，我……”

慕容澈忽然摆手打断青魂的话头，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嘴唇张合两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和恐惧涌上了青魂的心头，他只能紧紧攥着慕容澈的手，任他怎么挣扎想要摆脱都不松手，怒极攻心的青魂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和杀气投向这个小小的青鬼！

“阎君，你到底什么意思？”

天地间至尊无上的神兽大帝稍微释放了点威压，不光是眼前的阎君就连不远处的魑神都感觉到了令人胆颤的窒息。

即便是这样，刻薄尖酸的魑神仍然不怕死的出言调侃：“哟，不是一直感情情深吗？怎么原来你们也不是那么坦诚啊。”

青魂能感觉到这句话说完，慕容澈整个人都僵住了。青魂那个恨呀，恨不得飞把眼刀戳死吴煜。

阎君也快顶不住了，敛了笑容正色道：“神君大人，请你暂时息怒，如果再继续这样，我相信你身边的慕容也会受不了的。”

青魂一怔，迅速的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慕容澈，然后迅速的压住了自己的愤怒，但是依然死死瞪着阎君：“为什么？你突然揭穿我的身份有什么理由？”

阎君看着脸色又白了几分的慕容澈，不以为然的笑笑：“如果想解决慕容身上的问题，你的身份就能起到一个很大的作用。”

青魂拧着眉深深的看了阎君片刻，有很多疑问在脑子里翻滚，但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反倒是一旁的慕容澈平静开口了：“阎君，你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

阎君看着现在还能保持冷静理性的慕容澈，心底里更多了几分欣赏。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不能解决。”

眼看着青魂和慕容澈的脸色又黑了，阎君笑开了，继续道：“但是，有一个人能为我们解决。”

慕容澈和青魂面面相觑，还没出口问，就感觉到大殿的入口处有了陌生的气息。慕容澈紧盯着入口处，绰约能见一个人影由远及近而来，但是光线实在太暗了，他看不真切，回头看青魂，后者也是一脸茫然。青魂的视力比常人好，若是这样的表情，那就证明来人也是他不认识的。

相较于慕容澈和青魂的疑惑，另一边的魑神吴煜就没那么淡定，自神秘来人从黑暗中徐徐而来，吴煜脸上的表情就如同炸开的颜料盒，五颜六色好不热闹，并且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吴煜的神情竟变得森寒而冰冷，最后溢出浓烈的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气将他好看的五官扭曲的无比狰狞，瞳孔里隐隐泛红，气息涌动，似乎马上就要承受不住喷薄而出。

慕容澈皱眉看着吴煜很疑惑，这个魑神感觉是肆意妄为随心所欲惯了的，同时也是冷漠自私的，似乎对任何事物任何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在乎，那么这个即将到来的人到底是谁？竟然能让魑神如此激动！

阎君一直抱着手臂靠在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真正的看客一般，就等着好戏上演。

来人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暗淡的光落在那人身上，慕容澈在心底小小的“咦”了一声，是个男人，是个长相清俊出尘脱俗的男人。长发随意披散，一袭月白色长衫，绣着碧色藤蔓，徐徐从黑暗中走来，恍惚一看，还以为是天外飞仙。

慕容澈正打量着来人，却不曾想，那边的吴煜忽然爆发了，无边无际的威压还有愤怒的杀气裹挟在一起直逼那人而去。

“颜权，你去死吧——！”

慕容澈大惊，回头看，吴煜身形暴涨了数倍，半空中映出了一张怒火燃烧的脸，口中獠牙突兀，赤红的眼瞪大到几欲裂开，面颊上爬满了金色的纹路，耳朵变得尖而长，头发四散而开，狂乱而恐怖。

青魂拉着慕容澈后退几步站定，蹙眉看了看吴煜，然后回头向慕容澈解释：“那应该是魑神的原形。”

慕容澈点头，转头看那个仙人般的颜权，竟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竟是要承受迎面而来的力量。慕容澈心急，想出言提醒，却在看到那男人眼底的悲哀愣住了，为什么？会如此哀伤，那些悲伤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中溢出，点缀在黑暗中，摄人心魄。

“颜权，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死？！你为什么还活着？！我要杀了你——！”

愤怒的嘶吼响彻大殿，被怒火包围的魑神已经等不及，化成一道白光直冲颜权而去。

昏黄的光线里，黑暗背景中，温润如玉的男子静默而立，凝视着朝自己奔来的血色慢慢展开笑容，缓缓抬起手，摆出拥抱的姿势，呐呐唤道：“……阿魑。”

第十三章

“阿魑，你真打算让那个人再次灰飞烟灭吗？”

阎君的声音适时的响起，青色的焰光瞬时冻结了阎王殿内充斥的怒火。

魑神吴煜看着陡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容，咬牙恨声问道：“青鬼，你干什么？！”

阎君瞄了瞄身侧的颜权，依旧面带微笑：“稍安勿躁，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谈？”

“没必要！”吴煜嘶吼，情绪俨然已经失控：“我和这个贱人没什么可谈的！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颜权眼底的悲伤越来越浓，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粘在吴煜身上，就连一旁的慕容澈和青魂都意识到了颜权和吴煜之间的不寻常。

“你真的要杀了他？”阎君轻笑，眼角带上了一丝嘲讽：“你已经杀了他一次还不够，还要杀他第二次？阿魑，就算颜权欠你的，也只是一条命而已，他可没有第二条命可以赔给你。”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杀了他？明明是他封印了我！”吴煜眼睛泛红，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但不知为何，慕容澈却从中听出了难过和伤痛。

“这个贱人！一边假装和我好，一边又处心积虑的对付我！这些人类都是卑贱的物种！他们都该死！”

慕容澈听完吴煜的发泄，终于真相了某些东西，比如为什么吴煜在解开封印之后会对人类展开报复，想来源头就是这里了。啧，看来又是一出相爱相杀的虐心大戏。

“阿魑，……”颜权喃喃唤道，试图上前解释：“你先听我解释。”

颜权的声音很沙哑，低缓的近似哀求。

“不！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吴煜被当年的背叛冲昏了头脑，非常抗拒颜权的一切。

“呵，你只是被封印而已，可是颜权却因为你而魂飞魄散，现在还只能依附在一具泥胎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的命，这样比起来，你还不算亏啊！阿魑。”

阎君这席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愤怒之中的吴煜。

慕容澈疑惑的看着颜权，实在有些无法相信眼前这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颜权竟然只是泥胎铸造，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不由看向阎君：“泥胎？”

阎君面带得意扫了眼慕容澈，很自觉地解释：“当年颜权用尽力气封印了阿魑之后，没想到却遭到阿魑最后的反击，随之魂飞魄散。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搜集到颜权的全部魂魄，然后铸造了这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泥胎，将颜权的魂魄灌注其中之后，才能有你们现在看到的颜权。”

慕容澈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阎君顿了顿，刻意的看了看吴煜，笑道：“是啊，所以阿魑你算是赚到了，只是被封印了几百年而已，解封之后照样是风光无限的魑神。但是颜权就不行了，不仅被换了泥胎，就连神君之职都不复存在，他现在只能算个有点异能的普通人。”

吴煜似乎冷静了些许，抱着手臂远远的看着，听阎君的一番话之后，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冷哼一声：“那是他活该，他背叛我们的感情，他一面对我承诺会爱我一生一世，一面又要将我封印，颜权，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居然还理直气壮的出现在我面前！”

眼看着吴煜的情绪又有爆发的迹象，阎君立刻挡在颜权身前，略微俯视着看向吴煜：“那你有没有想过颜权封印你只不过是想暂时让你冷静，待处理了你当时闯下的一堆祸事再放你出来？”

一片寂静，慕容澈和青魂就算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在听到这番话时也忍不住难过，齐齐的看向吴煜，后者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看阎君又看看颜权，最后又把目光落在阎君脸上。

“阿魑啊，看来对你们之前的感情不够坚定的那个人，是你。”阎君闲闲的做了最后的总结，然后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让两个人直接见面。

吴煜从来没想过故事的结尾会是这样，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向认为是正确的理论现在却要推翻，他恨了那么久，痛了那么久，到现在，有人告诉自己说那些都是假象，事实上错了的人是自己，这要让自己怎么接受得了？自己又怎么可能接受？

抬眼看曾经亲密到骨子里的人，就在面前，熟悉却又陌生。颜权的脸色很苍白，只是眉眼依旧，温润的如同谦谦君子，一如当年初见。然而，几步之遥的距离，却仿佛是自己和颜权阻隔的重重大山。

吴煜抓着胸口，踉跄后退两步，微微摇头：“不，我不相信。”

颜权一直温柔的注视着吴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看到他后退两步，不由得凄惶一笑：“阿魑，这件事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其实，我托阎君让你们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解决，那就是关于你的，慕容澈。”

吴煜的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脸上忽红忽白的，扫了扫慕容澈，然后狠瞪一眼颜权：“谁稀罕你的解释啊，混蛋！白痴！”

大声吼完之后，吴煜扭过身，抱着手臂别过眼冷然的不再说话。

阎君、慕容澈、青魂：魑神啊，你能再别扭再傲娇一点吗？

颜权苦着脸看吴煜，也是一脸的无奈。

阎君看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出声道：“行了，大家都坐下来慢慢谈，颜权这个泥胎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慕容澈嘴角抽搐的看着阎君故意说最后那一句话，眼角余光果然扫到吴煜忍不住看颜权的目光。不由的暗叹，相交数年，还真不知道阎君原来这么腹黑这么恶质。

青魂始终皱着眉紧盯着颜权，不自觉的带出了些许威压：“颜权神君，你说为了小澈的事才把我们召集到地府，现在可以说了。”

颜权微微往后撤了撤，避开白泽大帝的气势，然后又看向慕容澈：“其实不用再叫我‘神君’了，自我魂飞之时，我也失去了‘神君’的称谓。”

颜权顿了顿，朝慕容澈微微笑笑：“看到你，就让我想起那个人，你们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慕容澈蹙眉：“慕容家的第一代家主？”

颜权点头，语气里透出了些许怀念和惆怅：“没错，他叫慕容枫，是我的侍童。”

慕容澈和青魂相看一眼，知道颜权马上要说到主题了，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忐忑了，手掌不自觉的攥紧了。

“慕容，你的‘知命线’是不是已经快蔓延到胸口了？”颜权的话题转的太快，慕容澈一愣，继而别开眼错开青魂担忧询问的目光。

青魂握住慕容澈的手，提高了声音问道：“小澈，是不是？那条线是不是到胸口了？”

慕容澈紧紧抿了唇，对青魂的话故意装听不见，相反看向颜权：“颜权大人，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触动‘知命线’的咒语？”

“你已经察觉了？”颜权眯了眯眼，真没想到慕容澈这么敏锐：“既然如此，我就不绕弯子了。你身上的确有咒，但并不是触动‘知命线’的咒，相反，是你的行为触发了你身上的咒。”

“你什么意思？”不光是慕容澈和青魂疑惑，就连阎君也露出了兴趣的意味。

颜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件事说起来，要追述到三百多年前。那时我刚刚封神，正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年少轻狂也不过尔尔，总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方寸之间，实在是狂妄自大。恰巧，阿魑下到人间，随意捣乱，我心生厌恶，所以便和他斗上了。”

吴煜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也忍住没有插嘴，静静的听颜权接着说：“阿魑虽然是被人说是‘邪神’，但其实他只是调皮，并没有过多的恶意。可惜的是，那时我并不了解阿魑，所以我和阿魑的战斗终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虽被封为‘神君’，但事实上和真正的神族有着很大的差别，几番比试之下，我也明白了并不是阿魑的对手，所以，我想到了同归于尽的办法。”

“哼，”吴煜冷哼一声，忍不住刻薄道：“就凭你，同归于尽的也是你，不是我。”

颜权苦笑：“是，我也知道凭我的力量不可能真的阻止阿魑，所以，我留了一个后招。”

慕容澈睁大了眼睛，急急道：“是什么？”

颜权静静的凝视慕容澈，眼底有些不忍：“我的后招就是慕容枫，你的先祖。”

慕容澈忽然脱力，往后靠在椅背上，他已经隐约猜到颜权留下的后招是什么了，心底里，忽然有了难过和委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慕容家族？

“我当时的设想是尽全力封印住阿魑，若不幸身死，那么我也要想个方法对抗将来有可能解开封印的阿魑。所以我在慕容枫身上留下了一种咒，加入了我自己的灵力，可以让阿枫的修为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的提高。但同时，那种咒也会融入你们慕容家的血脉一代一代的传下去。”